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離別 (6)
仇的機會到了。或許有人會驚詫,你不是很大方的原諒了蔣世雄嗎?怎麽又提起複仇的事了?
不,我對蔣世雄的仇恨根本沒有消除,他對我的欺淩給我帶來的恥辱感刻在了我心上,怎麽都抹不去。我一直在找機會複仇。我不認為這是有心計,實在是迫不得已。說的冠冕堂皇一點,韓信還有胯下之辱呢,雖然我沒敢把自己和韓信比。
我用的是緩兵之計。明擺着的,如果當時我對蔣世雄的欺淩耿耿于懷,過于較真,我在蔣村中學将沒有一席之地。
華安四中的經歷告訴我,這一類事情交給學校處理,學校僅僅是給一個處分,可對蔣世雄來說,處分算什麽?毛都不會影響他一根!
所以我只有忍。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很信奉這一條。
在蔣派和張派發生摩擦之後,我開始跟蹤蔣世雄。我留意到蔣世雄上過晚自習之後總會去蔣村的一個游戲機室玩半個小時,然後一個人回家,而游戲機室到蔣世雄家有一條弄堂,這條弄堂沒有任何燈光。
所以我決定在這段時間在這個弄堂裏下手。
我的目的很快就得逞了。
那是個沒有月光的夜晚,連星星都沒有幾顆。我向我玩得最好的同學李喜文撒謊,說要去語文老師家問問題。
李喜文和室友聊天正聊得開心,我假心假意地邀請他一同前往,他當然不同意,這樣,我便順利的騙過了寝室裏的所有人。
不過,為了以防有人向語文老師問起,我真的去了一趟語文老師的卧室。
語文老師是個剛從師範畢業的小年輕,對我們非常熱情,晚自習之後我們經常去他卧室,欣賞他寫的字,聽他吹笛子。他既是我們的語文老師又是我們的音樂老師。我對書法、音樂感興趣,全受他影響。
只不過那個晚上我到他家裏轉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我趁守門人不注意溜出校外,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跑去蔣村,躲在那條我早已偵查好的弄堂裏。
那個年代娛樂的東西少,村民們便睡得格外早,還是晚上九點半的光景,整條弄堂裏家家戶戶都關了門,各個窗戶也沒有燈光透出來。
我将短棍藏在袖子裏,在拐角處等候蔣世雄,
沒過幾分鐘,蔣世雄便哼着小調出現在弄堂口。
看那表情我便料定他在游戲機室裏小贏了一把。
我有點慌,但我不斷叫自己鎮定。我把短棍從袖子裏抽出來抓在手上。
蔣世雄從我身邊經過。他無知無覺。
我墊着腳從蔣世雄的身後追上他,然後對着他的後腦勺猛地一棍子。蔣世雄便像喝醉了酒一般一聲不哼倒在地上。
我知道我的複仇計劃得逞了,便迅速将短棍收進袖子,悄無聲息退出弄堂,走小路跑回學校。
在路上,我的心情說不出有多舒暢,我很想吼,很想喊,甚至想高唱《我們走在大路上》……但事實上我什麽也沒有做,只是把短棍丢棄在茅草叢裏。
蔣世雄被襲擊事件第二天一早就傳遍了整個校園。似乎每個人都在議論這件事,感覺太不可思議。蔣派和張派之間的矛盾迅速升級。果不其然,中午放學之後這兩派人物在校門口的馬路上發生了械鬥。
他們竟然都帶了家夥——木棍。據目擊人說,那場面非常壯觀,和香港電影裏街面上的古惑仔的打鬥情形差不多。
整個學校的兩派人物都加入了戰鬥,就看見一長條馬路上全是混戰的人群。而那些住在馬路邊的住戶裏的人起先都站在門口觀望,後來發現形勢越來越嚴峻,為不惹火燒身,紛紛将大門關閉,躲在屋子裏“欣賞”。
這麽一來,那些被打倒在地的人就慘了,因為他們失去了躲避之地。
