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世,更有傳揚在外的文名。
再加上風度翩翩、一表人才,和皇後親侄,等一系列顯赫身份,何家如何會不心動?甚至,何容薰怕是也對楊修雲頗多好感……
如果是今日之前,知道了這件事,胡敏蓉怕是會對此耿耿于懷。可這會兒,胡敏蓉卻是不獨沒有着惱,反而有些莫名的期待——
如果說這世上真有芝蘭玉樹一般的男子,胡敏蓉确信,那個人絕不是楊修雲,而是今兒遠遠瞧見的那桂花樹下的佳公子。
若是何家能先一步和楊家結親,也不見得是什麽壞事。畢竟,那樣的話,家人就不會動把自己嫁入楊家的念頭了……
正自胡思亂想,耳聽得隔了個院牆的男賓那裏,忽然傳來一陣驚呼:
“啊呀!”
“墨菊!還是這麽純粹的墨菊!”
“有生之年能見到開的這樣漂亮的墨菊,我真是死也無憾了!”
“不用說了,今兒鬥花盛會的第一名,定然就是果郡王的這盆墨菊了!”
“敢問郡王爺可肯割愛?您老盡管出價,這墨菊如何也得讓給我一盆……”
果郡王得意的笑聲随即傳來:
“那是……我們家的墨菊可是出花仙子之手……那可是花仙子啊,咱家這墨菊可不也沾染了非凡的靈氣?”
“花仙子?”人群登時一靜,“這墨菊竟是出自女子之手?”
大家都知道果郡王的性子,分明是要借機擡價了。只果郡王雖是愛財了些,卻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話語俱有出處,既特特點名花仙子,那培養了墨菊的女子品貌必然非凡,更兼提到“花仙子”時,語氣裏的尊重,女子的身份怕也不可小觑——
畢竟,果郡王的憊賴性子,放眼大正,除了幾位皇室公主,還真想不出,有哪個還能讓果郡王言語間如此盛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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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也不是所有人都了解果郡王,期間也有不長眼的,笑嘻嘻的道:
“郡王爺竟是有此奇緣,不知我等可有福緣拜見花仙子?”
這般行事本是順着果郡王的話,想要拍拍馬屁的,不想喜怒無常的果郡王一下翻了臉:
“混賬東西,花仙子什麽身份?也是你有資格見的?”
竟是直接命人架了出去——
即便這是楊家,可那邊分明是果郡王的主場,且因着皇後嫂子的關系,果郡王在楊家也可能做半個主人了。
看那人真被趕了出去,在場客人卻是越發篤定——
再沒有什麽疑問了,那位花仙子,身份定然很高,至少是哪家王公貴族之女,更甚者,有可能是宗室之女……
一時不免好奇不已,身份高,和皇室關系也頗好,更甚者既被譽為“仙子”,生的也必然美甚。一個個竟是越發如百爪撓心一般,想要探根究底了。
胡敏蓉蹙了下眉頭——因着日常進宮陪太後,和果郡王倒也相熟,可即便自己的身份,也沒讓這位郡王爺另眼相看過。也不免有些奇怪,帝都中何時出現這樣敢以“仙子”為號的女子了。
又始終瞧不見那少年的影子,便有些意興闌珊,當即收回視線,不想隔着疏疏落落的亭臺樓閣,隐隐約約間似是有個青色影子倏忽而過、
胡敏蓉心一下提了起來,“忽”的一下站了起來,動作太大,一下帶翻了旁邊程明珠幾案上研好的墨汁,一下全都傾倒在那張寫了一行字的白紙之上。
正怔怔發呆的程明珠登時吓了一跳。
胡敏蓉急于找尋那青衫少年的蹤跡,不過匆匆對程明珠點了點頭:
“對不住……我讓人再給你拿張紙來。”
語氣卻明顯敷衍至極。
程明珠一張臉瞬時漲得通紅。半晌才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一張紙罷了,值什麽呢。”
眼睛卻是閃了閃,順着胡敏蓉的視線掃過去,卻是除了一角翩飛的青布衣袍,再沒有其他。
只心思細膩如程明珠,還是第一時間就悟出了點兒什麽——
彼時甫一下車時,旁人不認得桂花樹下的濁世佳公子是哪個,程明珠卻是識的的,可不就是陸瑄?
