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從前每次健身後, 第二天起床葉臻都神清氣爽的，然而大概是這個世界有毒，這一次起床, 葉臻只覺得全身心都在抗拒，因為常年健身的習慣，肌肉倒是沒有酸痛，但身上每一個細胞仿佛都寫滿了拒絕——打工一天後再健身, 簡直像是一種變相的加班，讓人身心俱疲。
唯一慶幸的是，好在該死的水中毒是好了。
為了應付李友愛制定的打卡制度, 葉臻早早就到了公司，如今就坐在座位上無精打采地打哈欠。
“Tom！”
葉臻還沒驅散走自己的困意, 李友愛就擡高了嗓門差遣起他來——
“去預定會議室！”
“做好席卡！通知好參會高管, 準備會議材料, 還有端茶倒水！給我快去弄！姜總要開全體中高層會議, 要求由我們部門做會議準備！”
“端茶倒水也要我嗎？”葉臻看了眼自己座位邊上的女實習生，“這種事不可以交給她嗎？不都是新來的做的……”
葉臻話沒說完, 李友愛就陰陽怪氣地打斷了他：“你在說什麽胡話啊？新人是女的，端茶倒水當然是男的做！除非下次招聘男新人，否則當然一直是你幹。”
說罷, 李友愛心有餘悸像看寶貝似的看了眼女實習生：“這個女實習生可是我和別的部門搶來的！差點沒搶到就只能又接手賠錢的男實習生了，培養了沒多久肯定就和我說要結婚辭職回家當全職丈夫了。”
“我們項目孵化部就是要做業績往前沖的，沒幾個女員工怎麽弄啊？自古男人事業家庭兩難全，為了公司，我放棄了個人幸福, 一介弱男子靠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當上了這個部門的小領導, 如今事事如履薄冰, 還不是被你們這種好吃懶做的年輕男人害的？就因為有你們，社會才對我們男人評價這麽差！快去幹活！”
李友愛又由這個話題發散開來，絮絮叨叨說了一通這才偷偷溜下樓去做美容了。
葉臻并不是沒辦法對付李友愛，但他只是懶得做，李友愛這樣級別的，根本讓他提不起興趣——和這麽low的人鬥，簡直拉低自己檔次。
而且說到底，葉臻內心還存着回到原來時空的信念，堅定認為此刻的環境裏自己只不過需要略微韬光養晦那麽短暫的一段時間，因此就不要太過出頭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了。
萬事要更加低調，小心駛得萬年船。
因此葉臻沒有和李友愛一般見識，他心裏想着等回去後怎麽好好收拾他，克制着情緒準備好了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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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臻深谙瑞儀上下各個高層的分工，也知道即便是同一級別的高管，職權大小上也有微妙差別，這一差別也體現在席卡的順序上——要是把同一級別職權大的高管排在了職權小的後面，是非常得罪人的，畢竟有些小心眼的高管就會為此發難了。
只是普通底層員工擺席卡時很容易踩的坑對葉臻而言根本不存在，他根本不需動腦筋就飛速擺放完了席卡。
其餘會議室設備、會議材料檢查準備、茶水準備，也不過是些體力勞動，雖然看不上，但如今下定了主意韬光養晦避免和李友愛正面沖突，葉臻也飛快完成了。
剩下的通知高管參會的工作，自然也難不倒他——完成郵件通知後，葉臻又以短信形式給每個高管都通知了會議時間，沒有明确收到回複的高管，他又特意再打了電話，一旦接聽電話的，他都錄音了電話內容。
等姜筱意站到主位上，望着統一缺席的高管席位，臉色果然不太好看。
這個結果一點不意外，因為這個時空裏，姜筱意也剛空降來瑞儀不久，這算是她第一次召開高層會議，她這麽年輕又沒有管理經驗，瑞儀那群老狐貍怎麽可能多給她面子多服從。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姜筱意在這個會議裏要遭受什麽，葉臻幾乎一清二楚。
雖然上手姜筱意以前幹的活是有點慢，畢竟葉臻內心還是不情願，這簡直就像殺雞用牛刀，但真要做，葉臻不可能輸給姜筱意。