也有個別聰明的人沿小路往田野裏跑。
但大多數人似乎都打紅了眼,忘了生死,忘了疼痛,互不相讓,以至于這場混戰整整持續了二十幾分鐘,直到蔣村派出所裏的人趕來方才結束。
據說,在混戰的當兒,蔣村中學政教主任躲在學校不敢出來。
這場混戰雙方都有受傷,蔣世雄和張火發都住進了縣醫院。我聽說總共有七個人住進了縣醫院。
這件事情給社會帶來了很大的震撼。許多家長沖到學校來讨說法。那些家長可都不是省油的燈,直奔校長辦公室,聽說個別兇悍的家長把校長的辦公桌都翻了。
教育局也為這件事多次派人到學校來調查,只是事情一追查到起因——蔣世雄遭夜襲便成了懸疑。蔣世雄一口咬定是張火發派人幹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兩派頭天起了摩擦,張派人吃了虧,所以他們偷偷報複。
而張派的人則死活不承認,因為他們有動機卻沒有作案的時間,他們的父母證明他們那個晚上都按時回了家。
教育局調查不下去也就不了了之,随便找了個借口搪塞一下,打道回府,這邊則責令學校好好反思,以防後患。
那個不敢出來制止惡鬥的政教主任成了犧牲品,職務被撤銷,校長也因這件事被叫去教育局做檢讨。
校長兩頭不讨好,窩了一肚子的氣又沒地方發洩,極為郁悶。他單單為安撫那些到學校鬧事的家長就愁白了頭。
我為此非常愧疚。尤其那個政教主任,每次在路上遇見他,我都帶着愧疚的心熱情地和他打招呼,他不知道他的命運竟然會因為我而小小的改變了一下。
蔣世雄和張火發從醫院裏出來之後便辍學了。并不是學校開除他們,而是他們的家長害怕事情升級,直接把小孩留在了家裏。
在他們的家長看來孩子的安全比學習更重要,何況他們的孩子根本不學習。
第三卷 蔣村中學的那些事 第034章 為剩女發飙
班上兩派人物的首腦不在,那些小兵無疑安分了好多。班上的學風逐漸好轉,我也能全心全意學習了。
從這個角度講,我是初二(3)班的功臣。
轉眼期末考試來了。
轉眼期末考試結束了。
吳紅梅考了年級第三,班長王謙君年級第一。
我的考試成績總分排名全年級第十,班上第三。
這個消息無疑是爆炸性的。一個被班主任定性為恐-怖分子的插班生竟然考了年級第十,班級第三,這能不震撼人嗎?
我記得年後開學的第一天原本計劃舉行開學典禮的,由于天氣不好開學典禮往後挪一周舉行,班主任提前在班上宣布我的成績時,很多優秀生紛紛往後看我,那鄙夷的眼神讓我不寒而栗。一些人在交頭接耳。
班主任口頭表揚我,并希望班上的後進生以我為學習榜樣。
“為了對鄭啓航所取得的成績表示肯定,我決定将他從第五排調至第三排。”班主任微笑着看着我。
那時候我覺得班主任特別和藹。
“請問吳紅梅也會往前調嗎?”我從位置上站起來。
“她還是坐原位。”
“那謝謝老師的好意了,我還是坐我的位置。”
“幹嘛不調?第三排可是黃金位置。”班主任很不理解。
我沉默不語。
吳紅梅拼命扯我的衣角。
“這用意還用說嗎?”一個優秀生說。
“是啊,雞食放光蟲——心知肚明。”另一個優秀生說。
“你真的确定不換位置嗎?我告訴你,我們班可是一學期就換一次位置的,你可不要後悔。”班主任又一次提醒我。
“我不後悔。”我坐了下來。
放學後,吳紅梅問我:“你為什麽不換位置?幹嘛那麽傻?”
“我要和你坐。”我說,“我知道我的進步離不開你。”
“你現在和你來的時候已經不一樣了,你的基礎已經很好了,沒必要為了我還坐後面。坐第三排黑板上的字看得清,老師的講解聽得清。我拼命拽你衣角,你還當不知道。”
“我的眼睛不近視,我的聽力很好。”
“坐在後面的人都是不聽課的。”
“那你呢?”
