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把李友愛開掉！”
等回了別墅, 葉臻積攢了一天的情緒終于憋不住了：“我一分鐘也受不了他了！”
葉臻喝了口水，心情仍舊平靜不下來，盯着姜筱意的眼神甚至都有些怨恨的氣息：“歸根結底, 他這麽針對我，還是因為你，因為你用我來當擋箭牌，他一心覺得是我撬牆角害的他侄子嫁入豪門美夢破滅。”
“關我什麽事？葉臻, 不是你教我的，人要在自己身上找問題，他為什麽三番五次針對你, 你要自省然後改正！而且你現在的行為是越級彙報！別仗着比李友愛有更多機會和我接觸，就迷失了自己, 都試圖說服我對李友愛打擊報複了！你現在不是葉總了！你是Tom, 知道嗎？”
葉臻越是暴跳如雷, 姜筱意窩在沙發上, 就越是心情舒緩淡然。
給自己老板當老板的感覺，真是該死的美妙！
她看了葉臻一眼, 心情簡直不能更舒爽：“Tom啊，人快樂不快樂，主要還是心态要擺正, 接受你現在的人生設定，一切問題迎刃而解，人，就是要随緣，要佛系, 接受不完美的自己, 擁抱殘破的人生, understand？”
姜筱意毫無負擔地喝了口可樂：“而且恕我直言，李友愛那不是針對你，他對所有人都是這樣的。在我們李公公眼裏，‘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姜筱意不以為意的模樣果然激怒了葉臻，這男人連聲音都擡高了：“還不是針對我？雖然我之前對李友愛印象也并不好，覺得這個人媚上狗腿，一個典型狐假虎威的馬屁精，但沒想到你們下屬對他倒是很喜歡，我剛空降來就翻過李友愛的歷年年底測評，連續幾年，你們整個項目孵化部的人都給他非常一致地打了滿分。所以我想你們和他私下關系一定處得很好，這個人雖然我不喜歡，但可見管理處事能力還可以。”
“既然你們一致好評，說明雖然在偶爾的一些小事上他可能比較嚴苛，但整體從個人能力和人際交往來看，他都是個優秀的上級，所以你們才能這麽不約而同地都給滿分。”
“全瑞儀，也就他有這樣的測評反饋！這說明他是個相當不錯的中層管理者！”葉臻怨恨地看向了姜筱意，“所以這個平日裏和你們處得這麽好的人，突然對我這樣，還不是拜你所賜？你不應該負責？”
葉臻不說還好，這一說，姜筱意都快忍不住笑出來，她放下了可樂，決定敲打敲打葉臻：“葉臻，你可真是天真。今天我心情好，不收你錢，好好給你科普下職場生态。”
“但給你講課之前，我先問你個問題，按照瑞儀的人事制度，假設一個中高層，年年被部門員工測評打最低分，你們會開除他嗎？”
雖然姜筱意這個問題跳躍度有點大，但葉臻想了想，還是回答了：“當然不會。”
他撇了撇嘴：“下屬和上級之間有天然的矛盾，尤其是那些自我要求高的上級，對下屬團隊的要求也會相應提高，在沖勁強的上級手下幹活，活兒也比懶散的上級多多了，你的老板天天叫你加班，對你工作要求100分，作為員工會開心嗎？”
“員工都只想着偷懶，被鞭打了當然對上級會有怨恨，所以員工測評反饋只能作為參考，一個中高層，即便被手下很多人都打差評，但也不代表這個人能力就不行，甚至正相反，他可能會是非常符合我風格的管理層，我不可能因為這點破事就開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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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筱意翻了個白眼：“那不就行了？”
葉臻皺了皺眉：“什麽行了？”
姜筱意撇了下嘴：“你和李友愛作為上下級，按照你的說法，天然就有矛盾，所以你的一家之言我不可能就參考了開除他，畢竟你看，他的部門業績做的還不錯。”
“我不是會偷懶的人！在這鬼地方淪落到給你打工，行，我認了。他正常給我安排工作，我會做，可他那是合理安排工作嗎？！他那是人品有問題！處處刻薄為難，小人得志！”葉臻氣得要死，“雖然他的身份地位沒變，但在這個時空裏，他的性格可能也扭曲了，不再是過去那個他了！”
“不，他完完全全還是那個他。”姜筱意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知道為什麽以前我們部門都給他測評打滿分嗎？”
“就因為有你們這種只看業績，所謂民主測評也不過是走個過場意思意思的考核标準，加上有你這種完全不傾聽基層員工聲音的老板，我們知道不管我們打得分數多差，李友愛也不會被開掉。”
