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天道
虞思眠看着同時向她行禮的琉璃天七子, 完全回不過神。
而這時候易冰和琉璃等其他真傳弟子也禦劍而來,他們看到這一幕有的停在空中,有的差點從劍上跌落下去。
他們還沒有向長老們彙報天道的事,長老們如何得知她的身份?
而且……對于天道一說他們都将信将疑, 長老們現在的舉動難道是坐實這個傳說?
蒼藍峰上跪下的弟子一個個都不敢說話, 但是心中都充滿了疑惑。
他們絕大多數是從凡間上來, 知道這只是一個古老的民間傳說, 莫說其他三界, 現在連人間信奉天道的地方都很少了。
這……
到底怎麽回事?
剛才還咄咄逼人的徐沁看着對着虞思眠行禮的七位長老, 大腦頓時一片空白,完全不知作何反應。
七位長老在做什麽?
為什麽要給她行禮?
叫, 叫她什麽?
天、天道?
這時一位身着道袍的長老向虞思眠恭敬一拜,“請容我們處理一下門中內務。”
這位長老是位明眸皓齒的美人, 但是嘴角自然下瞥,顯得神色肅穆讓人難以接近,但是她與虞思眠說話時,卻畢恭畢敬。
虞思眠一看看出了她是二長老觀月,自己筆下的她是一個非常孤傲又剛愎自用的角色,沒想到對自己居然如此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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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月一回首, 臉色馬上沉了下來,對着金大鐘聲色俱厲地道:“誰敲的震天鐘?”
金大鐘被觀月一問,吓得跪了下來,“這、這、這……”
看他模樣,觀月恨鐵不成鋼地哼了一聲。
跪在地上的徐沁道:“是我。”
觀月浮沉抱着拂塵, “為何敲鐘?”
徐沁被觀月氣勢所震, 身上有些微微發抖, 但是一如此, 她不得不答:“因為齊默白,金大鐘他們徇私舞弊……”
她話沒說完,只聽觀月厲聲喝止:“信口雌黃!我小白豈是這種人!”
觀月護短整個琉璃天都知道,這小白指的便是齊默白。
徐沁抖了一下沒敢反駁。
趕來的琉璃脆生生地道:“是我讓金大鐘照顧天道姐姐,跟我齊師兄無關。”
徐沁擡起頭,用猩紅的雙眼道:“既然是琉璃師姐的客人,為什麽不呆在淩霄峰,要混在我們這些新晉弟子間愚弄大家?”
這時虞思眠開口,“是我一時考慮不周,沒有想到惹出這些麻煩。”
一旁的六長老打斷了他們,“非也非也。”他用手指撚了撚自己的山羊胡子,“你是天道,不要說在這裏做個新晉弟子,就是想來我這裏做峰主,我也不敢說不。”
平時六長老最愛開玩笑,但是此刻他這麽說卻沒有一個長老反駁。
跪着的衆人開始漸漸回神。
“她是天道?”
徐沁滿臉寫着不信:“天道是民間愚昧的傳說,琉璃天怎麽也……”
觀月浮沉一掃:“放肆!”
徐沁被掀倒在地,臉上留下了一道拂塵掃過的紅痕。
大長老勸道:“觀月,你就是脾氣暴躁,耐心,耐心。”
徐沁倒在地上,捂着臉看着虞思眠,“她連靈根都沒有,怎麽可能是天道?”
大長老摸着白花花的胡子,“妖有妖丹,魔有魔骨,我們有靈根,既然是四界之主,你覺得天道該有靈根呢還是魔骨呢還是妖丹?”
徐沁說不出話。
雖然她不相信,但是七位長老真傳都如此說,“可她隐瞞身份,我不知道她是誰啊……”
虞思眠看向她,“如果知道,你們兩兄妹就不敢欺負我了是吧。”
徐沁低着頭,然後道:“你有忌廉護着,誰欺負得了你?”
虞思眠:“其他弟子呢?”
這時其他新晉弟子也互相看了看,其中家境不好,資質不夠高的弟子,沒少被徐家兄妹擠兌欺負。
徐沁:“他們都不好好的嗎?我也沒把他們怎麽樣?”又沒缺胳膊少腿。
這時候長老們征求虞思眠意見。
虞思眠:“從重處理以儆效尤。”
徐沁臉色鐵青:“憑什麽?”
虞思眠:“憑我……”
“願意。”
在現實中校園欺淩這一塊的定義卻一直模棱兩可,而這既然是她的世界,她想按自己的想法來。
魯莽一次,又如何?