“我不一樣。”吳紅梅說。
“你為什麽不一樣?”
“我……能控制自己,不會受影響。”
“我早就覺得奇怪了。你成績這麽好,中規中矩,為什麽會坐最後面?”
“我從讀書起就一直坐最後面。而且是我自己要求的。”
“為什麽這麽要求?”我愕然。
“我……從幼兒園起就沒有人願意和我坐同桌,”吳紅梅低下了頭,“你是我的第一個同桌。”
我震驚無比。沉思了一會兒之後我說:“他們不知道你是一個多麽好的同桌。”
“真的嗎?”吳紅梅擡頭看我。她的眼裏閃着光芒。
“你覺得我在說謊嗎?”
“你就是這個原因而不往前調嗎?”吳紅梅反問道。
我點點頭。“目前為止,你是我最好的同桌。在蔣村中學我希望和你一直同桌。”
“我也希望。雖然你第一天來的時候吓得我摔在了地上,讓我覺得你是魔鬼。”
“其實我并沒有那麽恐-怖,對不?”
“你其實很善良。對了,鄭啓航,你知道那些同學說什麽雞食放光蟲——心知肚明的意思嗎?”
“我知道,我會更努力的。”
開學典禮的那天風很大,雖然是春天了,可是氣溫還是很低。太陽升在空中,似乎一點溫度都沒有。
開學典禮由新上任的政教主任,也就是我們的班主任主持。年輕的他在晨風中顯得格外意氣風發。要知道,在主席臺上端坐的包括他在內只有四個領導啊。這可是他夢寐以求的。
政教主任宣布的三好學生的名單裏有我的名字。在我聽見我的名字的那一刻,我的心震顫了。這種激動真的久違了。
我和吳紅梅同上同下。在臺上,校長雖然沒有對我說什麽,可他的眼神我讀懂了。那是無聲的鼓勵。
可是,走回班級隊伍裏時,我卻把獎狀撕碎放進了褲袋裏。
“你怎麽啦?”吳紅梅非常詫異。
“獎狀只是一紙證明。知道了就夠了,保管起來很累。”我說。
“這叫有自知之明。”站在我前面的一個優秀生說。
“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不明白嗎?”優秀生頭往後瞥了我一眼。
“我不明白,拜托你講明白一點。”
“上星期老師換你的位置你不換我不也表達了我的看法嗎?”原來這就是那個說“雞食放光蟲——心知肚明”的同學。
“那就請你說直白一點,我的成績有水分,對不?我是抄吳紅梅的,對不?”我的怒火騰地一下就起來了。
“我可沒有這麽說。”
“你知道我最讨厭什麽人嗎?”
“我沒興趣知道。”
“我就他媽讨厭像你這麽虛僞的人。”
“可我覺得一個人為了達到個人目的連‘剩女’都不嫌棄才更虛僞。”優秀生咄咄相逼。“剩女”是班上一些男生給吳紅梅取的最具侮辱性的外號。果真,吳紅梅一聽見這個外號淚水就吧嗒吧嗒流下來。
“你說什麽?!”我吼起來。
李喜文過來勸我;“你冷靜點,老班好像朝我們這邊望了。”
事實上,相鄰的幾個班的學生都在注意我們。突然有人這麽吼叫,能不引起注意嗎?
“你是不是智障,我的話怎麽老是聽不懂?”對方毫不相讓。
“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我沒興趣。”
我對着這個優秀生一腳踹了過去。這個優秀生不提防,直接跪在了地上。
人群嘩動。許多人叫起來:“打架了,打架了!”
優秀生從地上爬起來:“你敢打人,我告老師去!”
“告啊,去告啊。老子敢打你,就不怕你告。我告訴你,你侮辱我不要緊,如果你敢再侮辱吳紅梅,你不知道會有什麽下場?”
“剩女,剩女,剩女!”優秀生連說了三遍。
一腳,一腳,又一腳,我對着優秀生連踹三腳。優秀生大聲哭起來。
“鄭啓航,你怎麽了?”吳紅梅因為我動手,悲傷的情緒丢在了腦後,她拖住我,“這是什麽場合,你知道嗎?”
