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離別 (4)
勢洶洶:“姚俊,怎麽又是你們?你們無法無天了,是吧?”
“幹嘛了?我們哪無法無天了,施主任?”俊哥甩了甩頭,一副桀骜不馴的樣子。
“還問我幹嘛?你看這個同學被你們打成怎樣?不老實,我開除你,信不信?!”政教主任裝腔作勢。
“我信。可你也要問問他是不是我們打的?你們做老師的不是經常講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嗎?”
“你別嘴硬,”施主任把我拽過去,“這位同學,你別怕,告訴我你這樣子是不是他們打的?”
“是他們打的。”我說。
“鄭啓航,你他媽的!”俊哥暴怒。
“去你媽!”臭鹹蛋拳頭握得緊緊的。他上下牙齒緊緊咬在一起。
大胖子不解的看着我。
“把他們帶回去!”政教主任叫起來。
“施主任,我話還沒有說完呢,是我讓他們打的。”我補充說道。
“什麽?”前來管事的三個領導一齊看着我。
其中一個溫和地說:“這位同學,你是不是受到了他們的威脅?哪有讓人打成這樣的?你別怕,我們會處分他們的。”
“沒有。我沒受到什麽威脅。我是心甘情願讓他們打的。剛才你沒看見我們是肩并肩一齊走出來的嗎?如果我不心甘情願,我還會搭他們的肩嗎?”我說。
“你腦子沒有被打壞吧?”施主任說。
“謝謝您關心。我再跟領導彙報一遍,我是因為做錯了一件對不起他們的事,才主動請他們懲罰我的,并不是他們找我的麻煩。對不起,我們要回去了。回去晚了,我們的家長會罵我們的。”
“不錯,我們要回去了。拜拜,施主任。”臭鹹蛋沖領導們揮揮手。
“走了。”俊哥說。
“走。”大胖子說。
我們四個頭也不回從領導們身邊走過然後走出巷道。往前大概走了一百米,俊哥、臭鹹蛋哈哈大笑。大胖子跟着憨笑了幾聲。我的嘴角痛沒法笑。
“媽的,鄭啓航你太有才了。這一驚一乍的,真解氣。解氣!”俊哥說。
“對付他們就要用這種辦法。鄭啓航屬于智慧型的。”臭鹹蛋說。
“我看他們一定氣暈了。”大胖子說。
我什麽也沒有說。我知道,我越沉默他們越開心,就好比講相聲或小品的,說笑搞逗,自己越淡定,觀衆們越開心。
……
那天中午回到外婆家,我的樣子着實把外婆吓了一跳。
“怎麽啦?寶貝孫子,你和誰打架了嗎?”
“沒有。你覺得你孫子是喜歡打架的人嗎?我體育課的時候摔了一跤。”我在路上就把謊言編撰好了。
“真的嗎?摔一跤會摔成這樣?”
“外婆,難道你希望我再表演一次給你看嗎?你趕快給我拿紅花油來。還有,你要打電話告訴我爸爸說我摔跤了,否則,我晚上回去就不好受了。”
“好好。我給你擦好藥後馬上就打電話。”
就這樣,外婆一個電話我父親對我摔跤的事情深信不疑。
我總算又逃過了一關。
第二卷 少年亦識愁滋味 第027章 我的第一封情書
那個下午吳蓮子不知為何事突然請假了,她的位置始終空着,讓我心神不寧。我還擔心我腫脹的臉吳蓮子看見了會追問原因,又早早地編撰了另一個理由。
吳蓮子是知道我體育課沒有摔跤的。誰想她一個下午都沒有出現?
別說聽課了,就是俊哥他們和我說一些八卦我都聽不進去。我沒來由擔心吳蓮子,猜想她是不是生病了,亦或是送她來上學的小車子是不是出故障了,要麽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吧……
晚上寫作業也因為這件事時常出神而被父親訓了幾次。躺在床上向郝珺琪說了晚安之後好久都沒能睡去。經由對吳蓮子的擔心想起山村童年的每一幕,不理解朱金山為什麽到現在都不給我寄來郝珺琪的消息。
真的是一個謎呀。已經過了四個整年了,這個謎為什麽還沒有人解開?
