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清晨,浸沐着清晨的第一縷日光,我穿上了尹端青為我定做好的朝服。朱紅的暗紋錦緞,上面用雪白的絲線秀出翩然起舞的白鶴,長長的後擺迤逦在地上,寬而緊致的腰帶束在腰間,上面裝飾着翡翠環佩。寬大的袖口幾乎垂落在地面上,玄色斜襟上用細密的針腳勾勒出蓮花圖紋。杜若将我耳朵以上的頭發挑起,在頭頂绾成一個發髻,戴上一枚銀色的發冠,上面鑲嵌着瑪瑙拼合而成的菱花。
我從來沒穿過這麽富麗堂皇的衣服,看着映在銅鏡中的自己晃漾着一層虛幻的珠光寶氣,簡直都快要認不出自個兒來了……
遷易提着蓮花香籠在我的袖口裏熏上香,瑾叔還在一邊最後叮囑我在大典上要注意的事項。說實話我有些緊張,這大典将在上朝的歸元殿前舉行,文武百官都在場,這麽大的陣仗,竟然是為了冊封我而設?那要是一不小心摔了個跤什麽的,我以後就不用再在宮裏混了…
其實按理說過程不算難,只要順着禦鳳道一路走上去,到小皇帝面前下個跪,聽尹端青再宣讀一遍冊封诏書,接過小皇帝賜給我的金印就可以了。下午貴公子要為我舉行酒宴,不過那時候就之後後宮裏的人會參加,也就沒有這麽正式了。
我就要當上賢公子了啊…可為什麽我一點兒都不高興呢?
我不是好不容易才掃清了障礙,這不是我一直想要的權勢和地位麽?有了這些,我就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了,也不用擔心保不住自己在意的人,更可以随時宣老族長進宮詢問關于開啓混沌之門的事。
我應該高興才是,現在的我終于做到了。
時辰到,我沿着峭壁上的石階走出扶搖殿,登上那比以往更加豪華的車攆。上方朱紅色和赤金色的滑蓋輪轉着,座位上鋪着柔軟的寶藍色錦緞。車辇前方是長長的依仗,不同位階的宮侍們分列兩側,手中持着香籠、宮燈、如意、羽扇等物,樂師在後方吹笙鼓琴。杜若和遷易一左一右跟在我的車架旁邊,瑾叔則在右前方伴行。浩浩蕩蕩的隊伍沿着太液池畔蜿蜒而過,姹紫嫣紅的花色從兩邊倒退而開。我逐漸走向權利的中心去,而朝陽正從東面的群山中逐漸爬升而起,剎那間深沉的天幕便被映照成淺藍,金光色的光芒從雲層後面噴薄而出。
歸元殿巋然而立在青天白雲之下,仿佛是這天地間唯一的建築,傲視江河湖海。數層琉璃金頂飛入朝陽之中,仿佛鳳凰肆意揚起的雙翼。此時禁衛軍們已經在正中那道一直通向數層白玉臺頂端的寬道旁列好,旌旗獵獵而鼓。我下了車,前方的儀仗在兩側分開,而我則走到禦鳳道正中,面對着那條玉帶一般的長路一直往前,然後沿着石階傾斜而上,沿着一層一層的玉臺彎折着,最終通向百級階梯上那扇天下間最氣派的宮門。
鐘聲響起,古樸地回蕩在霄漢之上,好似是在喚醒沉睡的世界一般。
我靜靜等着傳召,眼睛卻不由自主地越過遙遠的宮牆看向金色的天邊。在這廣闊的廣場正中,頭頂的穹廬顯得那麽龐然浩淼,擁抱着大地上的一切。擡頭看的時候,會強烈地感覺自己猶如塵沙一般,所有發生過的事和即将發生的事變得那麽微不足道。就連那氣派的皇城也變得有些可笑。
這片天空,和地球上的真的不是相同的一片麽?看着一模一樣,卻屬于完全不同的世界和生活。
