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小姐嗎?您家人,讓我給您捎個信……”
說着遞了個字條到蘊寧手上。
蘊寧接過,還想再問,那丫鬟卻已是福了福身匆匆離開。
畢竟是客人,蘊寧也不好讓人追着把小丫鬟給截回來,當下狐疑的展開枝條,卻見上面草草寫着一行字:
“阿姐,速來雁鳴湖南涼亭,弟霖留字。”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更新時間,下午三點
☆、102
雁鳴湖湖如其名, 中間沙洲點點,周圍蘆葦搖曳, 春日裏大雁北歸, 可不是最喜栖息于此?眼下枯荷滿池、蒹葭如霜,雖是不見了大雁的蹤跡, 卻還有其他水鳥栖息于此, 蘆葦動蕩間,別有一種奇趣。
為了便于游玩, 湖的南北兩端蘆葦叢中還各修建了一個涼亭,中間棧道相連, 又修的有紅泥小橋, 襯着白玉欄杆, 人走在上面腳下搖搖擺擺,遠處粼粼波光、點點漁船,可不是十分雅致清幽的一個去處?
往日裏雁鳴湖最是熱鬧, 這會兒卻是稍顯冷清。
一則水鳥受驚之下,可不要麽高飛, 要麽潛入茂密的蘆葦叢中,二則這裏雖是也依着路徑走向,放的有各色奇花, 主人卻分明并不打算把這裏作為主要的待客場所。
沒有熱鬧可湊,來的人自然就少得多了。
袁钊霖卻覺得這裏挺好——所謂人多口雜,真是讓有心人瞧見自己跑來見明珠表姐,說不得很快就會傳到娘親的耳朵裏。
倒不是擔心自己受罰, 而是怕丁芳華越發遷怒程明珠——
之所以會想了法子到靜怡園來參加絲毫不感興趣的鬥花盛會,可不全是為着程明珠?
方才進園子時,袁钊霖就想着找機會跟程明珠說話,詢問她是不是碰到了什麽難處。
Advertisement
不想卻接着程明珠的傳話,說是這些日子對娘親思念的緊,央求袁钊霖能不能幫她尋個機會,見見母親丁芳華一面。
程明珠紙條上語氣哀婉,袁钊霖瞧着也是心酸不已,如何忍心拒絕?便在瞧見程明珠的馬車後,悄悄示意車夫靠近了停過去。
還想着娘親見了程明珠後,兩人一番懇談,說不得就會隔閡盡消,娘親本來就是個心軟的,又恩怨分明,再怎麽說孩兒被換一事,也全是丁淑芳所為,卻是與明珠無幹。
日子這麽久了,說不得心裏的怨氣也該消得差不多了,甚至還希冀着丁芳華出面,能幫着調和一下蘊寧和程明珠的關系就再好不過了。
也省的以後自己再左右為難——自己倒是願意同時照顧兩個阿姐。可也得她們兩個也心甘情願才好啊——
程明珠那裏沒什麽問題,蘊寧那兒怕是不好說,不然自己也不致回去就被罰跪祠堂……
再有程明珠的處境也委實可憐,私心裏袁钊霖還是希望娘親能出面對她多照拂一二,卻是做夢也沒有想到,娘親竟是直接翻了臉。
袁钊霖不是小孩子,甫一聽程明珠開口,便深覺有些不妥。可待得丁芳華負氣而去,程明珠在後面哭成了淚人相仿,袁钊霖卻是再次心軟——
方才程明珠所為,袁钊霖如何看不出來裏面包含的對蘊寧的敵意?
