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綠樹蔭濃,樹蔭下的涼爽微風拂過面頰。蘇玉傾望過來,眸光真切不像扯謊,蘇玉闌将面上訝然收斂,頰邊綻出個淺淺的笑渦:“三弟,既然你已決定幫我,那麽我自然會高興,但是這件事終究冒險,若你只是幫我,到頭來什麽都得不到,也太說不過去。”
不待蘇玉傾答話,他仍不緊不慢續上:“你想要什麽盡管與我說,若我給得起,一定不會吝啬。”眸光飄忽至遠處的樓閣,蘇玉闌壓低了聲音,尾音處帶一點蠱惑,“若你想要那個位置,我也會好好助你,要得到它,也不是不可能。”
蘇玉闌不信天下間有不求回報的人,一件事情既然要做,求的不過是個圓滿的收場。蘇玉傾要幫他,必然想過無數個彎彎繞繞,答應的那一刻,想來已在心中定好了索要的報酬,何況此事太過兇險,一步走錯便是萬劫不複,那報酬只會比自己想象中更重。他不知道蘇玉傾想要什麽,但聽了那人先前笑話一樣的話語,終究被逼出一點悸動,一心一意只是想要自己高興,高興便知足,多好聽的話,好聽得幾乎要溺進去,可是他不能溺進去,不管蘇玉傾态度多麽認真,一個人怎麽會因另一個人而知足,笑話一樣的言語,他不能信。
“我沒有想過那個位置。”隔了許久,蘇玉傾說,“不管你信與不信,我只是看着你現在這個模樣,覺得你這些年一定過得很辛苦,我感受得出你苦痛難捱,所以我想将你救出來,想讓你忘了難過的事情。”
蘇玉闌并未從那人眸中尋出謊言的蛛絲馬跡,他走近了兩步,稍稍揚了頭顱與之對視:“你可知道我要做什麽,我并不只是要逃出去,我是要報複他。”園中并無宮人跟随,沒有被蘇臨闕聽見的顧及,便沒有必要将舊事掩埋,“路有多苦,我終究走過來,如今你我沒有隐瞞的必要,我便将那一段舊事從頭至尾,說與你聽。”
那一段往事本不算長,然而一旦說出了開頭,中間經歷過的細小事件便也一一傾訴了去。蘇玉闌有些累了,便倚住旁側的樹幹,林間的蔭翳擋住熱烈的日光,他透過枝葉掩映看向藍的天,天上的雲悠閑地緩慢前行,看不出是什麽形狀,仿佛想它是什麽,它便能是什麽。這讓他想起自己,旁人想要他是什麽模樣,他便能遂着那人的意變作什麽模樣,對鏡看着,鏡中卻緩緩現出母妃的臉。他是一只影子。
是蘇臨闕将他推到這樣的境地,他不能放過那個男人。
“其實我有些怕,我怕死,可是不能往後退,往後退,便是對不起母妃對不起我自己。”這一次的無助不是仔細算計的,故事講起來,終究要陷進去,其實他算不上聰明,也算不上多麽冷靜,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便只能任其流露,“你說,我多蠢。”
蘇玉闌只是靜默地擁住他,細細嗅着他發間的香氣。
“我這一生還有那麽長,卻要這樣地走過去,我不甘心,卻沒有辦法。”蘇玉闌在他懷中,洩露些微顫抖,“我該怎麽做呢,若我不曾生在帝王家,該多好,是他逼我,他讓我回不了頭,我不會放過他。”
蘇玉傾輕輕拍着他的脊背:“玉闌,你早該說出來的,像這樣說出來多好,我聽着,你也少些難受。”
“三弟,你是真的要幫我?”良久,蘇玉闌擡起頭。
“說過許多次了,你總不信。”蘇玉傾望住他,“我是真心要幫你,沒有旁的意圖。”
蘇玉闌雖仍不大相信,但也不再追問,蘇玉傾不願意告訴他,便沒有必要繼續揪住不放,想來那人也有自己的考量,是不願讓自己知曉的。
不過時候久了,總會知道。
自蘇玉傾懷中掙脫開,蘇玉闌卻聽見那人低聲的呢喃:“其實我的心思,自己也不大能參透,我不知道自己怎麽想,卻也不願叫你知道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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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一動,蘇玉闌截住他的話語:“是什麽心思?”
“興許,我有些喜歡你。”
蘇玉傾望住他,眉微微皺起來,顯出十足的真心。那是思量太久的一件事情,為什麽放不下蘇玉闌每一個神情,為什麽不計吉兇地來幫助他,為什麽說不得的夢境裏,會出現蘇玉闌的臉容。
沒有什麽道理可言,然而他終究參出來,一切的毫無道理,不過是因為喜歡。
這一段感情是背倫的,可是蘇玉闌與皇叔的那段故事一樣背倫,沒有人阻止,那麽将心中所想說出來,興許也不是什麽不可行的事情。
蘇玉闌倚着樹幹,半垂了眼睛,相隔太久,當他再擡起眼睛的時候,已然是平靜與順從,那雙上挑的眼睛彎起來,仿佛所有的笑意盡蘊在漆黑的瞳眸中,然而眼角那将墜未墜的淚痣終究反襯出一點難以察覺的哀:“玉闌皆聽三弟的。”
這讓蘇玉傾覺出心口處莫名的空茫,蘇玉闌并沒有拒絕他,卻也不是他想要聽到的回答。他想要聽到什麽,其實自己也不知曉,但他看得出蘇玉闌的笑顏是強作出的,他想要看見真實的蘇玉闌,而不是一個只會同他溫和笑言的少年。那一張面具,方才該是摘下來了,他還記得少年偎在他懷中細細顫抖的模樣,可為什麽,這個時候重又戴上。
興許蘇玉闌仍舊不能相信他,懷疑促使少年以笑面掩飾不安,而那笑面,不過是因為心防未卸。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