他看着自己手邊打印好的郵件通知、短信證據以及錄音資料，事不關己般準備冷眼旁觀姜筱意被瑞儀這群老狐貍毫不留情地給個下馬威——這些高管肯定會辯解沒接到通知，但葉臻已經留存了證據，所以如果姜筱意要讓他背黑鍋，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預料中姜筱意學着自己此前樣子發怒的情況并沒有發生。
她雖然沉着臉，但沒發火，而是直接親自在會議室裏一個個撥打起缺席高管們的電話來——
“張叔叔，對，我是姜筱意，以前常聽我媽媽講到您，這是我第一次來瑞儀開會，想和大家見見面，恩，好，那我等你。”
“缪總，我是姜筱意，聽說您身體不舒服請假了？但是會議今天有重大人事調動，這樣吧，您先來參會，回頭我給你批兩天假，今天會議也不會太長。”
……
看着姜筱意語氣謙卑地一個個親自打電話，葉臻簡直是不想看——
因為沒眼看。
給這群老狐貍講禮儀夠客氣是根本沒有用的。
謙卑對于王者是美德，對于普通人，不過是弱點。
只是姜筱意顯然不是這樣想的，她态度謙和溫柔地把所有高管親自通知了一遍，一點不覺得丢份。
一個空降的一把手，在會議室等自己下屬的高管等了整整半小時，那群缺席的老狐貍才一個個姍姍來遲。
“不好意思啊姜總，我沒接到通知。”
“我也沒有。”
“小姜啊，你這助理也真是的，怎麽都沒通知到位呢？”
等的就是這一刻。
葉臻才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他當即冷冷地向姜筱意遞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全套資料：“所有通知我都留證了，這是發送過的郵件、短信，還有電話通知的錄音，這……”
可惜葉臻的話還沒說完，姜筱意連看也沒看他手裏的資料，就徑自打斷了他，語氣充滿了浮誇的恨鐵不成鋼：“葉臻，做事做的不到位就應該立刻道歉，而不是找借口狡辯，甚至還搞一堆經不起推敲的假資料！”
她微笑着看向了幾個高管：“我們張總缪總李總怎麽可能騙人？他們要是收到了通知怎麽可能不來參會啊！是不是呀？”
“是啊是啊。”
“沒錯。”
……
葉臻做好了萬全準備，卻沒料到結局——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該死的姜筱意，為了和高管們保持和平共處，竟然拿自己祭天了！
果不其然，姜筱意冷着臉，也不管不顧葉臻的證據，就給了他處分。
處分完畢，這女人話鋒一轉，又對着高管們笑起來：“這次召集大家來，主要還是想就公司的未來做一點調整。”
這确實是姜筱意的心裏話。
成為姜總一段時間，等漸漸熟悉了環境後，她一直想大刀闊斧做點改變。
既然上天給了她翻身的命運，那她也不應該盡顧着享受，而應該做點什麽。
瑞儀這麽好的底子，要不是因為幾個管理者都和崗位适配性不高，外加久而久之關系戶居多各方抱團對抗，還有流程性手續過于複雜，部分部門毫無用處，其實早就能扭虧為盈了。
姜筱意覺得自己是從基層出來的，對公司的沉疴弊病更有切身了解，她當即宣布道：“張總繼續管理您最熟悉的文娛産業規劃板塊；缪總關注行業動向，定期分析業內動态；李總與企業熟稔，以後企業調研和項目對接，就都由您來主導管理……”
她不會像葉臻一樣，調動高管像過家家一樣任性，姜筱意了解每個高管的特長，決定将他們的特長都發揮到極致，擅長什麽的人就去什麽崗位。
她這個人事調整，果然令在場的高管都有些詫異，但很快，幾個高管臉上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們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崗位。
就是這樣。
姜筱意相信，只要自己足夠誠摯，即便年輕，只要謙卑好學有禮貌，願意好好跟着幾位高管學習，也不越俎代庖手伸太長，彼此尊重，一定是能贏得這些高管理解，最終讓瑞儀越來越好的。
一場會議，除了葉臻黑着臉，其餘參會人都在一派祥和的氣氛裏結束了。
高管們帶着滿意的心情散會了，會場只剩下了還留着的姜筱意以及被安排負責會議後掃尾工作的葉臻。
四下無人，這男人果然朝姜筱意發難了——
“你這是公報私仇。”葉臻揚了揚手裏打印的材料，“我做好了我的工作，每一個都通知到了，也都留存了證明。”
姜筱意很滿意這次會議的效果，哼着歌，聳了聳肩：“所以呢？你難道不是這麽對我的？當初不聞不問我是不是通知過，不是一口咬定我失職嗎？”
“你确實是失職，因為你根本沒預料到可能發生的情況，郵件是發了，但口說無憑，你像我這樣打印出郵件頁面了嗎？電話通知錄音了嗎？帶上了錄音版本嗎？你什麽也沒有。”
