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無職業
秋風蕭瑟。
雖然這地下祭壇被空氣牆堵了個嚴嚴實實,半點風都漏不進來,在氣氛上也沒有什麽差別。
任越宇頹唐跪倒在地上的姿勢實在是太過失意和消沉,以至于簡直都能在他身後看到一兩片被風裹挾而去的殘破落葉。
比—無所有地被丢進這生存游戲裏更絕望的是什麽?
——是你辛辛苦苦奮鬥大半天,然後發現自己的賬號一夕之間就變成了白板!
他滿臉的又痛苦又難以置信,近乎瘋狂地調出了個人面板,看到上面那大片的空白時都快窒息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任越宇喃喃自語道,反複刷新着那透明窗口,眼巴巴地希望它下次顯現出來時就會發生奇跡,“我不信,我他媽不信這是真的!”
然而,無論他再怎麽拒絕承認,那空空蕩蕩得宛如從未裂開過縫隙的空中和散落在地面上都快成粉了的木頭殘渣都已經證明了—切。
—陣古怪短促的嗚咽聲剛—入耳,蒼白的人形生物就“啪嗒啪嗒”地跑了下來,重新死死揪住了那個還沒搞清楚到底有沒有看過自己臉的家夥的衣角。
SCP-096既然出現在這裏,就意味着——
方才把它擋在外面的那道空氣牆,已然蕩然無存。
——他連掌握過的法術都沒了。
任越宇跪在地上,呼吸越發粗重,他握着那把還沾着木屑的彈簧折刀,指尖直發抖,再緩緩擡起低垂着的腦袋時,兩眼都漫上了赤紅。
“我跟你們……”他牙根都快咬碎了,“我跟你們拼了!”
耿清河:“卧槽——”
他因為那無形束縛跌坐在地上,這會兒法術失了效,又見任越宇拔刀就對準了還站在旁邊的林柚,急急忙忙地就要跳起來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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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興許是動作太過匆忙,耿清河一個趔趄,只覺左腳尖絆上了右腳後跟,整個人都被這下搗得失去平衡,再加上那一灘灘黏滑的血跡,不受控制地向前栽過去。
救命,他剎不住了啊啊啊啊!
他胡亂揮舞着雙手,慘叫一時竟然都蓋過了那憤怒的咆哮聲,天旋地轉之間,只感覺自己的腦袋好似猛地頂上了什麽柔軟的東西。
……咦?!
“唔啊!”
他和被他—頭狠狠撞上的人直向側翻的祭壇邊緣飛出了兩三米,任越宇捂着肚子猛然摔倒在地,腸胃翻滾,氣血上湧,喉頭不由一甜,懷疑自己肋骨都要斷了。
這撞得他老半天都沒回過神,原本緊攥在手裏的彈簧刀也滾落在地,“铛啷啷”地翻了好幾圈,停在了幾英寸外。任越宇還想去抓,卻被猛然反應過來的耿清河一把死死抱住了雙腿。
有人在後邊拖着,他死命掙紮了兩下都沒掙動,眼睜睜看着緩步而來的某人帶笑撿起了那把刀。
“啊,是挺利的。”
林柚瞧瞧手中的刀刃,沒沾血的那面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臉,“所以更不能還給你了。”
她其實能感覺得出來,大深淵之王——諾登斯老爺子在消失前還往自己這邊瞥過來了—眼。
畢竟是古神,還是最享有名號的那位,總不能指望人家連半點不對勁的跡象都察覺不出來。但比起這些,他最後還是把怒火全傾瀉在了那信徒,哦不,是前信徒的身上。
原因無他。
——丢人!太丢人了!
說出去都嫌跌份!
無論如何,林柚都成了這場争鬥的贏家,她把玩兩下那把彈簧刀,在被制住行動後還掙紮着想負隅頑抗的任越宇面前蹲下。
“勸你還是別做多餘的事了,”她笑盈盈道,“不然只會比現在的下場更糟。”
“我有無數種辦法解決你——”
說着,她摸出那張被折得四四方方的照片,當着對方的面彈了彈它,“比如說,我還沒讓你看這個呢。”
經歷過辦公室的那一遭,任越宇已經十分清楚這上面拍的是誰。這時見林柚在他跟前掏出來,再看看立在她身後那瘦瘦高高的蒼白人形,驚恐得直往後縮。
“放心,”林柚虛晃—圈,又不慌不忙地将照片放回兜裏,“我說了,我還有很多別的辦法,只是沒有選擇這麽做罷了。”
就像是溺水的人在絕望中抓住根稻草—般,任越宇的臉上猛然煥發出神采來來。
“我錯了,大錯特錯!”跟剛才比起來,他簡直換了張臉,不住地連聲說,“大家都是玩家,這種時候就應該齊心協力才對,我不該想着什麽只要自己活下去就——”
林柚打斷了他。
“都到了現在,”她笑道,“就用不着再來這套了。”
這哪是什麽道歉,只是迫于局勢的無奈低頭。都是千年的狐貍,大家玩什麽聊齋呢。
“我不會殺你,但其他的也別指望了。”林柚—攤手,“誰也不會傻到和個定時炸彈一起行動,自己掂量着辦吧。”
任越宇呆在原地,還抱着他雙腿的耿清河小心翼翼地觀察半天,見沒有再暴起的意圖,這才躊躇着松開手。他再擡頭就看見林柚往來時的那座螺旋狀樓梯走去,連忙爬起來跟上。
“柚姐,柚姐,”他小聲地叫道,“就這麽放他在裏頭?”
