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連暮
巫醫月像是懂了虞思眠說什麽。
很多疫症确實是得了一次後就不會再患, 可是血疫得一次後就死了,根本沒有機會确認是否像其他疫症一樣。
虞思眠:“減毒。”
巫醫月:“什麽?”
虞思眠:“萬物身上都有免疫系統,你将血疫對其減毒、滅活,将它刺激免疫系統的特征保留, 當身體接觸到對被減毒、滅活, 對身體沒有傷害病原後, 仍然會産生一定的保護物質産生抗體, 當再次接觸到血疫時, 身體的免疫系統便會依循其原有的記憶, 制造更多的保護物質來阻止血疫的傷害。”
這便是疫苗的原理。
什麽“免疫系統”“減毒”“滅活”是這個世界沒有的詞彙,但虞思眠知道巫醫月聽得懂。
巫醫月确實不理解裏面很多詞彙, 但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樣的話,血疫就能控制了。
她施了個法術準備讓畫舫掉頭, “走,回去。”
虞思眠笑了笑:“疫苗只對沒有患血疫的有效,剩下的魔怎麽辦?你不殺我了”
巫醫月頗有些惱羞成怒,“閉嘴!”
她知道虞思眠說得對,殺她也只是杯水車薪,救不了整個魔域。
又或者說, 自己一開始就并不想殺她。
殺她只是謀求自己的心裏安慰。
可她當醫修并不是為了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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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虞思眠笑了笑。
巫醫月冷着臉:“你笑什麽。”
虞思眠:“其實,你未必殺得了我。”
巫醫月以為她是在挑釁,“即便我不如鬼牙大眼他們,殺你卻還是輕而易舉!”
虞思眠看着幽冥海,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 一艘巡邏的船路過, 巫醫月一凝:“不好, 是大殿下連暮的魔侍!”也就是說連暮在附近?他怎麽會屈尊降貴來蠻城?
巫醫月急忙對虞思眠道:“不能讓他發現你!”
巫醫月将一張黑色的外披直接蓋在了虞思眠身上, 又确認了一下她臉上的面具,“想必你的事已經傳到連暮殿下耳裏,他向來喜好美色,不能讓他發現你。”
虞思眠将這黑色的外披裹得緊了一些,她和巫醫月擔心的卻不一樣,人界都有天家無父子的說法,何況是魔域。
連祭将有“天道使者”之名的自己帶在身邊,連暮極有可能懷疑連祭是以這個名義拉攏人心,對魔尊之位虎視眈眈,自己也就成為了他權力路上的絆腳石。
而且連暮表面上喜歡女人,實際上他最喜歡的是自己,女人對他來說只能錦上添花,不能給他添亂。
對連暮這樣的海王來說女人再好有怎麽麽可能比得上權力?
所以比起巫醫月擔心的他會看上自己,虞思眠覺得殺自己的可能性更大。
看着靠近的魔侍,巫醫月拿出令牌,“大膽!也不看看我是誰!”
魔侍們看到巫醫月手中的令牌,都向兩旁退開,這時帶頭的魔将眯着眼看了看巫醫月,“喲,原來是三殿下面前的紅人,蠻城出來的巫大醫修。”他語氣頗有諷刺之意,慣是看不上她蠻城出身的地位身份。
巫醫月橫了他一眼,“讓開!”
那魔侍掃了一下披着黑布的虞思眠,“人啊?”
巫醫月正要開口,另外一個魔侍跑了過來在魔将耳邊說了些什麽。
魔将對着巫醫月冷笑一下,然後比了一個請的動作,“巫大醫修,我們大殿下有請。”
裹在黑布裏的虞思眠蹙着眉,跟着巫醫月正式踏上了魔域那片黑色的土地。
這片黑土上寸草不生,時不時地會看見被黑土埋了一半的白骨,遠處又一個極高的城牆,虞思眠看見一些魔侍舉着鞭子把各色各樣的魔往城牆裏面趕,然後各種刺耳的哀嚎傳了過來。
巫醫月瞳孔一縮:“你們這是做什麽?”
魔将笑道:“自然是治血疫了。”
巫醫月大怒:“治血疫為什麽會這樣?”
魔将:“哎喲,巫大醫修好兇,要不一會兒你親自問問我們殿下?”