徐沁瞳孔一顫,想要反駁,求情,但是發現,沒人向着她。
七位長老來到這裏并非是為了處理這等小事。
他們七人護法做陣,将虞思眠圍在中間,八人在一陣光芒閃耀中離開了這裏。
留下一衆雲裏霧裏的弟子。
天、道?
連祭睜眼看着房梁。
他聽到了窗外發生的一切。
他坐起身來,把旁邊的白袍撕成了布條,然後脫下自己被血浸透的黑衣,一圈一圈包裹着自己胸膛上的傷口。
虞思眠跟着琉璃天七子回到了七星臺的七星殿。
這裏碧玉為磚,地上有一塊巨大的太極陰陽魚圖。
七位長老圍着八卦坐下調息,一個個像傷了元氣一般。
虞思眠站在他們中間,他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們怎麽确定我是天道?”
這時候白發蒼蒼的大長老開口:
“因為是我們将您帶到這裏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平靜。
就像一滴水滴了下來。
但是卻是滴到一片平靜的水面,蕩起了一陣陣漣漪,然後推起了一陣陣波瀾。
虞思眠一瞬間覺得大腦嗡嗡作響。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圈眼前的七人。
而他們的神情都極為認真,不像是在和自己說笑。
她的突然出現不是巧合,而是他們?
他們讓自己來到了這裏!
虞思眠:“為什麽?”
“救世。”
虞思眠:“救世不需要我,這個世間自有天命真子和天命真女。”邪不壓正,男女主終将帶領世人走向光明。
“你說的是默白還有另外一位姑娘嗎?”
虞思眠:“你們連這個都算到了?”
她只覺得自己背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數年前我們夜觀星宿,發現貪狼脫軌,獨大一方,星盤崩壞,預示着四界将毀,非他們兩人之力可以挽回。”
虞思眠:“四界将毀?”
她筆下肯定沒有這樣的劇情。
意思是這個小世界徹底毀滅嗎?
“這些年,我們尋找了許多辦法,都無濟于事,直到後面我們通過凡人的傳說,感知到了你,感知到了原來你是這個世界的起源。我們七人合力用了近萬年的修為,才将你召喚而來。”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你們召喚我來有何用?”
“殺貪狼。”
“貪狼是誰?”
虞思眠話一出口,想起了還在琉璃天的連祭。
想起了他年幼時候來自“天啓”的追殺令。
但又覺得有點說不通,他們七人要殺那時候的連祭完全是動一動手指頭的事,完全不必那麽大費周章。
五長老長老搖了搖頭:“不确定具體是誰。”
虞思眠松了一口氣,既然不确定是誰,想來連祭幼年的事和他們無關。
一位長老又道:“我們只大概算出是魔族。”
聽到這裏虞思眠擰緊了眉頭,還是跟魔域有關嗎?
虞思眠:“既然你們不确定是誰,我還是不明白,你們想做什麽?”
這時觀月道:“以你之名,號令天下,共伐魔域。”
五長老:“這世間,只有你能做到。”
而且來這裏的日子你确實證明了你可以。
站在八卦圖中心的虞思眠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們。
“你們的意思,是要殺光魔族?”
四長老:“向來正邪不兩立,魔域的存在本就是三界的危害,我們琉璃天存在的意義就是除魔衛道,除魔本就是我們的己任,有何不妥?”
他們一說,虞思眠頓時感到語塞。
他們沒有錯,這本書本來就叫《誅魔傳》,主角團的任務就是升級殺魔,魔在裏面就是反派。
在書裏屠魔,沒什麽不妥。
可是那是書啊,她真真正正到了這個世界以後發現,魔和其他三界的生靈一樣也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的七情六欲。
他們也為了生存在這世間苦苦煎熬,比如那些蠻魔……
想起蠻魔,她想起滄溟十二州。
他們說願意做自己的劍做自己的盾,願意為自己戰鬥到最後一刻。
而自己轉過身要帶着琉璃天的人去誅殺他們?
