第24章 我彎了?
那家唱片公司就在寧城市區,約見江乘月的地方是他們本公司的辦公室。
和網上查找的資料所說一致,這家唱片公司的規模很大,各項流程似乎都很正規。江乘月被保安攔了一下,說明了來意後,前臺讓他在一個房間裏等。
約好的時間過去了半個小時,他聯系的那個負責人才姍姍來遲。
“不好意外,我來晚了。”對方的态度很好,“我帶你去見經紀人。”
經紀人?
江乘月疑惑了一瞬,他只想合作專輯,為什麽要見經紀人?
他想了想,出于安全考慮,給路許和樂隊的幾個朋友都發了條消息,說明了自己的行程。
正在查看自己市區服裝精品店的路許手機響了一聲,收到了江乘月的消息。
[竹筍]:hello,我在見一個唱片公司的經紀人~[定位]
路許原本為自己店鋪SA的銷售态度問題正在教訓人,看到這條消息的同時,原本緊繃着的嘴角微微彎了一下,教訓人的話到了嘴邊,少見的忘詞了。
出門知道要報備了,他這個房東,在江乘月心裏,還是有分量的。
“去工作吧,下不為例。”路許說,“凡是進店的顧客都要禮貌接待。”
SA死裏逃生,頻頻點頭,挂上工作牌擺着笑臉去門前等顧客了。
經紀人姓林,端坐在辦公桌前,周圍還站着幾個公司內部的人,見江乘月進去,擡了下眼睛,放下,又擡起,目光停在江乘月的臉上不動了:“不錯。”
“你好。”江乘月禮貌地說,“我是夢鍍樂隊的鼓手,想合作一張專輯,之前聯系過你們了,當時在微信上跟您說明了情況。”
“夢鍍。”林姓經紀人斟酌了幾句,“你們目前為止,也就那一場演出。”
Advertisement
“是,我們剛成立不久。”江乘月如實說了,“其實這是我們想做的第一張專輯。”
他有些忐忑,心裏也沒底,因為這首歌還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
“你叫……江乘月?”對方問了他的名字。
“是。”
“17歲?”林經紀人翻了頁紙,擡頭問,“小了點。”
“周歲17,虛歲已經成年了。”江乘月說。
“你會跳舞嗎?”對方突然問。
“啊?”江乘月被他問得愣了一下,“跳舞?”
他只有一場live結束的時候,會跟着蹦跶兩下,那算嗎?
“我不會。”江乘月說。
錄專輯也不需要跳舞吧?
“柔韌度呢?”對方又問,“試試?”
“挺好……”江乘月不知道要在怎麽試,站在原地,呆呆的,有些手足無措。
從他剛進這個房間開始,經紀人旁邊坐着的幾個人就開始竊竊私語,就好像在讨論什麽商品,偶爾還有幾聲不懷好意的笑。
江乘月覺得不太舒服,但為了專輯,他沒說什麽。
這邊的人,個個臉上都帶着妝,衣服收拾得整整齊齊,襯得他好像有些不合時宜的土氣。
“是這樣。”唱片公司的經紀人放下了手中一直在玩的筆,“我聽了你們的歌,歌詞簡單,音樂毫無記憶點,可以說是平平無奇,專輯沒有銷售潛質。”
江乘月放在後背的右手,指尖攆了下掌心。
搖滾樂和流行樂,是兩個概念,大街小巷播放的流行樂會拼命追求記憶點,但搖滾不是。
他可以接受對詞曲的挑剔,但不能接受對方拿他們的歌與爛大街的流行樂做對比。
如果不能合作,那就算了。
江乘月想離開。
“但是。”對方又突然話鋒一轉,“你和主唱都不錯,樂隊發展的好時候已經過去了,你既然想錄專輯,說明你想好好做,不如簽個公司,好好包裝一下,你自身條件好,不怕找不到人捧你,後續的發展,肯定比這個樂隊好。”
江乘月:“……”