很快他們到了一個與周圍落魄景象格格不入的華麗建築立面,這建築極新,就像是剛剛搭建起來的一樣。
這裏像是一個議事廳,廳裏最高的位子上坐了一個男子,和連祭有幾分相似,容貌雖不及弟弟連祭,卻也是極為英俊倜傥,眉眼中帶着讨女人喜歡的風流。
虞思眠一看便覺得這人應該就是連暮。
連暮知道虞思眠她們已來,但是卻視而不見,把她們晾到一旁繼續與下面的魔讨論事情。
虞思眠覺得連暮這麽做像是在隔空打連祭的臉,只不過打不打連祭的臉虞思眠倒是并不在意。
她便開始細聽他們在說什麽。
原來之前那個魔将所謂的治血疫的辦法就是将得了血疫的魔全部關在城裏用烈火燒死,以此來延緩傳播。
聽到這裏虞思眠太陽穴跳了跳,即便是魔這也未必太過殘忍!
一旁的巫醫月聽到此處忍不住沖上去,卻被守衛的魔侍攔了下來。
連暮這才讓其餘謀臣退下,笑道:“巫醫修好久不見。”他話是對巫醫月說的,目光卻停留在虞思眠的身上,他眼睛帶着笑,給人一種他很随和的錯覺。
巫醫月壓着怒意道:“這就是大殿下所謂的治療血疫的方法?”
連暮對她的無禮也不生氣,避開她的問題,繼續看着虞思眠,“巫醫修怎麽帶了個人來我魔域?”
巫醫月答得幹脆:“我抓來煉藥的。”用人入藥對魔界醫修來說是常事。
連暮笑道:“是麽?我還以為是我弟弟那位大名鼎鼎的天道寵姬呢。”
聽到這裏虞思眠心中一跳,卻盡量讓自己一動不動。
巫醫月:“殿下的寵姬自然是親自帶在身邊,又怎麽會跟我在一起?”
連暮笑了一下,從椅子上站起,向虞思眠走了過來,巫醫月準備去阻攔他,卻被他拍了拍肩頭,巫醫月頓時感到全身無力,根本無法動彈。
他走到了虞思眠面前,一把掀開了她裹在身上的黑布,打量着面前那個垂着眼的少女。
虞思眠慶幸事先把面具給戴上了,巫醫月雖是天才卻因為出身一直被魔域其他人給漠視,連暮自然也想不到她做的面具能夠以假亂真。
不想這時候連暮用手扣住她的後頸,低下頭将鼻翼湊近了她的脖頸,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
這突然靠近的動作讓虞思眠有些不适,連祭也喜歡突然靠近自己,連祭的靠近雖然總是帶着侵略性,但更多時候是無心而為的任性。而連暮卻帶着一種蓄意挑逗的色氣。
不愧是久經風月的海王。
連暮的動作很輕柔,但是虞思眠仍然是不能動彈。
巫醫月怒道:“放開她!”
連暮幽幽地道:“還想騙我嗎?”
虞思眠眼中劃過一絲詫異,他識破了?怎麽可能?
若說原來的容顏過于招搖,現在她現在戴上了這副面具,不應該引起懷疑。
連暮把她的頭托起來一些,“一個醫修用來煉藥的人類,身上怎麽會有連祭的味道?”
虞思眠有些詫異,連祭的味道?
連暮看着有些吃驚的虞思眠,笑道:“你染了他身上的薄荷味。”
連祭身上的薄荷味?
原來自己不知不覺染上了他的味道。
“不過,很淡。”連暮松開了按在她後腦勺的手,“看來他睡你睡得不多。”
虞思眠沒想到突然間車速那麽快!不愧是海王!
當然她也沒必要向他解釋,自己和連祭實際上什麽都沒有。
連暮:“到是與傳言有些出入。”
傳言中自己弟弟這個寵姬可是四界萬年難得一見的殊色,如今看來也只是清麗而已,自己那好弟弟和伽夜居然為她鬧成這樣,怕他倆多半是因為“天道使者”這個虛名。
自己那個張狂任性的弟弟一天只會追着屍妖跑,現在難不成是準備籠絡人心了?
想到這裏他那雙桃花眼笑意凝了凝,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居高臨下地道:“聽說你是天道使者。” 說到這裏他語氣很冰涼,顯然對此并不認可,“既然如此,不如你也救救我魔域,讓大家見證一下天道的光輝。”
巫醫月警惕地道:“你要做什麽?”
連暮根本不看巫醫月,只是對虞思眠笑道:“為了顧全大局,我本來不得不燒掉整個蠻城,但是使者來了,倒是有了更好的辦法。”他轉着手上的玉扳指,“不如就請使者進到蠻城,幫我去救救那些得血疫的城民。”
蠻城現在有數萬的得了血疫的魔,虞思眠一旦進了蠻城就會被他們活活分屍。
巫醫月開始擔心連暮搶占虞思眠,卻沒想到連暮居然想要殺虞思眠!
“大殿下!你這麽做三殿下不會善罷甘休的!”