她又想起了大眼鬼牙,他們平時互相打趣,也就像是平常的朋友兄弟。
還有巫醫月,昨天玉簡裏她說了,她親手給自己做了新衣服,等着自己穿,她還在學習做鴨頭和兔頭,讓自己去嘗。
還有連祭……
想到他,自己腰間的劍突然亮了。
連祭已經将自己胸前的傷口纏上,白色的布緞子已經被浸得鮮紅。
他拎起自己的黑衣,慢慢套上。
自己還是适合黑色。
流血了,也不顯眼。
那般霁月風光的白色不适合自己。
穿着這身黑衣,他就下意識地去找自己的手套,然後回過神來,自己給她作紀念了。
他推開了門,朝她房間走去,将所有的吃的都給她放在桌上。
本來準備一點點地拿出來逗她的。
她一幅食草模樣卻是個食肉動物。
看她細嚼慢咽地啃一堆骨頭在旁邊,也是一種樂趣。
他看着她桌上的話本,想了想,拿起來本來想放入懷中,但是又怕自己的血将它弄髒,于是将它放進了乾坤袋。
自己把最重要的東西都給她了,拿個話本作紀念,她應該不會生氣吧。
生氣也沒辦法了。
自己再也見不到她生氣的模樣了。
離開時他回首看了一圈蒼藍峰。
這裏每一個地方他們都呆過,雲海,竹林,杏林。
每一個地方他都記得,她的一颦一笑,他都記得。
這段時光,是他人生中最好的時光吧。
這些片段,也夠他餘生回憶了。
他淡淡一笑,朝登天梯走去。
虞思眠想着連祭。
徐沁說得對:有忌廉在,誰敢欺負自己?
想起和他在蒼藍峰的日子。
她覺得歲月靜好,無比安心。
是因為連祭幫他擋下了一切的不好。
這時腰間通體潔白的短劍,居然發出了血一般的紅光。
這時候幾位長老互相看了一眼。
“骨血刺?”
盤腿而坐的大長老蹒跚地站了起來,“這便是傳說中的骨血刺?能給老夫看看嗎?”
虞思眠有些詫異,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但還是把這把劍遞給了大長老。
大長老:“這便是拿魔域少當家給你的吧。”兩人的事他們也有了耳聞。
虞思眠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這是什麽?”
六長老拈着胡子,“這是魔族的一種血器,取自己的一根邪骨,用自己精血煉制成的兵器,世人稱為骨血刺。”
“骨血刺極具靈性,是極強的武器,但其實魔族本身很少煉制骨血刺。我活了那麽多年,也是第一次見。”
“一來取骨和煉制過程極為痛苦,更重要的是取骨之處為成為他畢生的弱點。”
“可謂是得不償失。”
這是觀月接過了大長老手中的骨血刺,仔細端詳,向來嚴肅的臉上透過一絲柔和,“這還不是普通的骨頭,還是心髒前的那一根,用的也是心頭血,他們連家向來薄情浪蕩,沒想到居然還出了一個情種。”
虞思眠捂住了嘴,眼淚湧上了眼眶。
心中一下下鈍痛。
心髒前的那一根?
這個瘋子。
那是要把自己的心髒作為永遠的弱點嗎?
觀月将骨血刺地還給了虞思眠,幽幽嘆了一口氣,帶着一些遺憾:“你是天道,四界之主,不要為小情小愛所困擾,一切大局為重,蒼生為重。”
隔着眼淚虞思眠看着他們。
他們讓自己去殺他嗎?
虞思眠搖頭,“我不會殺人。”
“他們是魔。”
虞思眠:“魔也是四界生靈啊。”
“難道你為了有罪的魔就枉顧其他三界生靈了嗎?”
虞思眠鼻頭已經通紅:“難道他就不能改過自新嗎?”
“罪孽深重,萬死不辭!”
虞思眠眼淚一滴一滴地掉。
她覺得眼前一片模糊,耳邊只想起他們的聲音:
“你是天道。”
“這是你的責任。”
“是你自己說的天道輪回,善惡有報。”
“是你說所謂的天道就懲惡揚善的法則。”
她抱着頭,“你們別再說了!別再說了!”
連祭!
快走!
快下琉璃天!
那枚聽學令保不了你!
連祭下了登天梯,終于雲不在腳下而在頭上。
他聽到了細微的聲響,回首向登仙閣望去。
無數微弱的電流像網一樣将整個琉璃天包圍起來。
誅魔大陣,啓動了。
看來是這些長老發現了自己的痕跡。
只是,自己已經在陣外,他們怕是要撲空了。
他扭頭繼續往下走。
卻在這時天空又下起了雨。
雨?
是她嗎?她又哭了?
自己都離開了。
誰又弄哭了她?
他再次轉身看着滋滋作響的誅魔大陣。
天空中的雨一滴一滴打在他身上,落在了他心頭,落在了他的傷口。
終是轉了身,重向登仙閣走去。
他本是惡鬼,卻想要追逐光,既然如此,落下深淵又何妨?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