鬧了半天,他準備了那麽多資料,對方卻想讓他們拆夥單幹。
“對不起啊,我只想合作一張樂隊專輯,沒有一個人發展的打算。”江乘月笑了笑,“夢鍍玩的是搖滾,不是流行樂,你的否認我不接受,資料還給我吧,我走了。”
對方看他年紀小,想着好糊弄,想簽進來當個賺錢工具,給的條件也都算好,沒想到江乘月并不同意。
“你自己可以查一查,我們公司規模不小,找你是擡舉你,你出了這個門,以後不可能有同等規模的公司會簽你。”林經紀說,“樂隊早就過時了,國內環境也決定樂隊發展不起來,十幾年下來,存活的樂隊寥寥無幾,無非就是燒錢自娛自樂,就你們那小樂隊,不是我說,不出一年,你不抛棄他們,他們也會抛棄你。”
“現在是快餐時代,人們願意花幾個小時的時間去記住一首流行歌的旋律,也不願意花五分鐘去聽一支搖滾樂。”
“他們不聽歌,只看唱歌的人,臉好看有流量,拍戲或唱歌都會有人買賬,誰還用心做音樂啊,我們不可能出錢去做一張賺不到錢的專輯,你別浪費了一張好看的臉。”
江乘月捧着樂隊資料轉身走了。
他知道這個姓林的經紀人說的不無道理,太多的樂隊死在了追夢的半路上。
但他還是想撞一撞南牆。
江乘月捧着文件袋站在樓外,有種無處可去的惆悵感,準備了好幾天的資料,似乎全都變成了廢紙,先前背好的關于對方公司的信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嗡嗡地有些惱人。
盛夏的烈日曬得他有些頭疼,他就近找了市區附近的商場,想蹭會兒免費的空調。
這家商場的級別在全省排名第一,有七層樓,聚集了各種高奢和輕奢的精品店,樓層越低,奢侈品等級越高,連外地的很多人都會特地坐車過來買東西。
但江乘月不知道這些,他坐在一樓的凳子上,只覺得周圍人身上的香水味道有點嗆人,每個人在走路的時候都會有意無意地露出自己的包。
他好像是一只鄉野間飛出的小螢火蟲,明明只想看星星,卻誤入了城市的鋼鐵森林,怎麽都有點格格不入。
一陣高跟鞋的聲音踩了過去,江乘月擡頭看見了對面那家精品店的名字——
NancyDeer
鹿與南希
咦?
他突然意識到,路許其實也是他不可企及的存在。
抛開他們同住的老宅和院子,路許和他其實是兩個世界的人。
“你很閑?不是說見什麽經紀人嗎?都逛到我這裏來了?”有人用兩根手指輕輕地敲了他的臉,熟悉聲音在他的背後響起。
“嗯?路哥?”江乘月擡頭,“你怎麽在這裏?”
“這段時間每周一都在這裏。”路許說,“要改點店內設計,換換風格,先前的裝飾醜得沒眼看,讓他們全給扔了。”
江乘月朝精品店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了路許的設計助理王雪,王雪趁着路許出去正在偷懶,見縫插針地和男朋友說話,剛好迎上他的視線,趕緊指了指路許的背影,沖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怎麽了?”路許看他的樣子就知道專輯的事情不順利,“小乖月,人家嫌你唱歌難聽了?”
“那倒沒有。”江乘月給路許講了剛才的事情,“他說我不識擡舉……白長了一張好看的臉。”
“那是他蠢,目光短淺。”路許想也不想就說。
這話耳熟,路許也這麽說過江乘月,但他臉不疼。
“路哥。”到底是專輯的事情受挫,江乘月不太開心,“要是有人嘲諷你精心設計的作品,你會怎麽辦啊?”