連暮笑道:“話不能這麽說,如果她不能活着出來,證明根本不是天道使者,根本沒有天道眷顧,那她就是在騙我弟弟,我這個做哥哥的擔心弟弟被騙,又有什麽錯呢?”
他這套邏輯讓人無言以對。
巫醫月捏着拳頭氣得說不出話,而虞思眠懶得聽他強詞奪理。
連暮說完看着下面的虞思眠,雖然模樣不算極美,但是看久了別有一番恬靜溫和,楚楚動人的味道,一點攻擊性都沒有,看起來脾氣也好,倒是和自己那個弟弟截然相反。
想到自己那一身倒刺桀骜不馴的弟弟,他莫名想讓他的女人對自己服軟的模樣。
他等了片刻,下面只有被魔侍扣住的巫醫月在激烈的反抗,而虞思眠依然沉默,垂着眼簾看着地上,半點沒有求饒示弱的意思。
連暮有些意外,他笑道:“我以為你會求我。” 畢竟自己名聲在外,四界都知道他喜歡女人,對女人最是寬容,沒有什麽是和他睡一覺不能解決的。
虞思眠卻什麽都沒說。
四界只知連暮喜歡女人,但是虞思眠知道他更愛他自己,而自己的存在直接威脅到了他最根本的利益。
這個利益可不是送女人的那幾串珠子可以比拟的。
所以自己無論說什麽都不會改變連暮的決定,便也就不想再與他費口舌,可省一些力氣去應對接下來面臨的情況。
連暮見她寧死也不求自己,語氣頗有幾分贊許:“沒想到如此貞烈,倒也難得。”
虞思眠對連暮的贊許置若罔聞,她自己知道這跟貞烈沒有半點關系。
她和連祭也沒什麽關系。
連暮極少被女人這麽忽略,臉上的笑僵了下,“來啊,把神使請去蠻城!”
虞思眠只是對前來扣押她的魔侍道:“別碰我,我自己會走。”
連暮做了個手勢,示意侍衛不要碰她:“聽神使的。”
巫醫月:“大殿下!你不能這樣!”
虞思眠轉頭看着旁邊不斷掙紮的巫醫月:“你帶我來這裏不就是為了去蠻城嗎?”
巫醫頓時語塞,自己背着連祭把她帶到這裏,确實是為了帶她去蠻城,即便這是杯水車薪,即便她本不想殺她,可是她提出給血疫減毒的一瞬間,巫醫月突然覺得她不能死,只要她在也許一切就還有希望。
對于虞思眠來說這次的情況和在妖界時完全不同,在妖界她只是提出了隔離的建議而已,她并沒有付出實質性的代價,而這次卻完全不一樣,她自認為沒有佛祖割肉喂鷹的境界,但是巫醫月把自己弄到了這裏,又遇到了想置自己于死地連暮,她已經毫無選擇,既然都要面對,不如從容一些。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而且,她想确認一件事:她到底會不會死。
她之前說巫醫月殺不了自己并非是在挑釁,而是她真這麽認為。
她以為得血疫死了後自己可以回家,沒想到自己卻死而複生了。
想起夢中的柳懷素,她說自己回去的方法只有一個,所以她才一心想去琉璃天問個清楚,不然她懷疑會被困在這個世界永生。
夢中柳懷素只提供了一條線索:救蒼生。
她也在思考一個問題:那這些魔,是否屬于冥冥衆生?
虞思眠和巫醫月被魔侍們壓着走近了那堵高高的城牆,虞思眠發現城牆很高不說,牆上還有一道只能進不能出的法陣,也就是說城牆內哪怕是一直鳥兒都飛不出來。
足足有一丈厚的城牆緩緩打開,只聽見裏面一片鬼哭狼嚎的聲音傳來,如打開了地獄之門。
各種哀嚎不絕于耳,還混雜着各種音調的求救聲和怒號聲,“放我們出去!”“救救我們~~”“我根本就沒有血疫!”“連暮!你不得好死!我化成怨靈也不會放過你!!”
黑壓壓地魔瘋狂地往外湧,出來的全部被守門口的魔侍沖上去斬殺,瞬間斷肢殘骸漫天飛舞,綠色的紅色的液體四處濺灑,瞬間一片安靜。
魔将大聲道:“殿下仁慈,不再燒城,特地請來神使來救蠻城!”
說罷對虞思眠冷笑道:“神使,請。”
虞思眠看着那高高的城牆,遲疑了片刻。
如果說魔也屬于冥冥衆生,如果說柳懷素說的是真的,那這道門,也是通往她回家的路。
她挺着脊梁跨了進去。
連暮在一旁的矮丘上一邊喝着酒一邊看着虞思眠的背影,魅魔在他身後給他揉按肩膀,她看到虞思眠的一刻,心中的危機感瞬間消失,笑道:“這就是那戲中吹噓得貌若天仙的天道使者?也就一般嘛。”
連暮轉着手中的琉璃杯,“沒錯。是一般。”
此刻他倒也不甚在意她的容貌,他自認為很了解女人,卻覺得這個女人讓他有些看不懂。
她并非心甘情願地去蠻城送死,但是最後她眼中露出了他看不懂的表情。
是希望。
這魔域,這蠻城,哪有什麽希望?
