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正娶
連祭看着小九手中破破爛爛的衣服和鞋子。
他認不出, 他只記得她喜歡穿淺色的衣服,但是那被幽冥海水沖洗過一遍又一遍的衣服上殘留的味道,他卻聞的出。
就是她的。
幽冥海中撈到這個?
想起那一夜上面飄浮的衣服,想起那些被惡靈啃噬的屍體。
連祭冷笑:“不可能。”
大眼:“祭哥?什麽不可能?哦, 你意思是這不可能是眠眠大人的, 她不會死是吧。”
大眼: “眠眠大人是一個匪夷所思的存在, 有時候像無所不能的神, 有時候又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凡人。之前沒事, 不代表這次沒事。”
“我還聽過一個民間傳說, 說咱們這個世界是殘缺的,完整的世界應該有六界, 妖魔仙人四界外,還該有神界和冥界。修行是為了飛升至神界, 衆生死了後通過冥界開始輪回。但是不知怎麽咱缺了兩界,所以飛升不能成神,死了不能往生,什麽死靈全部往這幽冥海裏塞。”
“這幽冥海看似屬于我們魔域,其實根本不是,更像是把魔困在魔域裏面的一道牆, 完全屬于四界之外,從古至今沒聽過誰拿它有辦法,我覺得即便是眠眠大人,掉進去了也懸。”
連祭臉上的冷笑也開始消失。
“那夜狂風暴雨,幽冥海上驚濤駭浪, 您那夜又開了殺戒, 那些屍體把嗜血的怨靈從海底引上來, 更翻個底朝天。祭哥, 你說……”
這時候小九咳了咳。
大眼:“你說……”
小九又咳了咳。
大眼轉過去看他:“你嗓子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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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是,有這麽一點。”
小九背心起了絲絲冷汗,他看向連祭,只見他坐在椅子上,單手撐着額頭,一雙含着冰霜的眼睛靜靜地看着大眼,眼中的寒光讓小九打了個顫,然而大眼絲毫不覺,甚至還拍了拍小九的肩膀,“別老咳,等我把話說完。”
小九:“眼哥……”
大眼轉頭繼續對連祭道:“祭哥,你說眠眠大人是不是掉幽冥海裏,死掉了?”
小九吸了口氣,不敢再去看連祭,他不知道連祭和天道之間到底有什麽,但是眠眠大人對祭哥而言絕對是特殊的存在。
祭哥性格絕對說不上平和,他好鬥弑殺,一旦見血就難收手,但在戰場外他卻很少失控,除了屍妖外他對所有事物都漠不關心,包括魔尊之位。
而自從虞思眠出現後,一次次牽動他的情緒。
自己實在是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覺得下一刻他可能會大發雷霆。
小九等了半晌,連祭卻沒有絲毫反應。
他緩緩擡頭,看着連祭,只見對方一雙眼睛淡淡看着自己手中的衣裳,顯得有幾分茫然。
小九:“祭哥……”
然而他好像絲毫沒有聽見自己的聲音。
小九又道:“祭哥……”
大眼用手在連祭眼前晃了晃:“祭哥?”
連祭才突然回過神,偏開頭移開放在那件破衣服上的視線。
淡淡道:“她不會死。繼續找。”
大眼:“祭哥,整個幽冥海面都找過了,蠻城也翻遍了。”
連祭:“其餘的十一城一個一個給我翻。”
大眼:“祭哥……”最終他嘆了一口氣,“是。”
小九看着手中衣服,“祭哥,這個怎麽處理?”