郝珺琪會不會出什麽意外?哦,天,一定不要。
可誰能擔保郝珺琪沒有出意外呢?無需擔保,吉人自有天相。
會不會真是擅闖擎天石柱的報應?不可能!我一家人平平安安就是明證。
那怎麽會一點消息都沒有?就像石沉大海一般。郝珺琪怎麽樣都會傳遞一點消息給我的,她知道我在華安。可是華安這麽大,她如何傳遞?沒有詳細的地址,信寄不到;已經有可以在很遠的地方就能聽見對方的聲音的東西——電話了,可她不知道電話號碼。
對郝珺琪的擔心一下子蓋過了對吳蓮子的顧慮。
要知道,吳蓮子的情況十幾個小時之後就會知曉,郝珺琪的情況卻不知道何年馬月才會知曉。
不過,馬上對吳蓮子的顧慮又蓋過了對郝珺琪的擔心。
郝珺琪年年月月如此,擔心已經無濟于事;而吳蓮子曠一下午的課卻是突發的——一定發生了很大的事情。
第二天我一進教室就看見了吳蓮子臉上的一點傷痕,而她也顯然立即注意到了我尚未消腫的臉。我們相視一笑。
吳蓮子似乎笑得很勉強。
自然還是在放學的時刻交流。
“發生了什麽事了?你昨天下午怎麽沒有來上學?還有你嘴角……”
“我媽生病了。我這是自己劃的。你看我的手指甲很長。”吳蓮子伸出她的手。好修長的手指。自然的往上翹。白皙。柔滑。
可那傷痕不像是手指甲劃的傷痕。還有,吳蓮子看上去怎麽那麽憔悴?眼睛有點腫?難道和我一樣沒有睡好覺?不會也在想我吧?呸呸,鄭啓航,你也太荒唐了。
“我還要問你呢。你臉上是怎麽回事?誰扇你巴掌了嗎?好像你那幾個兄弟與你和好如初了。”
“嗯嗯,是和好如初了。我跟你說了我那些兄弟是一時生氣,昨天下午他們就原諒我了。”我聳了聳肩膀。我希望吳蓮子能笑一個,但是她沒有。我接着說:“我這臉呀,怪我外公,騎車帶我摔的。直接一個狗啃屎,就這樣了。”
“哦。”
我的謊言當天下午就被戳穿了,而吳蓮子的謊言一直要到六年後才被戳穿。
大胖子是個無事都會說事的人,我揶揄政教主任的言行他豈會掖着藏着?
自然誰都知道我的臉那麽腫脹是怎麽回事了。
“為什麽要騙我?是怕我愧疚嗎?”吳蓮子深邃的眼睛盯着我,讓我覺得自己做錯了事,“你因為我挨了這麽多個巴掌我愧疚一點都不可以嗎?”
