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認得蘇玉傾的聲音,卻不曾戳破,只任人捂了眼睛,疑惑地問一句:“是誰?”
興許身後的人湊近了些,茸茸的氣息灑在耳廓,帶出細微的癢,遮擋視線的手指移開,蘇玉闌轉身,果真看見蘇玉傾笑嘻嘻的模樣。
“幼稚。”蘇玉闌橫他一眼,并不帶什麽威懾,“方才不是來過了,怎麽現下仍在這裏,總在這裏留着,小心蘇臨闕尋到機會整治你。”
蘇玉傾覺着那一句連名帶姓的蘇臨闕不該是少年平日能說出口的,疑惑生起來,往他身後望一望:“我是同你再說些話,便不曾走,這一回怎沒宮侍跟着你了,我記得從前總有兩個寸步不離地跟着。”
“是蘇臨闕自己說,日後不必再尋人監看我,也不再限制我在宮中的走動。”蘇玉闌看向遠處樓臺,仿佛自語,“我不知道他想些什麽,不過這樣也好。”
蘇玉傾聽過太多關于少年的流言,旖旎的,圓滿的,悲哀的,然而每一個由零碎片段杜撰來的的故事都離不了蘇臨闕。故事裏臆想出的是暧昧紅塵色,那個瘋子似的男人繞在蘇玉闌身周,或溫柔,或殘酷,将少年鎖在偌大宮闱。這故事無疑是背倫的,然而正是因為這一點仿佛說不得的禁忌,使得流言愈傳愈廣。
流言之所以為流言,不過因為捕風捉影,不能太當真,然而即便杜撰了七分,也總有三分是真切的。那是捕到的風,捉到的影。
終究蘇臨闕這個人,是無法自故事中驅趕出的。
蘇玉傾覺出一簇莫名燃起的心頭火,一點一點地燒開來。蘇臨闕這三個字梗在心裏,眼前是蘇玉闌略帶疲憊的面容,可是中間又隔了另外一個人,另外一些他不知曉的,或許發生過無數次的暧昧故事。他看見少年對宮廷生活的厭倦,看見少年對那個人暗暗流露的恨意與懼意,可是他看不見這五年蘇玉闌是怎樣走過來,看不見寂寂的黑夜裏,蘇玉闌是否曾無助地落下眼淚,再偷偷擦拭去。倏忽的時光将這些不足道的情緒隔開來,眼下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少年只是将苦痛不動聲色地表露出來,誘他過去。藤蘿花架下的孩童游戲,寥寥的幾段對話,引他将事情了解大半。他知道那一次的話語興許是蘇玉闌借着無辜神态激他的同情憐惜,然而知道是一回事,他到底握住了少年的手,一筆一劃在細膩掌心中寫下那三個字的時候,一切都是真的,是他陷進去。他想幫他。
“方才,是發生了什麽?”蘇玉傾問出口。
蘇玉闌将視線移回來,移至蘇玉傾面上,漫不經心仿佛訴說旁人的故事:“蘇臨闕知道我對他的殺意,卻因為有趣,不曾除掉我,他讓我不必裝作溫順模樣,他放開手,等着我去殺他,想要看看,我能翻出怎樣的波浪。”說至末句,眸中終究顯露一點不甘,“你說,這像不像貓逗弄鼠,他料準了,我什麽都做不了。”
“有我幫你。”蘇玉傾只得這樣答。
蘇玉闌望住他,定定地,他先前的那一句,本就是為了引出蘇玉傾這一句,然而真正聽得了,反倒不似料想中的全然歡喜:“你确定?你若幫我,必會引來蘇臨闕的不滿,之後是什麽結局,我不能預料。”
“我不會後悔。”
蘇玉闌聽了,并不能夠明白蘇玉傾的心思,蹙了眉,試探着問:“這樣不計吉兇地幫我,你是為了什麽?”
真正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反倒要開始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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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玉闌想不到蘇玉傾能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麽,他不過一個軟弱帝王,沒有權力在手,且他要報的是私仇,最終也是要逃出宮闱的。尋到蘇玉傾,不過是想着年少時候的情意能否換蘇玉傾一點憤慨憐惜,從而借一點力氣,然而情意這東西也最是靠不住,且是多少年前,誰知那人會否記得。他本沒有報多少希望,只是将苦痛表露,半真半假,拿捏作态是多少年做慣了的,他嫌棄自己,可是要報仇,便不拘再作這一次戲。
然而蘇玉傾為何要幫他,是為了那個位置?
不過即便是為了那個位置,也沒什麽所謂,蘇玉闌只是想要蘇臨闕痛苦後悔,至于旁的事情,與他無關。
意料之外,蘇玉傾答:“我只是想要你能真正地高興起來,你若高興,我便也知足。”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