“公司內部無秘密，雖然是匿名測評，但我們部門才那麽幾個人，李友愛真要查，總是能查出來哪幾個打了差評，那他會怎麽做？當然就是找出打差評的人打擊報複。”
葉臻扯了扯嘴角：“就算打差評對你們沒好處，你們可以棄權，給他昧着良心打滿分對你們又有好處了？別扯了。”
“打滿分對我們就是有好處啊。”姜筱意笑了笑，“雖然我們打差評，公司也不會開除李友愛，可我們都打滿分，像你這樣完全不接地氣的老板，不就會覺得李友愛看來是真的好嗎？要不是你穿越了，那不立刻給他升職安排上了？他升職了，我們不就擺脫他了？”
“所以一個領導，如果被下屬一致打滿分，很有可能并不是口碑真的好，而是下屬們不堪其擾，又無法擺脫對方，只能想着年年測評給人家滿分好讓人家趕緊高升去別的地方，別在這裏折磨人了。”
葉臻顯然從沒有想到還有這種彎彎繞繞，當即也有些愣住了。
“年輕人，多打打工，有利于智力發育。”姜筱意憐憫地看了他一眼，語重心長拍了拍對方的肩，“所以，李友愛開除是不可能開除的，你還是好好忍着吧。”
“以前的李友愛就是這麽對我的，現在這麽對你，你就吃不消了？你不是男人嗎？男人不應該堅強點？還是來了這個世界你真的想找一個女人依靠啊？”
姜筱意這麽一講，葉臻果然有些咬牙切齒了：“男人不能吃軟飯靠女人，那是廢物，我吃得消！”
這壯烈犧牲般的豪情壯志，讓姜筱意忍不住啪啪啪拍起手來：“Tom，是的！加油！男人要有個男人的樣子！男人絕對不能說不行！所以現在，去健身吧。”
葉臻顯然有些沒反應過來，微微皺眉道：“什麽？”
“健身啊。”姜筱意眨了眨眼睛，指了指挂鐘，“到點了。”
葉臻簡直匪夷所思：“你讓我現在去健身？”
“那當然！李友愛不都請你吃完日料了嗎？吃飽喝足都一小時了，該健身了！”
姜筱意趁火打劫道：“你忘了嗎？這可是你以前當葉總時候說的，人對自己一定要高要求，業餘時間下班後得健身，平時更要控制飲食，不然根本不配當你的助理。”
“我回頭一想啊，你說的十分有道理，雖然現在葉總變成了Tom，但是我非常感動你對自己高要求的這份精神，決定給你提供場地和督促，為你節省下健身房的年費，讓你繼續你的健身大業！”
姜筱意講到這裏，頗有深意地掃了一眼葉臻：“何況打工人，還是一定要好好健身的，不然怎麽有強健的體魄來加班呢？畢竟身體是打工的本錢嘛！去吧！一定要健身完一小時啊！”
……
葉臻确實對身材管理很在意，對于原來的生活而言，健身和控制飲食都已經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習慣，根本不需要別人監督，只是一種生活态度，健身幾乎是每天葉臻refresh的方式，他喜歡并享受健身的感覺。
然而……
然而如今，葉臻氣喘籲籲地站在跑步機上，只覺得每一分鐘都在煎熬。
他第一次意識到，并不是所有時候，健身都是一種享受——
被李友愛折磨了一天，他已經很累了，如今只想回床上躺着自閉，根本不想再運動。
以往他總覺得當老板要運籌帷幄才辛苦，當底層打工人不用動腦公司運營方向，只需要按部就班完成上級下達的指令就行了，可如今真當了底層打工人，才發現比自己想的累多了。
底層打工人确實不需要擔憂公司發展方向，因為他們根本沒時間去擔憂——每天上級派下來的活就夠多了，李友愛除了折騰自己之外，也很天方夜譚，想到一出是一出，一會兒要個項目孵化成功率分析圖，一會兒又要做個投入産出績效表。
葉臻以前當老板時，也不是沒問下屬部門要過這些表，然而自己才只需花個十來分鐘看完的東西，等自己真上手做了，才發現即便是機械性重複性的粘貼處理數據，也要花費巨大的工作量。
不是打雜就是盯着屏幕做表，一天下來，葉臻覺得自己眼都要瞎了。
李友愛的“日料”實在太足料，本來就沒幾個壽司，如今又被迫健身，一個小時揮汗如雨下來，葉臻已經分不清到底是今天做表導致眼神恍惚還是餓到恍惚了……
姜筱意倒是沒逼迫他一定要在這種情況下運動滿一小時，然而她的行為比逼迫還可惡。
這該死的女人在健身房裝了個攝像頭，帶廣播的，自己躺在沙發裏一邊看葉臻健身直播，一邊還激情開麥喊話——
“葉臻，真要累了也別勉強，我們現在處在新時代了，男人可以說不行！”
“哎呀，你跑步的速度怎麽明顯減緩了，是不是體力不行了啊？”
“喘氣聲有點大啊，你不是每天堅持健身嗎？是不是騙人啊？”
……
這聒噪的女人叽叽喳喳了好久，才終于進入了正題——
“葉臻，我姜筱意大人不記小人過，你當初也算無知者無罪，現在想必也體會到了打工人的艱辛，你要是肯好好給我道個歉，這事就算了，我也不折騰你。你工作完回家以後想躺着就躺着。”