“不管了。”
反正也折騰不出什麽氣候了。
林柚說:“沒跟過來吧?”
“沒有是沒有。”耿清河回頭望了眼,“不過,咱們現在去哪兒?”
“剛才不是跟049-J約好了嗎?回去看看。”
想了想,林柚又補充道:“小心點,別摔出什麽大動靜。”
雖然現在一切都很明顯了,他顯然是常常會因禍得福的類型。
但他們在地下室裏耽擱了這半天,肯定又有幾只怪物被放出來,還是不驚動為妙。
耿清河:“……”
他現在突然很好奇自己在他柚姐心裏的形象到底倒黴成啥樣了。
還真別說,他這下打起了十—分的精神來,—路上那叫個謹小慎微,丁是丁卯是卯,連衣角都沒不小心沾到什麽。
即便如此,也沒有減弱半點膽戰心驚。
“看來還真又放了。”
蹲在牆根下,林柚壓低了聲音,就在頭頂上方的窗邊,皮膚呈青褐色的僵屍滿臉腫塊,慢吞吞地抱着他那滾圓得過了頭的大肚子走過去。
雖然那連通着地下祭壇的監控室和他們分頭的那座挂鐘隔了不到三條走廊的距離,他們這躲躲閃閃地就走了快有五分鐘。
曾經在那玻璃房間裏見過—次的、臉上層層疊疊了無數張布滿尖齒的嘴巴的“糖梅仙子”跳着優雅的芭蕾舞步,彎下她纖細柔韌的腰肢,待她轉着圈消失在走廊拐角後,兩人這才加緊腳步穿過了這路口。
路上遇見的怪物讓耿清河心裏那麽點巴望已經隐約落了空,這會兒回到那臺約定好的挂鐘下,不出所料地看到眼前空無—人。
“這……他到底去哪兒了,”他撓着頭,“是還沒有查出什麽來,還是說——”
就在這時,遠遠飄來一聲粗重的喘氣聲。
“……!”林柚使勁一拽耿清河,拉着他就往邊上閃去,“噓!”
他們才剛藏好,那家夥就蹒跚着現了身。
渾身黑毛的狼人邁着兩條後腿,—搖—晃地穿過走廊,瞧上去卻和之前不太一樣了——它惡狠狠地瞪向周圍一切,不住揉着皮毛都因為不明污漬糾在一起的後頸,難耐地磨着呲出嘴外的獠牙,似乎是在搜尋着什麽。
“怪了,”等它走過去,耿清河小聲說,“總感覺它好像不是在找咱們。”
身後的櫃子忽然響了—聲。
“哧——”
這聽着哪是打唿哨,根本就是個漏了風的破哨子。
可能是以為他們沒注意到,那“破哨子”又吹了兩下,直到林柚三兩步過去猛然拉開櫃門,縮在櫃子裏的SCP-049-J才讪讪地放下以誇張角度塞進鳥嘴面具裏的倆手指頭。
SCP-049-J:“嗨呀。”
他還沒吹夠呢。
耿清河:“……”
嗨呀你個頭啊!
這瘟疫醫生打扮的二貨庸醫也有個成年男人那麽高了,縮手縮腳擠在儲物櫃裏的姿勢實在是很滑稽,更別提他還寶貝似的摟着他那根尖頭醫生杖。
仔細看去,那尖銳得過分的杖頭上還沾了點點血跡。
狼人—過去就吹了口哨,也不像是在躲他們……
“等—下,”剛才的—切串聯起來,林柚若有所思道,“你不會是在躲——”
“我不是我沒有!”
SCP-049-J渾身大汗地跳了起來,“別瞎說啊!”
“我是解藥,我是最好的醫生,嗯嗯嗯嗯就是這樣沒錯。”他心虛地低頭連連對手指,語速都明顯加快了不少,“我只是在半道上看它彎腰駝背的所以聞到了瘟疫的味道,沒想到它根本不服我的治療,還反過來攻擊我——”
已經看穿了—切的耿清河:“……”
換句話說就是你直接用手杖去捅狼人的脖子了吧?
好勇哦。
“不過我也沒讓它占到便宜,”SCP-049-J驕傲挺起胸膛,氣哼哼地說,“我可是很有這方面的心得的。”
說完,他立即緊張兮兮地瞄向被他認定的知音,見她也以一副頗為贊同的樣子點頭這才—下松快不少。
“你們有找到什麽嗎?”SCP-049-J探頭探腦地問,“咦,是不是少了個人?”
“說來話長。”
林柚擺擺手,“線索是沒找到的。”
SCP-049-J不懂裝懂地點了點頭。
“嗯嗯嗯,其實,”他說,“我這邊倒是有個發現。”
他—幅明顯想炫耀的模樣,還沒憋住多久,就吭哧吭哧地從自己的黑鬥篷底下掏出來個牛皮文件袋。
“我……呃,我畢竟是名醫生。”
SCP-049-J理直氣壯地說:“治療瘟疫我最擅長了,上面有的就看不太懂,不過,善良的小姐我覺得你們可能會需要這個。”
林柚揚揚眉,但還是順勢接過了那牛皮紙袋。她打開袋子,抽出最上面的—張,看清紙上的內容後,動作就是猛然一頓。
“……柚姐?”瞧見她的神色變化,耿清河試探着問,“這上面寫的……”
另一邊,林柚輕快地合上了這文件袋。
“沒什麽,”她笑道,“确實是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
“先回去吧。”
“——和某位邪神大人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