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節
的,真的遍地都是黃金麽!他們的醫學和護理世界頂尖的,我要去看看到底和我們有多遠的差距。我拒絕小趙,不願早早走入婚姻,以為是因為房子,因為感情沒了,其實不是,我現在徹底想明白了。”她引用了汪國真的詩:“總要走向遠方,走向遠方是為了讓生命更輝煌。走向崎岖不平的路上,年輕的眼眸裏裝着夢更裝着思想。人生苦短,道路漫長,我們走向并珍愛每一處風光,我們不停地走着,不停地走着的我們也成了一處風光。”滿腔的激昂振奮。
沈家媽聽得氣不打一處來:“走走走,你不累,我都累了。”
第肆陸章
沈家媽不禁眼眶泛紅,她在大女去新疆時,當衆痛哭了一場,後就未曾在人前落過淚。一覺大家生活都苦,有些還不如她;二也是個性格剛強的,男人死的早,還要拉撥兒女,肚餓需吃,身冷需穿,打起精神來繼續度日。但現在,和當年,終是不一樣了。
寶珍連忙笑着挽住她的胳膊:“姆媽,哪能啦?我就是去留學,又不是不回來。”
沈家媽道:“你大阿姐在新疆,二十多年回來探親,五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這還是國內,你去什麽美國,十萬八千裏的地方,雲和月都追不上,回來,回來也是給我奔喪!”
原聽她說雲和月都追不上,沈曉軍等還笑了一下,待聽到奔喪,都嚴肅了。
寶珍低聲嘟囔:“我和大阿姐的情況兩樣的,大阿姐是響應國家號召建設邊疆,我是選擇更好的前途,姆媽不能混為一談。”
“我沒覺得有啥兩樣,反正都要從我身邊離開,早曉得是這樣的結局,我拼死拼活把那你們養大圖啥!”
寶珍有些生氣:“我要出嫁了,不照樣離開侬你、去人家屋裏生活,平常辰光時間也難得回來一趟。”
“我願意。”沈家媽道:“總在一城之內,侬不想我,我想侬了,拔起腿、坐公交乘差頭出租車 就能見到侬,侬胖或瘦,過得好或不好,生病了、被欺負了,總有我這個姆媽在,可以替侬撐腰、出頭。我從不羨慕旁人家啥啥啥在外國發大財,誰誰誰買回八大件,我只要那在我身邊就知足。”
寶珍嘆聲氣,低頭摳着指甲,沉默起來。
沈家媽擦擦眼睛,拿着準備好的一包年糕,叫上梁鹂一起去喬宇家。
寶珍要回床上看書,被沈曉軍叫住,他問:“去美國大概要準備多少銅钿?”
寶珍算了算,往低裏說:“三四萬總要有!”
沈曉軍沉思道:“出國不是小事體,關系侬自己的人生和未來,要确實想好,不是三分鐘熱度,做到三思而後行。”
寶珍沒有回答,姆媽的态度讓她一時亂了心。
弄堂裏,孫師傅半躺在帆布床上,高腳方凳上擺着一盤清炒海瓜子,一小瓶糟燒,也不用筷子,直接上手最有趣,捏着海瓜子嘬嘬味道,吸那點蚊子肉入喉,再抿口杯中酒,瞧沈曉軍似乎很煩惱,笑道:“一酒解千愁,來,陪我吃一杯。”沈曉軍搖頭,只是抽香煙。
孫師傅便不再強求,他認為年輕人有煩惱是件好事體,意味着心有不甘,還有追求,不像他這種老邦菜,已到了知足長樂的年紀,再抿口酒,眯眼聽着廣播電臺裏咿咿呀呀唱《羅漢錢》,唱到莺莺做媒時,油漬漬的指頭在床的扶手處敲擊,跟着搖頭晃腦也哼起來。沈曉軍聽得心煩,忽然腰間 BB 機開始振動,取下來看,是阿寶有急事尋他,走出弄堂口,人行道上也皆是乘風涼的人,長條凳七七八八,電線杆上裝着路燈,洋鐵瓷燈罩,下面明亮的燈泡,引得蛾子和小蜢蟲簇簇亂飛,蚊子不湊熱鬧,只望人身上叮,蒲扇噼噼啪啪此起彼伏,拍在自己肉上不留情。
阿寶的車子停在路邊,人卻坐在凳子上,沈曉軍過去時,他正狼吞虎咽吃着麻醬冷馄饨。
“啥事體?急吼吼叫我出來!”沈曉軍“啪”的打死手臂上吸血的蚊子:“有屁快放!我的血型最招蚊蟲。”