甚至還把胡敏蓉無比驚豔神情恍惚的模樣盡收眼底。
眼下不過是同一件顏色的衣服,就引得胡敏蓉這般失态……
當下理了理鬓角的發絲,故作驚奇的“咦”了一聲:
“怎麽是……”
胡敏蓉正因為再也瞧不見青衫人的影子而百爪撓心,聽程明珠如此說話,一下回過頭來:
“怎麽,你瞧見了,什麽,熟人嗎?”
卻是不覺屏息,一副頗為緊張的模樣。
“方才那位身着青衫的男子,我瞧着,有些像陸家大哥呢……”程明珠抿了抿嘴——
這會兒,袁蘊寧和方簡那邊兒的好戲應該也快收場了吧?
可即便如此,如果能再給她找些麻煩,程明珠還是萬分樂意的。
“陸家,大哥?”胡敏蓉勉強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手卻止不住握住又松開,松開又握住,“哪個陸家大哥?”
“就是朱雀橋陸閣老家的陸瑄陸公子啊,陸大哥和我家兄長……”提到“兄長”兩字,神情卻是有些黯然,“不對,是武安侯府的大表兄,兩人相交莫逆……”
又強裝堅強,露出一抹蒼白的笑容:
“陸公子,你也見過的,就是今兒個早上,站在桂花樹下的那位……他同我……不對……現在應該是和蘊寧表姐……也是相熟的……今兒個會等在那裏,十有八、九,就是想要和袁家人敘話呢……”
胡敏蓉眉毛微挑,雖是沒說什麽話,卻明顯心情有些不好。
剛要再不着痕跡的詢問幾句,不想有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亭裏沉思的貴女紛紛擡頭,卻在瞧見來人是誰時,又不感興趣的低下頭——
卻是柳嬌杏正從外邊大踏步而來。
程明珠先是一喜,卻在瞧見柳嬌杏的臉色時明顯愣了一下。還沒想通個所以然,柳嬌杏已經大踏步上前,擡手一巴掌朝着柳嬌杏臉上就扇了過去。
這一巴掌力度當真十足,程明珠身子一下後仰,正好躺在身後的幾案上。登時被後面的墨汁污了衣服。
“還磨蹭什麽!”柳肖氏因罵人太多而有些嘶啞的聲音随即傳來,“杏姐兒既是和程家小姐交好,索性直接帶回家多親近親近罷了,趕緊的,咱們還得回去呢。”
亭裏的各家貴女一時齊齊震驚了——
這叫交好?還帶回家親近?!柳家的熱情也讓人太難消受了吧。
程明珠更是面色慘白。當即就明白,怕是出事了。一時吓得渾身都是哆嗦的:
“杏兒姐姐——”
“姐姐?”柳嬌杏冷笑一聲,“好妹妹,咱們走吧。”
竟是拖住程明珠就往外拽。
不意手卻被人一下打開,柳嬌杏吃痛之下,忙松了手,這才發現,程明珠身旁竟多了個勁裝男子。看他的打扮,分明是哪家的侍衛才對。
亭中貴女登時紛紛斥罵:
“哪裏來的混賬東西?這裏也是你能來的嗎?還不快退下?”
程明珠卻是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緊緊抓住男子的衣袖:
“袁飛,帶我走,快走……”
看柳嬌杏的樣子,分明出了大事,真是被柳家人帶走,說不好自己連命都得折進去。
袁飛應了一聲,也顧不得男女有別,竟是扶住程明珠就往外走。
那邊柳嬌杏也回過神來,如何肯罷休?
直接讓人叫來自家護衛,就追了過去。
眼看柳家人追的急,袁飛道了聲“得罪”,彎下腰,背起程明珠就跑。
只畢竟是負重前行,眼瞧着就要被柳家護衛給追上。
千鈞一發之際,一群人正好從花叢背後轉出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蘊寧并袁钊霖還有丁芳華,除了他們之外,更甚者還有十多位夫人,并神情陰狠、扶着文氏的方簡。
袁飛背着程明珠下意識的就朝丁芳華沖了過去,到得近前,單膝跪倒:
“夫人,快救救小姐……”
驚得失了魂的程明珠也下意識的跪下,又探手去捉袁钊霖的衣角:
“阿弟,柳嬌杏要殺我,你快救我……”
不想袁钊霖仿佛受了極大驚吓似的,如避蛇蠍般,身形一下往旁邊閃開:
“別叫我阿弟!”
