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葉臻原以為回到瑞儀, 在工作上他絕對能無可挑剔如魚得水，然而沒想到事實完全背道而馳。
連續幾天，他都被姜筱意差遣得團團轉。可每天明明都很忙, 但忙完一天下來，又覺得什麽也沒做，助理的崗位職責和他原本的大不相同，幾乎每天都在打雜跑腿, 做的全是基礎輔助性工作，甚至不需要任何專業能力。
葉臻對自己的工作內容嗤之以鼻，他一個這樣能力的男人, 姜筱意竟然讓他打印裝訂！簡直是暴殄天物！
然而等葉臻第一次進了文印室，他就發現了新問題——
他完全不會使用打印機。
但公司裏每個人仿佛都會用。
他這樣自尊感強的人, 自然是不會向別人請教這種愚蠢問題的。
打印、複印、雙面掃描、設置無線聯網的郵箱發送、成套裝訂……
好在葉臻在搗鼓了半小時後, 終于摸清了基本操作, 然後他又遇到了新問題……
而這時, 姜筱意的催命電話也來了，這女人興師問罪道：“Tom, 你文件到底打印好了沒有？！都過去一小時了！打印這點東西最多用十分鐘！”
葉臻瞪了打印機一眼，抿了抿唇：“卡紙了，我正在找能維修這款打印機的工程師電話。”
五分鐘後, 姜筱意就板着臉氣勢洶洶到了文印室。
葉臻指了指打印機，挺硬氣：“你自己看，這不關我的事，是打印……”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姜筱意看了一眼故障頁面, 然後彎下腰, 三下五除二熟練地就把文印室蓋板翻了起來, 一頓眼花缭亂的操作，像是要拆了文印機一樣把一塊塊蓋板和部件打開，然後只往打印機內部看了一眼，就把手伸了進去。
一分鐘後，她面無表情又精準地從打印機內部抽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
然後她熟練地把剛才打開的蓋板和部件複原，在操作屏上按了什麽，打印機果真重新運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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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臻被姜筱意瞪着，有點不自然，移開視線道：“沒有規定助理必須會修打印機。”
事到如今，這男人竟然還能面不改色惡人先告狀：“我本來也不應該來做這麽low的工作……”
姜筱意本來還挺心平氣和，聽到這話，就出離氣憤了。
葉臻真的一點沒變，他骨子裏有股傲慢，從根本上看不起助理，即便到今天也還是如此。
“Low？葉臻，你挺看不上助理工作的是吧？覺得就是打雜，沒有技術含量是不是？但你知不知道多少職場新人一開始做的就是這些工作？是，因為大家都沒有一個有錢爸爸，所以從頭做起，只能low。”
“可尊貴的你有沒有想過，助理雖然打雜，但一個公司運轉，如果沒有這些打雜的輔助性崗位去支撐上層架構和業務部門，這公司能好嗎？”
“你以為你的高貴是誰負重前行的？不就是公司底層的打雜人嗎？”
“是，助理不需要學會修打印機，但處理卡紙這幾乎是職場打工人的默認技能，因為你不可能每次都打電話找人上門維修。”
“你自己做老板的時候不也只看結果，從不關心工作完成的過程有多難嗎？你自己急要一份文件紙質版打印件的時候，我要和你說因為卡紙了不能解決，你會不會認為我是無辜的？當然不會，你只會覺得我能力有問題。”
姜筱意看向了葉臻，語氣是難得的嚴肅：“做老板需要日理萬機考慮公司的運營，但做助理也是個動腦子的活兒，別以為太基礎的工作就不需要工作能力，恰恰相反，越是這樣的活兒，能不能做好，才越考驗一個人的能力。”
“就算你不會處理卡紙，那在我緊急要這份文件打印件的時候，你就得立刻找備選方案把文件弄出來，比如趕緊跑去樓下找文印店，而不是在這打了維修電話後就心安理得地幹等。這是一個助理處理問題的能力。”