可多年來,早讓他不管做什麽事,都養成了先從程明珠的角度思考的習慣。
雖是失望,卻依舊止不住想要為程明珠辯解——
表姐之所以如此,十有八九,是對娘親感情太深,無法接受蘊寧姐姐成了娘的女兒所致,要是就這麽再不管她死活,未免有些太絕情了……
思來想去,還得自己出面。
可要怎麽做,也得先見一面再說……
從派人把信送出去,到這會兒,時間也不短了,怕是該來了才對……
心裏有事,袁钊霖便有些坐不住,索性趴在欄杆上往遠處眺望,不想頭剛伸出去,橋下面忽然探出一只手來,袁钊霖猝不及防,正好被拽住胸前衣襟,頭朝下就栽了下去。
直到整個人結結實實的摔在甲板上,袁钊霖只覺渾身骨頭都要摔碎了,還沒有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大膽,何方——”
一聲呼喝剛要出口,就被人一拳搗在胸口上,這一下力道掌握的恰到好處,袁钊霖疼的鑽心之下,頓時蜷縮成一團,竟是除了大口喘氣,再說不出一句多餘的話。眼前也是一陣陣的發黑,那種感覺仿佛一下被人挖出五髒六腑一般。
緊接着一只腳踏上前胸,連帶的一個讓人骨子發寒的冷厲男子聲音在耳邊響起:
“袁钊霖,世上怎麽會有你這樣天字第一號的大蠢蛋?就你這樣的,也配是袁家子孫?!”
“你——”袁钊霖明顯被刺激到了——姓氏可不是袁钊霖最大的驕傲?
這人暗算了自己不說,還敢侮辱自己?
氣的恨不得找人拼命,卻在瞧清楚居高臨下踩着自己的人是誰時嘴巴一下張成了個“O”形:
“陸,陸大哥?姐,姐姐?”
身旁兩人可不正是陸瑄并蘊寧?
只和記憶裏陸瑄的翩翩風姿不同,眼前的陸瑄卻更像是一個想要擇人而噬的殺神,一雙漂亮的丹鳳眼裏充盈的全是無邊的殺氣,懾的袁钊霖到了嘴邊的叱喝又咽了回去。
“不用喊我姐姐。既是不想,又何必勉強自己?”蘊寧淡淡的一眼瞥過來,明明并沒有多餘的情緒,袁钊霖一顆心卻覺得蕩到了谷底,只覺仿佛有什麽極可怕的事情要發生一般。
一時喉嚨都有些幹澀,強笑着道:
“您怎麽說這話,我不叫您一聲姐姐,又叫誰來……”
卻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己給程明珠留了字條的,怎麽到頭來出現的卻是蘊寧姐姐?
又旋即想到一點——怕是因為自己又偷偷跑來見明珠,蘊寧才會生氣的。這麽一想,就越發心虛,實在是今兒個一大早才去道過謙,還為了達成目的特特保證說,一定不會再随便去見明珠。
蘊寧當時的反應是不置可否,自己還以為她并不在意呢。
可說到底,還是自己的錯,當下也不敢呼痛,只沮喪的道:
“姐姐莫氣,都是我的錯……”
卻是終究不忍心程明珠眼下的處境:
“只是姐姐,可不可以給明珠阿……表姐……一個機會,她人很好的,和她娘親不一樣……”
蘊寧還未開口,陸瑄已是氣的俯身揪住袁钊霖的衣裳領子:
“夠了!寧姐兒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才會和你這麽個無可救藥的蠢材成為姐弟!”
力氣之大,令得袁钊霖好險沒閉過氣去,驚得手腳亂撲騰:
“瘋子,你是不是瘋了,快放手……”
“程明珠人很好?你到底是誰的阿弟?”陸瑄恨不得把袁钊霖腦殼捏碎了,仔細翻揀一番,看裏面是不是長得全是豬腦子?
若非寧姐兒聰明,這會兒不定會發生什麽事呢——
看了紙條的第一時間,蘊寧就察覺到不對。
實在是這些日子以來,袁钊霖根本就很少親親熱熱的喊過自己阿姐,不得已開口時,也大多是叫一聲“姐姐”。
現在紙條上突然這麽親熱的叫“阿姐”,明顯有些不對勁。
可越是這樣,蘊寧越是擔心,總覺得會出什麽事似的。
正好陸瑄就在身邊,看蘊寧為難,立即建議,不然自己陪着她去。只先入為主之下,認定南邊涼亭那裏不見得能找到袁钊霖,又悄悄囑咐人到處找找。
因着和楊修雲的關系,這靜怡園于陸瑄而言,當真是和自家後花園一般。
當下便抄近路直接來到了雁鳴湖南邊的涼亭。亭子裏果然沒瞧見袁钊霖的人,卻是看到了另外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那裏的人——
靖國公世子方簡。
看他的模樣,分明是在等什麽人。
兩人無聲無息的離開,再看手裏紙條時,上面确然分明寫的是雁鳴湖南涼亭。路上遇到尋人的下人,回禀說已然找到袁钊霖,可不正在北邊涼亭哪兒?