連祭:“燒了。”
大眼:“祭哥,還是別燒了吧,萬一人真死了,還可以留下來做個紀念。”
連祭突然放下額頭上的手,怒目看向大眼,地上兩條紫色的火焰如紫龍一般咆哮着向大眼小九沖去。
大眼喊了一聲“我艹”抓着小九的胳膊,兩人飛身退了出去,躲開了連祭的紫焰。
衣衫和鞋子掉落在了地上,裙擺被火舌一舔,燒了起來。
連祭想起了當時她與雙頭龍對峙之時烈火之中的模樣,她的衣衫熊熊燃燒,像一只浴火的鳳凰。
而現在人已經不再,燃燒的只是衣衫。
他手一揮,紫色的火焰熄滅。
虞思眠到了連暮的別苑,她喜歡明亮不喜歡黑暗,所以寫書的時候把最美的景色都給了故事的主場琉璃天。
魔域終年都如黑夜,只有雷電和死靈照亮這片黑沉沉的天空。
連暮卻把自己的別苑用法寶裝飾得格外明亮,一看就能聯想到他裘馬聲色游手好閑的日子,和連祭截然不同。
想到連祭她突然有些窒息,不堪的回憶一幕幕浮現在腦海,直到連暮把手放在她肩上,她才回過神,避開了連暮的手。
虞思眠記得自己在書中提過,在連祭成為魔尊施虐四界之前,妖魔仙三界還在努力維持着岌岌可危的關系,每隔百年都會舉辦一次群英會。
表面上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切磋切磋,實際上都通過這群英會暗中觀察對方虛實,展現自己的實力。
然而每次主辦方輪到魔域,因為各種災難不得不把東道主換成了妖界。
而這一次魔域血疫已經治理,雙頭龍也已經回了萬魔淵,魔尊肯定會向三界提出這群英會的事。
到時候,琉璃天也會派人來。
只是到底要等多久她并不清楚,畢竟這個世界的時間計算單位動不動就是十年起跳,比起被動等待個一二十年,她最好的選擇肯定是馬不停蹄地趕往琉璃天。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去琉璃天的路都被連祭堵死了,她只能等琉璃天的人來。
連暮這邊她算暫時穩住,現在只能靜觀其變,希望三界群英會早日在魔域舉行。
小九:“祭哥,滄溟十二城全部翻了一遍。沒有。”
連祭閉着眼,小九也不确定他有沒有睡着,有沒有聽到。
這時大眼走了進來:“祭哥,琉璃天那邊的暗探回消息了。”
連祭緩緩睜開眼。
大眼道:“說琉璃天這三年就沒有誰上去過。”
上次兩人被他的紫焰火龍趕出去的,這次不知道連祭會以什麽方式發飙。
不想連祭只是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出去。
小九:“祭哥,還找嗎?”
連祭:“不用。”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平和得讓他們有些意外。
連祭與虞思眠相處這段時間發現她除了啃幾個腦袋這點愛好外幾乎可以說是無欲無求,對這個世界所有的東西好像都不在意,一心一意就想去琉璃天,琉璃天都不去,怕真是死了吧。
死了嗎?
他應該是高興的,卻覺得胸悶得厲害。
連暮對虞思眠極好,吃穿用住可謂奢華。
但虞思眠并不感興趣,她知道連暮想完完全全得到自己,不可能讓給自己去琉璃天,所以她也不想打草驚蛇,不能對他透露自己想去琉璃天的想法。
連暮開始對虞思眠若即若離,典型的渣男PUA女孩子的套路,相當于是感情中的推拉,最能讓給對方求而不得,患得患失。
這樣的套路加上現在的虞思眠可以說在他掌控之下,他是虞思眠唯一的傾述對象,也是她唯一的依靠,他想把她變成那些數着牆磚等皇帝臨幸的宮妃,把自己視為她的天,她的唯一。
但連暮失算的是他根本不可能知道這個小世界之外的現代人有多宅。
好吃好喝,足不出戶,只要有WIFI,簡直是天堂一般的生活。
而虞思眠本來就是個中之最。
而且她還可以不需要WIFI,因為她可以用寫文消磨時間。
她又開始提筆,也不準備再給忌廉洗白,本來就是善惡有報,他做的惡就該得到相應的懲罰,她的筆下故事從來就不是童話。
連暮本以為自己策略有用,但沒想到虞思眠根本不搭理自己,甚至有時候自己的出現打擾她寫東西了,她還會顯得有些不耐煩。
這與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好像她和她的一支筆就能夠形成一個完整的世界。
連暮某一天終于好奇她在寫什麽,虞思眠便把手中話本遞給了他。
風流倜傥的連暮在看虞思眠的話本時,英俊的臉上露出了老爺爺地鐵站看手機的表情,然後緩緩把話本合上,道:“寫得不錯,有個興趣愛好挺好的。”
虞思眠:“不僅僅是興趣愛好,我準備靠寫話本生活。”
連暮突然忍不住一笑,摸了摸她的頭,“你不用那麽辛苦,有我在,我養你。”
虞思眠不着痕跡地避開他的手,準備回去繼續寫故事。
連暮幾次來她都是這樣,本想等她先妥協,看來是不可能了,于是柔聲道:“來,陪我下棋。”
虞思眠卻有些為難的道:“我今天寫得挺順,改天好不好?”