“助理本身就是個極大考驗協調溝通能力和情商的工作。作為助理，你做工作不應該只是完成就好，你需要有自我保護的意識，也需要站在老板的立場去考量，應該對高層之間微妙敏感的關系有預料，做好預案處理。”
“但凡當初你甩出證據，主動指認高管撒謊，我都會給你撐腰狠狠處罰對方。”
葉臻冷冷地看向了姜筱意：“這些你都沒有，所以我當初處罰你，沒有做錯。”
姜筱意每每回想起當初這事，就是怨恨和不甘，從沒站在葉臻的立場想過。
如今他猝不及防提起，她才愣住了。
自己當時光顧着委屈，确實完全沒自省過自己是否有問題。如今葉臻這樣一提，姜筱意才恍然意識過來，她當初，也可以做的更好的。
葉臻雖然态度差脾氣更差，但說的話确實是有一點道理。
只是葉臻接下來的話，很快打消了姜筱意想要反省的心——
“你就是不敢得罪這群老狐貍，所以把黑鍋給我背。”葉臻語氣完全沒有溝通的意味，強硬又帶了嘲諷，“你太軟弱了，軟弱根本沒法管理企業，你以為把我祭天了他們能承你的情？簡直是做夢。你對每個高管都太仁慈了，但他們可不會對你仁慈，你等着他們給你看臉色吧。”
葉臻一臉篤定，講到這裏，冷笑了聲：“瑞儀交給你簡直是噩夢，你根本沒有能力。”
姜筱意并不排斥平等對話，然而葉臻身上那種高高在上總是讓她不适。
“當初沒做好證據留存是我的錯，你讓我要站在老板的角度去想，我确實沒做到，但葉臻，你又做到換位思考了？你從小生活無憂、家世好，也不怕失去這份工作，但我不是，所以你可以在剛才不怕得罪高管，主動撇清責任甩出證據。”
“可我不行，即便我當初有證據，在你沒有真的調查關注這件事前，我不可能去主動挑事得罪高管撇清自己責任。我沒有你從小成長的環境，也沒有這份敢于得罪人的底氣。”
“而且你當時詢問過我嗎？你沒有，你直接扣帽子我沒處理好，這時候我該怎麽回答？即便我有證據，不也只能隐忍背鍋嗎？因為我沒有背景沒有人撐腰，我只是個為了生活打工的職場人，在看不清你态度的情況下，我不會冒險去得罪別人，但凡你當初态度強硬點，表露出對我的支持，那我才願意冒險。”
“何況對當時的你來說，其實真相是怎樣根本無所謂，你也不在乎是否錯怪了我，你只在乎結果，不管是把我殺雞儆猴，還是為我撐腰訓斥高管，你只要最終達到威懾高管的效果就行了。”
“你根本不會在乎我，不會考慮像個夾心餅幹一樣被夾在你和高管之間的我有什麽難處，而是理所當然覺得我自己不主動指認高管撒謊就是我的錯。”
姜筱意挺起了背脊，穩住了情緒，鼓起勇氣朝葉臻瞪了回去：“所以不用把自己說的這麽委屈，我現在只不過做了和你當時一樣的事，我需要對高管擺明我禮讓的态度，抛出橄榄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所以拿你當墊背。因為你和高管比起來，你比較不重要。”
挺直腰杆姜筱意！讓葉臻好好嘗嘗職場的酸甜苦辣，自己如今才是葉臻的老板啊不要慫！
“你當初把我當達成目的的工具人，現在自己也當上了就有意見了？你過去沒法替像我這樣的底層打工人考慮，我現在就給你機會，讓你身臨其境的體會我當時的感受。”
“Tom，請你認清現實，這個世界只有姜總！我要做什麽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姜筱意越說越找到了當姜總的感覺，慷慨陳詞道：“你對下屬只有冷酷鎮-壓，就是個暴-君，我才不會和你一樣，我會用平和的方式，依靠人格魅力團結下屬！”
葉臻大概是沒想到姜筱意竟然反唇相譏，當即臉上露出了快要翻白眼般無語的表情：“你在搞笑嗎？靠愛感化？”
姜筱意自信地點了點頭：“而且不像你那麽不學無術，都不提前好好調研就随便下調令，害的每個人都沒能管理自己擅長的領域，我會讓他們各司其職，帶動公司越發輝煌！”
“你覺得我那樣的調令是不學無術？”葉臻像是快氣笑了，用極大的毅力做好了表情管理，“行，你到時候別哭着求我。”
？？？
這男人哪裏來的自信？
簡直莫名其妙。
姜筱意就要讓他看看，就算不用獨-裁的方式，她也可以管理好企業，才不會做葉臻那麽多智障操作。
“我是不會來求你，倒是擔心你可別遇到點事又來找我越級報告，讓我給你解決。”
姜筱意嫌棄地瞥了葉臻一眼：“這個世界對男人很殘酷，但我可不會因為你是男人就當你是嬌花憐惜你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