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獵場 非常非常喜歡
最終還是到了秋狝大典的那一日, 經過了前頭的各項典儀,所有參與獵典的宗親公卿女眷各歸營帳, 賀雲櫻才找到一個機會與孟欣然說話。
“欣姐姐,你最近還好嗎?”因是在挂着柔善郡君字號的自家營帳裏,賀雲櫻說話也就全無顧忌了,一邊問,一邊給孟欣然倒了一盞果子露。
孟欣然接過來喝了一口,先贊:“鈴蘭新調的這個秋梨蜜真是不錯,鋪子裏最近果子露也是供不應求吧?”
“嗯。還好。”賀雲櫻含糊了一聲,同時仔細看了看孟欣然,哪怕見面還算頻繁,依舊感覺她似乎又消瘦了一些。
孟欣然這時實在無法忽視賀雲櫻目光裏的關心, 便笑了笑,伸手捋了捋賀雲櫻的袖子:“我挺好的。我哥這次受傷,雖然沒有性命之憂,右臂上的舊傷卻跟着發作了, 所以我這些天也幫着他料理家裏并公事上往來的書信。”
說着又側頭看了看賀雲櫻的獵甲:“你是頭一次穿獵甲吧, 可還習慣嗎?”
賀雲櫻點點頭:“還行, 前幾天伯曜帶我來過獵場。欣姐姐,你先別換話頭,你幫着你哥料理書信, 然後呢?”
“然後就很忙,再然後, 也跟尹家人打過兩次交道。”孟欣然輕輕舒了一口氣,她當然知道賀雲櫻想問的是什麽,終究還是聲音略低了些,“我哥受傷以後, 尹六叔通過季青原給我家送過一次藥材,說是直接送怕我們不放心。後來我聽說,他在家裏挨打了。”
賀雲櫻不由也嘆了口氣:“這事我也聽說了。”
具體尹毓跟昭國公兄弟之間争執時說了什麽,因是在昭國公書房裏閉門發生,青鱗衛也沒有探查出來。
但确實可知的是昭國公暴怒,親手拿鞭子将尹毓暴打了一頓,後來是叫人擡回的書齋,可見傷勢嚴重。
蕭熠對此的猜測,并前世對尹毓所知,大概便是尹毓不贊成尹家繼續跟孟家對抗,只怕不僅是說了什麽反對的話,應該還有些實際行動,給昭國公拆臺。
“是因為拒婚。”孟欣然的聲音更輕了,“璋國公府有意将窦婀娜許配給他,他不肯。”
這便是連賀雲櫻甚至蕭熠都不知道的內情了。他們倒是知道璋國公府有意與尹家聯合,東山再起,這也是為什麽這次孟尹兩家的争端越鬧越大。
且他們也聽說了窦婀娜要跟尹瓊江定親,卻也不知道中間還有過先給尹毓的考慮。
賀雲櫻又聽出點別的意思:“欣姐姐,你最近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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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欣然低着頭,聲音也低低的,白皙的手指随便撥弄着腰間的腰牌穗子:“你別笑話我。我聽說他被打的特別重,就想看看,所以偷偷跟他在景福寺裏見過一次。”
賀雲櫻心想自己跟蕭熠都不知道私會過多少次,哪有什麽可笑話旁人的。
“他跟我說,沒事,就是暫時這幾天不能再帶我去新的地方玩。還給我拿了一大盒剝好的堅果。”
孟欣然再次擡起頭,望向賀雲櫻:“櫻櫻,我知道我這是鬧小孩子脾氣,我不應該再惦記着六叔,不應該再跟他出去玩。我們家跟尹家,不會善了的。可是,我心裏真的很難受……”
眼看着孟欣然眼圈紅了,賀雲櫻也覺得自己鼻子一酸,又覺得孟欣然這或許不是單相思,又覺得前頭實在不容易。
她握着孟欣然的手柔聲道:“天無絕人之路,凡事都有解決之道的。我和伯曜會盡力看看,有沒有什麽法子。皇上也是想調停,讓你們兩家和平相處的。”
說到這處,孟欣然倒收了淚,苦笑一聲:“皇上想要的是鬥而不破,宗親裏頭盼着輔臣們幾敗俱傷的人更多。你家伯曜也得小心些,他現在在外任上名聲好,看着不争輔臣名頭,其實恨他的人更多了。”
這一點也是賀雲櫻的心頭挂慮,同樣只能苦笑:“那也沒有辦法,伯曜就是這樣的人,他們嫉恨也是白搭。”
“啧啧啧,一說你們家伯曜,你臉都亮了!”孟欣然滿臉嫌棄地笑話賀雲櫻,倒是即刻将先前的低落傷感等等心緒全抛開了。
兩人笑鬧了一會兒,便有護衛過來相請,說是給女眷專門策馬圍獵的獵場準備好了,問二人可有興趣。
孟欣然本就喜好騎射,賀雲櫻看着要嬌弱些,其實前世也常與蕭熠到獵場游玩,兩人便整頓了一下衣衫獵甲,欣然前往。
一下午策馬馳騁很是快意,孟欣然還打到了兩只野兔,賀雲櫻則射中一只錦雞。
兩人小有收獲,心懷也舒暢不少,晚間各自歸帳,賀雲櫻便與蕭熠提了一下孟欣然所說之事。且因着窦婀娜曾是蕭熠少時定下的未婚妻,亦有些留意他的神色。
“只是為了拒婚,昭國公就能下那樣的重手?”蕭熠卻好像完全沒想過窦婀娜如何,就着這事蹙眉思忖片時,“或許這話只是尹六拿來哄孟欣然的。”
“你好像一直都很不信任尹毓。”賀雲櫻回想前世自己對昭國公府的印象,總體都很模糊,似乎一直在靖川王府與璋國公府的陰影下。
蕭熠笑笑:“他是煙雨樓的常客,看似潇灑不羁,內裏謹慎缜密,好飲卻不貪杯,流連花叢卻不當真沉迷女色,這樣的人豈可不防?”
