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登仙
念着念着, 虞思眠喝了口竹筒裏的水潤了潤嗓子。
玉簡裏的聲音傳來:“今天,就到這吧。”
虞思眠放下竹筒,“沒事,還有一點, 把這章讀完。”但後來她想了想, “你是不是不想聽了?是這章寫得有問題嗎?”
連祭:“想。很好, 沒問題。”
對于虞思眠來說, 連祭其實是個極好的讀者, 哪怕原來他對自己出言諷刺, 但是從來不挑剔自己的故事。
記得虞思眠原來不相信他喜歡自己的故事,他那時候好像是說:我覺得不好看我看它幹嘛?閑着沒事幹嘛?
語氣又兇又拽。
但那時候她不僅沒有生氣, 還是有些高興 。
因為連祭與伽夜和連暮不一樣,他們為了女孩子開心會說好聽的讨好自己, 但是連祭不會。
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她喜歡別人誇她寫的故事。
有一段時間她很想跟書中反派忌廉一個好的結局,那段時間是他們相處得最好的時候。現在她仔細想想,或許因為連祭是她唯一的讀者,而忌廉的原型又是連祭,她不想讓自己唯一的讀者難過?
只是後來他發現自己是“天道”後對自己做的過分的事,巫醫月的死, 讓她改變了想法。
那段時間是她最讨厭連祭的時候。
雖然後面他表白後對自己看似不錯,但是還是在霸道地強迫自己喜歡他。
直到在冰原看到連祭幼年的夢境後,她原諒了連祭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而且經歷過冰原後,他好像也改變了很多, 他成全自己, 讓自己來了琉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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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巫醫月還是沒了。
她想起了巫醫月……
想起她苦口婆心地勸自己多吃飯, 多加衣裳。
誰能想到她那副冷豔厭世的外貌下藏着一個老媽子性格。
她沒有發現自己已經走神, 鼻子和眼睛都紅了起來。
而連祭沒有催她,只是聽着她的呼吸,直到聽出了她不對勁。
“怎麽了?”
她回過神,收起了自己的思緒。
她避開這個話題“那我讀完。”
玉簡中的聲音:“也行。”
他聽見玉簡中她的聲音好像微微變了。
她已經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琉璃天,又還有什麽難過的?
但是他還是聚精會神地聽她的故事。
直到玉簡的光慢慢消失,她說了一聲:“再見。”
他聽出了她的聲音一瞬間帶着了哭腔,讓他想起了那一夜,他拿着極夜弓去追她時,下了好大的雨。
其實他當時并沒有想要殺她,而是想殺把她帶走的巫醫月。
他卻不知那時候巫醫月已經自殺了,那場雨是她的眼淚。
巫醫月的自殺是對她自己最後的忠誠,現在他有些慶幸巫醫月這麽做,如果她當時不自殺,自己一定會親手殺了她,讓她死得幹幹淨淨,若是如此他和眠眠之間或許就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他撥了鬼牙的玉簡,“她醒了嗎?”
鬼牙:“已經從生死之間中陰出來,應該很快就醒了。”
連祭看着自己上方洞窟上黑色的鐘乳石,若有所思。
虞思眠看着遠方變黑灰色的滾滾雲海,用手絹擦了擦眼角的眼淚。
雲海才又緩緩變成了白色。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幾日後琉璃突然出現在虞思眠面前,手中還拿着那根幾天前啃光的玉米棒子,畢竟還可以舔舔味道,她舍不得扔。
“姐姐,長老們那邊把我們招過去,想是出了大問題。我要去幫他們了,我去去就回,你在這裏等等。”
她沒頭沒腦地說完後,準備禦劍而去。
虞思眠知道琉璃風風火火大大咧咧的性格,修真界十年歲月只在彈指一揮間,她的去去就回可能是三五年也說不定,可能到時候都把自己忘了。
而自己一個人在這淩霄峰,可能頭上都長菇了不說,還得三五年吃不上飯。
琉璃被虞思眠叫住。
虞思眠道:“琉璃,我想去蒼藍峰看看。”
琉璃天十年對外招生一次,聽琉璃說這幾天正好就是新弟子入門試煉。
一來她想去看看新弟子修真怎麽樣,二來,蒼藍峰是整個琉璃天唯一有食堂的地方。
琉璃帶着虞思眠禦劍飛到了蒼藍峰。
只見一個近兩米身高,身寬體胖,挺着圓鼓鼓的肚子,眼睛眯成一條縫的弟子向他們走來。
虞思眠似乎認出了這個弟子,他叫金大鐘,是管理新晉弟子的主管。
金大鐘見後山光芒閃爍急忙去迎接,見到琉璃他全是全身一顫,然後急忙行禮:“琉璃師姐!你怎麽來了?”
