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情之深淺
一身狼狽的燕離陌回到燕府,正好與出來的尚璟等人碰了個正着。
“喲,這不是咱們的燕大将軍嗎?敢情是唱了個空城計啊!”
許淳擔心嗓子都喊啞了的莫莫,偏偏溫酒和安照那兩個瘟神死活不讓他進去,正一肚子悶火的他迎頭撞上燕離陌,說起話來自然陰陽怪氣。
“滾開。”燕離陌像是不認識他一樣,低垂着眼睑,輕不可聞的兩個字,卻蘊含着不容置疑的決絕。
許淳愣了愣,然後跳腳:“你讓誰滾開呢?!”
樓雲及時地拉住他,尚璟也看出了燕離陌的反常,低聲問:“阿陌,出什麽事了,你怎麽會從外面回來?”
燕離陌恍若未聞,薄唇一張一合,仍然是那毫無感情沒有一絲起伏的兩個字:滾開。
雖然平時燕離陌在他們面前嚣張慣了,但這麽冷冰冰的态度還從未有過,一時之間三個人愣在了那裏,不知在燕離陌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正僵持着,忽然小巷外齊斯帶着幾個公公走了過來。
“見過燕将軍,幾位公子也在。”齊斯行了禮,往旁邊側了側身,露出後面抱着聖旨的公公。
溫酒和安照聽到下人回禀門口的動靜出來,幫着手腳勤快的管家,準備好了一切接旨的禮數。燕離陌站在正廳裏冷眼看着他們忙忙碌碌,本該離去的尚璟三人,也都留了下來。
尚璟看一眼面無表情眼神晦暗的燕離陌,心中十分不安,與樓雲交換了個眼神,準備見機行事。
宣旨的是齊斯,沒有經過變聲的聲音,是孩童般的嬌嫩動聽,如黃莺出谷,似珠落玉盤,在寬敞寂靜的大廳裏聽來,真是餘音繞梁三日不絕。
鳳元帝親旨:征西大将軍燕離陌,少年英雄,風華正茂,為國為民,兵部尚書鐘敏之女鐘婉,才貌雙絕,溫婉淑女,宜室宜家,今特賜婚于二人,佳偶天成。
聽聞賜婚二字,尚璟驟然擡頭,看向跪在最前面的燕離陌,卻發現他眼神游離飄忽,根本心不在焉的模樣。
後來齊斯又說了什麽,尚璟完全沒有聽到,事有反常即為鬼,燕離陌對皇帝并非全無真心,反而傾心相付,如今那人親自下旨賜婚,燕離陌怎會無動于衷?
“阿陌,你有何打算?”等齊斯他們離開,廳裏只剩下他們幾個,尚璟忍不住向還在發呆的燕離陌開口詢問。樓雲和許淳在旁邊也是欲言又止。
燕離陌好像終于回魂一般,把手裏的聖旨往桌上一扔,回頭一笑,燦爛妖嬈:“皇帝如此恩賜,本将軍自然要親往謝恩。 ”
尚璟瞧他笑得如此開懷,非但不安心,反而憂慮更甚。
“不要亂闖!”“你快回來啊!”外面忽然響起竹心竹韻清脆的喊聲,緊接着就看到梳洗整齊的莫莫闖了進來,雖然他臉上仍是瘢痕遍布,因為發癡的緣故腳步也有些蹒跚,但他還是準确無誤地撲到了許淳懷裏。
“泥巴哥哥!”
向來只好美女的許公子,竟然也絲毫不嫌棄他,反而拉了他沾滿泥巴的手,羅裏吧嗦了幾句,又耐心替他擦着。
燕離陌靠在桌上斜睨着二人舉止,嘴角笑意微微停頓,一雙桃花目中忽明忽暗的波光流過,忽然起身走到二人跟前,伸手一拉莫莫:“我問你,你是要跟我走,還是跟他走?”
莫莫吃痛,一邊掙紮着要抽出自己的手,一邊用另一手緊緊拽住許淳不放。
“你沒看到他很疼嗎?快放開他!”許淳安慰地回握住莫莫的手,轉頭看向燕離陌時又多了幾分不滿。
燕離陌從善如流,松開莫莫的胳膊,露出一抹像是高興又微微苦澀的笑意,他推了莫莫一把,許淳連忙伸手環住。“阿淳,好好照顧他。”
“你現在要進宮?”