連暮:……
連暮再次吃癟,想不通世間怎麽會有這種人?
但還是笑容不改,“改天是哪天?”
虞思眠:“三天後?”
連暮:……
三天後?
連暮有些覺得可笑,三天的時間對他來說足以将一個女人忘到九霄雲外,哪怕她貌若天仙。嘴上卻道:“好,三天後。”
後來他去了極樂坊,這裏的老鸨前幾天被“仇家所殺”,如今換了一個,那老鸨因為太過貪財結仇不少,倒也沒引起太大的轟動。
連暮拿着酒杯坐在軟塌上看着那些群魔齊舞的女郎,半點提不起興致。
要說容姿這些女人加起來也不如她萬一,更關鍵的是,她們對自己都是帶着恭迎,帶着讨好,帶着有所求。
而她不一樣,她目光很淡,淡到就像看她手中的一塊紙片,筆下的一滴墨,即便自己把她扔進蠻城要她的命,即便自己讓連祭恨她讓她倉皇逃出。
她對自己卻毫不在意。
比女人的恨更讓他難受的就是女人的漠視。
想到這裏他有些心煩,揮了揮手讓這些舞娘全部下去。
還有兩天?
他本可以現在去找她,但是又覺得這樣失了顏面,于是又這樣在這裏喝了兩天素酒。
挨到第三天,他再次去了別苑。
看到虞思眠依然在桌前寫着東西,連暮臉上已然露出了不悅。
虞思眠發現他進來,放下了筆,站起來淡淡道:“你來了,我在等你。”
連暮一愣。
虞思眠取出一副連暮沒有見過物件放在棋桌上,“我們下這個,這叫獸棋。”
連暮看着黏在石子上的紙片,上面是各種動物的腦袋,“自己做的?”
虞思眠點點頭,“我圍棋下不過你。”
連暮:“所以你就耍賴?”
虞思眠一邊擺棋子一邊認真解釋:“不是我耍賴,棋逢對手才有意思,圍棋的話你一個人贏,那想必沒什麽意思,這個不難的,以你的聰明才智學起來很快。”
連暮看着她認真模樣,看着她認真做出來的自己從沒見過的棋,"以為你會忘記約定,沒想到居然還抽出空來做這個。"
然後一想又覺得哪裏不對,怎麽現在還搞得她像個大忙人,自己等着她召見了一樣。
虞思眠把連暮那邊的棋也擺好,“我答應過的事從不食言。”
聽到這裏連暮不再計較其他,淡淡一笑。
虞思眠認真地給他說了規則,連暮雖然聽一遍就會,但是虞思眠畢竟是老手,連暮倒還是敗陣下來。
連暮下棋從來沒有輸給過女人,開始認真起來。
這一下倒也是很快過了半日。
虞思眠拈着一枚棋子看着棋盤道:“你進步真是飛快。”
連暮看她已經顯出了疲憊之色,她頭發很長,而她卻不怎麽把它們梳起來,都是披在肩後,額前本是別在耳後的頭發掉落下來,輕輕的掃在了桌上。
連暮伸出手準備把它別到虞思眠的耳後。
可是剛碰到她臉頰的一瞬間,虞思眠驚覺。
“啪!”一聲,打開了他的手。
打完後虞思眠也有些詫異,也沒想到自己動作怎麽這麽快。
連暮才意識到,原來她對自己半點好感都沒有,所有的配合都是裝出來的。
他一雙桃花眼幽幽地看着虞思眠。
虞思眠也知道這或許使他倍感受挫,因為他向來情場得意,這是自己給他的人設光環,只不過他的光環對自己無效,可能因為自己本不是書中人吧。
自己這一拍顯得頗為尴尬,她看着連暮:“抱歉……”
