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黨參、當歸輔以桔梗、白前,再加上百合和甘草,以水煎服,送與公子服用。”老太醫手捋長須,對着身旁的弟子吩咐道,“仔細看着些公子服藥,務必要盡心盡力。”
那小徒連連點頭應下,忙捧着師傅的藥箱退了下去。隐匿在暗處的男人微微一動,極是精致的眉眼籠上一層晦暗不明的神色,他趁着夜色潛入宮中,便聽那老太醫和弟子囑咐着什麽,他精通醫理,一聽便知這藥方顯然是開給肺脈沉疴糾纏,久病難愈之人,不知是何人患上了這般重病,想必是難以捱過幾個年頭了。
男人搖了搖頭,忽而騰身而起,片刻便游移到君王寝殿之側,他修長白`皙的指節微一彎曲,數個值守在殿外的侍衛便軟綿綿的倒在地上,再無半點動作。
他緩步向殿內走去,墨色的長袍曳在白玉臺階之上,愈發顯出他長身玉立,俊朗不凡,輕推開門扉,便有幾聲極低弱的喘息傳入他耳畔。
只見明月晖映,婆娑樹影浮刻于窗棂之上,被明黃幕簾掩蓋的床榻之上,隐約可見一極是消瘦蒼白的人,裹在件素色袍子中,渾身上下唯有那墨色長發還透着些生機,乍一看去,竟猶如以命養發一般。
榻上的人費力的蜷起身子,伸出手探向帳外,許是想取些小桌上溫着的茶水喝,卻似腰上使不出氣力一般,徒勞了半晌,也不曾觸及那杯盞半分,那人便也不再嘗試,低喘着窩在榻上,不再動彈。
他正欲上前細看,卻不料房門微動,男人倏爾輕點腳尖,隐在暗處注視着來人,只見有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後面的人一副侍從打扮,手中端着一盅熬好的藥汁,而另一人穿着明黃衣裳,頭戴玉冠,顯是身份不凡,那人直直走向床榻,柔聲喚道,“阿涼,我喂你将藥服了,太醫新換了方子,這藥不若前些日子那麽苦澀。”
慕辭将阿涼身子抱起,枕在自己臂彎之中,又接過景和手中的藥碗喂起藥來,溫熱的汁液流入唇齒之間,慢慢緩解了阿涼身上的痛楚,慕辭擡手擦拭起阿涼額角的汗珠,問詢道,“是不是腰上還是疼的厲害,一會喝完了藥,我帶你去溫泉池中好好泡一泡。”
懷裏的人點了點頭,開口說道,“不疼的……勞煩主子…..”,慕辭忙開口止住了阿涼的話語,“叫什麽主子,同你說了喚我阿辭便是。”
阿涼抿了抿嘴唇,卻仍是沒敢說出口,只怯怯的說了句,“奴才不敢……”
慕辭甫一要回應,忽聞聲輕響自一旁傳來,他轉身一看,便見一人手持軟劍立在一旁,眸色冷寒,滿身肅殺之氣,他未待慕辭動作,便提劍欺身而來,劍色如霜雪,直逼慕辭脖頸。 慕辭卻也不慌,微一錯步,堪堪避開劍招,旋身攬過牆上懸挂的佩劍便與男人纏鬥在一處,轉瞬之間,便是百十招而過,慕辭雖是武藝極高,卻也漸漸不及男人,他顧慮阿涼妄受傷害,不由得亂了陣法,被一劍挑開武器。
那殺招并未停下,将他步步緊逼,直迫到床榻旁,阿涼身不能動,兀自急的滿臉是汗,他剛剛複原不久的嗓子并不能多語,卻仍是竭力嘶吼着,生怕那不速之客傷及慕辭,情急之下,也不知從哪裏生出的力氣,竟滾下了床榻,摔倒在地上,硬是撐起身子護住慕辭。
劍尖冽冽,劃破凝澀的空氣,極是鮮紅的血色蔓延開來,自那劍身流淌而下,慕辭肩頭被刺出個寸許長的血口,正汩汩冒着鮮血,阿涼被他牢牢的圈在懷中,毫發未傷。
男人收回了軟劍,極是不耐的拂去劍身上沾染的血污,他的聲音極是冷清,透着些久居高位之人的桀骜,“你便是這般待他的?”
慕辭頗有些不解的看向男人,并未答話,兀自擡手封穴止血,複又将阿涼小心翼翼的抱回榻上。這才轉身沉聲喝問道,“你是何人?可知擅闖朕的寝殿犯了死罪!”
“死罪?我這便把你宰了!”男人手腕一動,便是掌風襲來,慕辭躲也不能,生生受了一掌,立時便吐出血來,男人并未作罷,還欲補上幾掌,床上的人聲音低弱,又斷斷續續,卻止住了男人的動作,“你是……哥哥嗎?”
慕辭聞言也是一怔,猛地擡頭看向那男人,只見兩人相貌并不相似,只隐約有些彼此的影子,他還以為阿涼的兄弟是個生在平常人家之人,卻未料到竟這般武藝高絕,舉止不凡。
回想起方才男人喝問他的話語,慕辭不禁語塞,竟手足無措起來,眼前的人便是他心上之人惟一親眷。如今他犯下如此大錯,若不是他往日橫加苛責,又怎會害的阿涼落得這般地步,念及此處,他便頗有些心灰愧疚,垂首立在一旁,不再多語。
那男人走近些,細細看着阿涼臉容,指尖沒在阿涼墨發之上,為其梳理起散亂的發絲,他臉上露出個淺笑,看起來不若方才那般可怖,這便要抱起阿涼向外走去,留下句話落在慕辭耳側,“阿涼,同哥哥回家去,長明山的景致遠勝過此處萬倍。”
卻不料那性子乖順的人竟一反常态的掙動起來,他低啞着嗓子開口道,“哥哥,我想留在這……”,那抱住阿涼的男人猛地一怔,臉上竟摻了三分狠決,他沉聲問道,“是不是他迫你到如此地步?哥哥幫你殺了他洩憤!”
阿涼聞言更是驚惶,他連連搖着頭,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而起,一時間竟急的落下淚來,蒼白消瘦的臉容上神情慘淡,眉眼低垂着不敢多語。他的嗓子剛複原不久,尚不習慣同人言語交流,竟又伸手比劃起來,一味向着男人拱手,生怕他激怒之下傷了慕辭。
立在一旁的慕辭忙走上前來,将阿涼抱在懷中安撫起來,又對那男人說道,“是我從前惡待阿涼,你既為阿涼兄長,要殺要剮任你處置,我定無怨言。”
男人冷眼看向慕辭,緊抿唇角未發一言,他掌風一揮,屋內華麗名貴的屏風即刻化為齑粉,身子如同騰龍游月一般,不出片刻已是難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