他說着這話,身上已經有些疲憊了,畢竟連日裏既要兼顧獵典與地方公務,還要每日面聖議政,且又惦記着正在預備的婚事,好容易晚間歸帳,眼皮便有些發沉。
微微舒一口氣,攬着賀雲櫻坐下:“婚期既定,陛下的意思是讓我索性年後再去蜀州。今年之內,定然會讓局勢略穩些。只是尹六自己有沒有什麽心思,還要看。”
賀雲櫻看着他面上倦色,不由心疼,索性叫他枕着自己的腿躺在小榻上,給他略揉一揉:“反正只要不再出什麽刺殺之類要命的事情,兩家不算血仇就好。欣姐姐性子豁達是一件事,這當真用心用情,又是另一件事。”
蕭熠閉着眼睛,唇角微微一勾,意味複雜:“不好說。二三皇子皆故,四皇子還在襁褓,大皇子身體還不如陛下,宗親裏頭也有蠢蠢欲動的心思。有時外人看着,權争須得計算精妙,手段高明,不然會贻笑大方——可歷朝歷代有實權之人,誰當真懼怕贻笑大方?有些手段看似再粗糙簡單,只要能以奪權,铤而走險者并不少見。”
說着,又冷笑一聲:“譬如去年,皇後毒死三皇子那次,其實也沒有精妙複雜手段,無非就是先脅迫宮人,後滅口而已。”
再提到去年的鶴青之事,賀雲櫻忽然低頭去親了親蕭熠。
蕭熠本是閉着眼睛跟賀雲櫻随口閑談而已,忽然被親了一下,還以為只是小妖精又“想”他了,自然依舊閉着眼睛歡喜領受。
然而賀雲櫻的親吻卻比他以為的更綿長更溫柔,甚至還不自覺地抓緊了他的衣領。
蕭熠立刻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那麽累,還是可以再伺候“東家”一回,翻身坐了起來,反過來将賀雲櫻抱在懷裏,先好好親了一回,才笑着問她:“是不是看着我很乖,所以要多獎勵些?”
賀雲櫻伸手将他緊緊抱着,并沒有即刻說話,而是又過了片刻,才低聲問他:“你去年那時候,很疼吧?”
蕭熠怔了怔,才反應過來賀雲櫻是說他去年在宮變裏身中鶴青之事,微笑着撫了撫她的背:“有一點,不過都過去了。”
賀雲櫻埋頭在他懷裏:“今日欣姐姐說起尹毓挨打,我也不知怎麽就想起你去年中毒的事,我知道都過去了,可想起來還是疼。”
蕭熠抱着賀雲櫻,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搖晃了兩下,撫着她的背,又輕輕親她臉頰:“沒事,真的沒事。你夫君很堅強的。現在有你疼愛憐惜,那些都不算什麽。”
“伯曜。”賀雲櫻擡頭望向他,眼裏居然有小小的淚花,“我喜歡你。你以後都要平平安安的,好不好?”
即便已經重歸于好,柔情蜜意了這些日子,連婚期都定了下來,可是小妖精這樣眼淚汪汪臉頰紅紅,帶着心疼帶着關懷在他懷裏說喜歡,誰能抵抗得了?
蕭熠還是滿懷歡喜不盡,溫暖甜蜜,在心頭滿滿地溢出來。
他認真地點點頭:“好。我也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這輩子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
兩個人互相望着,都想笑,又都想哭,最終幾乎又是幾乎在同一刻,各自向前靠近了一點,随即親吻在一處。
獵場營帳裏懸挂的琉璃燈,終究與王府書房、榮業大街左院或北府、馬車等等一樣,溫暖光暈之中,滿是清甜芬芳。
只是此刻的賀雲櫻并不知道,蕭熠答應她的話,很快便驗證了。
不過,只做到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