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反水
迎接他的是一片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中,只有SCP-049-J還站在那兒,見他們誰也不說話,幹脆又行了個誇張的致敬禮。
“病人治好了。”他再次重複道。
隔着厚厚的鳥嘴面具都能看出他藏不住的閃閃發亮的期待,他一動不動地望着他們,仿佛在求誇獎。
任越宇:“治、治好——”
你治好個頭……不是,你直接把人家頭打沒了啊!
“嗯嗯嗯是的,”SCP-049-J馬上連聲應道,“病人現在的狀況很好!”
說着,他彎下腰,一下把稻草人那具無頭身體提溜了起來。
它原先是比他要高出不少的,但現在連腦袋都沒了,也不存在了這身高差。庸醫舉着那輕飄飄的身體也不怎麽費勁,他胡亂擺動起後者還僅存的胳膊腿。
SCP-049-J用稻草人的身體擋住自己,似乎這樣就能裝成是它在說話。
“我現在一點都感覺不到疼了,謝謝醫生你是我見過最好的醫生,”他尖着嗓子配音道,“你的治療真的很有效你就是解藥——”
另外兩人目瞪口呆的同時,無中生友的林柚一個箭步沖上前,
“是啊醫生,瞧瞧他多感謝你!”她又抓住SCP-049-J戴着黑色手套的雙手,真誠地說,“相信你一定能實現畢生的理想,消除世界上的瘟疫!”
這庸醫很明顯地一愣。
他難得忸怩道:“也、也沒有那麽好啦。”
嘴上謙虛地這麽說,SCP-049-J磨蹭着地面的鞋尖和憋不住的笑聲已經充分暴露了他有多因為這番誇贊而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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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繼續努力的。”他小聲說。
耿清河:“……”
你們就是欺負人家現在不能說話!
“其實,我還想拜托醫生你一件事,”林柚繼續道,“只要你不嫌麻煩——”
SCP-049-J:“不不不,不會。”
他現在面對林柚的一舉一動裏都充滿了遇見知音的喜悅。
“你會過來,該不會是因為有群人說我們得了病吧?”她說,“但我得說,比起我們,那邊說不定病得更重點。”
SCP-049-J明顯被一下子錯綜複雜起來的狀況搞得有點混亂,鳥嘴面具都冒出汗來,“……诶,诶?”
“這個也不能憑我一家之言,具體的還得等當面見到病患再說,所以我剛才才說我們的治療不急。”
“但他們現在拒絕治療,還把自己鎖在——可能是哪個地下室裏吧,這樣下去不行的。”
林柚嘆了口氣,“要不咱們一起找找?等找到了再來讨論下一步的療法。”
戴面具的瘟疫醫生被這一通颠倒黑白忽悠得不輕,暈暈乎乎地就沿着她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剛到轉角,突然轉過頭。
耿清河倆人還以為他回過味來了,正緊張的時候,就聽那二貨庸醫問:“那待會兒咱們在哪碰頭啊?”
“就在這,”林柚馬上說,“看到牆上挂的這座鐘了嗎,就拿它當标志好了。我們要是有什麽線索也會過來等你的。”
眼見着SCP-049-J的身影真的消失在走廊盡頭,她回過頭來,沖那瞠目結舌地看着她是如何把敵方怪物忽悠成己方勞力的兩人比了個“OK”。
搞定。
耿清河:“這、這樣就行了?”
“當然,”熱情退去,林柚又恢複了她那慣常的淺笑,“他就這性格。”
真正的SCP-049——“疫醫”,倒還算是個正兒八經的醫生。
他才是想根除天下瘟疫的那個,整日埋頭研究怎樣能更精進自己的醫學技術。與之相對的是他的一雙手,原理不明,人類卻觸之即死,危險性極高。
但一旦多了這個代表着搞笑系列的“J”,其代表的就不再是“瘟疫醫生”,而是盜版的“瘟疫二逼”。
這位盜版先生聲稱自己是個好醫生,實際上對此一竅不通,最擅長的是怎麽把情況搞得更糟。
比如說,直接把病人打死。
林柚低下頭。
散落在腳邊的幾根稻草正一弓一松地互相靠近。
它當然沒有這麽容易死。
只是上來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充當兇器的匕首也滾落在一邊。雖然現在腦袋被抽散了,但只要偷偷地,偷偷地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重組……
“好了,”林柚笑吟吟道,“現在來想想怎麽處理這位吧。”
那幾根稻草猛地一抖。
——全完了。
三分鐘後。
“行。”林柚說。
“唔唔嗚嗚嗚——”
伴随着這粗啞怪異到根本不像是人發出的聲音,被吊在天花板燈管上的“麻袋”扭來擰去。然而受自己輕飄飄的體格所限,無論它再怎麽掙紮,都沒法搖動這桎梏。
它的身體沒了腦袋,就算強撐起來,也分不出多少力氣來攻擊他們。稻草人近乎是毫無還手之力地被他們連身體也一起拆散,幾團稻草胡亂揉吧揉吧,一起塞進他原先披的那塊破布裏,硬紮成了個圓滾滾的包袱。
“連找打火機的功夫都省了,”林柚拍拍手,總結道,“走吧。”
她連提都沒提收卡的事——被一皮鞋抽散腦袋的稻草人還是算了吧。
要是恰奇泉下有知,恐怕此時會和它生出點惺惺相惜之情來。
哦不對,他還沒死。
“既然049-J去了那邊,”林柚說,“咱們就去另一邊好了。”
任越宇點點頭。
“反正,”他道,“電梯暫時是別想了。”
剛才的事就是很明顯的警告。
才一察覺到他們有靠近的意思,就立刻放出了下一只怪物,無疑是在逼祭品遠離。
可這麽一說,林柚想,要是能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去反複試探,豈不就是無限刷怪機?
