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拿起一根枯枝撥了撥篝火,“如果你願意當我的側室,本王可以留你性命。”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他由于等不到我的答複,轉過頭來望向我,問了句,“你的答複?”
……他竟然是認真的?!
我瞠目結舌地瞪着他。這人其實就是個驚奇的化身吧?怎麽我感覺他每說一句話都能把我給吓着啊?
我幹笑兩聲,“王子殿下,你在逗我玩兒嗎?”
他卻沒有笑,認真地凝望着我,緩緩地搖了一下頭。
我感覺自己的笑容僵在臉上,一瞬間整個人都風化了。
側室?性命?
什麽意思?我不給他當小妾就會死?
這真是一個好不真實的選擇啊……
雖然當初在莊嚴宮裏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他對我态度有些奇怪,不過我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有這個意思?!
怎麽辦怎麽辦?我是小皇帝的公子,怎麽可能答應這種事啊?成為小皇帝的後宮就已經夠丢人了,怎麽現在居然被威脅去給別人當小妾?!
我他媽的上輩子是不是幹過不少強逼民女的事兒啊?
可是,不答應難道他真的要殺了我?我好歹是晏國的公子,怎麽能說殺就殺啊?他該不會是在吓唬我把?
我絞盡腦汁,終于膽戰心驚地回答他,“鈞天感謝殿下厚愛……不過我已經是晏帝的公子……恕我不能從命……”
他卻沒有特別的反應,甚至連神色都沒有分毫改變。他只是淡淡點了點頭,“我猜到你的答案了。”說完,又拿起自己的二胡,站起身來,向着身後的大帳走去。走了兩步,他腳步一頓,背對着我說道,“進來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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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會兒逃跑是不可能的,于是只好跟着他進了帳篷,重新躺倒在卧榻上。我面對着帳篷背對着他,聽着窸窸窣窣好像是脫去外衣的聲音,然後便是掀開被褥的聲音。沒想到他堂堂祈國王子,就寝時身旁卻連個侍者都沒有,就好像普通的将領一樣。
不多時,他的呼吸變得綿長悠遠。我猜想他睡熟了,卻仍然不敢動彈,也無心入睡。他說我的死期快要到了,現在想想,說不定是真的。現在兩軍激戰正酣,我地位再怎麽高不過就是晏國的一個公子,對于這場戰争的勝利沒有任何益處。失去我晏國就算丢了臉面,不過也不會有什麽實質上的損失。如果朱染要利用我去與晏國做什麽交易,十之八九會談判破裂。
況且我被俘這麽久,就算回去了,也多半會被問罪。說不定還會被懷疑變節。
這種情況下,我對祈國是無用的,完全可以一殺了事。而且從祈國士兵對待晏民的态度來看,他們大概不會奉行什麽以仁義治天下的信條,這樣一來,我這條小命就真的如同風中殘燭一般了。
看來,要想活命,最穩妥的方法果然還是答應朱染……
但是……
一夜無眠,之後上了馬車後又是一連數日的奔波。我萎靡在車廂裏,仿佛在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往鬼門關走去,窗外如畫般壯闊的景致都沒有心情欣賞,只是不停想象着死後會有什麽樣的感覺,會不會有靈魂,還能不能看到小皇帝和我老爹。
我無法想象自己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感覺,我所珍惜的愛的一切都離我遠去,連自我都不再存在。那一定是一片空虛混沌,叫人害怕的感覺。
我一面害怕着,又一面安慰着自己不能慌。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可是……如果真的沒有的話……我真的要為了給小皇帝“守節”而送掉性命嗎?
我為自己産生的遲疑而愧疚自責,甚至自我厭惡。我将自己的臉埋進手掌心裏,越發的唾棄沒有一點兒傲骨節操的自己。
我這種人,小皇帝怎麽會喜歡,朱染又怎麽會感興趣呢?也怪不得之前小皇帝那樣喜歡向離,那樣出衆而高潔的一個人,我連他的萬分之一也比不上。如果向離沒有死的話,這賢公子的位子一定不可能落到我頭上。
逐漸的,城邑變得密集起來。不同于晏國的輝煌壯麗,祈國的城市全部透着一股雄渾的蒼勁,那些碩大的巨石也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運來的,砌成龐然而巋然的城牆,宛如山峰一般坐落在茫茫草原上。包圍着城邑的是數不清的牧人村落,漸漸的也有一些田野連綿出現。羊群宛如白花花的雲團降落在覆蓋着青草的山坡上,随着雲團投落在大地上的陰影遷徙着。馬群也在地平線上奔跑着,流水一般滑過起伏的原野。
距離祈國的都城華都已經越來越近了。我也越來越緊張,終日惶惶不安,飯也吃不下去多少。一路上朱染倒是十分照顧我,每次都讓我與他睡在同一個大帳裏,吃的東西都跟他是一樣的。晚上他時常會獨自一個人拉着二胡,眉目間總是籠罩着一層悲色。大概是因為他的父王重病纏身,快要辭世的緣故吧?