“哎呀,不是這樣了。”我踢着腳底下的小石子。“其實也沒什麽了,過幾天就好了。”
“可他們也太狠了,哪有這樣做兄弟的?下手也太重了。仔細看臉上還看得見手掌的印痕呢。”
這倒是真的。無論是外婆還是父親問話的時候我可都是用手捂着臉的,假裝太冷。
吳蓮子看得太仔細了。
“我能理解他們的心情。這一點或許你不懂。他們能重新接受我,我就覺得很值了。”我說出自己的心聲。
“你太看中這份情義了。你也太相信人了。會吃虧的。”吳蓮子輕輕地嘆了口氣。
當時,我以為吳蓮子嘆氣完全是感慨于我的“無知”,壓根兒沒看出她有重重心事。
接下去吳蓮子那個位置一連又空了一個星期。我的心整天空落落的。我那幾個死黨總揶揄我,也讓我窩火。其實,我也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态。
我不明白我所有的注意力怎麽就突然全集中到這個只認識幾天的人身上。
上午不見吳蓮子來,便會想,下午一定會來吧。下午那個位置還是空的,又安慰自己,明天,明天那個位置就一定有人坐了。
一次又一次鼓起勇氣走去班主任辦公室門口,想了解一下吳蓮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在我看來,吳蓮子這麽多天不來上學一定和班主任請了假的吧。可一次又一次我無功而返。我找不到理由去詢問這件事。
一直到第五天(我都不知道這五天是怎麽度過的),我找了個很恰當的理由(只要想找理由,總是可以找到的),問詢班主任,不想班主任說:“我也不知道。”
那年代和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可不一樣,對于學生,老師要承擔的責任可沒有現在這麽重。
如今的老師打學生一個巴掌或許要陪幾千塊錢,還落得個通報批評,更別說一個學生連續五天不到校可以坦然地說“我也不知道”。
當然,那個時候的老師也沒有現在這麽方便和家長聯系,遇有事情要了解一個電話就夠了。
我就這麽悶悶地過了七天吳蓮子才出現在班級。但是,我的滿腔熱情被吳蓮子冷冷的臉容澆滅了。
吳蓮子對我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說不出有多冷淡。
你走到她身邊想和她搭讪,她轉過背去和別人說話。
放學時分你故意磨磨蹭蹭到最後,她背着書包早就離開了教室。
更不用說課堂上會轉過頭來看我了。
我真的郁悶極了。
吳蓮子重新回到班級(準确地說,應該是吳蓮子一轉到這個班級),不僅讓我們班的男生心潮澎湃,也讓年級裏的很多男生夜不成寐,甚至高年級的學生都被她吸引了。
我現在還很清楚的記得那個初三的學生,高挑的個子,酷酷的發型,經常到我們班的窗口來看吳蓮子。我心裏很不舒坦。我有一種感覺,吳蓮子就是屬于我的,其他人沒有資格這樣看她。
在消失一個星期之前吳蓮子對這個人是沒有任何概念的,重回班級之後吳蓮子的舉動使我的情緒走向了低谷。
因為,吳蓮子被那個初三的學生的外表吸引了!
就像前面我所講的,她不會再在課堂上往後看我,體育課上她也不再叫我翻圍牆出去買東西,放學的時候她很早就離開教室,而不是像原來那樣故意留在最後和我一同走出校園。
我真的失落極了。我忽然覺得做什麽都沒有意義了,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痛。我感覺我的天空始終灰蒙蒙的,沒有了青天,也沒有了白雲。
我不知道那滋味是不是就叫失戀。
有一天,那個初三的學生直接走進我們教室送給吳蓮子一頂非常時尚的帽子,吳蓮子開心的笑容讓我的情緒低落到極點,我覺得我應該向她表達我的感情了。于是我花了一個晚上給她寫了一封信。
我在信中寫道:吳蓮子同學,你好。你可能做夢都沒有想到我會寫這封信給你,其實,這個想法在很久以前就産生了。
你知道,我是個不善于表達的人,所以我以這種方式向你表達我的愛慕。我們的相識雖談不上有傳奇色彩,但不管怎樣還是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的。
你知道嗎,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候。我會為你的一舉一動而激動萬分。
你知道你“消失”的七天裏我是怎麽度過的嗎?我心神不寧,食無味,夜不眠,整天恍恍惚惚的,總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可是後來,你重返班級之後,我感覺你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了那個初三的小子的身上,完全忽視了我的感受。
我真的受不了了,時刻都有一種窒息的感覺,才下定決心寫這封信給你,讓你知道我的所思所想,所以請原諒我的唐突。
我要告訴你的是,我很喜歡你。我不需要知道你的感情,我所要做的就是向你表達我的愛慕之情。
可我擔心的是,你會不會因為我這封信而進一步疏遠我。真的,請你不要再疏遠我。
你知道嗎?現在我最在乎的就是你。
我是在預備鈴響過之後把這封信送出去的。将信送出之後,坐在位置上,我忐忑不安。
我最擔心的是吳蓮子當場将我寫的情書撕碎。我知道,如果她這樣做,我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結果,讓我高興的是,吳蓮子一點舉措都沒有。我真的無比開心。是啊,世界上還有比這件事還開心的嗎?真的,我可以用心花怒放來形容當時的心情了。
可是,我做夢都沒有想到吳蓮子會做出接下去那個舉動。她在老師上完課之後,突然從位置上站起來。“老師,這裏有一個同學寫了一封情書給我。我不知道怎麽處理,便将它交給您。”
全班嘩然。
那個老師正好是班主任!
