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春去
在漫天飛舞的灰塵裏,淩琛緩步，想她這邊走來。
一步，兩步。
待到走的近了,阮銀才稍微看清淩琛的表情，他唇角下壓,上翹的丹鳳眼已經不僅僅是淩厲，而是鷹眸一樣的銳利,帶着驚人的氣勢，如同潮水般向她湧來，将阮銀整個包裹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內。
照來的燈光,将阮銀整個人照的明亮,從黑色衣領中露出的皮膚白的亮眼,那雙黑色的眼睛在光芒的照射下,晶瑩剔透,仿佛一眼就能看見底。
阮銀站在原地，仿佛喪失了思考能力，腦子裏一團亂麻。
他這算什麽,大棒加甜棗,一個接着一個的來，忽冷忽熱，叫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就很好玩吧？
“你好？”顏放向前走了兩步，保護一般的,将淩琛的注意力拉過來，“請問您有事情嗎？“
淩琛沒搭理旁邊的顏放，下巴揚起來，但是眼皮卻半垂着,他對着阮銀問道：“這誰？”
阮銀下意識回答：“家教小朋友的哥哥。”
剛剛說完，意識到她剛剛回答了什麽。
顏放是誰關淩琛什麽事，她為什麽要跟他解釋？
阮銀抿緊嘴唇，開始暗恨自己這個有問必答的毛病。
“哦。”淩琛向後仰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句話在嗓子眼打了個轉，才對着顏放伸出手，聲音沉下去，一本正經地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阮銀的發小，來接她回家。”
淩琛看了一眼他眼皮子底下的阮銀，對着顏放笑了笑，那股子邪氣收的幹幹淨淨，俨然一副溫文爾雅的鄰家哥哥模樣，“多謝你照顧我們家阮阮，還特地出來送她。”
淩琛這話，表面看是道謝，暗裏則是将他和阮銀歸在一起，說顏放是個外人。
顏放的臉色有一瞬間變得難看，随即，他笑着回握過去，“不用謝，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都是我應該的。”
言下之意，淩琛之前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現在卻突然冒出來，現在開始關心，之前幹嘛去了？
“嗯，有道理。”淩琛理所當然的點頭，收回手，揣進兜裏，“所以以後，我會親自來接送阮阮的，之前勞你費心。”
淩琛微微一颔首，随後，他看向阮銀，壓下深沉的眸色，挑眉詢問她的意見，“我們走？”
阮銀只感覺他們的對話有點奇怪，但是又不知道哪裏奇怪，于是在一旁沉默着不出聲。
聽到淩琛的詢問時，阮銀微微回神。
“嗯，走吧。”阮銀心裏亂糟糟的，她胡亂地應了一聲，走到車前，打開車門坐進去，就連跟顏放告別都忘了。
身後傳來阮銀關車門的聲音，淩琛僵硬的後背微微松懈，他周身放松下來，臉上露出一個得意張揚的笑。
“回見。”
銀灰色的阿斯頓馬丁絕塵而去。
顏放站在原地，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目光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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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日子，阮銀跟淩晨請了好多天的假期。
每天除了早上的練琴和晚上的家教，阮銀幾乎天天跟淩琛呆在一起，和他一起修改論文。
阮銀放棄了和淩琛刻意交好，一直對淩琛保持着一個不冷不熱的态度。
他們大部分時間的交流，都是一本正經的論文相關，淩琛說什麽，阮銀就改什麽。
偶然淩琛對她露出一個笑，阮銀也當做沒看到一樣，視線飛快地略過，低頭看論文。
阮銀真的很想結束，她和冷毅這種，用修改論文維系的短暫關系。
所以她每天晚上都修改論文到很晚，第二天又和淩琛一起讨論完善。
經過阮銀長期堅持不懈的自我努力，再加上淩琛拔苗助長。
終于，第三稿，過了。
現在只需要論文查重和修改字眼。
聽到淩琛說出：“沒問題了。”這幾個字時，阮銀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肩膀塌下來，一只手有氣無力地合起筆電，然後将桌面上散落的紙張收起。
為了這個考試，阮銀已經接連幾天都熬夜到很晚，嚴重睡眠不足，她垂着眼皮，無精打采的想，等會兒回去，一定要睡一大覺，把前幾天缺的都補回來。
但是，雖然阮銀看起來精神狀态不佳，但是和幾天前相比，她竟然長胖了。
這還要歸功于淩琛的投喂。
每天一個酒店贈送的小蛋糕，咖啡奶茶連着喝，中午還有各式各樣的大餐。
臉頰終于被養的有了些軟肉。
現在是中午的十二點整。
不知道是不是馬上改完論文的原因，今天的淩琛沒有幫她帶小蛋糕。
就在阮銀收拾東西的時候，淩琛坐在阮銀的對面看着她，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兩個人之間的空氣仿佛凝滞。
但是在阮銀這裏，她只感覺渾身輕快，心情舒暢。
終于要解放了。