動作太大,程明珠一下被帶的躺倒在地。
直到結結實實的趴在地上,程明珠還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麽——
一定是哪裏出錯了吧?明明袁钊霖從來都是對自己有求必應的啊,怎麽突然這般無情!
☆、106
下一刻突然臉色一白——
難不成袁钊霖知道些什麽?
還未想清個所以然, 袁钊霖已是咬着牙俯身對程明珠道:
“程小姐能不能,跟我解釋一下, 柳嬌杏為何要追着你不放?若是我猜的不錯的話, 是不是有人答應,等在涼亭裏的人是我, 而非, 方簡?更甚者,陪她一道落水的人, 不是我這個蠢材?”
“……你害我也就罷了,我阿姐……她又哪裏對不起你?”
一想到差一點兒自己這輩子就要死死和一個潑婦綁在一起, 更甚者, 阿姐也會淪落到和自己一般悲催的處境, 袁钊霖就恨不得一刀捅死程明珠,再以死謝罪。
袁钊霖的是聲音雖低,聽在程明珠耳裏卻宛若驚雷相仿。
本來還搞不清狀況的丁芳華也模模糊糊聽到了些, 雖還不知道具體細節,卻也大致明白——
柳嬌杏想去見的人本來是兒子袁钊霖, 至于方簡那裏,想要設計的根本就是女兒袁蘊寧。
怪道方柳兩家會大打出手,一時只覺手足冰冷:
“孽女!果然和你娘一模一樣的, 蛇蠍心腸!”
程明珠頭“轟”的一下。當初親娘落得如何凄慘下場,她可是親眼見到的了,甚至這會兒,丁淑芳更是生不如死……要是袁家也出手對付自己……
再如何算計, 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罷了。驚慌失措之下,忽然就擡手一指袁飛:
“不是我,是袁飛……”
一句話出口,登時有些後悔。
袁飛本是袁家暗衛。卻不是家生子,而是程明珠自己個從城外撿回來的。彼時袁飛疾病在身,瀕臨死亡,虧得程明珠施以援手,才保住了一條小命。
思及以上原因,待得他學成出山,袁烈便直接派了來做了程明珠的暗衛。是以一向忠心耿耿,從來都是唯程明珠的話是從。眼裏除了程明珠這個主子外,再沒有其他人。
更甚者程明珠離開袁家時,又央求老祖宗把袁飛賜給她……
如果說身邊還有那個人是程明珠篤信,即便丢了命也絕不會背叛自己的,也只有這袁飛了。
要是這會兒把袁飛給抛了出去,身邊真是一個得用的人也沒有了……
袁飛怔了下,卻是忽然明白了什麽,朝着程明珠磕了個三個頭,然後站起身形,瞬時沖向柳家護衛。
“袁飛——你給我回來!”程明珠越發驚吓,袁飛怎麽突然昏了頭?要是他真和柳家護衛動起手來,事情豈不是要更糟?
“要是敢和柳家的人動手,你就滾出去——”
柳家護衛無疑也是這樣想的。各個拔出武器,就想撲過去。
只袁飛出身袁家暗衛,身手功夫又豈是他們所能比?飛身掠過時,柳家護衛手中武器盡皆落地。站穩腳跟後,手中已是多了一柄寶劍。
柳嬌杏正好趕到,瞧見這一幕,越發憤怒:
“程明珠你想找死……”
話音未落,袁飛已是飛身過去,随即舉起手中寶劍。
柳嬌杏吓得“啊”的尖叫一聲,還未反應過來,只覺臉上熱熱的一片。
下意識的探手去抹,入目只見一片血跡淋漓。兩眼一翻,就癱倒地上。
而旁邊,袁飛正慢慢歪倒在地,手中寶劍還橫在脖子上,卻依舊嘶聲道:
“所有事情,全在袁飛一人,身上,與,我家,小姐,無幹……袁飛,還了你,你們,一條命,可是,夠了……”
“啊!”程明珠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登時哭嚎出聲,連滾帶爬的就撲了過去,“袁飛,袁飛!”
徒勞的探手想去掩住袁飛的傷口,卻是除了沾了一身的鮮血外,根本一點兒用處也沒有。
“小姐,別在,這裏……髒……”最後眷戀的瞧了程明珠一眼,“小姐,保重……來生,袁飛再……”
卻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瞧着眼前一幕,方簡猛一跺腳,把文氏交給婢女扶着,上前幾步扶起程明珠,居高臨下對着柳嬌杏道:
“柳家好大的威勢!衆目睽睽之下,逼死人命……還有什麽,是你們幹不出來的?”