“這種人就是欠揍。”
主席臺上政教主任用話筒喊話:“靜下來,大家靜下來。那邊在幹什麽?!”
班長已經跑到了政教主任面前。
“鄭啓航,你給我站上來!”話筒裏的聲音無比憤怒。
我從班級隊伍裏走出去,走向主席臺。那一刻,全場異常安靜。我知道所有人的眼光都在看向我。班主任走下主席臺,拽住我的衣服用力地扯我一把,同時嚴厲的訓斥我,“你給我站好!”
我感覺到,班主任當場打我的想法都有了。
我低着頭站在主席臺邊。班主任清了清嗓子繼續以政教主任的身份說話,被中斷的開學典禮繼續進行。
當校長的“重要講話”結束後,政教主任對講話的要義做了幾點闡述,開學典禮便結束了。學生們紛紛向教室走去,不一會兒,整個操場便剩下我一個。
班主任走到我身邊。他醞釀了好一會兒才對我說話。他的憤怒情緒已經消退了。
“鄭啓航同學,我對你的行為真的很不理解。蔣世雄和張火發那些人怎麽欺負你,你都能忍受,為什麽楊軍只是說你幾句你就大打出手,你就是這麽個欺軟怕硬的人嗎?”楊軍就是那個優秀生。
“老師你誤會了。”我說。
“我有誤會嗎?王謙君已經跟我說了。你轉到我們班上來,成績一下子上升這麽快,同學們有所懷疑也很正常。所謂真金不怕火煉,如果你的成績是真實的,你又何必在乎同學們一時的看法?”
“我不是為這個動手的。”
“不是嗎?”
“楊軍說吳紅梅是剩女。吳紅梅哭了。”
“哦。”班主任輕輕地哦了一聲。他似乎在思考什麽。接着他問道:“真是這樣嗎?”
“你可以去問李喜文。李喜文聽見了的。很多人都聽見了。”
“那你去班上,我會調查。”
“我現在就可以去班上嗎?”我喜出望外,“你不處分我嗎?”
“你希望我處分你嗎?”
“我以為你會處分我。我畢竟鬧大了。”
“你知道就好。你也不想想這是什麽場合,還有,今天是什麽日子?你班主任就站在臺上,就在你面前,你竟然做出讓我這麽尴尬的事?我站在上面可是以政教主任的身份站的。”
“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的。”
“我告訴你,如果不是看在校長的面子上,這一次我可不會這麽輕易饒過你。”
“謝謝。”
“要謝你去謝校長。”
我這麽快就回到班上,讓許多人不理解。
楊軍那幾個或許以為學校會好好處理我,至少會認為我一時半會是回不了班上了,所以當我出現在門口時他們的眼珠子都差點掉到地上了。李喜文礙于老師站在講臺上他沒有表示什麽,但看他的表情我知道他很為我高興。
吳紅梅悶悶地坐在位置上。她聽見喊報告的聲音連頭都沒有擡,所以直到我走到她身邊敲了敲桌子她才反應過來。
“你怎麽回來了?”她激動得從位置上站起來。她的臉因為激動而潮紅。
“吳紅梅,你幹什麽?”老師發出警告。
“對不起,老師。”我說。
吳紅梅坐了下來。她發現自己失态,臉更紅了。
我在位置上坐下來,碰了碰吳紅梅的手臂,“你希望我不回來嗎?”
“先聽課吧。你已經落下一點知識了。”吳紅梅已經恢複了常态。
下課後,李喜文走到我位置邊。“我的媽耶,老鄭你還好回來了。我都以為你回不來了。”
“我也擔心。”吳紅梅說。
“咱胡漢三又回來了。”我說。
“我說你也特膽子大。怎麽敢在晨會上動粗?真把我吓死了,”李喜文說,“我真沒看出你是這樣的人。你不是特怕死的嗎?”
“那小子欠揍。”
“以前那些人怎麽整你都不見你發脾氣,今天……”
“老班剛才也這麽質問我。”
“我代表的可是大家的心聲。”
“鄭啓航是因為我。”吳紅梅說。
“還是吳紅梅了解我。虧你還和我同鋪。你可以找機會告訴那幾個人,怎麽侮辱鄭啓航都沒關系,不能侮辱吳紅梅。”
“我的媽耶,已經是這種關系了嗎?”