在改論文的這一段時間，其實不僅阮銀自己感到別扭，同樣的，淩琛應該也不喜歡和她天天見面，可能就是因為這樣，他的态度才會詭異又多變，忽好忽壞的。
所以說，現在事情告一段落，他們馬上就要分道揚镳，再也不見。
于她，于淩琛，應該都是一件好事。
他們兩個誰都沒有說話，空氣中的氣氛安靜的可怕。
阮銀手上動作不停，很快将紙張收斂到一起。
淩琛看着她收拾東西，薄唇緊抿。
東西盡數收進包裏，阮銀迫不及待地和淩琛告別。
他們隔着桌子遙遙對視：“唔，既然改完，那我就先走了。”
淩琛放在桌面上的手指陡然一動，随後被他放在桌子下藏起來，他面色不變地擡眸，說道：“吃個午飯再走吧？”
“不用了吧……”
他們這些天，也沒什麽美好回憶，這散夥飯其實也沒必要。
阮銀扶着桌子站起身，正準備離開，手腕就被淩琛手拉住。
淩琛沒有用力，只是将她的手腕牢牢握在手心，熱的發燙。
阮銀微微愣住。
這分明是好聚好散的結局，分明是淩琛也格外的讨厭她。
阮銀還記得淩琛曾不止一次的，咬牙切齒的叫她小混蛋。
怎麽終于要分開了，反倒難過起來了呢？
阮銀木讷的想，難道是要說點分別感言什麽的？
還沒等她想好要說什麽，淩琛便擡起頭和她對視。
淩琛眼眶周遭好像有點微微泛紅，本來是一雙淩厲的丹鳳眼，不知道怎麽回事，阮銀竟然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可憐巴巴的委屈感。
可是等她眨眨眼再仔細看過去，什麽都沒有。
雙目深邃，仿若幽深到極盡黑暗的深淵，将她整個人吸進去。
因為姿勢的原因，阮銀只稍微低了點頭，淩琛的整張臉便暴露在她的目光下。近乎天造神刻的五官，從上而下的角度。
仿佛阮銀就是那個無所不能的造物主，正垂眸欣賞她最得意的傑作。
阮銀的大腦一空。
“好。”
她聽到自己回答說。
淩琛站起來，握着阮銀手腕的手也松開了。
他面上露出一個不太明顯的笑，他唇角提起，又很快落下去。
“走吧。”淩琛率先向前走去。
留下一個身姿挺拔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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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今天讨論問題在的是淩琛所住酒店的咖啡廳。
淩琛帶她走到了樓上的包間。
五星級酒店就是有五星級酒店的牌面。
房間的桌面上鮮花點綴，在房間中央擺着一個只有兩個人坐的桌子，牆壁上是刻畫着暗紋的米白色壁紙。
阮銀的目光在房間裏轉了一圈，随後坐在淩琛為她拉開的椅子上，桌面上除了鮮花，空空如也，既沒有菜單，也沒有餐具。
只在兩個人的面前分別立着一個鎏金的白瓷杯。
他們相對而坐。
淩琛今天難得沉默。
不是那種高冷寡言的沉默，而是他心中仿佛有什麽事，想着念着，卻遲遲說不出口。
從阮銀的角度看過去，淩琛神色淡淡，纖長的睫毛垂下，将整個眸子遮住，斂去所有的情緒。
此時的淩琛，其實較平時冰冷沒有表情的他，幾乎沒有差別。
但是阮銀好歹和淩琛朝夕相處十幾年，所以她一眼就能從那個冰塊臉中看出與平時不一樣的情緒。
阮銀看見了，但她其實一點都不想看見。
有這個糾結的功夫，安安穩穩吃頓散夥飯才是正事。
“我們今天吃什麽？”
“你想吃什麽？”淩琛反問，“澳龍，貝殼，鵝肝還是牛排其他什麽？”
淩琛舉例的菜亂七八糟，阮銀連帶着感受到淩琛的心也在亂着。
“都想吃。”阮銀笑笑，伸出圓潤的指尖碰了碰面前的茶杯，“就要看你請不請得起了。”
随後，各色菜肴被放了整整一桌子。
阮銀低頭切下一塊鮮嫩多汁的牛排放進嘴裏。
負責上菜的服務生微微躬身，“菜齊了，請慢用。”
随後便退出房間。
淩琛靠在椅背上看阮銀吃，沒動面前的餐具。
銀色光亮的湯匙将淩琛的臉映在上面，房間安靜，只有阮銀手上刀叉的輕微碰撞聲。
淩琛他沉吟一瞬，終于下定決心，擡頭看向她，說道：“阮銀，我們和好吧。”
“嗯？”阮銀有些不敢相信她自己的耳朵。
“我是說。”淩琛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向阮銀，“往事都是過眼煙雲，各退一步，不要再惦念那場意外了。”
“好麽？”
阮銀低頭看向她手上的疤痕，沒說話。
“四年前那件事，只是一個意外，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人要向前看，一直緬懷過去沒有意義。”
淩琛的聲音沉穩而正經，擲地有聲，卻摻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不想聽這些。”阮銀的聲音低下去：“你別說了。”
包間的門再次被打開。
一個小推車率先從門外進來，上面放着一個蛋糕，蛋糕上面插着正在燃燒的蠟燭。
阮銀的目光被蛋糕吸引，她愣愣地看着蛋糕被推到兩人身邊。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蛋糕，沒有動作，烏黑的杏核眼裏倒映着拉住跳動的火焰。
晶亮地正泛着水光。
“還有一件事要說的。”淩琛的聲音響起，他的聲音柔下來，經過空白而滄桑的四年，仿佛穿越時空般，缱绻而深情。
“阮銀，生日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