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再為我堅強一次
我愛你,??再見40再為我堅強一次
次日。
14:30。
申城機場。
許瑤光輕輕搭着小楚的胳膊,??支着盲杖,慢慢從抵達大廳裏走出來。
直到所有同事都走光了,??小楚又陪在原地等了将近半個小時。
許瑤光摸了摸腕上的盲表。
“小楚,??你也辛苦了,趕緊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兒等就可以。”
小楚猶豫了半天還是覺得有些不妥,??皺着眉頭問許瑤光。
“許老師,??陸小姐該不會是忘了時間吧要不我還是給小峰哥打個電話。”
許瑤光搖頭。
“不用了,我下飛機之後,已經給他發了消息。他應該也快到了。”
許瑤光卻并沒有告訴小楚實情。
事實上,陳偉峰提前回到申城,就是為了參加今天下午的考試。考試應該将将結束,而此刻正值周五下午,??高架上的車水馬龍可以想象
兩人商量到最後,許瑤光終是以領導的身份命令小楚離開
諾大的申城機場,??絡繹不絕的人潮,熙熙攘攘。
Advertisement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匆匆起飛,匆匆下降,??帶走別人的故事,留下自己的回憶。在這個鋼鐵澆築的洪流裏,每分每秒都上演着離別與重逢的戲碼。
而許瑤光則像是這流動的畫面裏,??一尊靜止的雕像。他默默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仿佛時間流逝都與他無關。
然而,其實他的內心也是歸心似箭的,指尖摸到的屏幕上始終只有自己的留言,一條兩條三條竟是整整四十條。
連他自己都驚訝,他這樣一個連短信都懶于回複的人,居然可以編輯出這麽多條信息,發送給同一個人。
陸曼寧,你還好嗎
醫院是不是出事了
閑下來給我回條信息好嗎
要我提前回來嗎
或者我下了飛機就直接去醫院找你
我登機了,等你的消息。
陸曼寧,我到了,你還來嗎
我在抵達層等你。
許瑤光一遍遍聽着這些消息,生怕聽漏了其中那條并不屬于他的消息。
然而,并沒有
又等了将近半個多小時,許瑤光終于按捺不住了,他翻開通訊錄,按下第一個名字陸曼寧。
電話鈴聲響起,許瑤光竟是難以抑制的心慌。
可是系統提示音響起,對方都沒能接起電話。
這下,許瑤光可以99的肯定,出事了。
再次撥響對方號碼的時候,許瑤光沒有猶豫。
他聽着電話裏持續的嘟嘟聲,開始思忖着如何迅速離開去醫院,轉播陳偉峰電話號碼的時候,電話那頭竟然有人應了。
卻是一個男人焦急的聲音竄了出來。
“許瑤光,我是胡君秋,你趕快過來。于阿姨過世,陸曼寧想不開,要跳樓了。”
一瞬間,許瑤光的頭腦中“嗡”的一聲巨響,他幾乎是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他真是後悔,自己為什麽要浪費那麽多時間在等待上,他為什麽不昨天就跟着陳偉峰一起回來
陸曼寧的母親死了,那可是陸曼寧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陸曼寧此刻的心該有多痛
一思及此,許瑤光也慌了。他趕緊給陳偉峰去了個電話。
陳偉峰勸他。
“師兄,你別急。我現在還堵在路上,不過很快能到,最多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
一分鐘,他都等不了。
許瑤光根本都沒有說再見,直接掐斷了電話。他瞪着雙眼,舉步便朝前摸索。
眼前的世界支離破碎,唯一可以判斷的是那些移動的色塊中一定有人。