第二卷 少年亦識愁滋味 第028章 情書被貼在牆上之後
“是誰?”班主任的臉都被氣白了。他近乎是怒吼。這怒吼讓全班刷的靜了下來。
我心跳加快,全身都在發抖。吳蓮子要演這出戲可是我做夢都沒有想到的。
“鄭啓航。”吳蓮子很無情地說出了我的名字。
班主任一聽鄭啓航這個名字,就越發激動了。“見他的鬼去,又是你鄭啓航。班長,把他寫的情書貼在後牆上!而且要給我保留兩天。”
貼在牆上?天!這是什麽有創意的想法?把情書貼在牆上,那不是擺明要讓寫情書的人無臉見人嗎?
我寫的情書就這樣被貼在了牆上。課間的時候,所有人都擁去看我寫給吳蓮子的情書。同學們指指點點,說什麽的都有。有的人還邊看邊讀。
我羞愧難當,多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我真沒有料到會這樣啊。早知道會這樣,打死我都不會把情書送出去。
還有,吳蓮子怎麽就變得這麽無情無義?
那一天我沒能找到機會向吳蓮子要一個解釋,第二天總算找到了。
氣溫似乎更高了,秋陽似乎更辣了,在一棵桂花樹下我攔住從廁所回來的吳蓮子。
“為什麽要這麽做?”我盯着吳蓮子。
“……”
“為什麽要這麽傷害我?”
“……”
“一個星期不見怎麽就出現180度的轉彎?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
任我說什麽,任我質疑什麽,吳蓮子都是沉默。她的眼神很飄忽,那黑珍珠班的眼珠視乎變渾濁了,而且布滿了血絲。
我只好“放行”。
你除了放行你還能做什麽?
從那以後,我變得更消沉了,更不願意和同學交流了。
我受到的傷害是沒法用言辭表達的。那種痛苦的感覺真的沒法用言辭形容。而我則對那個初三的學生充滿了敵意。
事實說明,吳蓮子真的被這個男生吸引了。我越來越痛苦。
我再也享受不到吳蓮子往後看我的感覺了。放學的時候我故意留在最後,可是,已經沒有人來陪我了。而體育課上,我也沒有資格去給她翻牆到校外買東西了。
我越失落,就越仇恨那個男生。終于有一天我和我的幾個死黨在一起的時候,我表達了這份憤慨。
“兄弟們,那初三的小子到底是什麽來頭?”我換了個話題。
“什麽意思?哦,你還對他搶了你的初戀而耿耿于懷是吧?”臭鹹蛋說,“我不說你,鄭啓航,他媽吳鏈子就不是什麽好貨。”
臭鹹蛋一直叫吳蓮子為吳鏈子。
“臭鹹蛋你嘴裏就是蹦不出什麽好話來,”俊哥擂了臭鹹蛋一拳,“情人眼裏出西施知道不?”
“你們兩個一點都不說正題,鄭啓航問我們是不是了解那初三小子的來頭。”大胖子說。
“什麽來頭不來頭的,你馬子看中了人家有什麽辦法。”俊哥說。
“都他媽怪他總是來惹吳鏈子,有事沒事到我們班來。女人就這麽沒有定性。”臭鹹蛋說。
“這心裏總憋得慌。”我痛苦地說。
“我知道你的用意了,”俊哥拍了下我的肩膀說,“你是不是希望我們将那個人K一頓?”