口中說着,一腳踹飛旁邊還在發愣的一個護衛,帶着程明珠和文氏就要離開。
柳嬌杏恰在這會兒睜開了眼睛,卻是正好瞧見倚在方簡懷裏的程明珠,一口惡氣直撞頂門:
“方簡,程明珠,你們這對狗男女……”
還要喝罵,卻被方簡滿是殺氣的一個眼神給定住:
“滾!”
柳嬌杏吓得一哆嗦,不自覺的就讓開身形。
方簡正要離開,不想卻被人給攔住:
“地上這人也帶走,再讓人把這裏打掃幹淨。”
方簡本是憋了一肚子的氣,聽到有人這樣說,自然大為惱火,剛想呵斥,卻在瞧見來人是誰時,又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楊公子——”
來人可不正是楊家少主,楊修雲?只楊修雲這會兒一張臉卻是鐵青,冷冰冰的視線在方簡并柳嬌杏等人身上掃過:
“竟然敢跑到靜怡園鬧事,你們好大的膽子!”
“今日起,方家、柳家,不準踏足靜怡園一步。”
“憑什麽?”柳嬌杏登時發了急。靜怡園名氣之大,帝都中人,哪個不以能到這裏做客為榮?真是被列為拒絕往來戶,還不得被外人笑死?
方簡也沒想到楊修雲會這般不講情面。只這裏畢竟是靜怡園,絕不是他可以耍賴的地方。且方簡也和楊修雲打過幾次交道,知道這人別看瞧着溫文爾雅,說出的話來,卻從來沒有半分回旋的餘地。
眼下已是開罪了武安侯府,要是再徹底得罪楊家,無疑太不明智。
雖是覺得無比屈辱,卻也只要認了:
“今日是方某不對,改日得空了,再專程過府賠罪。”示意下人上前擡起已然氣絕的袁飛,然後看也不看柳嬌杏一眼,直接揚長而去。
待得方簡一行離開,柳嬌杏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
殺千刀的程明珠,竟然毫不避諱的跟着自己的未婚夫走了?更甚者明明方才已是昭告世人,柳家和方家要結親。這才多大會兒啊,方簡就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明晃晃的打了自己的臉?
這兩人是不是早有私情啊?那樣的話,自己又算什麽?
太過憤怒,整張臉都有些扭曲變形,再瞧瞧站在丁芳華身旁,俊逸更勝往昔的袁钊霖,再也忍不住滿心的委屈:
“方簡,以為姑奶奶就稀罕你嗎……”
剛想說“你想娶誰娶誰,姑奶奶不伺候了”,卻被旁邊的丫鬟拉住,壓低聲音道:
“小姐想要成全那賤人嗎?小姐您嫁過去,可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她一個程明珠再如何,頂天了也就是個小小侍妾罷了,小姐您還不是想怎麽收拾就怎麽收拾……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把衣服換了吧……”
又偷眼觑了下臉色越發不好看的楊修雲,簡直快要哭出來了:
“咱們要是不走,那位公子說不好真會把咱們給攆出去……”
“憑什麽攆我?”聽了最後一句,柳嬌杏登時又炸了,卻是下意識的指向袁家,“那程明珠之前還是他們家的呢……要趕,自然,要連他們一起……”
雖然說不出個所以然,可柳嬌杏就是直覺,今兒的事袁家定然也脫不開幹系。尤其是之前不覺,見到蘊寧之後才意識到,方簡之前說的那些情話,給袁蘊寧聽好像也合适的緊啊。
分明這一切都是袁蘊寧該得的。結果卻讓自己受了。
竟是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正準備上前質問,不想楊修雲突然翻臉:
“還愣着做什麽?把柳小姐和她的這群屬下全都請出去!”