在進華都前,我們經過的最後一座城是天狼城。用白色巨石和巨大的木梁堆砌而成的城牆,看起來粗粝又壯觀。城中建築都是祈人的風格,省去了華麗的飛檐廊柱,簡單質樸卻十分整齊耐用。城中的人也沒有穿寬袍大袖的,全都是輕便的胡裝,街上人來人往,繁華熱鬧的程度不亞于任何一座晏國的城市。
在朱染進城後,全城并沒有戒嚴,只是他經過的地方民衆都自動分列兩隊向他下跪行禮。看來他在民間也是十分受擁戴的。
我們在一棟臨時改建的行館落腳。那行館是少見的晏國風格的建築,四方的庭院,院子中種植着一株高高的銀杏樹。
經過回廊的時候,我停駐了一會兒腳步,望着那棵樹。小皇帝好像就站在樹下對我笑似的,金黃的落葉迷蒙了他的笑顏,他對我說,“鈞天,等我回來後,一定不會再離開你了。”
是啊,他說過他會回到我身邊,再也不會離開我。
我一定要相信他,我要等着他回來。
我被鎖進一間幹淨整潔的屋子,似乎是由于忌憚我的前科,沒有再派侍者給我。只是晚飯時候有人送了一頓飯過來。我已經打定主意要盡量活下去,所以也把飯菜吃得一幹二淨。
不吃飽飯,到時候就算有機會逃跑也跑不動。
吃過晚飯,正望着燭火發呆,卻倏然發現雕花門外,一個熟悉的輪廓映在紙格間,看樣子像是朱染。
我反射性地站了起來,不知道該不該去拉門。可是門是鎖着的,如果他想進來的話,早就進來了。
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是半靠在門上,忽然說了句,“明日就要進京了。”
我默然,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微微垂下頭,問道,“你的決定仍然沒有變麽?”
我看着他的影子,半晌,說道,“我怕死,可我也不能背叛他。”
“如果你不跟本王,本王不知該用什麽名目保你。”他的語氣平淡,仿佛是在說再平凡不過的事,“我們祈國不像你們晏國講什麽仁愛謙和,在我們看來無用的敵人只有一個下場。”
我低頭看着手上的鎖鏈,緊緊地攥起拳頭,鼓起勇氣說道,“祈王病入膏肓,難道也要如此濫殺麽?”
我看着他映在窗格間的側面的輪廓,心跳如鼓。他似乎是輕笑了下,随即又說道,“還是那句話,祈國沒有大赦天下的傳統,也沒有為誰積德行善的信仰。那是你們晏國人相信的東西。”
我越聽越絕望,一邊卻又告訴自己不能絕望,一定還有辦法。
他卻似乎忽然轉過臉來,那視線仿佛能穿過窗紙看透我,“你可以只當我名義上的側室,在你心甘情願之前,本王不會碰你。”
名義上的麽……
但是即便是名義上的,這件事要是傳到小皇帝耳朵裏,他會怎麽想?
他一定會認為我背叛他了……那樣的話,即便有一天我見到他了,還有機會再回到他身邊嗎?
我正躊躇猶豫着,卻挺朱染繼續說道,“其實你也不用再憂慮。本王即将納你為少公子的消息,本王早已經命人放出去了。”
“什麽?!”我一激動就要沖過去,他的身影卻倏忽離去了。我連忙拉開門,雖然大門被門鎖鎖着,卻也能拉開一條寬寬的縫隙。我看着他的背影大喊,“你他媽的怎麽能這樣?!”
他腳步略頓,側過頭來,視線低垂,“你是本王的俘虜,本王不想殺你,便不會殺你。”
說完,他就這樣離開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桌邊,在凳子上坐下來。性命之虞雖然解除了,但是我卻莫名其妙的成了別人的少公子。
這是怎麽回事啊?為什麽事情會一步一步演變成這樣?為什麽我永遠都只能是這樣的身份?
還是怪我自己太沒用,手無縛雞之力的。如果我也能像杜冷那樣,親手為小皇帝打下他最想要的江山,該多好……
他會原諒我的吧?畢竟我不是自願的啊?而且我也并沒有背叛他啊?
睡到半夜時分,忽然身上一個冷戰。我一睜開眼睛,便看到一個黑影閃現在床邊。我心頭一緊,就要大叫,嘴卻被人死死按住。一個人低聲在我耳邊說道,“請公子不要出聲,屬下是晏帝陛下派來救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