連暮盡量保留了自己的風度,把棋子往棋盤上一撒,凝視着虞思眠,“真是芳心難獲,不如給一個捷徑,告訴我該怎麽做。”
連暮笑容依然得體,但是看出了幾分怒意。
虞思眠:“明媒正娶。”
連暮臉一變。
連暮萬花叢中過,卻從來沒有承諾過要娶誰,這與他生母有關。
她生母本是天地間一潇灑的魔女,後來愛上魔尊懷了自己,為了自己困于這魔宮之中,又因為出生不夠高,只能成為側妃,被白骨夫人不斷打壓。不僅如此,魔尊花心不斷,側妃姬妾一個接一個讓他母親傷心不已,郁郁而終。
連暮有他爹風流成性的基因,卻又心痛母親的悲苦,所以他生出了一條奇葩腦回路:哪怕我有再多女人,我也不和他們結契,不和她們生孩子,因為如果有一天我浪子回頭,我要把我所有的愛都留給我的正妃,只和正妃生崽崽。
可謂是渣得特別。
而現在的連暮明顯還沒有準備好為了誰放棄他的那片海,哪怕是傳說中的天道,撇開利用價值來說,他對她的好感沒有到要明媒正娶的地步。
連暮臉色冷了一些,站了起來,對虞思眠道:“看你也乏了,不再打擾,我改日再來。”
虞思眠見他離開,搖了搖頭。
海王怎麽可能為了一條魚放棄一片海?
卻在這時,連暮停下了腳步,回頭問道:“連祭知道你是天道前可想過讓你做他正妻?"
虞思眠不得不承認連暮很了解女人,如果自己真對連祭有男女之情這麽一問心中必然會有委屈,只不過他不知道她與連祭的關系一開始就是假的,不過是當時的權宜之計,所以對連祭的話心中沒有生半點波瀾,只是單純地不想提到連祭而已。
見虞思眠沒有反應,連暮只能繼續道:“我是比他更好的選擇,至少不會因為你是天道而傷害你。”
虞思眠收着獸棋,似是沒聽見他的話。
連暮和連祭對她而言只存在“哪個更糟”不存在“哪個更好”。
讓連暮明媒正娶也不過是為了勸退他。
燭火下正在寫着故事的虞思眠嘆了一口氣,放下了筆,把剛寫的那一頁撕了下來,把它折成了紙飛機飛了出去。
自從虞思眠的“明媒正娶”把連暮吓走後,他再也沒有來,虞思眠也松了口氣,雖然連暮一直表現出紳士的模樣,但是畢竟不僅不是個吃素的主,還是個流連女色的情場高手,他只要出現虞思眠還是得提防着。
門口一個身影接住了她飛出去的紙飛機,拿着走了進來,問:“沒睡?”
虞思眠突然站了起來,看着走進來的連暮:“你怎麽來了?”在這三更半夜。
連暮像是看出她的戒備,笑道:“睡不着,想你沒睡,找你下棋。”
虞思眠退了一步,“可我有些困了。”
連暮:“就一盤,聽話。”
虞思眠:“我真困。”
連暮沒有理會虞思眠的拒絕,已經坐在棋桌前,“你若贏了,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一個要求。”
虞思眠:“任何?”
連暮偏頭笑着看她:“對,任何。”
終于忍不住來試探。
虞思眠:“若你贏了呢?”
連暮看着她,笑容中帶着一些不明的暧昧,“你覺得,我想要什麽?”
虞思眠吸了一口氣:“還是算了吧。”
連暮低頭輕笑:“若你輸了,就再陪我下一局。怎麽樣,是不是不算虧?”
