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進城前段熙和先進到城中打聽了下,聽說小皇帝已經班師回朝,但是已經命北川王留下等我,與我一同入京。
聽說他沒有親自留下來等我令我有些失落,我一個人被關在牢裏那麽久,他都不想親自見我一面麽?
一面懊惱着,一面又在寬慰自己,現下戰事初定,他已經離開宮中太久,恐會生變。即刻班師也是不得不為。我實在沒必要在這兒自怨自艾的像個怨婦。他令北川王親自留下來等我,已經是格外的重視了。
段熙和卻說他不能和我一同進城。直到目前為止他在宮中的身份都是保密的,如果見到了北川王就是自爆身家,斷了自己在宮中的路。
我将那只短笛放到他手裏,“對不起,我把你笛子弄成這副德行了。”
他拿過來看了看,不在意地別在腰間,“沒事兒,也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我再做一支就好。”
“小段,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會死得多慘。感覺我欠你的這輩子都還不完吶。”
“哈哈,有什麽可還的。要不是我帶你出來,你也遇不上那麽多危險。要說起來還是我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吃苦了。”
“本來保護我也不是你的職責……”
“好了,咱都認識這麽久了,就別說這些了成不?”他雙手按住我的肩膀,一時間眼神認真非常,“鈞天,雖然知道說了沒用,我還是想勸你一句,別陷得太深了。”
他的話令我有些動容,我知道他是真心為我好,到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值得他拿我當朋友的,但是此時此刻真的為能在宮中結交到這麽一個友人慶幸。
我點點頭,“我記下了。”
他微笑着一點頭,然後一個回旋飛身上馬,他的容顏被陽光模糊,看起來一如初見。
“小楊,宮中見。”
“回見。”
與他分別後我便進了北川城。戰火燃盡後留下的瘡痍滿目依然,但是已經沒有了上一次到處彌漫的恐懼和絕望。經歷了戰火洗禮的人們表情麻木,好像已經被殺戮和恐怖搶奪了靈魂,我牽馬走過一段段的殘垣斷壁,兩側都是被摧毀的房屋,人丁零落,已經不見了我最初來到北川時看到過的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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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王将我安排進行館,兩天之後便随着浩蕩的皇家車隊向着鹿京進發。我重新披上華麗的孔雀藍紗羅衫,将長發绾成宮中人常绾的樣式,裝飾上金銀發飾,之後坐上富麗堂皇的車辇。之前幾個月的颠沛流離立刻變得像夢一樣不真實,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深入敵國,當過俘虜,還能安然無恙地回去。
一想到即将能見到小皇帝了,心中抑制不住的激動。
翠華搖搖,行了将近一個月,終于到了鹿京之外的郁縣,然而此時車隊卻倏然停滞下來,有人向我禀報,說是京中有變,陛下有旨,說是要我去縣城內與他會合。
去縣城的路上,我才從前來傳召的侍官那裏聽說了宮中的一系列變動。原來在小皇帝玩失蹤的時候,以圍獵為名與魏王爺一同離宮數月的歐陽琪忽然回朝,并且宣布小皇帝并無資格繼承皇位,因為他并非先皇的親子!
我聽了腦中轟隆一聲。
怎麽會?這個秘密,不是只有我和那個名叫馮子冀的整骨師知道麽?!
小皇帝的軍隊無法入京,因為魏王爺調動了他封地的駐軍,已經将鹿京和皇宮完全占領。加上他們此時搬出小皇帝的身世問題,強行攻城便會被冠上做賊心虛之名。于是小皇帝下令暫時駐守在郁縣,再做打算。
現在他人正暫居郁縣臨時改造的皇家行館內,大軍統統駐守在縣城之外靜待調遣。我由侍官引路,進入一扇有着朱紅色門柱的廣亮大門,後面庭院俨然,只不過并無多少皇家的氣派。所有的檐瓦都是最近才翻新的樣子,抄手游廊上的壁畫和柱漆大概都是新漆上的,鮮亮無比。
小皇帝就在堂屋裏等我。遙遙地就能看到他身着朱砂長衫的身影,我心跳如鼓,這感覺令我自己都驚異。明明已經兩年多了,怎麽每一次見到他還是會有初見時的緊張。
我向他行禮,“鈞天見過陛下,陛下萬福。”
“鈞天。”他叫着我的名字,把我扶起來。我詫異地發現他的眼神中似乎有着幾許躲閃。
“鈞天,你……還好嗎?”
