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深淵之王
水聲滴答。
更确切地說,這倒也不是什麽水聲,而是自上方凝聚而來的血珠“啪嗒”打在祭壇上的聲音。
越是走近,血腥味就越是濃厚,幾乎要逼得人喘不過氣來。那些傾灑在祭壇周圍的血液也不知積攢了多久,石頭表面上都浸出了發黑的血漬,難以言喻的惡臭直叫耿清河喉頭翻湧,神情古怪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一個不留神就真吐出來。
刀刃貼在脖子上,林柚每踏下一步都能感受到那寒冷銳利的鋒芒在晃動,不誇張地說,再一用力就能劃破皮肉、割向血管。
“我說啊……”
她嘆氣:“真用得着這麽防我?”
任越宇瞟她一眼,沒說話。
他的眼神含義已經很明顯了,比起運動和搏鬥能力都更強的耿清河,他還是更提防着她這瞧上去柔柔弱弱卻滿肚子壞水兒的。
他們原先離樓梯最低端也差不過幾步,踏過最後幾級臺階,這地下室就完完整整地呈現在他們面前。
一如剛才窺見的,圓廳正中央是被鮮血浸滿的祭壇,雖然四處都瞧不見死屍的影子,卻不難想象它們在哪——天花板中間直通下來的管道正一滴滴地淌下紅黑的濃稠液體,正澆在石壇中央,可能是因為許久都沒有新鮮的屍體,那滴落的速度已經變得相當緩慢。
雖然懸着一盞樣式複古的吊燈,但更多的光源顯然是來自牆壁上燃着的一根根蠟燭,燭火無風自動,搖曳着投下道道虛幻的陰影。
任越宇手上的刀一比劃,示意他們繼續往祭壇邊上走。
“你這家夥……”對方還在舉刀挾持,耿清河也不敢輕舉妄動,他捏着鼻子咬牙切齒地說,“之前還口口聲聲說有多感謝我們救你一命,現在根本就是在恩将仇報吧?!”
任越宇哼了聲。
“我是很謝謝你們。”
“反正只要有一個人活到最後,其他人也一樣能醒過來,”他說,“所以不用擔心,我會替你們活到最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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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我注定沒法和你們一起通關呢,別怪我,要怪就怪那家夥。”
……那家夥???
耿清河還在茫然不解,林柚卻是忽地笑了一聲。
“原來如此,”她道,“怪不得你當時那麽提防他。”
任越宇皺緊了眉頭,親眼見過她是怎麽忽悠SCP-049-J後打定主意閉嘴不理她。只有對此一竅不通的耿清河還在狀況外,注意到他的疑惑,林柚就幹脆開了口。
“混沌的宇宙中誕生出外神。”
比如衆神之父阿撒托斯,比如奈亞拉托提普等三柱神。
“有的外神又誕生出舊日支配者,當然,也有別的途徑制造出來的舊支。”她說,“所謂的‘舊日支配者’曾經在遠古時代統治過地球,所以才會有這個名號,但論階級要比外神低上一等。而因為某個契機,它們全部陷入了沉睡。”
“在這時候,另一類存在出現,為舊支們加上了封印——他們就是地球上原有的神明,被稱作‘古神’。”
“比起外神或是舊日支配者,雖然人類對他們而言也都渺小得跟螞蟻沒多大差別,但古神們的态度總歸是要友好一些的。”
說到這裏,她的話鋒忽然一轉。
“剛發現活板門的時候,我就說感覺你在小聲嘀咕什麽‘吾主’……”刀都架在了脖子上,林柚卻依然擺出了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以及剛才我想讓你幫忙裝東西,你說包滿了,可我看着明明還挺寬松的,不是放不下,而是不能讓我們看到裏面是什麽吧?”
任越宇的動作停住了。
“明明是玩家,卻非要做到這份上,讓我猜猜,你的職業就是狂信徒——說得再直白點,邪教徒吧?至于信仰麽,更有可能是古神。”
“……比如,”她說,“其中最有名的,深淵之王諾登斯?”
耿清河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以前倒真在論壇上看過有人讨論的時候提到過這職業,親眼得見卻還是第一次。
他還是忍不住問道:“……諾登斯?”