我不至于否。
“他媽的,原來是這個意思,你直說不就得了。”大胖子說。
“兄弟的意願我們一定要成全。說實話,我早就看不慣那個鬼了。媽的巴子,敢和我們鄭啓航搶‘馬子’?找個機會修理他去!”臭鹹蛋說。
“那還是我去充當信使?”大胖子咧嘴笑了笑。
俊哥說:“那是當然,叫鄭啓航付你跑路費。”
修理那個初三學生的那天是我們“議事”之後的第三天。
是在上午放學之後,不用說,是大胖子把他“請”到了那個巷道裏。
我不知道大胖子使的是什麽法子,會讓那初三學生一個人來這個巷道。
好像那天還下着蒙蒙細雨。秋天就是這樣,只要下雨,天就開始轉涼。
“你們想幹嘛?”初三學生臉上沒有一點懼色。
“你說呢?”俊哥走近初三學生。
“我說你們不要亂來。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嗎?”初三學生一副張揚跋扈的樣子。看來他沒少見過這種場面。
“我們不是亂來,我們也不知道你是誰,我們只是給亂搶別人的女朋友的人一點教訓。”俊哥說完之後一巴掌打在了初三學生的臉上。
俊哥還是那麽迅速,以迅雷不掩耳之勢。
我們連忙擠上去對初三學生拳打腳踢。
那真他媽的惬意。好比你憋了很久的尿終于找到地方尿尿一樣輕松快意。這比喻雖粗俗,可真就是那種感覺。
然而,初三學生的報複來得非常快。
就在當天下午離上課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初三學生叫來的人直接沖到我們教室找我們算賬。當時我們幾個正聊得開心。
“是哪一個?他媽的是哪一個上午打了我朋友?”帶頭的是一個臉上有一道疤的人。這個人頭發理得很短,一幅兇神惡煞的樣子。
幾個來得早的女同學吓得尖叫起來。
吳蓮子的位置還是空的。
“快說!”後面的人跟着起哄,“如果不說,我把你們一起修理了。”
我們全不吱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的心髒幾乎要跳出來了。
那惡煞見我們不吱聲,對着離他最近的人來了一腳。那個同學因為不提防,身子往後仰,連同他後面的桌子凳子都翻了。他狼狽地爬起來卻一聲不吭。
惡煞掃視我們一遍,擡着手對着我們一個個指過去,“到底是哪個孬種打了我的朋友?再不承認我可又要出手了,我可不想傷及無辜。”
我知道我非得要站起來了。就在我猶猶豫豫的時候,惡煞又動了第二個同學一下。幾個女同學都縮成一團了。
這第二個被打的同學或許是真疼或許是吓的,竟然小聲啜泣起來。
“是我。”我站起身說話。
沒有辦法,天塌下來我都得頂着了。
那個人走上前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我的臉火辣辣的疼。見他媽的鬼,這世上怎麽有這麽多人喜歡打人耳光?
“還有誰?”他又喝問。他那銳利的目光好像能穿透我的胸膛一般。他臉上的那道疤在他說話的時候起了皺褶,越發顯得醜陋。多年後我之所以還記得這個人,全拜他這道疤所賜。
“沒有了,就我一個。”我嗫嚅着。
“去你個死!”他猛地一腳揣在我小肚子上。我疼的彎下腰。“你他媽不說實話我打死你。統共有四個人。還有三個,給我站起來!”
我正想堅持說只有我一個的時候,我那三個死黨不約而同都站起來了。
不用說,他們全都被修理了一翻。
那一刻,我說不出有多感動。我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什麽是兄弟情義。那一刻,我真的傻傻地認為,兄弟情勝過一切。我被打得再痛都沒有掉眼淚,可當他們同時站起來時我的眼淚擠滿了眼眶。
他們這頓打是為我挨的。
後來我找了個機會好好地請我這三個死黨撮了一頓。
我原以為這麽一鬧初三的學生會斷掉他和吳蓮子的感情,可我壓根兒沒有想到,他和吳蓮子的感情反而越來越深了。
每一個放學的時刻我幾乎都能看見他們有說有笑往校外走。遇上是雨天,遇上吳蓮子恰好沒有帶傘,他們便共一把傘,快到校門口的時候才分開。有時候那初三學生還會到我們班門口來等吳蓮子……那能不是一種諷刺嗎?