虞思眠這才點了點頭,轉身去拿獸棋。
連暮溫和的目光驟然變冷。
他覺得她有什麽秘密,直覺告訴自己她來找自己絕對不僅僅只是為了避開連祭,更不是真心想嫁自己。但是他實在是看不透她,不知道她想要什麽,不知道她在想什麽?為了一探究竟,他準備親自為她創造這個機會。
虞思眠坐了下來,棋路步步緊逼。
連暮笑道:“你比以前棋路兇了很多,着急贏我?”
虞思眠手微微一僵,睫毛動了動,道:“想早點睡覺。”
連暮笑了笑不置與否。
她急了。
終于要露出那小狐貍尾巴了。
幾個回合,連暮放下棋子,道:“又輸了。”
虞思眠:“什麽要求都可以答應我嗎?哪怕強人所難。”
連暮笑得溫柔,心底卻一片涼薄,“自然。”
虞思眠:“不能反悔。”
連暮:“好。”
虞思眠:“那你等一等我。”
說罷她站了起來,到了院子中摘了一把連暮院中的假花回來。
連暮不明所以。
虞思眠坐到了棋桌邊,低下頭:“我編一個花環,幫我送到巫醫月的墓前。”
連暮:“什麽?”
虞思眠抵着頭編着花環,“我知道這強人所難,連祭可能會知道我行蹤。”
連暮眉頭蹙了起來,就這?
連暮:“只有一次機會,你确定只是這個?”
虞思眠眼中起了霧氣,強忍着眼淚,“确定。”
連暮心中的冰冷突然變成了柔軟,忍不住生了憐惜,“你心中好像随時随地都在為別人着想。”
虞思眠:“并沒有。”
他站了起來,接過虞思眠編好的花環,“你早些休息,我改日再來。”
虞思眠只應了一聲,什麽都沒說。
走出虞思眠的房間連暮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花環,随手把它扔到了地上,然後使了個咒,将它燒為灰燼。
他今天來只是為了試探她,想知道她的目的是什麽,沒有想到居然只是如此。
這就是天道嗎?
仁慈,憐憫。
但是這花環他卻沒法帶到巫醫月的墳頭。
因為她根本沒死!
知道她沒死連祭卻沒殺她!
饒過一個叛徒,完全不是那頭瘋獸的風格。
除非……
因為她。
即便她真是天道,連祭還是仍然放不下她!
這些天來連祭覺得自己很疲憊,眼睛慢慢合上,陷入了夢中,這是十來天來,連祭第一次合眼。
一片漆黑的宮殿,又是那個夢。
從開始做那個夢之後,他就不再做噩夢了,就像那個夢驅走了他的噩夢。
他猶豫着要不要去開那扇門,夢中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地走了過去。
不知道這時候她是在床上,還是在書桌邊,又或者是踱來踱去,然後轉過頭來盈盈一笑。
他打開了那扇門,突然間漆黑洶湧的海水從裏面沖了出來。
海水中熒光色的惡靈碎片貪婪地啃噬着他,他咬着牙使了一個驅散了這些惡靈,發現此刻海水退去,自己被沖到了一片平原上。
這裏雜草叢生,發出陣陣惡臭,一個瞳孔漆黑滿頭亂發的孩子在草叢之間爬行,然後看到了一具腐屍,一口咬了下去……
連祭從椅子上驚醒,習慣性伸出手去接遞過來的蜂蜜水。
反而他伸出手時,對面空空如也。
他額頭上的汗大滴大滴落下來,全身也已經濕透,他喉嚨無比幹渴,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半後狠狠地摔碎了杯子。
他對着外面大叫:“給我找蜂蜜!”
侍女們唯唯諾諾答應,但是她們不知道蜂蜜是什麽?
“打水。”連祭撐在桌上氣喘籲籲地道。
侍女們慌慌張張打了水進來。
連祭看着裏面只裝着水的水盆,一雙血紅的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侍女,“拭巾呢?”