“太具體的就說來話長了,只要知道他的形象是個愛好狩獵、灰發白胡的老爺子就好,不會主動傷害人類,”林柚笑眯眯道,“最有名的戰績是幫忙對付過奈亞拉托提普。”
想想上次的克圖格亞,她說到後面,雖然還是笑着的,額上卻都要蹦出青筋來。
所以說,這家夥到底哪來那麽多對頭。
“不過,這些也就是剛剛下來的時候才全猜出來的,”她說,“看來還是晚了一步啊。”
聽到這話,任越宇才放下心來似的冷笑了聲:“知道就好。”
站在祭壇旁邊,他第一次偏開了架在林柚脖子上的刀刃,可就在這同時,口中也吟哦出說不出是哪國語言的咒語來。
林柚只覺胳膊一緊,像是有什麽無形的繩索捆了上來,綁得她雙手不得不被迫背向身後。再一看旁邊的耿清河,也是如出一轍的情形。
一如剛才那道障壁。
SCP-096到現在都還在哐哐撞大牆,連它都無法将其破壞,那道牆在物理意義上顯然是不存在的。其實說到邪教徒,他的能力是什麽也昭然若揭。
無非是掌握了不同種類的法術。
“我還是不明白,既然古神不會主動傷害人類,”這捆得耿清河一下子失了平衡,他掙紮着說,“為什麽你非得把我倆也——”
“很簡單。”林柚接上了話,“因為他得證明奈亞拉托提普在這裏。”
誰讓閃耀的偏三八方面體就在她身上呢。
同時,估計也是怕他們設法阻撓。
畢竟,諾登斯或許會保護召喚出祂的那個人類,還有可能直接帶他逃到安全的地方,對其他人卻是不聞不問的。而一旦祂和奈亞打起來,除去被保護的那個人,別人都得死。
任越宇瞥她一眼,“就是這麽個道理了。”
照理說,諾登斯只會在偏遠的無人處現身,但凡事總有例外。
還得感謝那群幕後黑手給他留下了現成的祭壇。
他不再去理會另外兩人,打開背包,取出了那尊一直小心存放在裏面的神像。
由木頭雕刻而成的雕像栩栩如生,蓄着長須的老者神情威嚴。任越宇深吸一口氣,握緊了神像,開始依着記憶裏學到的方法,徒手在塗滿了鮮血的祭壇上勾勒出想要的圖案。
他畫得很仔細,不多時,圓形的陣法就完成了大半。
“一個半小時。”林柚突然說。
任越宇:“……?”
出于忌憚和警惕,他下意識擡起頭。
“我能力的新冷卻CD,”她說,“是一個半小時。”
“096被關在了外面,我就是想用它對付你也沒法;這裏到處是光,某個家夥也不可能來阻止你,你是這麽想的吧——可是,我剛才為什麽要說那麽多話呢?”林柚燦然一笑,“當然是因為我想拖延時間啊。”
任越宇只覺得手裏驀地一空。
……?!!
他震驚地看着那只從他手中奪了雕像就跑的斷手,它拖着木像,以與體型截然不符的力量和敏捷轉眼就竄出了好幾米外。
法陣就差最後一點點就完成了,再拖延下反而效果會大打折扣,任越宇徑直起了身。
“他媽的,”他吼道,“給我放開!”
他緊緊追着那只斷手,卻始終和對方差着那麽一丁點距離。驚怒交加之下,他揮舞着那把彈簧折刀就想把這該死的手釘在地上,可還不是紮偏了就是漏進了指縫。
他盯準了位置,以前所未有的狠辣力道沖着那白嘟嘟的手背刺下,偏偏斷手在這時一個轉身——
“咔嚓”一聲。
……任越宇直覺這聲音不太對。
他這狠厲的一刀下去,木質的空心神像斷成了兩截。
斷手明顯也被吓了一跳,它也顧不上別的了,帶着剩下的一截竄出老遠。
任越宇顫顫巍巍地撿起那神像……的上半身。
這還不算完。
好好的老爺子雕像添了倆紅臉蛋,嘴巴還被塗成了個烈焰紅唇,畫技還很拙劣,活脫脫的幼兒園畫風。
——神經病啊!!
再擡頭,那罪魁禍“手”沖他比了個“耶”,把一根不知何時到手的紅色馬克筆轉出了花。
他心神急劇動搖,另一側的束縛就減弱了許多,焦急之餘一擡頭,就見他嚴防死守的那人站在了祭壇邊。
林柚打量着這法陣,撿起了那被斷手骨碌碌甩到她腳邊的神像的下半身。
反正在這裏放手不管也橫豎都是一死,對方還有魔法傍身,還不如将刺激貫徹到底。
她現在有個更禍水東引的想法。
“嗯……”仔細觀察了下法陣的形狀,林柚抓着另一半雕像伸手勾了兩下,“好了。”
她貼心地幫他補全了最後那一個小圓圈。
……草啊!!
任越宇:“住手——”
抓着個被亵渎了的神像,憑空背了口黑鍋的他冷汗都下來了,心裏清清楚楚地明白決不能在這種時候完成召喚儀式!
他一腳踹翻了那懸空着立于一點的石頭祭壇,胡亂塗抹起才畫好的圖案,妄圖趕在真生效前破壞這一切。偏偏就在這時,該說是信徒特有的直覺還是別的什麽,一種來自上位的被注視感讓任越宇冷汗涔涔地擡起了頭。
空氣倏地安靜下來。
儀式成功了。
空中撕裂出一道看不出具體形狀的裂縫。
而他……
他絕望地舉着那斷成兩半還被畫成了大花臉的木頭神像,再看看被他自己掀翻的祭壇和糊花的法陣,生平第一次體會到百口莫辯是種怎樣的滋味。
大不敬啊。
裂縫之中,那只眼睛冷冰冰地注視了他幾秒,緊接着,無形的裂縫“砰”地合上了。
任越宇全身如墜冰窟,頹然跪倒在地。在他頭頂,和方才一模一樣的縫隙忽然被再度撕開。
裂縫之中,緩緩探出一只幹瘦枯槁、明顯是屬于老者的手。
霍然察覺到這變化,任越宇狂喜着擡起頭。
“吾主!”
他就知道他主還是會眷顧他——
那只巨手一把搶走了他緊握着的半拉神像。
猝然一捏,徒剩下木頭渣渣抖落滿地。
與此同時,他感覺自己身上驀地一輕,職業那欄變成了空白。
任越宇:“………………”
任越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