“關門!!”
就在巨門以震天之聲轟隆隆地關上時,一道銀光閃過,飛一般地沖向了那個只能進不能出的透明結界。
正在悠閑喝酒看現場的連暮突然挑了挑眉,坐在他腿上的魅魔驚訝道:“剛才那道銀光……”
連暮:“熾靈?”
作為狼王的熾靈能夠在不負重的情況下穿過幽冥海。
熾靈是連祭的心頭寵,連祭居然舍得讓它孤身來救那個女人?
這時魅魔臉色有些變,“萬一熾靈死在了蠻城,怕是要真正得罪到那位小殿下啊。”
連暮放下了酒杯,“既然都得罪了,也不怕得罪到底。”反正兩人終有一天是要一争,不如趁他羽翼未豐時候扼殺。
他看着魅魔,“怎麽,怕了?”
魅魔靠在她肩上,轉着手上那串仙鶴頭蓋骨的手鏈,“不怕。”
魅魔從來不怕男人,男人看憐愛都來不及,怎麽舍得傷她半分?
哪怕連祭真找上自己,她也有自信讓他成為自己的裙下臣。
幽冥海上,連祭等人截獲了一艘從魔域開過來的船。
聽到了來自魔域的消息,船頭的連祭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玉簡,靠在一旁的鬼牙沉默,大眼焦急地在甲板上走來走去,喃喃念叨道:“蠻城,蠻城……”
魔域中的貧民窟,最難統治的一個城,裏面可謂都是刁民,難以馴服,但是數量極多,就連魔尊都頗為頭疼。
熾靈加上巫醫月,是否能在蠻城撐過三日?誰也無法保證。
鬼牙發現連祭很沉默,他只是盯着幽冥海上螢火蟲一般的死靈碎片。
以他們對連祭的了解,知道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連暮這般挑釁,連祭憤怒是必然,但是這次卻又與以往不一樣,此刻的他除了憤怒外還多了一絲茫然,這絲茫然是從他回到船上後找不到虞思眠的身影時開始的。
這些年連祭雖然任性,但是一直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殺伐果決從不猶豫。
他們第一次見他這副模樣。
他一直沉默,沉默到其餘人都不敢去打擾他。
終于鬼牙覺得這也不是辦法:“祭哥,接下來怎麽辦?”
連祭突然轉過了身,漆黑的眼中燃着熊熊的怒火,“既然我的好哥哥都下戰書了,那我自然也要好好給他準備一份禮物了!”
三日後
連暮從寬闊柔軟的床榻上醒來。
三日?那女人就算不死怕也被啃了一半。
他向來不為難女人,要怪就怪她不好好跟伽夜呆在妖界,而是選了連祭,來了魔域。
魔域這樣的地方,父子、兄弟相殘起來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之前連祭一直在外找天屍,自己便随他去了,如今他弄個天道使者來企圖籠絡人心,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魅魔昨夜不在,連暮知道魅魔善于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倒也随她去了。
外面侍衛求見,說是連祭給他帶來了東西。
連暮笑了笑,連祭那麽快就趕來了,看來那小神使對他來說還是重要。
倒是好奇,連祭會給自己帶什麽?
兩個侍衛進來,恭敬地跪在床前,手中各抱着一個匣子。
“打開。”
這時一個侍衛打開自己的匣子,是一串赤紅珠子的鏈子,每一顆都是琉璃天仙鶴的頭蓋骨所磨成。
連暮臉上從容的笑開始消失。
他掀開被子,下了床,親手揭開了另一個匣子的蓋子。
看到匣子裏的東西時他的瞳孔縮成針眼般的大小。
拖着匣子的侍衛全身不斷地顫抖。
只見匣子裏裝着一只被齊齊斬斷的手。
十指纖纖,修長勻稱,上面塗着紅色的丹蔻。
作者有話說:
“萬物身上都有免疫系統,你将血疫對其減毒、滅活,将它刺激免疫系統的特征保留,當身體接觸到對被減毒、滅活,對身體沒有傷害病原後,仍然會産生一定的保護物質産生抗體,當再次接觸到血疫時,身體的免疫系統便會依循其原有的記憶,制造更多的保護物質來阻止血疫的傷害。”——這一段大致來自于百度,進行了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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