我的确郁悶極了。
吳蓮子的變化我只能視為又一個謎團了。就像那擎天石柱為什麽在我摘下那朵碩大的梅花的時候裂為兩半是一個謎團一樣,就像郝珺琪随他父親逃離東門村不知去了何方是一個謎團一樣。
而這個謎團我在前面說了,要到六年後才能解開。
……
為了消除我的郁悶,大胖子提議去他家玩一趟。大家紛紛響應。
一個中午放學時分,我撇開等在校門口的外公直接去了大胖子家。為了不讓外公擔心,我去那個小店打電話告訴外婆說我去同學家吃飯。
事實上,我們真的在大胖子的爺爺奶奶家吃飯。從這個角度講,我并沒有撒謊。
吃完飯後,待大胖子的爺爺奶奶去打了麻将,我們便擁在大胖子的房間裏打牌。
那一天,我們鐵了心要曠一下午的課。
那一天打牌,我把外婆給我的所有零花錢都輸了,而且還欠下一筆債。
人們對賭徒的心态有個精準的描述:越輸越賭,越賭越輸。
做什麽事情,總是有了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我差不多已經陷進去了。
當我不再能從外婆那裏拿到零花錢時,我嘗試着到班上向同學借錢。當班上沒有同學可以再借到錢時,我還嘗試着向隔壁班的幾個人借錢。
最初,對我所借的錢,我尚能按時還清,漸漸地我開始拖欠。催債催得緊的,我想辦法還上一點,對那些個不好意思催債的,我只能無限期延長還債的時間了。
就這樣,我幾乎沒有什麽信用可言了。
我那個團隊,一旦我“經濟危機”,整個團隊便跟着陷入“經濟危機”。因為,贏來的錢花起來總要大方點。
于是,為“生活所迫”,我們不得不向低年級的學生“借錢”。
第二卷 少年亦識愁滋味 第029章 從量變到質變
這個辦法是臭鹹蛋最先想到的。
我們總是找一個合适的時間,在一個合适的場合,将低年級的看上去老實本分的合适的對象攔下來,向他“借錢”。五毛錢,一塊錢,我們都要。
那真算得上窮困潦倒啊。為了過煙瘾,我們沒錢買整包的煙,便只好幾根幾根的買。那小店裏的老板娘也真的絕了,你買一根香煙她也會賣。
從那以後,我們學會了逃課。
班主任和她女朋友已經度過了戀愛期,開始籌備婚禮,他的精力全用在如何籌錢置辦婚禮上。正因如此,我們有什麽樣的行為他都無暇顧及。
我們經常逃課去的地方是學校附近的公園。那段時間,幾乎每個下午我們都逃出去。我們躲在一棵大樟樹底下忘我的打牌。
我們整個的沉迷到紙牌游戲中去了。
那真是一段瘋狂的日子。
說心裏話,每一次玩過牌之後,我的內心都會産生一種空虛感。我知道我是在堕落,可是似乎唯有這種堕落才能消除我內心的失落。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是輸錢。
前面說了,奶奶給我的零花錢早就不夠用了,同學那裏我已經沒有可以借到錢的地方了,向低年級的人“借錢”不是每次都能得手,逼上梁山,我開始私下裏向外公要錢,回家向母親要錢。
當這些錢都還不夠用的時候,我只能向外婆或母親的錢包伸手了。
最初,她們對自己的錢無緣無故丢失顯得莫名其妙,一遍又一遍地數,總以為自己數錯了,時間一長她們便明白是我偷拿了。
外婆還會護着我,母親則嚴厲的批評我。我一面接受母親的批評,一面照樣偷拿。母親終于按耐不住把我的行為告訴了父親。
父親的憤怒可想而知。
我又在父親的淫威下艱難地做俯卧撐。
而同時,母親和外婆的錢包幾乎不會再暴露在我面前了。連外公也不再多給我一分錢了。而我還要打牌,輸了錢還想扳本,我的死黨們便給我出主意——離家出走。
“只要你離家出走,一切僵局都會打破。”臭鹹蛋信誓旦旦。
“是啊,這可是成功之談。”俊哥鼓勵我。
“反正與其這樣子日子沒法過,你鄭啓航不如就試試。這叫險中求勝。”大胖子說。
“什麽險中求勝,這叫置死地而後生!”俊哥說。
“對,置死地而後生。”大胖子說。
我心動了。死黨們說得對,不和父親來點真格的,我的苦日子不會有盡頭。
終于有一天,在父親因為我到晚上十點鐘還沒有完成作業而要懲罰我時我徑直跑了出去。
我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跑。心裏滿是恐懼,因為我知道,如果被父親追上我就死慘了。
我聽見父親在後面喊:“有本事你不要回來!”