這話也耳熟,路許前陣子剛問過陳安迪。
但這個問題他也沒法回答,敢當面嘲諷他的只有江乘月。
江乘月目前活得好好的,天天在他的審美點上瘋狂蹦迪。
“別聽他胡扯。”路許說,“你們的歌不難聽,現場的效果那麽好,會有人欣賞的。”
相比于先前夢鍍live當天毒奶出的暴雨,路許今天的嘴巴像是開了光。
當晚,江乘月剛洗完澡,就接了個陌生號碼的電話。對方自稱是晴雨表公司的唱片制作人,希望能和他合作樂隊專輯。
江乘月當初在挑選合作方時,直接略過了這家公司,
因為晴雨表算得上是南方地區做唱片的頂部了,跟晴雨表相比,下午那家的規模和作品都不值一提。
江乘月從一開始就沒覺得晴雨表會看得上他們這種只有2000個樂迷的小樂隊。
但現在,對方卻主動地給他打來了電話。
“實話說,我們公司這五年來,重心偏向了流行樂,做了很多歌,但沒有一首能稱得上歷久彌新的經典。”對方的負責人說,“看到了你們演出的視頻,我很驚訝,國內竟然還有年輕人願意去玩搖滾,能真正沉下心來去做音樂。”
“我給你們提供排練場地和錄制空間,希望我們能做出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對方要了江乘月的微信,沒有多說,直接推送了一份合同。
江乘月舉着手機站在原地,被這口從天而降的餡餅砸得找不到方向,一頭磕在了路許的身上。
路許手上捧着的廢棄畫稿散了一地。
“Regdichnichtauf(別激動)!”路許呵斥了一聲,“去撿回來。”
江乘月聽話地半跪在地上,低頭去拾路許的那些畫。
江乘月的夏季睡衣是他好幾年前買的了,衣服有些小了,上衣尤其短,他半跪在地上幫路許撿設計稿時,衣服往腰上方的位置卷了許多,露出少年細瘦的腰肢和尾椎上方的腰窩。
“算了,你放那裏。”路許好半天才收回了目光,命令道,“我自己撿。”
“我都撿一半了。”江乘月說,“那給你。”
這些廢棄的畫稿,大多是路許靈感來時,用鉛筆随手勾畫出來的。有的是衣服,有的是一些元素。
但江乘月還是看見了一些不同的東西。
比如一只叫nancy的小鳥,停在一個人的手心裏。
還有他們住着的這棟老宅,路許畫了院子裏的玻璃秋千,勾勒了雨絲,和側躺在秋千上的模糊人形。
路許抓着江乘月的手拉他站起來,自己則是蹲下身去整理那些畫稿。
江乘月坐回桌子前,查看了晴雨表唱片公司發來的合同,發現了一點新東西。
這家公司的負責人,和星彩livehouse的主理人宋均,是親兄弟。
而宋均,江乘月記得,是路許關系不錯的朋友。
“路哥?”江乘月回頭找人。
路許正在拾畫稿,聞言頭也沒擡:“嗯?”
“專輯的事情,你是幫我了嗎?”江乘月問。
興奮的那陣勁兒過去,他很清楚,如果沒有路許幫忙的話,晴雨表這種業內的大公司,不可能會找上他這種毫無名氣的小鼓手。
更何況對方開出的條件還格外優渥。
孟哲說過,這樣的大公司,如果沒有人引薦的話,根本就不會看到他們這樣的小樂隊。
路許願意幫他,他很感激。
路許知道瞞不住,也沒打算藏着:“不算幫,只是發了段現場錄音,問他是不是真的很難聽。”
路許:“搞創作的人都一樣,不是真正欣賞的東西,都不屑一顧,所以他選你合作,是因為你們的才華,跟我半毛錢的關系都沒有,大家本質上都是商人,不可能讓自己吃虧。”
路許一句話沒說完,被後面撲騰過來的江乘月抱住了脖子,他身子一僵,手裏剛撿完的畫稿又散了一地,這次似乎更亂了。
“路哥,你也太好了吧。”江乘月的臉頰輕輕蹭了蹭他的耳畔,“謝謝啊,我不會辜負你的。”
江乘月沒和他這麽親近過,柔軟的發絲在他的耳畔輕輕地撓了幾下,隔着一層薄薄的衣料,路許能感覺到後背上江乘月的體溫,暖暖的,明明是盛夏,他卻半點把人推開的想法都沒有。
江乘月的手搭在他的袖口,因為興奮,還扯了幾下,給他抓出了幾道細小的褶皺。
江乘月抱得太緊,他把人推開的時候,江乘月的臉頰輕輕地貼着他後背的蒲公英紋身擦過,路許的動作更僵了,像是荒原上燃了一場無名的野火,卷向了搖晃着的蒲公英,熱浪席卷着,連星與月都黯然失色。
好像只有從天而降的雨水或是甘霖,才能把火徹底澆滅。
“抱得這麽緊,都舍不得撒手,他是不是有點喜歡我?”路許心想。
但怎麽辦,他是直男,不能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可江乘月實在喜歡的話……他彎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