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屏風環繞着一個巨大的木桶,袅袅熱氣蒸騰而出,木桶之中即是珍奇藥材泡制的藥浴。念戈走到一旁的床榻上,撐起燕承虛弱的身體,服侍他飲下一蠱奇苦無比的藥,又為他褪去衣袍,小心的抱進浴桶之中。
燕承墨色的黑發掩映着修長白`皙的身子,旖旎在水流之中,那張俊秀過人的臉龐被熱氣氤氲出一股動人的意蘊。
念戈退到一旁,待到藥水完全涼透,方才把人抱了出來,固定在特定的支架之上,先前飲下那蠱藥的藥效慢慢發揮出來,一股暖意快速的游走于筋脈之中,運行一個周天後,取而代之是翻湧的劇痛,身體中藏匿極深的毒素盡數被激發出來,燕承神色一滞,猛地掙紮起來,帶着支架嘩嘩作響。
每一寸肌膚好似都燃起炙熱的火線,如同墜入地獄般的苦痛折磨,一抹極其不詳的嫣紅浮現在燕承的臉容之上,他強自咬牙撐了一會,終于支持不住,偏頭嘔出一大口熱血來。
一直靜候在一旁的阿柳見機快步走上前來,十指翻動,下針奇快,金針入體半寸,封住了燕承的穴道,把那股即将破體而出的毒素生生阻住通路,留在身體之裏。燕承在這般慘烈至極的折磨下,額前的冷汗淋漓而下,發出一聲極慘烈的痛呼,生生昏死過去。
念戈一把拽住阿柳,喝問道,“你這是做什麽?!”阿柳輕輕撥開念戈的手,解釋道,“王爺身體裏的毒素在體內沉積多年,淤積在筋脈穴道之中,只一次拔毒沒有任何效果,必須拔毒滿一月才能使毒素徹底拔除幹淨,所以我封住王爺穴道,讓他體內餘毒聚集于一處,等到最後一日,将毒素盡數放出,只有如此才能治愈頑疾。”
“那王爺豈不是要遭這活罪整整一個月!”念戈心疼不已,說話時眼裏已染上痛色。
“确實如此,拔毒過程兇險無比,稍有不慎,餘毒反噬,王爺的身體可能會變得更糟,所以這一個月內,一定要謹慎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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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祈王謀逆的由頭,燕東河使出冷血手腕清洗朝堂,朝夕之間朝中格局大肆變動。短短半月,十數名官員下獄,一片肅殺之氣籠罩在京都之內,每日朝見議事之時文武百官均是小心翼翼,不敢多語一句,生怕觸了帝王的黴頭,惹來殺身之禍。
剛下了早朝,燕東河獨自一人轉到寝殿之內,從一旁的小臺上取下個畫軸,正是那日燕承為他所畫的小相,燕東河修長的指尖落在那一方小印之上,那日他盛怒之下丢了畫軸,未幹的墨漬損毀了畫絹,在上面留下刺目的一道洇痕。
也不知是哪種情愫在作怪,原本棄如敝履的一張畫,被他親手修補好,依着那墨痕,畫了一株斜斜倚在窗棂的寒梅,彌補上那一筆缺憾。
自那日他飲酒之後責打了燕承,兩人已有半月多未曾見過面。燕承派人進宮來向他告病,說是身子不好,想好好休養一段時間。燕東河知道那夜自己下手确是太過狠毒,怕是令燕承大傷了元氣,一絲隐隐的愧疚纏在他的心上,擾得他心神不寧起來。
對于這個分別多年的幼弟,燕東河并沒有太多的印象,只依稀記得多年以前他便遷居南疆住下。直到三年之前,父皇未立儲君,正值壯年急病之下突而離世,朝堂之中動蕩不堪,內有一衆王親貴族虎視眈眈,諸位将領企圖擁兵自立,外有強國伺機而動,江山一片動蕩。
就在他心力交瘁,擔憂江山落于他人之手時,燕承帶着一紙诏書趕赴京都,上面明明白白的寫到父皇将王位傳位于長子燕東河。
伴随着王位而來的,便是無止境的暗流傾軋,燕承助他扛起半壁江山,一路輔佐他坐穩皇位,替他肅清一切反對他即位的阻礙,手段之鐵血殘酷令他每每細思之下便隐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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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承一夜之間血洗丞相府全府,上百餘人慘死府中,猶如人間地獄一般殘忍可怖,他着了一身白衣入了相府,出來之時滿身血污,猶如地府之中索命的厲鬼,帶着三分詭異的凄豔。
至此之後,再無人敢有半點反對之聲,燕承就好似一把世間最鋒利無情的利刃,劃破了虛僞的平靜,只留下最冰冷殘酷的一面,赤`裸裸的展露在燕東河眼前。
起初,燕東河很是感激燕承為他付出的一切,他讓燕承擁有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坐在自己身側,和他一樣接受百官朝拜。可慢慢的他終于發現一絲不同尋常的端倪,燕承總是悄悄的凝視着他,那個癡迷中又帶着一絲瘋狂的目光總讓他覺得無比的不安。
終于,在一個雨夜他知曉了答案,燕承對他下了藥,和他糾纏在床榻之上,燕承眼中熾熱的渴望令他心驚,他不知道是究竟是怎樣的執念才能讓一個人為之付出如此之多,将他一步步推上那個世間最尊崇的位置,他越發覺得燕承令他無法看透,帶着滿身的謎團,卻不露一點破綻。
多少次他問燕承關于往事的問題,他總是模糊的帶過,臉上帶着讨巧的笑意,聲音糯糯的喚着哥哥,用那副上佳的皮囊掩蓋着那些無人知曉的舊事,這一切都随着時間變了味道,那種無法掌控的無力感,愈發令他厭煩起來。
他的手曾撫摸過燕承每一寸肌膚,從柔軟的發間再到流暢瘦削的腰線。他的眼曾看見燕承每一個神情,俊秀的眉眼含着萬般溫柔,隔着朦胧月色望過來。他的心也曾為燕承而流連,相同血脈的抵死纏綿,骨血的交融沁染,都令他銘刻在心。
可燕東河永遠也猜不透燕承在想些什麽,他喜歡燕承給他的溫柔,喜歡看燕承眉目含情的樣子,喜歡燕承為他畫的畫像,可他唯一不明白的就是燕承為什麽會喜歡他。
這場愛戀來得毫無理由,好像是燕承單方面的施舍,給他的愛如果不接受就如同辜負一般。就像一個天大的陰謀,隐藏在燕承溫柔的假面之下,他怕有一天,假面揭開,是他不願承受的騙局。所以,他寧願選擇猜忌,選擇放棄這個他看不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