姜筱意把取出來的卡紙往葉臻手裏一塞：“別眼高手低了，打工人可沒你想的那麽好做！”
姜筱意氣得要命，一回辦公室，當即撥通了李公公的內線電話：“最近我沒什麽工作需要助理幫忙，考慮到Tom和Jerry是官配，葉臻就暫時給你用了。”她咬牙切齒道，“務必物盡其用！好好給我培訓下！”
這都什麽人啊！姜筱意竟然有一瞬間還曾反省自己是不是對葉臻太苛刻了！如今想來才覺得這男人分明是毒打不夠！
惡人還需惡人磨，葉臻這一身高高在上的富貴毛病，還是交給李公公磋磨磋磨吧！
**
葉臻在文印室被姜筱意說了個灰頭土臉，震驚之餘發現自己竟也無法反駁——他從沒有以姜筱意的視角分析過問題，因此從沒有換位思考過。
誠然，很多螺絲釘一樣的工作确實沒有技術含量，但公司運轉确實離不開這些螺絲釘。
姜筱意靠着穿越逆天改命，如今狗膽包天以下犯上，但一番歪理邪說也有那麽一點點道理。
但要葉臻就此承認錯誤，那是不可能的。他葉臻會錯？呵。
與其口頭上低頭，不如在後續的工作中以自己的能力證明自己！
自己這樣的金子，當然是會發光的！
只是葉臻的豪情壯志還沒點燃幾秒，就被姜筱意的調令打得措手不及——他被暫派給李友愛當手下了。
李友愛站在項目孵化部門口，迎接葉臻的表情簡直可以用眉飛色舞來形容了。
“噢喲，這不是我們姜總面前炙手可熱的Tom嘛，怎麽得寵才幾天就被打入冷宮了啊？”
李公公一臉幸災樂禍：“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都和你說了就你這樣的，就和我們姜總菜地裏的大蒜一樣，一茬又一茬，還當你是獨一份啊？成功女人能就一個男人嗎？還沒上位呢，瞧你那架子擺的多大？現在知道了吧，女人能把咱們男人寵上天，也能讓咱們男人掉下地。別真的因為一時的獨寵就以為能和女人平起平坐了。”
李公公嗤笑完，也沒客氣，當即往死裏用起葉臻這廉價勞動力來。
一整個下午，葉臻和個陀螺似的就沒停過——
“Tom！泡個咖啡！”
“Tom，幫我去收個快遞！”
“Tom，幫我去樓下素菜館排隊買兩個素菜包！”
“Tom，我小表侄的英語作業你給檢查下！”
“Tom！廁所沒紙了你給我送點紙來！”
……
因為李友愛帶頭，整個項目孵化部裏自然也把葉臻定位成了部門的新打雜小弟，葉臻每次還來不及發怒，厚厚的文件就被放進了他的手裏——
“Tom是吧？那你幫我把這些文檔分門別類存檔下。”
“Tom！我有個雙語宣講PPT來不及做了！你幫我一起翻譯一下吧！”
“Tom，這些文件需要用碎紙機處理。”
“Tom……”
葉臻這輩子都沒做過這種打雜的事，然而整個部門裏所有人連軸轉的氣氛讓他無法拒絕這些被安排來的活兒——因為他不做，就沒有別人做，那麽整個部門的工作就真的進展不下去了。
而今天項目孵化部有一個項目文案需要加班做，李友愛自然不會讓葉臻好過：“Tom！你也留下加班！”
葉臻被折磨了一天，是真的累得不行，試圖抗争：“我第一天來項目孵化部，不清楚項目情況，留下來加班也沒有幫助，為什麽也要留下？”
“你不加班你還上什麽班？你看看王雅妮他們，哪一個不是有奉獻精神，以瑞儀為家，你呢，別人在辛辛苦苦的時候，你卻想着回家偷懶享受，誠然，你是能力不行留下也不能幫上忙，但你這态度就不對，我們姜總都沒走，你一個小職員配走嗎？！”
葉臻累死累活一天，就盼望着下班了，如今簡直差點被李友愛給氣死。
他說的是人話嗎？姜筱意現在賺多少錢，自己賺多少錢？整個瑞儀都是她的，她操心自己的錢不肯下班那不正常？自己才拿個賣白菜的錢難道還要操着賣白-粉的心？
“而且讓你留下加班是看得起你，還有免費晚餐的福利！我請客啊，大家吃日料！”
敢情自己就缺那頓晚飯？！一頓日料罷了。
可惜李友愛春風得意，壓根沒接收到葉臻眼裏的殺意，他點好了外賣，又開始長籲短嘆：“像我這樣好的上司估計是絕種了，自掏腰包請大家吃日料，你們不少人都剛畢業，肯定沒吃過正宗日料吧？我這次讓大家嘗嘗鮮！你們記住，只要跟着我李友愛！好好工作，以後一定有肉吃！”
……
半小時後，“正宗日料”就被外賣派送員送到了葉臻等人的手裏——