雖然裏面還帶了個“請”字,卻不是一般的不客氣。
柳嬌杏還沒明白過來,就被兩個健壯的仆婦一下架起胳膊,被裹挾着腳不沾地的往外而去。她的那些手下,卻是沒了這樣的殊榮,機靈點兒的跟着落荒而逃,反應遲鈍的直接被捆成粽子丢了出去。
周圍人還沒反應過來,楊修雲已經麻利的處理好所有事務,又沖着衆人團團一揖:
“驚擾各位了,修雲給各位陪個不是。”
又特特跟丁芳華道歉:
“讓夫人受驚,是楊家之過。以後這樣的事,再不會有了,還請夫人千萬見諒。”
“罷了。”丁芳華擺擺手,心頭卻是有些詫異,畢竟,柳嬌杏說的确實不錯,盡管程明珠已是改姓了程,卻是依舊和袁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更甚者剛才袁飛背着程明珠過來,分明就是為了跟袁家求救……
把靜怡園鬧成這個樣子,委實太過不堪,本想着以袁家的地位,楊家即便不好直接撕破臉皮,怕也會有些不喜,倒不想,這楊修雲竟是先低了頭不說,态度還不是一般的誠懇,一副唯恐自家會惱了的樣子。
甚至丁芳華隐隐有種直覺,楊修雲趕走方家并柳家,倒更像是跟自家示好……
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畢竟,楊家尚文,官場上也好,私底下也罷,兩家都是并無深交啊……
旁邊衆人可不是一般看法?
本還因為程明珠的做派并柳嬌杏的話對袁家有些猜忌,這會兒也全都熄了把袁家也帶入到這場大戲裏的心思。
☆、107
靜怡園雖大, 可發生了這麽大的事,還是很快傳遍了整個園子。
等丁芳華等人跟其他人前後腳過去時, 便察覺氣氛有異。尤其是之前還圍着自己, 有意聯姻的幾個人家,也都是客客氣氣的點頭, 卻是對袁家的女孩子再不詢問半個字。
丁芳華稍微一想, 便明白了個中緣由,怕是因為程明珠的事, 這些人對袁家有了些看法。
一時心中暗暗着惱——
一則是恨程明珠做事太過荒唐,連帶的袁家的女孩子都因此受了連累;
二則也有些恚怒, 這些人之所以如此, 程明珠倒不是主要的, 怕還有自高身價的因素在裏面。
眼下這會子,蘊寧和明秀幾個倒是不及,最讓人擔心的卻是三房的欣姐兒, 她的年齡卻是拖不得了……
蘊寧倒是沒有憂心這個。上一世和袁家人雖是不甚熟悉,卻也知道他們家女孩兒大致都嫁的不差的。卻是有些擔心, 祖父聽了這件事,會氣壞了身子……
正自沉思,袁明玉走了過來, 扯了一下蘊寧:
“欣姐兒不是和你一處嗎?怎麽不見她的影子?”
蘊寧愣了一下,這才發現,袁明欣果然不在這裏,不覺也有些奇怪:
“之前我和二姐姐倒是一處, 只她後來,又和人頑去了……”
“和人頑去了?”袁明玉不覺有些奇怪,實在是常日裏和袁家女孩子玩得好的,分明全在這裏了,“和誰玩去了?怎麽這會子了,還沒回來……”
既是聽說了柳嬌杏和方簡的事,難免讓袁明玉心有餘悸。她又是大姐,一直操慣了心的。
一句話卻是問倒了蘊寧——
自己也不知道那個小娃娃是誰家的啊!
袁明玉就有些發急,剛想再問,不意亭子裏卻是有些騷動:
“啊呀,評出來了嗎?”
“也不知這次的書畫,哪個會折桂?”
“容薰妹妹的字最好,想來定會把第一收入囊中了!”
“我的字算什麽,敏蓉姐姐畫的菊花才最傳神……”
卻是一衆閨閣女子的才藝比拼已是有了結果。
袁明玉回頭瞧了一眼,又不感興趣的回頭——
姐妹幾個今兒個既是下定決心陪着蘊寧,自然都沒有送什麽作品出來,不管哪個奪冠,卻是和自家姐妹都沒有關系的。
知道袁明玉還等着自己給答案,蘊寧不覺有些抱歉:
“二姐姐是和一個小娃娃——”
口中說着,卻是一頓,指着入口處哭笑不得道:
“喏,二姐姐在哪兒呢。”
卻是袁明欣正扯着個蹦蹦跳跳的小娃娃進來,可不就是那個曾經“輕薄”過自己,又“拐走”了袁明欣的罪魁禍首?