“去死吧。”我拿起一本書向李喜文砸過去。
第三卷 蔣村中學的那些事 第035章 變态的李喜文
現在該說說李喜文了。
李喜文,一米六二的個子,極瘦,小腿不及我手臂粗。狂風大作的日子,他總是抱着我的手臂,怕被風吹到學校後面的小河裏去。
是一個娘娘腔,說話細聲細氣,喜歡說“我的媽耶”,并且把“我”讀成第二聲。
我轉到蔣村中學的第一個學期的第一個月,他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雖然他和我并排睡在寝室床鋪的上鋪上。
蔣村中學的寝室只有兩個大寝室,一個女生寝室,一個男生寝室。因為住校生人數比較少,三個年級的學生混住,但相對劃分區域。為了減少床鋪所占的空間,老師們要求兩張床鋪并排擺放,這樣,我和李喜文才有了這種特殊的關系。
我們睡覺的兩張床鋪擺在進門左手邊最裏面的角落裏,和女生寝室只有一牆之隔。
其實,在最初的一個月裏,不只李喜文一個人不曾和我說過話,很多人都不敢和我接近,只有在蔣派和張派人物對我的挑釁屢屢成功之後,他們認識到我比他們還懦弱,他們才對我友好起來。
同情弱者,是人的一種習慣。
大凡住校生的家離學校都比較遠,他們來自蔣村鄉的各個旮旯角落。這樣的住校生由于見識少往往生性懦弱,膽小怕事,是班上蔣派和張派兩派人物常常欺負的對象。
李喜文就是這樣的人物。
李喜文一經和我接觸就和我交上了朋友。站在他的角度看,我這個從華安大城市轉到蔣村這樣的小地方來讀書的人,一定具有傳奇色彩。這就是他對班主任的有關我的說法深信不疑的原因,所以,李喜文和我有了一定的交往之後,他急于解開的就是這個謎團。
“鄭啓航,你真的像老班說的那樣砍過人嗎?”有一次吃過晚飯後我們走在學校門前的馬路上李喜文向我求證。
“沒有。”
“沒有?不是說你是因為打群架用刀砍人被學校開除才來我們這裏的嗎?”李喜文的眼睛睜得再開也還是很小。
“用刀砍人的不是我,我是被人坑了。”
“我的媽耶,有這樣的人嗎?”
“坑我的人是我玩得最好的兄弟。”
“去他媽的,連兄弟都坑的人還算人嗎?”李喜文很憤慨,“不過,鄭啓航,你哪像是做過混混的人,人家把屎扣在你頭上都不敢吭聲。”
“瞧不起我了,是不?這叫吃一塹長一智。”我一點兒都不生氣。人或許都這樣,經歷的磨難越多心胸越寬闊。
我們已經走在林管站前的下坡路上了。展現在我們前面的是一片非常茂密的樹林,馬路在樹林間穿過。夕陽被擋在了山林的那一邊。
樹林和學校所在的山坡之間是一片水田。
“瞧不起你?你看不出來嗎?我決定和你做至交了,所以要了解你的過去。”
“去你個死,我才不要你這樣的至交。”
“可我要交你這樣的至交。我覺得你能夠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恥辱,将來一定是個大人物。”
“我說你什麽時候學會了溜須拍馬?”我拍李喜文的背。
“我的媽耶,拜托你輕點。要不,我會散架的。”
“那時不知怎麽了,很叛逆。”我決定對李喜文說說我的過往,“我很讨厭我的父親。”
“我也讨厭我的父親。他老爆我栗子。他做事累了就爆我栗子。”李喜文習慣性地摸了摸他的頭,好像他父親剛爆了他栗子似的。
“我父親不一樣,他是為學習管我。可他管得太嚴了,根本不給我喘息的機會,再加上我本身對他有成見,他越管,我越不學,而我越不學他管得越緊,罰站,罰跪,蹲馬步,俯卧撐,什麽都來了,于是陷入了惡性循環。到最後我實在受不了了便離家出走,逃課,賭博,抽煙,喝酒,什麽都做。”許是這些過往積在心裏太久了,如今有了傾吐對象,便一股腦兒往外倒。
“還有打群架。”李喜文做了個拳打腳踢的動作。
“差不多吧。”
“我的媽耶,我真看不出你是這種叱咤風雲的人物。我怎麽覺得你比我還老實呢?”