侍女們不知道連祭要做什麽,只能按他吩咐急忙把帕子給他遞了過來。
連祭只覺得全身連殺人的力氣都沒有,他趕走了侍女,把帕子放在了水裏。
然後冷笑了一聲:“娘的,涼的。”
其實魔是沒有人類這些習慣的。低等魔除了汗就出了,一身腥臭,高等一些的施個法咒也就沒了。
誰用這些人類原始的方法?
而連祭想起她每次小心翼翼給自己擦汗的樣子,不知道是她本身是沒有力氣,還是她怕弄痛自己,反正每次都弄得他心癢,又覺得舒服。
然後她總是會問:“你做噩夢了嗎?”
從春/夢中醒來的他總會面無表情地道:“做了。”
然後她擦得更是仔細,有時候甚至會拍一拍自己的背。
而這次他真的做了噩夢,房間內再也沒有溫暖的燭光,沒有守在床前給自己抵濕毛巾的姑娘,桌上再也沒有裝着蜂蜜水的竹筒,只有冰冷的黑夜。
他看着那盆冷冰冰的水,水面出現了她的幻影,她說:“連祭,我們好好相處好不好?”
他一愣。
好好相處?
然後又出現她的樣子,一雙眼下盡是烏黑,但是還是不眠不休地守着自己,生怕自己做噩夢。
然後又變成了她小口小口吹着鴨腦袋的模樣,然後羞斂地向自己投來感激的眼神。
那時候……他好像是愉快的,好像是這一百年來最愉快的時光。
這就是好好相處嗎?
自己在眷戀什麽?
他突然覺得可恥。
一把掀飛了桌上的盆。
另一邊的連暮并未睡着,連夜去了極樂坊,曾經自己喜愛的一切變得索然無味。
極樂坊的美人們湊了上來,她們身上的各種各樣的香味,都沒有她緊張時的味道讓人興奮。
他揮一揮袖子,直接将她們震開來。
這些被震得一地的美人驚愕地看着連暮,這是連暮第一次如此粗魯地對待她們。
連暮撒了一把靈石在地毯上,離開了極樂坊。
虞思眠被外面的聲響吵醒,連暮送來了禮物。
花花公子又開始物質攻勢,她只是覺得心累。
還是沒有群英會的消息,難不成真的要幾十年後嗎?
連暮走進房中,問:“不喜歡?”
虞思眠:“不用破費,也用不着。”
連暮想起她一直在這院中确實也沒什麽機會穿其他的衣服,問:“一直在這院子裏悶不悶?”
虞思眠:“還好。”
連暮笑了:“你還真是呆得住。這一次三界群英會在魔域,到時候帶你去看看。”
虞思眠:“三界群英會?”
虞思眠壓制住內心的激動,讓自己只是用略帶好奇的表情問:“是什麽?”
連暮:“每過一百年琉璃天就會邀妖魔兩界弄一次這個。每次一道魔域主辦的時候這裏就各種瘟疫,災害,便都不了了之,托你的福,現在魔域空前太平,尊上也顧不得百年的規則,邀了三界。”
虞思眠:來了!終于來了!
她垂眼淡淡“哦”了一聲。
連暮看着虞思眠:“伽夜也會來。”
虞思眠聽到這兩個字沉默。
連暮:“你不喜歡伽夜?”
虞思眠:“見了尴尬。”
連暮卻笑了,“騙婚,确實像伽夜做得出的事。”
虞思眠想起當時被伽夜騙的團團轉,皺起眉頭,“這不好笑。”
連暮含笑盯着她的眼睛,“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生氣起來也很可愛?”
連暮生了一雙讨女人喜歡的桃花眼,此時的眼神更是電力全開。
但是因為他與連祭幾分相似,虞思眠此刻卻想到連祭凝視自己時候的眼神,像無盡的深淵,她突然間打了一個顫,避開了他的目光。
連暮再一次覺得挫敗,終于亮出本不想那麽快亮出的底牌:“這次來,我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想要告訴你。”
虞思眠有些戒備地擡起了眼。
連暮認真道:“你說的明媒正娶這件事,我想好了,可以。”
虞思眠:?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