袁明欣也快步走來,那小娃娃也瞧見了蘊寧,眼睛登時一亮,當下就從袁明欣的懷裏伸出小胳膊:
“美人姐姐……”
那邊胡敏蓉聽到聲音倏地回頭,在瞧見小孩子的模樣和抱着他的袁明欣時挑了挑眉,随即招呼:
“華哥兒又亂跑了,小心被拍花子的拐了去,你娘見不到你,不定該多焦心呢,快過來這邊……”
也不知為何,自打聽了程明珠說那少年是陸瑄,且陸瑄和袁家相熟外,胡敏蓉就覺得袁家每一個人都不甚順眼了,而其中尤以蘊寧為甚,這會兒聽華哥兒一句“美人兒姐姐”出口,越發覺得不舒服。
也是巧了,這小男孩她剛巧認識,可不是大理寺卿周良臣的孫子?也是楊修雲的胞姐楊佳蕙的兒子周虞華。
而胡敏蓉大舅家的女兒嫁的正好是周良臣的侄子,當初去尋表姐玩時,倒也和小家夥見過幾次。
且胡敏蓉深知,華哥兒平日裏可不是最粘楊佳蕙?相較于其他人,胡敏蓉自诩再沒有人比自己和周虞華更熟,再擡出楊佳蕙的名頭,不怕小家夥不撇下袁家衆人,跑到自己這邊來。
聽說是楊佳蕙的兒子、楊修雲的外甥,何容薰也是第一時間看過來。在家裏時,也聽母親提起過,說是楊家姐弟感情極好……
再看看年齡和自己相仿、懷裏抱着周虞華的袁明欣,便覺有些礙眼,便低頭揀了桌上的豌豆黃,朝着周虞華晃了晃:
“今兒個豌豆黃香着呢,華哥兒要不要嘗嘗?”
因楊皇後盛寵極隆,皇上可不給楊家賜的也有禦廚?
擺在桌案上的這些精致點心,便是比起皇宮裏也是不差什麽了。
本以為小家夥一定會抛下袁家女往這邊來,畢竟這麽大的孩子哪有不嘴饞的?
再沒料到小家夥不過擡了擡眼,視線掠過金燦燦的豌豆黃,卻是撇了撇嘴,無比嫌棄的道:
“不好吃,華哥兒要吃菊花……”
口中說着,晃着腿從袁明欣懷裏滑了下來,卻是避開同時喜笑顏開伸出手想要接住的胡敏蓉并何容薰,一下撲到了蘊寧懷裏,撲閃閃着兩只黑葡萄似的眼睛,扭股糖似的摟着蘊寧撒嬌:
“美人兒姐姐,美人兒姐姐最好了,華哥兒最喜歡美人兒姐姐了……”
華哥兒才不傻呢!長的沒有美人兒姐姐好看,還沒有美人兒姐姐好吃極了的菊花,華哥兒才不要和她們玩……
別看不過兩三歲的小娃娃,周虞華卻是一身的肉肉,真是個實打實的小胖墩,這麽一股勁的沖過來,蘊寧被撞的瞬時一趔趄。虧得袁明玉探手扶住,又笑眯眯的瞧着小家夥,視線在胡敏蓉身上停了片刻又移開,特特拖長了聲調道:
“啊呀呀,我們家寧姐兒可真是招人疼,都說小孩子的眼睛最能分得清好壞,原先我還有些不信呢,今兒個見了,才知道老話果然有道理呢……”
竟然拿拍花子的和袁家女孩做比,以為自己就聽不出來嗎?太後母家,外人或者會惶恐,想要吓倒袁家,卻是做夢還差不多。
完全沒想到小家夥竟是這麽不給面子,更想不到的是袁家的态度——
還想着一則時間還太短,二則武安侯夫婦越是寵愛新近回府的袁蘊寧,說不得越會引起府裏其他女孩的不滿。丁芳華是長輩不好跟自己這些小輩對上,沒有其他人護着,袁蘊寧即便委屈也只好受着。
如何能料到這還沒怎麽呢,袁明玉就擺出了大姐的氣勢給直接怼回來了。
一時只覺氣悶無比,偏是衆目睽睽之下,又無可奈何。
好在旁邊的何容薰雖有些讪讪,卻是見機快,假裝往四面看了看,勉強笑着順着原來的話頭道:
“都這麽會兒功夫了,說不得書畫那邊兒也有結果了,不然咱們着人過去瞧瞧……咦,那不是蕙姐姐嗎,既是蕙姐姐親自過來,想必結果果然出來了……”
卻是一個身着玫紅衣裙的明眸善睐的少婦,正在一群下人的簇擁下繞過花廳緩步而來。
少婦不是旁人,正是楊修雲的胞姐楊佳蕙。