“以後就靠你罩我了,大哥。”我笑着說。
“去你媽的。”李喜文也笑了。
不知不覺,我們已經進入了樹林,走在一條小路上。雖然已經是春天了,一些樹木的葉子依然黃黃的。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有件事我想跟你說,鄭啓航,”李喜文突然停下了腳步,“不過你不能和別人說。我最近媽的夢裏面老是和女人那個,醒過來褲子就濕了。”
“夢遺。想女人了,是不?”
李喜文點點頭,“你有過嗎?”
“我哪有你那麽早熟?”我想起在大胖子家裏的那一幕和那壓抑狀态下發出的聲音。都是這個年齡段的人。
“真沒夢過?”
我很肯定地搖了搖頭。我不知為什麽突然就決定了裝“純”。
“那真的是我太騷了。我告訴你,我說了我把你當至交了鄭啓航,你可別說出去,你知道我現在最大的想法是什麽嗎?”
“是什麽?”我看見一只鳥從一棵樹飛向另一棵樹。
“我現在特想看女人的屁股。”
“看女人的屁股?”我真蒙了。會有人有這麽猥瑣的想法嗎?我以為李喜文會說他特想和女人那個。
“對,你不知道,我老躲到女人的背後去看女人走路時屁股擺動的樣子,我看着看着就覺得白花花的屁股出現在我面前,我的‘花朵’就膨脹綻放。”
“我說你也特變态吧。”
“我也覺得自己好變态,可就是忍不住,就是喜歡盯着女人的屁股看。可我沒真正看過女人的屁股。我不知道那白花花的樣子是怎樣的。”李喜文由憧憬變為沮喪。
“那還不簡單?你妹妹蹲地上拉尿的時候你注意觀察不就有感覺了。”
“我沒跟你開玩笑。”李喜文很嚴肅。
“你什麽意思?”
“我想真正看一次女人的屁股,我想請你幫我。”
“我幫你?我到哪去找女人的屁股給你看?要不我把我的屁股給你看得了。”我擂了李喜文一拳。
“你給我放哨。”李喜文很認真地說。
“放哨?”我忽然明白這家夥為達到他的目的把要做的事情都計劃好了。
“你注意到了嗎?我們男寝室和女寝室所隔的那堵牆并沒有隔到頂部。牆的頂部是空的。”
“你想爬到牆的頂部去偷看女生的屁股?”我真被李喜文猥瑣的想法雷倒了。
“所以需要你放哨。”
“這樣的事我不幹,也特龌龊了。”
“哎呀,兄弟,你就幫我一把。我不是一點辦法都沒了才找你嗎?我真把你當至交了。”李喜文有點急。
“這事要傳出去可是很丢臉的。”
“要丢也是丢我的臉。你站在門口,有人來告訴我一聲,就得了。”
“不行。這種事我絕不做!而且喜文,我跟你說,有些想法是不能縱容的。正因為你把我當至交我才更不能成就你這件事。”
“好像很高尚嘛。”李喜文不無嘲諷地說。
“你要聽我的勸,我是吃過這方面的虧的。”
轉眼就到了周末了。
到了周末,大多數住校生都回家了,男女寝室都只有幾個學生留下來。一是像我這種周末沒法回去的學生,二是不願回去做農活或回家沒法安心學習因而特意留在學校學習的學生。
男生寝室一般只有三個,兩個初三的優秀生和讀初二的我。初一的學生都回去了。女生寝室要多幾個,和我一個班的餘慧慧和儲火玉一般一個月回去一次。
那個時候不像現在周末放兩天假,而是放一天半假。學生們在周六上午上完課方才陸陸續續回家。老師們該回家的回家,該回城的回城,偌大的學校只剩下幾個人,冷冷清清的。
我記得那一年學校對那兩個初三的優秀生寄予很大的期望。他們的班主任每次來寝室巡查都會對他們噓寒問暖,激勵他們,鼓勵他們。