才一年半載而已,我卻好像已經在這兒生活了一輩子了似的。
“宣——楊鈞天——觐見——”
遙遠的喊聲,一層一層從宮殿中由不同的傳令官高喊而出,宛如回聲一般逐漸蕩漾開來。我的思緒被瞬間拉回,驚覺自個兒怎麽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思走神…
抖擻了精神,我将雙手攏在闊袖之中,一步一步沿着禦鳳道向上。腳下的浮雕鮮明地壓迫着皮膚,這只有宮中權利最高的幾人有權利走的道路,走起來真是一點兒也不舒服,一點兒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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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上面後,有一道朱砂紅的長毯從宮殿深處延伸而出,上面刺繡着金色的鳳凰圖騰。我沿着長毯一路往前,大殿之中,兩排高而長的栖鳳柱延伸向前,随着視覺的錯覺從頂天立地逐漸縮小,文武百官分列兩側,不同顏色的朝服從後往前漸次變化。而最前方的高臺上,翡翠玉椅寬大而奢華,高高的椅背上雕刻着九鳳翔天圖騰。小皇帝就端坐在那鳳椅上,璀璨奢華的鳳服簇擁着他,熟悉的眉眼被微微搖晃的珍珠串遮擋着,看起來遙不可及。
我擡步走上高臺,皇亞父就坐在他的身側靠後一些的地方,端嚴的面容正凝視着我。我在小皇帝前十步之遙的地方下跪叩首,“臣楊鈞天參見陛下,參見皇亞父,陛下萬福,亞父萬福。”
“平身。”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已經不是記憶中屬于少年的聲音了。
我直起上身,此時尹端青便雙手捧着那份冊封诏書向前邁了一步,緩緩展開,大聲宣讀起來。他的聲音抑揚頓挫鮮明有力,在宮殿中高聳的殿柱間蕩出幾絲回聲,偌大的宮殿,每一個角落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等他宣讀完畢後,我雙手接過聖旨并且高聲謝恩。
小皇帝從尹宮侍手裏接過一只鋪墊着朱紅絲綢的銀盤,上面放着一塊大約有拳頭大小的金印。印柄雕刻成一只孔雀的樣子,系着一條銀絲繩。
那就是我追逐了那麽久的東西麽?那樣小小的一枚,就象征着這皇宮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利?
我忽然想起玉衡館中向離顯得飄渺如煙的笑容,心髒霎時狠狠顫抖了一下。
他站起身走向我,珠簾下的嘴唇輕盈勾起。我将雙手舉國頭頂,接過那銀盤。他趁着那相交一瞬的機會低聲說了句,“恭喜呦~”
俏皮卻有些飄忽的聲音,稍稍消減了我的緊張,還有由于剛剛的思緒引起的窒息感。
我仍然維持着原本的姿勢,舉着金印站起身,轉向臺下的文武百官。此時他們向我微微躬身,見禮道,“賢公子千福!”
沿着長長的紅毯,我望向所有低垂的頭顱,一直望向殿外那寬闊的廣場,還有那宮牆後無盡蔓延的世界。
我成功了嗎?