盲杖敲擊在大理石地面的聲音愈發淩亂,他幾乎是跑上前,去抓那離他最近的正在移動的紅色物體。
淩亂的心,讓他幾乎喪失了其他感官。他一徑的沖過去,卻并不知道,那其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輛機場內的代步車。速度雖不快,可畢竟是鋼鐵所鑄。
眼看他就這樣無頭蒼蠅一樣撞過去,幸而一位最近的地勤人員及時發現,牢牢将他拉住。
“先生,危險。”那人大聲提醒。
而許瑤光則像是撈到了救命稻草,一把反扯住那人衣領。
“醫院,麻煩你,趕緊送我去醫院”
在地勤人員的幫助下,許瑤光終于上了出租車。
在出租車上勉強鎮定下來的許瑤光,又給陸曼寧去了好幾個電話,這一次再也無人應答。
許瑤光的腦海裏無法抑制的出現各種可怕的景象,他跌跌撞撞的從出租車裏下來,一進醫院門便朝空中大喊。
“胡君秋,胡君秋你在哪兒”
十幾分鐘後,許瑤光終于被知情的醫護人員帶上了住院部的天臺。
寒風凜冽,許瑤光根本看不清天臺上到底正在發生些什麽。他只覺得身前有許多人的氣息,男人的、女人的,全部帶着福爾馬林的味道。
而不遠處傳來胡君秋的聲音。
“陸小姐,你冷靜一點,人死不能複生,我們活着的人要節哀順變”
什麽狗屁不通的大道理許瑤光聽得滿胸怒火,揚起手,一巴掌便拍到身旁一名醫生胸口。
那醫生吓了一大跳,卻聽許瑤光蘊含怒意的低聲問。
“我是陸曼寧的家屬,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那醫生趕緊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和許瑤光說了一遍。
原來昨天才剛過午時,于婉蓉便大量吐血,送往急救。可是,終于沒能熬過二十個小時,因多髒器衰竭而故世。
在于婉蓉離世那一刻,陸曼寧當場昏厥,醒來後發現于婉蓉已經被推至太平間,一時想不開便上了天臺。
現在消防員也已經到位,只是陸曼寧人就站在露臺邊上,哪怕多走一步,便是天人兩隔
聽到這兒,許瑤光幾乎氣結,他緊緊揪住眼前醫生的衣領。
“你們醫院到底是幹什麽吃的通往天臺的門居然是開的你們是故意讓病人跳樓自殺嗎”
那醫生顯然被他的氣勢吓到,抖抖索索的回。
“你別誤會,門确實是關着的。病人家屬是從旁邊的窗戶硬擠出去的,就那麽大點縫,哪知她把頭發都扯下來,也能擠出去。”
許瑤光的頭腦中又是一聲響,劇烈的疼痛閃電一般從頭頂竄入四肢百骸。
他閉着眼睛強自鎮定了半秒鐘,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深邃的眼眸裏仿佛能噴出火。
他依舊揪着身旁醫生的領子不放。
“帶我過去。”
那醫生為難。
“現在病人家屬情緒激動,胡醫生和救援人員都勸了很久,有人近一步,她就望天臺上又靠近一點。你确定”
話還沒說完,許瑤光已經低吼出聲。
“少廢話”
就在那醫生舉棋不定的時候,樓道裏傳來急速的腳步聲。
“師兄,我來了。”是陳偉峰。
許瑤光心下一松,立刻朝陳偉峰的方向摸索。
“快,阿峰,帶我過去。”
為了防止病人及家屬輕生,醫院的天臺平時是關閉着的,上面并沒有觀景功能,管道嶙峋,碎瓦遍布,一點也不好走。
陳偉峰扶着許瑤光來到胡君秋身旁,便不敢妄自向前,就聽胡君秋還在勸。
“陸小姐,你下來吧,你能不能堅強一點,想開一些”
車輪式的勸導聲一遍遍,五米開外始終默不作聲的女子終于在寒風中笑了。
“想開一點我媽都死了,我怎麽想得開
胡君秋一下子被噎住。
事實上,自登上天臺以來,陸曼寧就一直沒有開口。她只遙遙的望着天外,無論誰說什麽她都不應。哪知一開口,竟是這樣偏激悲憤的話。