琉璃“噓”了一聲,“低調低調。”于是他把虞思眠塞給金大鐘,“這是貴客,你幫我招呼好了。不然我捅你屁股,我去去就回,師兄們在催我!”
虞思眠才知道,不僅僅七星臺那邊不僅琉璃,其他的真傳弟子被都被召去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時金大鐘也問:“琉璃師姐,長老們……”
踩在劍上的琉璃根本不理會金大鐘,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禦劍離開了蒼藍峰。
留下摸不着頭腦的金大鐘撓着頭看着虞思眠:“這位姑娘,你是師姐貴客,但蒼藍峰是新入門弟子修行的地方,其他人……”
虞思眠道:“我能和他們一起嗎?”寫了修真小說,還是想真實體驗一下修真。
金大鐘急忙擺手,“不行,不行,這裏的弟子都是經過層層試煉才上來的,你這樣壞了規矩。”
虞思眠點點頭,“說得也對,就是琉璃那邊……”自己寫的這個金大鐘極怕琉璃。
金大鐘一聽琉璃那個小祖宗就腦殼大,她的貴客萬一自己怠慢,惹惱了她,她是真做得出拿劍捅自己屁股的事。
“行,但是這事絕對不能聲張。”
金大鐘領着虞思眠往登仙閣走去。
一路走他一路碎碎念,大致說琉璃天一直是按規矩章程辦事的地方,琉璃怎麽做分明就是在為難他。
現在其他長老還有師兄們也都閉關了,他也沒地方可以請示,萬一被其他新晉弟子認為他是開後門,這可怎麽辦?
一世英名不就毀了?
虞思眠聽着他的碎碎念,覺得有些有趣。
金大鐘把虞思眠悄悄塞進了升仙閣,然後自己離她極遠,跟做賊似的,生怕被人看出自己徇私舞弊,開了後門。
因為“徇私舞弊”而心虛的金大鐘擦了擦胖臉上的汗,問了問旁邊師弟情況,“試煉幻境中還有人嗎?”
那師弟答:“沒有了,通過試煉的二十位弟子已經都上了登天梯,其餘失敗的數千人,都已經被陣法送到了出口。”
升仙閣在雲端,披荊斬棘通過層層試煉的弟子會踩着登天梯上來,帶着無限榮光。
畢竟這對凡人來說,就已經是登仙之路了。
師弟看着虞思眠,“金師兄,這位姑娘是?”
金大鐘急忙咳了咳,“把新晉的師弟師妹叫上來吧。”然後用胖手捂着嘴悄悄在他耳邊道:“琉璃師姐的客人,讓我們不能怠慢。”
師弟想起琉璃打了個顫,不敢再問。
但他還是又看了一眼虞思眠,臉微微一紅,急忙轉過頭來,默默在心中念道:正氣,清心,一切皆為表象。
那二十位弟子依次登上了登天梯。
其中帶頭的是一男一女,長相衣着都極為相似,像是一對出身金貴的兄妹。
他們眼中都帶着幾分瞧不起人的清高和倨傲,讓人有幾分不适。
但是虞思眠卻無所謂。
因為和連祭的目中無人比起來,他們這點傲慢,簡直就是毛毛雨。
這對兄妹是流于表面的自命不凡,而連祭是骨子裏的目中無人。
這對兄妹:我們是天子驕子,快來羨慕我們。
連祭出場特效是:你們這群廢物,給老子死開!