當晚,貴公子為我擺了慶賀的筵席。小皇帝和皇亞父要與連太尉商議國事,因此不會出席,但除此之外,幾乎後宮所有宮人都會出席。
設宴的地點在太液池畔的國色園。那裏種植了數百種牡丹,不同的色彩,不同的樣貌,大朵大朵的花冠盛開着,千層萬層的花瓣如冰绡般精致,無數花冠簇擁在夜色中,被深綠色的葉子托着,富麗堂皇的花香散作滿湖。
由于設宴的緣故,滿園都挂起了描繪着人物山水的彩燈,園子正中圍城一個方圓的長席,正對着前方的戲臺。席上擺滿了如同工藝品般精美的珍馐美酒,琉璃制成的器皿閃閃發光。不論是禦少,夫人還是賓主都穿着華貴的衣服,戴着伶仃作響的環佩,在觥籌交錯間言笑晏晏着。
我一去,便一直有人圍上來向我敬酒。尤其是以前文書司和我熟識的那些禦少們,包括關尚翊在內。我和他們笑鬧了一陣,忽然肩膀被人一拍,一回頭,便看見段熙和正沖我咧開嘴笑得帥氣而燦爛。
我其實是有些怕見他的。雖然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小楊,你可算是出息了啊!”他用錘錘我肩膀,就像普通的哥們那樣。
我甩掉那些萦繞不去的郁悶感覺,沖他笑起來,“托你的福。”
這可真是實話。若是沒有他的幫助,我也不可能爬到這個位子上。
“你的願望終于實現了。”他帶着笑意的眼睛,卻射出飽含深意的目光,“你現在覺得滿足了嗎?”
滿足了嗎?
我回答不出,我好像一低頭,就能看到胸口一個深黑色的大洞,在呼呼地刮着風。
他微微斂了些笑意,輕輕嘆了口氣,“追求自己能追求得到的,別的就不要去癡心妄想了。這是我給朋友的忠告。”
我看看左右,暫時人群已經從我身邊散開了些,沒有人聽到他的話。
我說,“謝謝你,我會記住的。”
“對了,之前你讓我查的事,已經有眉目了。你今天晚上回去找你們店裏一個大眼睛的小宮侍要就行。”
“遷易嗎?”
“啊~好像就是這個名字。”他彎起眼睛,“真是個可愛的小孩兒啊。”
我也被他帶着,升起幾分笑意。
随即,我的視線忽然被另一個剛剛到場的人吸引了。
貴公子一襲銀色攏紗大袖衫,頭上簪着銀雀簪,瑰麗的眉眼如沐春風,踏着滿園的姹紫嫣紅款款而至。
我之前就在想着,這滿園的牡丹倒是挺襯貴公子的,現在看來,果然一園的國色天香都成了渾然天成的背景,與他那奪人眼目的瑰麗氣質完美融合。從來不知道一種花可以這樣恰到好處地用來襯托一個男人。
他一到場,啥時就成了衆人矚目的焦點。那些與他熟識的昭儀昭緣都到他身邊去行禮攀談,他得體地回應着,卻徑直向我走過來。
“鈞天。”他說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我一下笑出來,“什麽大喜的日子,說得跟我要跟誰成親了似的。”
“哈哈哈。”他朗聲而笑,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就當是為你和陛下補辦的婚禮吧。只是可惜陛下不在場。”說完這句話後,他又湊到我耳邊低聲說了句,“要不,我先來假扮一下陛下把?”
雖然知道他是調笑,不過這話被他用那種低沉沙啞的聲音說出來,倒真是勾魂攝魄…
別人大都已經知道我和貴公子關系匪淺,所以一見我們倆說話,都紛紛湊過來,希望能和我們倆進一步攀上關系。看着自己周圍圍滿了人,以及那一張張谄媚的笑臉,還真有種自己頗受歡迎的錯覺。
貴公子坐在主席上,我就坐在他右首。我發現就連鮮少露面的德公子也出席了。他一身沉靜典雅的深藍色銀絲繡大袖衫,略帶憂郁的面容即使是在如此喧嚣的環境裏,也仍然如太液池的水一般平靜。
真是太給我面子了。這麽想着,在開戲之後,我便端了杯酒去向他敬酒。現在既然已經是四公子之一,我還是要和他打好關系才是。
“德公子,今天你能來,在下榮幸之至。”我彎起嘴笑。
他淡淡擡起古井般的眼眸,微微颔首,“賢公子言重了。本公只是不喜喧鬧。”
“如今有幸受封賢公子,日後還請公子多多提拔指教。”
“賢公子如此冰雪聰明之人,趙非怎敢指教。”
總覺得他的話裏帶着淡淡的諷刺和疏離,我忽然感覺像被針紮了一樣難受。
被看透了嗎?