尚璟和樓雲見他要往外走,一左一右上前一步擋在他面前,顯然并不打算放他過去。
“你們兩個不是我的對手。”
燕離陌愈發俊美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痛苦憤怒的痕跡,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能體會他此刻心境之一二。
“這件事本來就是個錯誤,之前我們不能幫你避免,現在也不會看着你為此粉身碎骨。”樓雲似乎依然不能釋懷最好的朋友将來可能會留下一個佞臣權臣的惡名,而且為自己不能阻止而憤慨內疚。
“粉身碎骨?”燕離陌喃喃一句,忽然笑出聲來,“小爺我一身病骨,碎與不碎又有何妨?”
尚璟和樓雲面面相觑,不知他此言何意。
“讓開,否則我絕不留情。”燕離陌甩袖,越過尚樓二人,徑直往門外去,卻又被溫酒和安照攔住。
燕離陌看着這兩個自己親手帶出來的人,并不知道他們也有阻攔自己的魄力。
“将軍,溫酒說過,只要将軍在,願一生永伴将軍左右。”溫酒穩穩一句,手中長劍已經架在頸上。安照不甘落後,也忙不疊地拔劍:“還有我,還有我!”
燕離陌似乎被溫酒的話勾出什麽回憶,仰天大笑,他奪門而出,溫酒和安照毫不猶豫轉身相随。
尚璟和樓雲還要追上去相攔,忽然廳中響起輕輕的一聲:
“師弟?”
許淳看着懷裏的莫莫:“你說什麽?”
莫莫卻不再回答他,又掰着許淳搭在他胳膊上的手,翻來覆去數他的手指去了。
尚璟看一眼樓雲,緩緩搖頭。或許,還有什麽事是他們并不知曉的,燕離陌此去,是吉是兇也未可知。人常言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如果當事人執意如此,在背後默默守護也是身為朋友而言更好的一種選擇。
晟軒皇宮之中,皇帝寝宮北宸殿內,一坐一立兩個身影在窗外夕陽下被拉出了不同的兩團影子。
站着的是晟軒獨一無二的至尊帝王——鳳元帝姜桓。
坐着的是既替他保衛邊疆,又替他肅清朝堂,還能任職任到床上去的晟軒征西大将軍——燕府燕離陌。
平時就守衛森嚴的皇帝寝宮,今日顯然更增了十倍兵力,齊斯帶着禦林軍統帥站在緊閉的宮門前,一個面帶憂色,時不時地側耳傾聽門裏的情況,生怕鳳元帝出了什麽意外。一個按劍而立,耐心等候沖進去擒拿逆賊的時機。
鳳元帝會賜婚給燕離陌,齊斯琢磨了很久才知其中意義,正如他在禦花園中說錯的那句話——在晟軒國土上,舉世無二的只有一人,那就是晟軒的王,任憑你燕離陌如何出類拔萃,如何功在社稷,也必須對晟軒王俯首稱臣。他可以一朝寵幸于你,也可頃刻之間置爾死地。
沒有人知道姜桓對燕離陌究竟是有多深的感情,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的尊嚴和權勢絕對不可威脅質疑。所以即便燕離陌上得了戰場,混的了官場,是如今替主分憂的第一人,只要皇帝一聲令下,他連婚姻大事都做不了主,遑論其他。
“陌兒。”
先開口的是姜桓,不過語氣顯然不是床上的溫柔。他知道賜婚的聖旨一下,燕離陌會有不滿,甚至已經想好了安慰的措辭,但燕離陌如此明目張膽地不經傳召闖入寝宮,而且還如此不分尊卑地坐在自己面前,與平時溫馴截然不同,讓他也分外失去耐性。
燕離陌笑了,玉白的手指中間,滴溜溜地轉着一只琥珀酒杯,這是姜桓最喜歡的一只酒杯,十次有三次都見到他在用——對一個疑心病重還有一大波刺殺等候着的人來說,十次裏有三次用同一個入口的東西,已經足夠珍愛。
這是不是說明,在三年內上了他的床十八次的自己,甚至連一只酒杯也不如呢?
燕離陌一點一點加深嘴角的笑意,兩片鮮豔朱唇彎出絕美的弧度,潋滟雙目中泛着潤澤的光芒,比姜桓見過的任何時候的他都要光彩逼人得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