“我很好。是我朋友把我救出來的。”
“朕原本安排了人去救你,沒想到他們沒有找到你,說你已經被人救走了……”他似乎有些急切地解釋着,“對不起,讓你在牢裏受了那麽久的苦。你受委屈了。”
看來他不知道我差點病死在牢裏這件事。我心裏有點兒發酸,不過既然事情都過去了,他不知道也好。我笑得沒心沒肺,“沒事兒,正好多睡了幾天覺,管睡管飯的,比在外頭還舒服。你沒事就好。”
他目光微閃,忽然避開了我的視線。我不知道那一瞬在他瞳孔深處閃過的東西,是不是他最真實的情感,不過這一次我确實真真切切感覺到了他的愧疚。
這就說明,他心裏還是很在乎我的。我感到一陣近乎救贖般的釋然。
當晚,我們極盡纏綿,就好像最初的那一晚一樣瘋狂。我們忘情地吟哦着,汗水濕透了鬓角,他白皙而美麗的身體在微光中起伏戰栗着,完完全全地充滿着我。我仰着頭,看着他年輕而美麗的面容,感覺到一種安詳的幸福。
事後,我側着身望着他,手指輕輕劃過他汗濕的額頭。他側過頭來看着我,癡癡地笑,“你盯着朕看什麽?看得朕都毛了。”
“陛下您好看呗,看得臣下都流口水了。”
“哈哈哈,剛剛這麽折騰,你還有力氣流口水啊?看來是朕不夠努力?”
“別呀,陛下您已經很努力了。要不,這次換臣下來努力一次?”
他一下子壓到我身上,“惡狠狠”地看着我,“門兒都沒有。”
笑鬧了一陣子,我們都有些乏了。身邊沒有留人伺候,小皇帝親自吹熄了燈燭,靜靜地從背後環住我。他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傳到我的脊背上,與我的心跳合在一起。
“雁書……”
“恩?”
他竟然真的答應了。這是我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候這麽叫他的名字……
我暗中扣住他的手指,低聲問,“宮裏現在的情況……你打算怎麽辦?”
“他們那種無稽之談,朕倒要陪他們玩玩。”
我默然。他自己難道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麽?可是如果他不知道,越途又怎麽會死。
他是以為我不知道,所以才假裝的吧。
如果他知道我已經得知他身世的真相,他會不會殺了我,就像殺了越途那樣?
我繼續問道,“他們手上,是否有證據?”
他似乎把頭往我背上埋了埋,炙熱的鼻息騷動着皮膚表面,“他們手上有個名叫馮子冀的整骨師,說是能證明我不是我父皇的孩子。”說着,他哼笑一聲,似乎在表示蔑視,“從來沒聽說過這麽一個人。”
我一愣。
馮子冀,我不是已經交給飄渺宮看管麽?為什麽會到歐陽琪手上?
難道飄渺宮……可是段熙和的态度又不像……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僵硬,小皇帝微微擡起上身看着我,“鈞天,你想什麽呢?”
“沒什麽……只是不明白他們找個整骨師幹什麽。”
“都是無稽之談,不談也罷。”他重又躺下,環抱着我的手臂緊了緊,“別說了,睡覺吧。”
他的鼻息漸趨平緩悠長,我卻是一夜無眠。
這樣看來,歐陽琪一定已經把小皇帝的身世給抖落出來了。我隐約覺得,這秘密的敗露,跟我有很大的關系……
若不是我委托飄渺宮做了太多事,讓他們得知了太多秘密,他們也不會有機會與歐陽琪聯手……
到底是怎麽回事……段熙和究竟知不知道這件事?我必須要見一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