阿寶笑道:“我今朝載了位風水先生,路過黃河路時,特意向他請教,他指着一爿店面跟我講,地底下有只聚寶盆,誰得誰發財。我看還在等出租,價钿也不貴,屋主講已經有人在考慮,就飛回來告訴你,事不宜遲,時不我待,明朝就去盤下來。”他一口吞一只馄饨:“我曉得你又要講我迷信,這種事體,寧願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沈曉軍捏捏口袋裏的煙盒,空了。阿寶撞下他的胳膊肘,擡頭,一個美女從人行道經過,塗脂抹粉,穿着白色西裝式樣的連身裙,腰間束一根拇指細的祖母綠皮帶,肉色長筒襪,高高的尖頭皮鞋,肩膀搭着小皮包,神糾糾氣昂昂地走遠了。阿寶吹個長口哨:“等侬開飯店致富了,也給阿嫂這樣一打扮,那就是我們上海最繁華地段的弄堂西施。”
沈曉軍的心底是五味雜陳的。
沈家媽領着梁鹂氣喘籲籲爬樓梯,好容易到喬宇家門口,叫了聲:“喬阿姨在麽?”話音才落,喬宇已經推開紗門,讓她們進來。
喬母剛才蹲着擦了兩遍地板,此時在清洗抹布,只讓着她們坐,喬宇端來一盤紅瓤黑籽切好的西瓜。
沈家媽從口袋裏掏出兩張零碎鈔票給梁鹂,叫她和喬宇去買柴爿馄饨吃,喬宇有些遲疑,沈家媽笑道:“去吧!去吧!我要和侬姆媽單獨聊聊天。”他這才高興地和梁鹂一起下樓去了。
喬母晾好抹布回來,看看四周問:“喬宇和阿鹂呢?”
“我請她們去買夜點心吃。”
“嗳,還讓侬破費......喬宇課外作業還有兩章沒做.......”
"難板讓伊他出去透透氣,侬呀,對伊看得太死,管的太嚴,阿鹂要是有喬宇成績一半好,我随便伊哪能白相玩!"
"話不能這樣講!伊他不過是矮子裏拔将軍,到底是普通學堂,師資、教育、管理和重點中學不好相比。侬看宏森,天不亮就上學堂,太陽落山才背書包回來,一比較高低就現。" 沈家媽道:“哦,那我曉得,宏森晚回來是去少年宮打籃球。”
喬母似沒聽見,蹙起眉尖,笑容略帶苦惱:“不管哪能講,喬宇只有笨鳥先飛,勤奮苦練走在伊拉他們前頭,才能有考取重點高中的希望。”
喬宇要是笨鳥,這世間就沒啥聰明人。沈家媽暗忖,岔開話問:“考重點高中?伊的戶口落下來了?我來就想問這樁事體,取取經,明年阿鹂也要走此一遭。”
喬母起身到抽屜裏取出用紅布包裹的四平扁狀物,再坐過來,小心翼翼地揭開,裏面是大紅色的戶口薄,她打開到第二頁,遞給沈家媽看,赫然打印着喬宇的身份信息。
她道:“不怕侬見笑,從領回來戶口薄,我看了已經不下百遍,總是心不定,怕是做夢,又怕生出變節.......”說着說着,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第肆柒章
喬母哭的很慘烈,涕淚縱橫,也是壓抑許久的緣故。
房裏又悶熱,汗水嗒嗒滴地淌,嗓音似在熱水裏滾過,燙得人心尖疼:“我一個人帶着喬宇,單位裏曉得我離婚回來的,看不起,工作最累,工資最低,獎金福利一概沒,我忍着;這小小的亭子間冬冷夏熱,牆壁隔板吸足西照太陽的暑氣,到夜裏皆蒸發出來,我整晚給喬宇打扇,我忍着;這些年我對自己能省則省,常穿到外頭的兩件,華亭路淘的,聽說是外國的洋垃圾,我汰洗過好幾遍,還有股子怪味道。哪能辦呢,我也忍着;交交關關許許多多的事體,我一直忍着......這輩子就這樣了,把希望皆寄托到喬宇身上,希望伊他好好學習,将來出人投地,能有個光明前程,不要再吃以在現在的苦。伊沒戶口上不了重點中學,我想想就意難平,響應國家號召建設邊疆去,是我們錯了麽,為啥回來要受這些不公平的待遇?”
沈家媽起身去攪了把毛巾,再坐回來,遞給她擦面孔,勸慰道:“有啥錯?誰都無錯,這就是生活,沒有平平坦坦,一帆風順的,自怨自艾有屁用,還得萬事向前看,如今喬宇戶口下來,成為上海人,有了考重點高中的機會,不就好了麽!不要總盯着從前的不順心、想不開。喬宇是個懂事聽話又體貼的孩子,曉得努力奮鬥,完成侬你的心願,是侬的大福氣啊!”
喬母痛哭一場,也聽進她的話,整個人突然神清氣爽起來,沈家媽道:“說起煩惱事,我也有一樁,寶珍要公派到美國留學去,我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