當初未出嫁時,楊佳蕙可是以才貌俱全聞名帝都,尤其繪畫一途師從妙音大師,閨閣之內,少有人能出其右。
自嫁人後,雖是一心相夫教子,少有動筆,可每每有這等盛會,卻大多會被人請來做評判。
“咦,那是,墨菊?”待得楊佳蕙完全進入大家的視線內,人群登時有些騷動。
卻是她身後六位丫鬟除最前面那個捧了個托盤外,其餘五人則每個手上捧了盆開的正盛的名品菊花,尤其是最前面兩個丫鬟竟是一人手裏捧了一盆墨菊——
書畫既是風雅之事,所取彩頭自然也要與衆各別,畢竟能到這裏來,哪個身份都是不低,些許金銀財物,自然沒人放在眼裏,倒是扇子、名花之類的最受歡迎。
卻還是第一次有墨菊這般珍貴的物事——
畢竟墨菊最是難以養成,聽說果郡王傾三年之力,才養出了十二盆,端的是墨色清透、瓣瓣如玉,之前有人想買,卻是一盆出價千金他都不肯。
胡敏蓉和何容薰俱是眼前一亮,顧不得再和袁家人鬧氣,忙齊齊迎了上去:
“佳蕙姐姐……”
楊佳蕙站住腳,含笑瞧了兩人一眼,颔首道:
“容薰妹妹,敏蓉妹妹。”
頓了頓,卻是特特沖袁明欣招了招手道:
“欣兒妹妹跟我一起看一看今兒個是那幾位才華橫溢的丫頭得了這麽些彩頭吧。”
楊佳蕙怎麽會讓袁明欣和她一起揭曉最終的勝利者?
畢竟,這樣的事,自來都是楊家自家人做的。
衆人就有些犯嘀咕,袁明欣小臉兒也有些發紅,卻依舊點了點頭,大大方方的走上前:
“姐姐只管吩咐就是。”
楊佳蕙眼神越發滿意,往旁邊站開一些,給袁明欣讓出了些位置。這才再次笑着道:
“承蒙魯國公府雲太夫人,太師府翁老夫人……妙音大師……信任,讓我當這個跑腿兒報喜的……”
這次參與評選書畫的人規格無疑極高——
楊佳蕙口中的這些人無不是當朝為人推崇出身大家族知書識禮的,于書畫方面都是頗有造詣,不說墨菊那樣難得一遇的彩頭,便是能得到這些人的贊譽,也是不虛此行了。
無疑看出衆人的急切,楊佳蕙也不再拖延時間,直接拿出最上面的一張畫:
“……今兒個探花卻是邬家小姐得了……”
這邬家小姐名叫邬梅玉,父親是本朝佥都禦史邬豐。
邬梅玉畫的是一副仕女圖,正拈花低嗅,神态間很是溫婉傳神,雖是比不得那些名畫家,卻也頗有大家之風。
探花之名倒也名副其實。
邬豐本是年初才剛歷職回京,那邬梅玉委實沒想到,第一次參加這等盛會,便能有此殊榮,一時激動不已。
忙快步上前,接過袁明欣親手遞來的一盆帥旗。
何容薰和胡敏蓉無疑都有些緊張,除此之外也和其他人一般,疑惑不已——總共三個名次,這五盆花也不知該怎麽分配?
那邊楊佳蕙已是又拿起一張宣紙,展開來,何容薰臉上一熱——
确然正是自己的字。
那邊楊佳蕙已是招了招手:
“……大家瞧瞧,這字,說是自成一家,也不為過吧?容薰妹妹這榜眼可算是實至名歸了!”
何容薰心頭的大石頓時落下去些,忙上前——
剩下四盆花,自己自然會得兩盆了,倉促間瞟了眼那墨菊,只覺兩盆一樣好看。
正有些分神,面前已是多出一盆十丈珠簾來,袁明欣笑着道:
“恭喜何小姐。”
便有後面跟着的丫鬟上前接過,何容薰卻是并未退開,滿想着還會有一盆墨菊呢。
不想楊佳蕙卻是再無其他表示,反而反身又拿起一張畫,目光随即轉向胡敏蓉:
“要說今兒的狀元,自然非敏蓉妹妹莫屬了,瞧瞧這幅菊花,當真是和活了一般。”
胡敏蓉眼睛亮了一下,雖是之前也頗為自信,卻依舊有些激動,繞過依舊有些呆愣的何容薰,含羞對楊佳蕙福了一下:
“姐姐……”
“數年不見,咱們敏蓉出落的越發标致了呢。”楊佳蕙笑着道。一盆寶山遠火随即被丫鬟奉上。
這一下便是胡敏蓉也錯愕不已——
怎麽那兩盆墨菊依舊捧在丫鬟手裏?