不用說,我能去的地方只能是大胖子家了。
我在大胖子家住了兩個晚上,到第三天,父親就通過某種方式了解到了我的去處。
說實在的,當父親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真的吓了一跳。我只有乖乖的回去,令我疑惑不解的是,這一回父親竟然沒有打我。
這下子我明白過來,我離家出走恰好正中父親的軟肋!
應該是外婆給父親施加了很大的壓力吧。
而外婆給我的零花錢明顯多了些。
也就是說離家出走有效果了。
這是多麽開心的事情!
從那以後,我便時不時跟父親來一下離家出走。我不是沒有看出父親眼中的無奈,可那個年代叛逆的我又怎能理解父親的心呢?
一次,父親外出學習,有一個星期都沒有回家。這樣的晚上,我不再有學習上的壓力,有的只是為所欲為。
我忽然發現,沒有父親的日子多麽幸福,多麽快樂,多麽自在。由此,我又明白一個道理,只有把父親支走,我才會快樂。
對我而言,父親不亞于惡魔。
所以,等父親回來之後,我不知從哪湧出來的勇氣竟然徑直走到陽臺上去抽煙。父親的惱火可想而知。而我就是要激發他的憤怒。父親果然上當了,他又把我揍了一頓,我因此找到理由去外婆家住。
我給母親撂下一句話,只要父親不離開家,我就不回家。
矛盾終于爆發了。
那緣于我們兄弟幾個都在操場的廁所旁吸煙被政教主任逮到辦公室。
政教主任請我們家長一起到他辦公室。父親的暴跳如雷我沒法形容。我感覺到他有一種強烈的挫敗感,而我內心則升起了一種喜悅感。
或許是父親指示的緣故,母親去外婆家要帶我回去。
我說:“我才不回去。我跟你說過了,只要他在家,我就不回去。”
母親說:“什麽他不他的,他是你父親啊,起航,難道這一點你都想不承認嗎?”
“我就是不想承認。我甚至懷疑我并不是你們親生的。請你告訴我,我是不是你們撿來的?”我盡撿惡毒的話來說。
“那你問下外婆你是不是我親生的?”母親又好氣又好笑。
“可如果我是他親生的,他怎麽會這麽對我?有親生父親這樣對兒子的嗎?”
“你怎麽總想不通呢?父親這樣對你是為你好,是對你負責。你沒發現你父親為了你幾乎沒有任何應酬嗎?天底下沒有幾個父親能做到這一點,起航。”母親苦口婆心。
“可我也知道,天底下也沒有哪個父親會像他那樣對待自己的孩子。”我固執己見。
“好好,我不管你怎麽認為,也随你怎麽想。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和媽媽回去。”母親鐵定了心。
“我不回去。”我也鐵定了心。
“我看起航不想回去就讓他在這裏住。”外婆說。
“是啊,”外公也在一旁幫腔,“他一直不都在這兒住的嗎?”