讓他道歉？下輩子吧！
姜筱意不就是仗着現在偷走了自己的人生，開始鹹魚翻身了嗎？
葉臻是絕對不會向這種小人得志的惡勢力低頭的！
他咬牙繼續跑步，一邊梗着脖子堅守自己尊嚴的底線：“我沒錯！”
葉臻喘着氣，但語氣仍舊很強硬：“你不就想要證明，我淪落到打工人的身份後，也會像你那樣自甘堕落放低對自身的要求嗎？我偏偏不會讓你如願，我要讓你看看什麽叫真正的強者。”
真正的強者，不論什麽身份，處在困境還是順境，都不會随波逐流！不就是健身嗎？！葉臻覺得自己可以堅持！絕對不能讓姜筱意得逞看笑話！
就算運動完了肚子不争氣餓得慌，葉臻還是堅強地吃了一盆健康沙拉。
這是他原本養成的習慣，然而以前覺得滿口都是健康和綠色的沙拉，如今吃在嘴裏猶如吃草，不僅沒有飽腹感，還越吃越餓了。
廚房裏有方便面，自己偷偷吃，姜筱意也不會發現，但葉臻強烈的自尊讓他沒有辦法做出這種自降格調的事。
方便面那是人吃的嗎？那種高熱量的油炸食品，就正如快餐漢堡，在歐美都是窮人才吃的一樣，自己一個擁有健康理念還崇尚健身的精英，能吃那種東西嗎？那是對自己過去二十多年教育的背叛！
可是健康的沙拉已經吃完了，葉臻餓得沒辦法，決定喝水。
只要喝飽水了，不就不餓了嗎！
多喝水對身體好！很健康！很符合自己的生活态度！
于是，葉臻喝了很多水，當夜，就靠着自己的努力，把自己喝進了醫院。
**
“醫生，他怎麽回事啊？應該是腎虛吧？他說肚子疼頭暈難受，我在樓上聽他來回跑了好幾次廁所，男人那麽頻繁上廁所，肯定是腎不行吧？他這突然暈倒了，不會是尿毒症吧？”
“不是尿毒症，你放心，不嚴重，也不用吃藥。”
……
葉臻此刻仍舊頭暈想吐，躺在病床上，就聽到不遠處姜筱意正在大談腎虛——
“那就是單純的腎虛了？那有那種保健藥品嗎？什麽彙仁腎寶啊，或者有沒有什麽男人的大補丸啊？他三十都沒到，怎麽就這樣了啊！”
這女人的思維還挺跳躍，醫生都沒來得及回答，她新的問題就來了：“還有，對了，醫生，他要是腎虛的話，是下班了自己在家裏暈倒了，算工傷嗎？公司不要賠償吧？”
“具體醫生你可以這樣理解，健身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我是他老板，晚上讓他健身了，結果他健身後就這樣了，這我要負責嗎？應該不用吧，應該是他自己太虛了吧？我也不知道他年紀輕輕怎麽這麽虛，跑了一小時步而已人都差點沒了，以後肯定是不敢讓他健身了！”
“……”
葉臻還是很難受，但姜筱意這家夥，真的是擁有讓他“垂死病中驚坐起”的能力，葉臻掙紮着爬起來，身殘志堅地辯解道：“我、不、虛……”
“你醒了啊？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不虛你不虛。”
姜筱意聽了葉臻的聲音，當即轉過了身，只是嘴上雖然肯定着葉臻不虛，但她臉上對葉臻的同情就差沒實體化成“好可憐年紀輕輕就腎虛成這樣”的彈幕了……
好在醫生咳了咳，還了葉臻清白：“他是水中毒了。”
“水中毒？！水裏有毒？”
“不是，簡單來說，就是人體內的水分攝入量遠大于排出量，引起血漿滲透壓下降和循環血量增多，學術上也叫稀釋性低鈉血症。”醫生笑笑，随即也有些疑惑，“但這個病臨床上很少發生，尤其是身體指标其餘都非常健康的青年男性……因為正常人不會喝那麽多水……這位患者，你為什麽半夜喝這麽多水啊？”
“……”葉臻梗着脖子，移開了視線，努力鎮定道，“就突然有點渴。”
“可正常人渴也不會喝這麽多水啊，你不覺得撐得慌嗎？”醫生嘀咕道，“上一例收治的水中毒病人，是個流浪漢，因為沒東西吃，餓得慌只能喝水，才硬生生喝成水中毒了。你一個小夥子條件看着也還不錯怎麽莫名其妙喝那麽多水啊？是一直喝還覺得特別渴？”
葉臻怎麽可能承認自己也是因為餓喝多水才中毒了，在姜筱意疑惑的眼神裏，他堅強維持了剛才的鎮定自若：“就是喝了還覺得口渴，可能就喝多了。我下次會注意的。”
“你的水中毒症狀很輕，只需要等正常排尿後就能恢複了，不用擔心小夥子，你的腎髒很健康，肯定沒問題的。”
得到了醫生的肯定，葉臻終于覺得扳回一城，瞥了姜筱意一眼，冷哼道：“聽到沒？我腎好得很！我……”
只是他話還沒說完，就聽醫生繼續道：“不過小夥子，我建議你去腦外科做個全套檢查，管理口渴饑餓睡眠這塊的是下丘腦區域，你一直覺得瘋狂口渴，可能是這塊區域出現病變了。”
“……”
很好，真的非常好，腎的問題洗清了，換腦子有問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