虞思眠覺得好笑,自己怎麽拿一個快要滿級的大佬和這種新手村的初級玩家比。
就在這時發現那對兄妹中的男子把目光移到了自己臉上,然後不再離開。
比起伽夜的表裏不一,連暮的馳騁情場多年的游刃有餘,這個目光來得輕浮直白得多。
虞思眠神色涼涼,避開了他的目光。
卻不想,他到登仙閣後絲毫不顯拘束,反而不客氣地向虞思眠走來,笑道:“請問這位是琉璃天師姐嗎?”
不等虞思眠回答,豎着耳朵的金大鐘緊忙大聲打斷了他:“好,看來本屆新晉弟子都已到齊……我們進行下一個環節,測靈根。”
聽到這裏所有新上來的弟子也都緊張又興奮。
畢竟修行之路,努力是一回事,還得仰仗命,這靈根,就是最重要的一點,畢竟與生俱來,後天難以改變。
通過側靈石後靈根極佳的能成為真傳弟子,但是這種人數百年來屈指可數,寥寥無幾。
靈根好的能成為內門弟子,靈根普通的只能入個外門。
沒有靈根的,就會被請下琉璃天,不過這樣的事從未發生,因為能通過試煉的,怎麽都有靈根。
而虞思眠知道,自己是沒有靈根的。
那新上來的錦衣男子揮了揮扇子對金大鐘道,“師兄是否忘了什麽環節?”
虞思眠知道這個環節是宣布這一屆的魁首,因為琉璃天有一條:如果新晉魁首靈根在單靈根之上,便有機會成為七位長老的真傳弟子。
金大鐘确實是忘了,因為琉璃把虞思眠塞給自己,他總怕被誤認為是自己開後門讓她進來,而且偏偏她又長那副容貌,到時候真是百口莫辯。
“對。”金大鐘翻了翻登仙簿,“這屆魁首,徐森、徐沁……通過試煉的時間是六個時辰。”
金大鐘話音一落,上來的新晉弟子議論紛紛。
“只用了六個時辰?”
“好快。”
“我在裏面困了三天。”
“誰不是呢,我幹糧都吃完了。”
“佩服佩服。”
金大鐘:“請問,徐森、徐沁是哪兩位?”
此時那對錦衣兄妹徐徐站了出來,神情頗為得意,“在此。”
金大鐘在這個崗位多年,對于六個時辰這個時間倒也不以為意,只是走流程地說了一些客套話,表揚他們才思敏捷身手不凡。
而這時虞思眠發現那叫徐森的男子又朝自己笑了笑。
虞思眠本以為琉璃天這樣的地方不需要戴面具,現在想來是自己草率了,于是她向後移了一些,借着別人擋住了自己,避開他的目光。
測靈石就在登仙閣。
新晉弟子一個個滿心期待卻又心驚膽戰地走向測靈石,等待命運對他們的裁斷。
但是那對兄妹倒是胸有成竹,虞思眠猜想應該是在山下就測了自己靈根。
只聽有人唉聲嘆氣,有人雀躍無比。
徐森把測靈石放在測靈石上,測靈石發出了純粹的青光。
虞思眠:木單靈根。
木代表青色,樹木,在八卦裏是震卦。
這時金大鐘宣布:“木單靈根!”
衆人驚嘆:“單靈根!”
然後徐沁測靈根之時,測靈石發出了幽幽的玄光。
虞思眠:水單靈根。
水代表玄色,北方,玄武神獸中的玄就是指水。
這時金大鐘又宣布:“水單靈根!”
這時衆人驚呼:“又是一個單靈根!我們這一屆居然出了兩個單靈根!”
靈根是越純粹越好,越多越雜,兄妹兩全是單靈根倒是少見。
兩人同為魁首,靈根優異,看來必成為真傳莫屬,難怪他們那麽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樣,想來是勝券在握。
虞思眠不記得自己筆下寫過七位長老的真傳中有這樣的兄妹。
不過這個小世界以自己的軌跡在運轉,她不知道的事比比皆是。
卻在此時徐森又看了過來,道:“不知這位師妹什麽靈根?用了多久通過的試煉?”