還未想出個所以然,楊佳蕙已是從托盤中拿起一個匣子,轉過頭瞧向蘊寧:
“最後要恭喜的則是,袁家蘊寧小姐。”
“衆位夫人和幾位大師都以為,今兒個最蕙質蘭心令人折服的一副作品,乃是,蘊寧小姐的,菊花餅。”
作者有話要說: 家裏突然來了客人,忙了一天,碼到現在才碼完,大家見諒(*^__^*)
☆、108
相較于蘊寧的錯愕, 其他人一副見了鬼的模樣,無疑更加精彩——
什麽叫“最蕙質蘭心令人折服的作品?”
還有那“菊花餅”又是什麽鬼?
這可是書畫比試, 便是做的再好吃的東西, 也是俗物罷了,又如何能和高雅的書畫藝術相提并論?
眼瞧着兩個丫鬟已是捧着兩盆墨菊向蘊寧而去, 胡敏蓉臉色登時一寒, 卻是又旋即變為帶點冷意的笑容:
“倒不知什麽樣的菊花餅,竟是能讓諸位大家給出這般高的評價, 姐姐能不能讓佳蕙這等粗陋寡聞的人也長長見識?”
抱着這樣想頭的又豈止是胡敏蓉一個?都是心高氣傲的主,胡敏蓉并何容薰也就罷了, 這兩人不獨家世高貴, 便是才學也是衆所公認的, 得了彩頭,大家也算心服口服。
唯有這位袁家蘊寧,卻早在之前已是被大家公認為袁家的敗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花瓶一個, 如何能襯得上“蕙質蘭心”這樣的評價?
一時個個不平,紛紛附和胡敏蓉的說法:
“楊小姐快打開來, 讓我們領教一番……”
“倒不知什麽樣的吃食,能配得上這樣高的贊譽?”
也有那刻薄些的直接道:
“倒是不知,連吃食都能和書畫相提并論, 趕明兒也得讓家裏廚娘做些好東西随身帶着,說不好也能博個美名呢?”
楊佳蕙卻是不急不怒:“諸位稍安勿躁。”
口中說着,已是示意捧着托盤的丫鬟上前,在上面兩個镂金刻玉的匣子上碰了一下。
匣子随即應聲而開。
衆人紛紛探頭看去, 正瞧見鋪着墨藍色絲綢的匣子裏各躺着兩朵金黃色的菊花,顫微微在風中輕輕搖曳的花瓣,分毫畢現的嫩黃色花蕊,甚至沾在花瓣上還有些水潤之意的晶瑩剔透的露珠——
分明十足就是剛從枝頭折下來。
周虞華卻是一下從蘊寧懷裏掙出來,神情興奮不已:
“菊花,華哥兒最愛吃了……”
拖着小胖腿,踢踢踏踏的就往這邊跑。
和周虞華一起,飛過來的,還有幾只小蜜蜂,嗡嗡叫着繞着匣子不住盤旋,分明想要落下來,卻又有些被這麽多人吓到,竟是上下不停盤旋。
“那是,真的菊花吧?”有人小聲嘀咕,臉上神情明顯無比懷疑——
什麽樣的巧手能做出這等菊花餅來?
莫不是直接掐了一朵拿過來?
不然,如何連香氣也是一如菊花,清幽淡雅?
周虞華卻已是跑到跟前,無比猴急的伸出一只小胖手捉起來一個,直接一口咬了下去:
“娘真好……還有那個,都是華哥兒的,你們全都不許搶……”
一邊吃,一邊小眼神無比警惕的瞧着周圍已經目瞪口呆的衆人——
明明是自己最愛吃的,結果先是被一個老奶奶,然後還有果郡王爺爺,都厚着臉皮來搶……
許是周虞華吃的太香,也許是這樣的香味兒太勾人了,離得近的人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