他擁有皇室血統,是這宮裏唯一的隐士,所以他能冷眼旁觀我的掙紮,好像在看小醜的戲耍,然後再這樣嘲笑我嗎?
我心口一陣氣悶,卻不好表現出來,只能盡量不讓自己的笑容顯得太僵,“公子過譽了。既然閣下喜好安靜,鈞天就不打擾了,改日再登門拜訪。”
他微微舉起酒杯,“請。”
“請。”
可是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後,卻怎麽也提不起興致來了。對面的德公子好像面平靜的鏡子,不斷地映照着我的狼狽。我心不在焉地接受着敬酒,說着客套的話,卻覺得四周的空氣越來越稀薄。
到最後,我實在是受不了了,酒也過了三巡,衆人都有些微醺了,趁着無人敬酒的空,我悄悄溜了出去。
牡丹園旁邊,太液池畔,有一座被梧桐樹覆蓋的小山。山後有一片小灣,十分隐蔽,岸上長滿了蘆葦,白花花的蘆葦穗伴着夜風輕搖淺晃。從這裏往山灣外看,燈火燦爛都在遙遠的湖畔,好像另外一個世界一樣不真實。遠處的山影重重疊疊,從實到虛,安靜地沉睡在星空之下。
偶然發現這個地方,清寧得不像是在皇宮裏似的。也只有在這兒我才能安下心來,一個人靜一靜。
我讨厭向離和德公子那樣的人。憑什麽他們可以随随便便地嘲笑我的努力?我只不過是想要變強而已,我只是不想再被人随意欺壓了而已。
我只是,想要小皇帝多注意到我一些而已……
我錯了嗎?
我好像不知不覺,變成了我自己以前最鄙視的人吶……為了權力地位不惜欺騙陷害……而這些,不過是為了一個男人的恩寵。
我還算是男人嗎?我還是我自己嗎?
頭疼欲裂,我坐在一塊覆蓋着青苔的石頭上,用手揉着太陽穴。可是這根本緩解不了。
忽然地,一陣玫瑰的淡淡香氣籠罩過來,溫柔而寬容。随即,一雙溫柔的手落在我的臉側,在我的太陽穴上緩慢而力道适中地按揉着,溫暖的力量沿着皮膚滲透了疼痛,暫時得到緩解的我有點兒怔愣地擡頭。
他怎麽會跟着我跑出來?
歐陽琪微微垂着眼睛看着我,嘴角輕勾,“累了嗎?”
“你怎麽……”
“你走了,那宴會還有什麽意思?”他的笑容在夜色中顯得無限溫柔,“我有吵到你麽?”
“沒有……我只是來吹吹風……”
“頭疼還吹風?”他低笑兩聲,“現在好點了麽?”
“恩……”
他挨着我坐在同一塊石頭上,忽然從一旁提起兩壺酒,沖我晃了晃,“不喜歡在那邊喝,那我們在這邊喝吧。”
一看到他,我已經感覺輕松了很多。不知不覺的,我竟然已經這麽相信他了。
接過一個酒壺,揭開上面的紅封,酒香啥時四溢,與他身上的玫瑰香混合在一起,只是聞着就已經醉了。
“幹。”
“幹!”
兩個酒壺對撞了一下,然後我就仰起頭咕嚕咕嚕喝下去幾大口。溫熱的酒液順着食道滑入腸中,騰起一團溫熱的火焰,沿着經絡流向四肢百骸,整個身體都暖起來。
“好酒!”我學着以前在電視上看過的大俠那種豪爽的說法。
“泸州桂花釀,後勁兒很大的哦~”他的臉頰已經微微有些發紅,“照你那麽喝,再喝兩口就要醉了。”
“哈哈,醉就醉了!”我滿不在乎地說,“老子已經好久都沒醉過了!”