虞思眠覺得他真是陰魂不散,而且他一開始叫自己師姐,但是應該是多番觀察後發現自己并非琉璃天人,所以現在轉口就叫自己師妹。
金大鐘一聽,跟被石頭砸了腳一樣急忙跳起來,他拍了拍手再次打斷徐森,“好了,我看各位新晉師弟師妹也勞累了,不如回去先做休整。”
徐森看着虞思眠又看了看金大鐘,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樣,了然一笑。
虞思眠:!
你了然了什麽?
金大鐘一下子毛骨悚然,完了完了,他一世英名全給琉璃師姐毀了!
心中了然的徐森不再糾纏這事,只是扇了扇扇子,走到虞思眠身邊,彎腰低聲道:“我的潛質和前途遠勝于這金師兄,你跟他,不如跟我。”
虞思眠轉頭蹙眉看他:“你胡說八道什麽?琉璃天豈是你想的這種地方?”
徐森笑了笑,“別假正經了,若非心虛怎麽不去測靈根?如果不是姓金的給你開後門,你怎麽上這琉璃天?這世間哪裏都有藏污納垢的地方,琉璃天必然也不例外。世間萬物,生來就不平等,你看我,在人間生來就是空洞派掌門之子,萬裏挑一單靈根,機緣錢財應有盡有,不是金大鐘那樣的人能比的。你嘛……”
他又再次打量虞思眠,低聲道:“你要感謝老天爺給了你這副驚世的皮囊,讓你有這登仙的機會,也算給你走了捷徑,畢竟你這皮囊……老了可惜。”
“小爺我向來眼高,說實話,你是第一個入小爺眼的女人,以後跟了我,我得道之時,少不了你的好處。”
虞思眠握着夢回鈴,但她知道夢回鈴這種上古妖器一出必然引起掀然大波,特別是所有長老和真傳弟子不在的情況下,若被反指為妖,反而麻煩。
“離我遠點。”她收了夢回鈴。
徐森笑道:“怎麽,難不成想讓你的金師兄來壓我?”
卻在這時金大鐘的旁邊那個小師弟道:“等等等!等一等!還有一人在往登仙臺上走!”
本已一身冷汗的金大鐘突然轉頭:“什麽?”
徐森終于把目光從虞思眠身上移開,也發出了一聲:“什麽?”
衆人也都面面相觑,怎麽還有人?
金大鐘:“你剛才不是說試煉幻境中沒有人了嗎?”
師弟:“剛才是沒有,後來又進來了……”
金大鐘:“後來進來了?”
這時候所有人都睜大了眼,這句話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就在大家測靈根的這段時間,有人通過了所有試煉。
徐森:“這不可能!”
金大鐘揉了揉眼睛,“這這這……這不可能啊……”
他在這裏當差那麽久,再短也不至于短到就幾炷香的時間通過所有試煉吧!
“師,師,師兄,真的!”師弟指着登天梯,“他,他,他已經上來了!”
徐森顧不得虞思眠,直接火急火燎地朝登天梯趕了過去,這時不僅徐森,所有人也都圍了過去,包括金大鐘等人。
虞思眠也覺得奇怪,這關卡她清楚,再是紫微星下凡也不可能這麽短的時間就通過。
雖說這個世界按照自己的步驟在運轉,但是這未免也太離譜了,完全是bug!
她也走了過去。
登天梯每一階都懸于青空之中,周圍白雲環繞,下面是萬裏山巒。
只見一位白衣少年握着一把長刀從穿過雲海,踏着登仙梯朝升仙閣走來。
這裏的姑娘們一個個心跳了起來。
這位僅用了三炷香時間通過試煉的白衣少年生得肩寬腿長,窄腰勁瘦,唇紅齒白,俊美無匹,但是眉眼之中的野卻把那股子媚壓了下去,全身發出的淩冽之氣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劍。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虞思眠看清來人容貌之時,整個人石化在了原地,幸好她把夢回鈴收了回去,不然這玩意掉了出來,所有人都得遭殃。
那少年看到上方的虞思眠時,也是微微一愣,但是随即嘴角上揚。
金大鐘急忙翻着登仙簿,把自己縫一般大小的眼睛睜得老大,只見上面赫然出現了一個新的鎏金名字:
“忌廉,年十九。”
作者有話說: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宋代郭茂倩《白石郎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