那個時候,鄉下讀書人最期待的是讀小師範。讀小師範即意味着捧到了鐵飯碗,同時還可以節省三年讀高中的時間和讀三年高中的花費。
所以一所初中教育質量的好壞就看上師範的個數。
而像蔣村中學這一類的鄉鎮中學每年能上一個師範生那已經是放衛星了。
另外,每個鄉鎮考師範生還有指标限定。由于蔣村中學是貧困鄉所在的中學, 考師範的學生還有加分——我不記得是加二十分還是加十分了。
我還有深刻印象的是這兩個種子選手不會因指标問題而互相排斥,因為其中一個志向極為遠大,他不屑讀師範。
多年後我之所以還記起他,就是基于他這極其張揚的個性。
蔣村中學再不讀書的人都知道這麽個人物。
他每天早上都會很早起床,拿着英語書在操場上大聲朗讀。他的讀書聲代替了催我們早起的鈴聲。
可比較悲劇的是,這個人順利考上了高中,卻沒能完成高中學業。據說在高中,他越學成績越差,越學越沒有自信,直至最後對求學徹底絕望,以至于中途辍學到社會上飄蕩。
當然,我了解這些信息也已是多年以後了。
那個周末,李喜文竟然決定不回家,說要留在學校好好陪我這個至交,讓我說不出有多高興。
第三卷 蔣村中學的那些事 第036章 打賭
周六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我和李喜文把周末好好地計劃了一下。
“嗨,鄭啓航,我說你也太激動了吧。”李喜文不能理解我喜悅的心情。
“所以我說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周末有家回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一件事。”
“那你周末一般怎麽度過的?難道度日如年嗎?”李喜文誇張地嚼着飯。李喜文不僅眼睛小,嘴巴也很小。
“怎麽度過?還不是和書本打交道。”我說。
其實,周末我最喜歡做的事情是一個人林子裏散步,把自己完全沉浸在對郝珺琪的想念中,或者坐在河灘上,很無聊的把石頭子一個一個丢進河中。
偶爾也會想到那個讓我心碎的吳蓮子。可是這些事又怎麽好和李喜文說?
“聽說咱班美女餘慧慧和儲火玉都不回去,有這兩大美女陪還度日如年嗎?”
“我可沒你想法多,我都是和那兩個初三學生一起學習的。”
“哦。那這個周末就別和他們呆一起了,咱們好好計劃一下。”李喜文建議。
“行。”
我們的計劃非常簡單:午睡(我一向有午睡的習慣)後去蔣村塘逛街;晚上躺在寝室看李喜文借來的金庸的武打小說;星期天去附近的一個同學家玩。
可是,對我而言,從事這些計劃,已是上蒼的恩賜了。
那個中午我們睡醒之後沒有立即起床。寝室裏空蕩蕩的。那兩個初三學生早已去了教室。
“你看。”李喜文把手伸出被子碰了碰我枕在頭下的手。
“看什麽?”
李喜文嚕了嚕嘴:“看我隆起的被子。”
我注意觀看李喜文的被子。李喜文的雙腳并沒有曲起,可是他的被子卻略略往上隆起。
我當然知道被子隆起的原因是什麽。
“不會吧,這麽誇張。”我感覺自己的“花朵”受到刺激也跟着膨脹了,只好曲起雙腿。
“它就這麽激動。每個早上睡醒過來,它就這麽綻放開來。真煩死了。”李喜文皺着眉頭。
看來李喜文真的被這件事困住了。
“夢遺了嗎?”