“我看你已經有點兒醉了。”
“別扯了,剛這麽點怎麽會醉……”
又碰了下杯,喝下去幾大口。全身都熱熱的,天空中的星月也似乎愈發明亮了。
“不論趙非和你說了什麽,你不用理。”歐陽琪低低地說,“他是他,你是你。他沒有資格說你。”
我幹笑幾聲,笑得有點兒苦,“他沒說什麽。就算他真說了什麽,也沒什麽錯。”
歐陽琪轉頭看我,明亮的眼睛中點了兩顆星子,“你後悔了麽?”
“不後悔。後悔有什麽用?”我用力一擺手,“反正我已經是賢公子了。當賢公子總比向向離那樣被毒死的好。是吧?”說完,我仰頭,又倒進一大口酒,“我還要回家呢。”
“回家?你要回巫謝族嗎?”
“不是。我要回北京去……回我原來的世界去……”
“呵呵,你醉了。”
“我說實話,你卻說我醉了。”
“為什麽想回家?你……不愛陛下了麽?”
我感覺自己顫抖了一下,睜大眼睛看着他,卻總覺得他的面容像隔了一層輕紗,雖然不似平時那麽清明,卻愈發美麗了,“誰愛那小屁孩子了?那小鬼自私得要命,說話跟放屁一樣,見一個愛一個,比我那老爸還沒節操,我就是愛豬也不愛他!”
他被我逗得撲哧一笑,卻又在下一瞬柔和了目光。他忽然擡起手,輕輕拂過我的臉頰,“要是不愛的話,你哭什麽?”
我一愣,擡手一摸,才發現原來自個兒已經淚流滿面了。
心頭一陣窒息般的疼痛。
他忽然再次笑了,笑容溫柔彷如夢境,“一受傷就想回家,你這麽大的人,心裏卻還是個孩子啊。”
他低沉缱绻的聲調,我聽在耳朵中,卻更加被勾起了心裏一直壓抑的什麽東西。丢人的眼淚一直停不下來,不論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這下糟了,面子丢大了……
他卻捉住我的手,靠近我,另一只手輕盈撫上我面頰,用幾近憐惜的動作擦去水珠。我墜入他那雙凝視着我的星眸中,好像被蠱惑了似的,所有的思緒都暫停了,呆呆地望着他。
“我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有你這麽一個又傻又單純的人追着他,趙雁書卻視而不見。他真是瘋了。對吧?”
我隐約記得,于是微微點了下頭。
“他瘋了,我卻沒瘋。”他眼睑半垂,猶如魅惑的妖魅,吐露出的話語也像是魔咒,“讓我來安慰你,好嗎?”
我像是被蠱惑了般,再次點了點頭。
當他的嘴唇落在我的唇上時,我腦中仍然是一片空白。可是整個世界卻倏然間模糊了,我聽到從湖面上吹來的風聲,就像他突如其來的親吻一樣輕柔地纏繞着。
我從來不知道事情會如此失控,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一步一步發展成這樣的。
後面發生的事,我不想詳述,因為那是一個可怕的錯誤。
可怕,卻甜美得不可置信的錯誤……
第二天早上我睜開眼睛,一時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頭頂的帳幔是淺金色的,繡着精美的龍紋,和我自己的不太一樣。
頭疼得要命,我低低呻吟着,一邊揉着額頭,一邊用右手肘撐着身體,想要坐起來。
可是倏然間,一陣麻熱的鈍痛從後面沿着尾椎蔓延上來,令得我全身一僵。
這疼痛,太熟悉了……
我睡意全消,一下子精神了,連忙轉頭四顧。
床帳,桌椅,擺設,沒一樣是我熟悉的,怎麽那兒還擺着一張古琴?這是……
就在此時,分割卧房和內間的簾幕被掀開,走進來的人衣袍寬松,露出蜜色的胸膛,他美麗的面容上揚着早晨慵懶的笑意,看到我微微勾起嘴角。
“早啊,鈞天。”
歐……歐……歐……歐陽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