許是壓抑了太久,一開腔便收不住,陸曼寧再次慘笑。
“胡醫生,你不是說新療法很見效嗎你不是說,還可以再做三個月的療程嗎可是,我媽怎麽突然就走了呢我媽明明那麽寵我,卻不在了我媽現在死了這世上唯一在乎我的人不在了。我還裝乖乖女給誰看我不開心,我難過,我心裏這麽痛,我做什麽還要假裝堅強”
戚戚哀哀的傾訴,慢慢變成一聲聲撕裂心肺的控訴。
陸曼寧大概是悲憤太過,竟是想将全身的怒意都釋放出來,可是轉過頭來的那一刻,原本還包含怒火的雙眸頓時濕出一片蓮霧
她竟不知道那高大的身影何時已經站在自己身後,寒風呼呼吹過,掀起他身下的大衣在風中飄起。他抓着盲杖的大手,指節微微泛白。一張俊臉直直的朝着她的方向,雙眸卻茫然的微微震顫。緊抿的唇角微微開啓,吐出三個字。
“陸曼寧”
陸曼寧忽然一陣輕顫,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要被抽走,卻是沒動,又把視線別轉回去,不再開口。
許瑤光聽不到陸曼寧的聲音,努力穩住的心緒便又亂了,他蹙着眉又叫。
“陸曼寧”
卻仍是沒有回應。
許瑤光急了,他推着陳偉峰就要上前,卻被胡君秋拉住。
“別動,我們每進一步,她就又靠前一步。天臺邊風大,再上前,我們也會有危險,還是等救援人員施手吧。”
許瑤光一甩手,根本不理他,繼續推着陳偉峰向前,卻聽陳偉峰說。
“師兄,曼寧姐好像又朝前挪了一步。”
許瑤光心底一顫,立刻把手從陳偉峰的肩膀上抽了回來。思忖了片刻,自己悄悄朝陸曼寧的方向挪了一步。
“陸曼寧,是我,許瑤光。我能過來嗎”
他直接問。陸曼寧卻是不答。
可神奇的是,陳偉峰在耳邊的聲音,明确的告訴他,陸曼寧居然沒有動。
心中竄出一道曙光,許瑤光又嘗試着朝前挪了一步。
“陸曼寧,我過來了,你在哪兒”
許瑤光似乎知道陸曼寧不會理他,他只是故意這麽問,腳下仍舊繼續悄悄挪着步子。
可是他笨拙的形态,又瞞得過誰
瓦礫叢生、管道遍布、寒風呼嘯,盲杖和聽力在這其間早已失了效力,唯有弱音若無的慘淡的屬于她的香從不遠處飄來。
在第三步上前的時候,腳下的瓦礫空虛,他便一腳踏空,身子一歪,撲倒在天臺邊的廣告圍欄上。幸好他人高馬大,若是一般人,早就從那兩人多寬的圍欄空隙裏撲了出去,直墜深淵
身後衆人紛紛倒抽涼氣,卻并不敢上前幫他。
陸曼寧到出乎意料的轉過頭來,像是猶豫了半晌,才顫抖着低聲說。
“許瑤光,快回去吧,這裏的路不好走。”
在這個時候,陸曼寧竟開了口,而且還在關心他。許瑤光的心頭登時一熱,一咬牙重新站起來,朝着陸曼寧說話的方向,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
一邊走他一邊說。
“陸曼寧,你在這世上,除了伯母,還有我。我需要你,你能為我再堅強一次嗎”
許瑤光其實并不擅長勸慰,他只是嘗試着将此刻的急切表達出來。
哪知才踏出兩步,又被身前一根管道絆住,這回真就結結實實的摔了出去
許瑤光心中一陣慌,這一次他能抓住什麽,陸曼寧又離他有多遠,他本該伸一伸手就能抓住,卻在這個當口這麽不中用
短促的半秒時間,他的腦海裏已經竄出了無數個莫名其妙的想法,可半秒之後,卻落入一個溫柔的懷抱。
耳邊傳來濃重的鼻息聲,帶着嗔責的愠怒。
“都說了,這條路不好走。”
許瑤光卻激動了,反手一把将面前柔軟的身體揉進懷裏。
“陸曼寧,你怎麽可以這麽傻再難走的路,有我。”
陸曼寧慘兮兮的笑開。
“我媽死的時候,吐出一口氣,我看着好像是飛到天上去了。許瑤光,你說,這裏是不是離天堂更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