“沒有。”李喜文把手放進被子。
“那就起床吧。起床就不會胡思亂想了。”其實是我的“花朵”也已經徹底綻放了。我努力控制自己不把手放進被子。
“哎,我說鄭啓航,再商量一下怎樣?”李喜文說。
“商量什麽?”我掀開被子,迅速坐起來。我不想讓李喜文看見我的狀态。
“就是那件事啊。”
“我說你怎麽還在想這件事?”我明白李喜文指的是哪件事了,“嗳,李喜文,你留下來陪我不會是要達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去你媽的,你也把我想得太糟糕了吧。”李喜文把他的枕頭丢向我。接着他掀開被子,“你看。”
他穿的黑色的短褲雖然比較寬松,可依然被它膨脹的“花朵”頂的老高老高。
“哎呀,別炫耀了,我們走吧。逛街回來還要寫作業呢。我告訴你,作業不寫好晚上的計劃就得推遲,這是我的原則。”我轉移話題。
“好好。我說你身上哪有一點曾經混過的影子?”
下床的時候,一張擺在床邊的教室裏的長凳磕着了我的膝蓋,疼得我罵娘。
“見鬼,這是誰擱這兒的?教室裏的凳子怎麽跑寝室來了?”我嘀嘀咕咕。
“鬼知道。我們爬上床的時候都沒有注意到這裏擺了張凳子。”李喜文說。他把外褲穿好了,可是那個位置還是隆的老高。
我下到地上,把那張凳子移開了。
我們徑直去蔣村塘。
蔣村是個大村,有幾百戶人家。在村正中有一個長約四百米寬約兩百米的水塘,名叫蔣村塘。蔣村人繞着水塘四周建房,水塘與房子之間的空地村裏集資打成水泥地,形成一條街,那些房子便成了商鋪。每次到了商品交流會,從四面八方的人湧到這裏,将水塘周圍擠得水洩不通。
若是在夏天,水塘裏的荷葉開花,蜻蜓在水塘上空飛翔,也算得上一道優美的鄉村圖畫。
可“蔣村塘”卻是一個讓人感到恐怖的詞,因為在蔣村塘街面上不知道發生了多少起打架鬥毆事件,不知道有多少人喝過蔣村塘的水。
那塘水如果幹淨清澈倒也沒什麽,喝幾口當是解解渴,可是,你要知道,蔣村塘裏的水是污水,塘底的污泥也有一米深。村民用過的廢水和養豬的排洩物全都彙聚于此然後再外排。這樣的水喝上幾口會是什麽感覺?
蔣村人威脅別人說的最多的話是“你能喝光蔣村塘的水嗎”,由此可見一斑。
那天下午我們在蔣村塘轉了一圈,便被兩夥小混混敲詐了。幸運的是當時我們已經将所有的錢買了東西,他們搜了搜我們的口袋,便放過了我們。
我們趕緊打道回府。
回到學校我們便去教室寫作業。因為有李喜文的緣故,我們去的是自己教室。當然,我沒忘記給那兩個初三的我的學伴送去一點零碎。
餘慧慧和儲火玉坐在教室裏。
我和李喜文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我計劃寫數學作業。李喜文在位置上坐了會兒之後便坐到女生面前,他把從蔣村塘買來的零碎貢獻出來。
“娘娘腔你過去。”我聽見儲火玉說。
“不要這麽說嘛。有吃過嗎,葡萄幹?”李喜文的腔調似乎更嗲了。
“給我來一包。”餘慧慧說。她相比儲火玉來說要外向一點。
“那不行,我總共就買了一包。好東西要大家分享。鄭啓航——”李喜文叫我。
我繼續寫我的作業。
李喜文又叫了一聲。
“你別叫了。他才不會過來。”餘慧慧說。
“我能叫到他過來。”李喜文自信地說。
“我才不信。”
“要不你們打賭?”儲火玉說。
“行。”李喜文情緒很激動。他真到了對異性最感興趣的年齡了。
“賭什麽?你賭輸了我們到哪都叫你娘娘腔怎麽樣?”餘慧慧說。
“如果你輸了呢?”
“随便。”
“真的可以随便嗎?我親你一下可不可以?”
我擡頭看了看。李喜文什麽時候這麽放開過?
“去你個死,”餘慧慧一本書砸在了李喜文的頭上。
“跟你開個玩笑嘛,”李喜文不怒也不惱,“唱一首歌總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