超市裏十幾塊一盒的快餐式壽司原來就是正宗日料。盒子上打折處理的标簽甚至都沒撕掉。
就這？
葉臻簡直是快氣炸了。
想當初，自己除了米其林的懷石料理，甚至根本不會去吃人均三四百的日料，如今竟淪落到……
但奈何如今身份調轉，在這個該死的世界裏，他除了韬光養晦，也沒有別的辦法了——自己不争氣的身體已經饑腸辘辘。
葉臻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胃部，自我安慰道，超市廉價壽司就廉價壽司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眼下只是卧薪嘗膽暫時放下自己對生活品質的追求，這是強者的隐忍，不是弱者的屈服。
只是剛夾了一個壽司放進嘴裏，本來正在桌前照鏡子擠痘痘的李友愛突然站了起來：“姜總好！”
李友愛一改剛才作威作福的姿态，語氣謙卑眼神谄媚：“姜總，我們部門為了瑞儀能業績更上一層樓，正在熱火朝天加班呢，為了更好的加班，我請客請大家吃晚飯了，是日料……”
以為狗腿就能拍好姜筱意馬屁讓自己侄子重新上位？
真是可笑。
只是葉臻還沒來得及在內心鄙夷完，就聽李友愛虎着臉看向了自己——
“Tom！你要死啦！”
這馬屁精露出一副大驚失色的模樣：“你怎麽可以吃壽司裏的紅姜！”
？吃生冷的生魚片壽司搭配去腥的紅姜片有什麽問題？
李友愛一臉教子無方般的自責：“姜總！是我平時教導無方！我們Tom竟然敢吃紅姜！”
他語氣誇張道：“姜！那不是犯了我們姜總尊貴的名諱嗎？吃姜，難道意思是想吃定我們姜總嗎？！這可怎麽行！歷來不管是職場也好，還是家庭也罷，我們男人怎麽能壓過女人的頭呢！不管家還是公司，要是男人做主，那還有什麽前途？我們男人就是頭發短見識短啊！”
李友愛自輕自賤地罵完男人，就興師問罪地瞪向了葉臻：“吃姜！這是以下犯上！這寓意就不好！Tom，你這種行為知不知道很晦氣？姜是你能吃的嗎？！少吃一塊姜你會死嗎？！快！放下你嘴裏的姜！”
“……”
“今晚加班而且有你什麽事嗎？怎麽還留着？難道就為了混我一頓免費日料晚餐嗎？”
李友愛可能是變臉傳統技藝的民間高手，仿佛此前勒令葉臻加班的不是他，此刻一臉義正言辭道：“姜總，我一向是不主張沒事還留着加班的，你看看Tom這人，下班了還留在公司，不是浪費公司的水電嗎？連他工位的折舊率，也要比別人高！哎！你說這些年輕人怎麽這樣！每天盡想着薅公司羊毛！”
“……”
這男人打擊異己的同時，不忘回歸主題，踩一捧一道：“哪像我們家永健，勤儉持家，很有大家風範，從不會想着占別人雞毛蒜皮的便宜！這思維方式吶，還是和家庭出身有關！結婚千萬要找門當戶對的……”
……
葉臻覺得自己又一次快被氣死了，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想當年李友愛別說這麽劈頭蓋臉指桑罵槐了，就連和自己多說兩句話，那都是死罪！
可最可惡的還不是這個，最過分的是，姜筱意一臉幸災樂禍地站在一邊，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了一袋榛子，一邊聽李友愛數落葉臻，一邊就準備剝榛子，活像個自帶茶點來看戲的，唯恐天下不亂。
結果她還沒動手，李友愛就一把搶過了榛子袋子：“姜總！您怎麽能吃榛子吶！”
？
被搶了榛子的姜筱意有點意外，難道李友愛倒并不是雙标狗，單純信奉不能犯名諱？所以葉臻不可以吃姜，自己也不可以吃榛子？
結果姜筱意還沒來得及對李公公改觀，就聽李友愛徑自道——
“榛子殼那麽硬，怎麽能讓姜總您那麽尊貴的手去剝呢？您的手可是用來簽合同的金手，傷不得。”
“來來，讓咱們Tom來，咱們Tom大名裏不是有個臻嗎？諧音榛！有句俗話說的好，自己剝自己，長大有出息！Tom啊，你這名字起得好，完全預示了你的未來——給姜總剝榛子！葉臻剝榛，妙啊！哈哈哈哈哈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