“哎呀,爸,媽,你們難道還看不出這孩子的真實用意嗎?他之所以不想回去住為的是逃避學習。請你們不要再縱容他。”
“縱容他?”外婆的聲音陡然大了,“你說我們縱容他?我可就這一個寶貝孫子!我倒要問你們,有像他爸爸那樣教育孩子的嗎?打都要被他打死。”
“不打不成材。這孩子變得這麽叛逆,再由着他,可是要學壞的。我們都是老師,我們還不清楚?”母親據理力争。
“自己的斧頭裝不到自己的柄。”外公說,“當一輩子的老師,把孩子教育成這樣,難道你們不覺得慚愧嗎?”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說了。今天我是一定要把起航帶回去的。”
“我不說。我能不說嗎?現在我們醫院裏哪一個不知道我有一個這樣的孫子?可他們都說我孫子又乖又有禮貌,怎麽說變就變成這樣?我只有流眼淚。我也好難過啊,女兒。我為什麽退休了還這麽辛苦去上班?不就是想給你們攢點錢買房子嗎?難道起航長大了還要在學校裏的房子結婚嗎?”
“那是我們的事。媽你不要考慮。”
“我不要考慮。你說的輕松。我要不考慮,你們在學校的房子都沒有!”
母親不說話,她的眉頭再次皺的緊緊的。
“要不就讓起航再住兩天?”外公的語氣緩和下來。
“真的不行。他在你們這一點作業都不寫,這樣下去會廢掉他的。”母親沒有一點退縮的意思。
“帶回去,帶回去,那就讓她帶回去!”或許外婆也了解她女兒是個執拗的人才這麽說的吧。
“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我叫起來。
“如果你不回去,那麽只好請你出去了。這也是我的家,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沒有我的應允你沒有資格住在我家裏。”母親說。她說“我”字說的很重。
“好,那我走!”我悲憤地說,然後轉身往外走。
“寶貝孫子,你怎麽能真走呢?你不知道你母親說的是氣話嗎?”外婆走上來攔住我。
“我不認為這是氣話。這句話我将永遠記在心裏。外婆你就讓我走。”我撥開外婆攔我的手。
這個時候,母親上來拖我。我甩開她的手,她又追上來。當母親再次追上來的時候,我不知哪來的火氣,對着母親踹了一腳。母親被我踢出了一米之外。我頓時傻了眼。
躺在地上的母親也傻了眼。
外公走上來給我來了一個巴掌。
這個巴掌讓我對家的最後一點懷念都喪失殆盡。我頭也不回走出家門,身後是外婆和母親的哭泣聲。
這次離家出走,是我有史以來離家出走時間最長的一次。
我到處打游擊。我一會兒去俊哥家住一晚(大胖子家已經不好去了,父親知道那地方),一會兒又去臭鹹蛋家蹭一餐飯。
母親放學的時候在校門口守我,我一看見她便逃。母親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父母親委托班主任做我的思想工作,我還是依然如故。
我聽說父親因此和母親大吵大鬧。
我聽說外婆又因此把父親大罵了一頓。
總之一句話,因為我的離家出走,我那個家像煮沸了的粥。
但是一場意料不到的“戰事”改變了一切。
第二卷 少年亦識愁滋味 第030章 俊哥也瘋狂
這場“戰事”緣于俊哥。
如果說我和吳蓮子的愛戀是昙花一現,那麽俊哥和她的女朋友則真的愛到了“深處”。
俊哥的女朋友是我們同年級四班的學生,名叫徐佳雲。前面我已經說過俊哥曾為這個女朋友打過一個女孩二十個巴掌。在我們四個裏面,他是真正愛過,真正趟過愛河,真正真槍實彈的幹過的。
徐佳雲,毫無疑問長得非常漂亮,致命的是她過于妖豔,過于風騷。
我們那個年代,女生們都把自己的胸脯裹得緊緊的,壓根兒不敢追求曲線美。俊哥的這個女朋友則不然,似乎她最大的愛好就是綻放自己的胸脯,小小的*恰到好處般呈現在衆人的面前。
據說,政教處主任多次找她談話。據說,連校長也為此找過她。她依然故我,只不過看見政教主任或校長的時候,她把衣領往上提一點而已。
我們為此不知吞咽過多少次口水。
徐佳雲是唯一一個來過大胖子家的女同學。大胖子自己的所謂的女朋友都不曾來過他家。她到我們的“窩”裏來,挽着俊哥的手臂,陪我們一起聊天,陪我們一起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