耿清河:“柚姐?”
“啊,”她這才反應過來,“抱歉,剛才不小心走神了。”
他們剛剛穿過那條走廊,約莫也就用了不到兩三分鐘的時間,但這時間放在平時還好,在這時候就意味着——
——又要到了。
明明在這裏聽不到也不可能聽到電梯的聲音,可那一聲長而不詳的“叮——”就仿佛回響在每一個人的耳畔。
“噓。”藏在牆後,林柚豎起了食指。
那呼哧呼哧的聲音逐漸靠近,聽上去就像野獸喉嚨深處冒出來的氣喘。
全身長滿了長毛的怪物佝偻着背,鼻尖不住地聳動着,垂在身側的利爪也在顫動,仿佛在迫切地想要撕碎些什麽。
這回是狼人啊,林柚想。
不過,雖然看着挺有那麽回事的,這麽近都沒聞到他們,可能有點感冒了?
涎水滴落在它腳爪踩過的地磚上,再離得近些,似乎都能嗅到那狼嘴裏噴出的腥臭氣味。他們半蹲在門後,看那鼻子不太靈光的狼人一步步地走遠。
耿清河長出一口氣,連身體都跟着滑了下去。
“但是,”他四下望去,“咱們躲着的這地方——”
“是監控室。”林柚說。
他們正對着的那面牆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電子屏,底下的操作臺上排列了各式各樣的按鈕和拉杆。顯然,祭品們在地面上被怪物追逐得疲于奔命之時,那些幕後黑手們就坐在這裏操控着一切。
甚至還不止于此。
有酒瓶酒杯歪歪斜斜地倒在桌角,杯口淌出深色的酒液;邊角的白板上記錄着怪物名字和相應的賭注,散落在地板上的還有慶祝用的彩帶,無一不在證明那些嘴上用着冠冕堂皇的借口的同時,也在将其視為一場賭局和派對。
現在,那說不定仍在進行着,只是轉移到了某個更安全的、更不為人知的地方。
耿清河一下子蹦了起來,“氣死我了!”
盡管燈光大亮,那些屏幕和指示燈都滅了下去,無論他怎麽又敲又砸,都沒有半點反應。
恐怕在撤離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把這全都強行關閉了。
“等一下,”林柚突然注意到什麽,“這裏還有扇門。”
監控室內邊上的小門沒有上鎖,就這麽大剌剌地敞着,與之相連的是一座螺旋狀樓梯。燈光幽暗,但足以照清楚每一階臺階,三人對視一眼,任越宇打頭,林柚墊後,耿清河夾在中間,三人試探着踏下了臺階。
走過幾步,隐隐約約能窺見到房間正中央的景象。
那像是個被鮮血澆灌過的祭壇。
血液還未幹透,粘在邊緣,半天才落下一滴。
耿清河一個激靈。
他明白過來了。
這座“基地”的獻祭已經形成了完整的流程,死在地面上的祭品會被回收回來,最方便進行祭祀的地點不是控制室附近就是設施同樣完備的這裏。
這場儀式的核心,現在就在他們眼前。
“咱們是不是只要破壞了它,”他激動道,“就能中止這個儀式——”
話音未落,就被林柚潑了盆冷水。
“他們敢把它留在這兒,肯定有自己的底氣。現在就是強行破壞,應該也阻止不了什麽。”
鐵鏽般的血腥味實在刺鼻。
“先出去吧。”她說,“別的地方說不定還有……”
“——不。”
最前頭的人忽然開了口。
“這是他們今天最大的錯誤,”任越宇呼吸急迫起來,他的手探進自己的背包裏,似乎在摸索什麽,“也是你們的。”
“……終于讓我找到了。”他輕聲說。
耿清河:“……?!”
身後驀然傳來一聲沉重的悶響。
林柚猛地回頭,正瞧見套着紙袋的SCP-096一頭撞在了什麽上。
隔開它與她的是一道無形的空氣牆,看不出有多厚,卻異常的堅固。SCP-096反應不過來,還傻乎乎地想跟着,卻只能“咚咚咚”地撞出一下又一下的悶響。
……可別撞傻了。
而這空氣牆,毋庸置疑,這必然是和他們同為玩家的這人做的了。
“咔”的一聲,在透進來的光線中,林柚看見任越宇的指間有寒光閃過。
他徹底卸下了僞裝的面具,握着那把剛彈開的彈簧折刀,直直地對準了身後的兩人。
耿清河大驚失色。
“不是,大家不都是玩家嗎?”他震驚道,“冷靜一點——”
任越宇短促地笑了一聲:“我很冷靜。”
林柚挑挑眉,“是嗎?”
“別動!”
任越宇可還對對方的所作所為記憶猶新,一見要擡手就胡亂揮舞起了那把彈簧刀,用眼看着就要刺過去的寒光逼得她不得不倒退一步。
林柚:“……”
她有那麽可怕嗎?!
“好好好,”她無奈地放下手,“我不動——所以,你想對我們做什麽?”
“別着急,”他用一種古怪的、同時摻雜了緊張與雀躍的語氣說,“馬上就知道了。”
“現在,都跟我進去。”
他命令道:“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