陸瑄臉色登時就變得極其難看——
歷年鬥花盛會都是在靜怡園舉行,袁钊霖來了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斷然不會有連方位都弄錯的道理。
更甚者下人還回禀了另外一個情況,帝都排名第二的潑婦正往北涼亭而去。
即便已是對袁钊霖失望之極,可再怎麽說,一筆寫不出兩個“袁”字,蘊寧自是不願看着袁钊霖被人算計……
“不可能!”聽陸瑄如此說,袁钊霖卻是無論如何不肯相信——
明珠阿姐怎麽可能會算計自己?陸瑄并姐姐一定是弄錯了!
還想為程明珠辨白,卻被陸瑄一下捂住嘴巴,獰笑着道:
“可能不可能,咱們拭目以待不就好了?”
袁钊霖果然安靜下來,神情間卻又是憤恨,又是無奈,更多了些彷徨……
陸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才放開袁钊霖。
不過片刻,便聽得有腳踩過木橋的聲音傳來。
聽着分明是兩個人,兼之腳步細微,應是女子才對。
那聲音越來越近,在幾人坐的小船頭頂處停下。
停了片刻,果然有蹩腳的帝都音女聲響起:
“怎麽不見人?”
這樣的聲調,這樣的嗓門,辨識度不要太強才好,不是帝都第二潑柳嬌杏又是哪個?
袁钊霖登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卻是依舊不願相信,這柳嬌杏來此會和程明珠有關。
卻是又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在頭頂響起,似是有人在上面轉了幾圈,很快一個小丫頭的聲音傳來:
“小姐,這四周奴婢都是看了的,委實一個人也沒有……”
“怎麽會?”柳嬌杏明顯不信,一下提高了嗓門兒,“之前珠姐兒明明跟我說,霖公子就在這裏!”
“莫不是弄錯了?不是這個涼亭?”丫鬟的聲音再次響起,“奴婢記得,這雁鳴湖總共是兩個涼亭呢,我瞧着程小姐的樣子也不像扯謊……”
“我就說嘛!”柳嬌杏哼了一聲,“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前面帶路,真是去的晚了,霖公子不耐煩走掉了,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103
直到聲音漸行漸遠, 到最後什麽都聽不到了,陸瑄幾人坐的小船才從下面繞了出來。
陸瑄冷冷的瞟了面色慘白如紙的袁钊霖一眼:
“到了這會兒, 你還有什麽話說?”
口中說着, 又把一張紙條甩給袁钊霖:
“要是還不信,紙條上的字又該如何解釋?”
輕飄飄的一個紙片, 打在臉上, 明明并沒有什麽重量,袁钊霖撿拾起來時卻似是耗費了全身的力量。
抖着手舉高紙條, 上面的字跡分明就是出自自己之手,只那個“南”字, 卻無疑是被人特特添加上去的, 偏又和自己字體一般無二, 細看的話,能瞧出筆力卻是柔弱了些,應該是出自女子之手——
這些年來, 處處遷就程明珠,便是字體也刻意練得和她相似, 就是想着,萬一哪天用得上了,就可以代筆。
只在府裏時, 哪有人舍得罰她?
再不想,第一次瞧見兩人筆跡同時出現,卻是在這個時候,在這樣一張紙條上。
“還愣着做什麽?難不成還想讓人把你背上去不成?”陸瑄沒好氣的又踹過去一腳。
袁钊霖吃痛之下, 這才發現,船竟是已然靠岸了。
忽然想到什麽,霍的擡頭看向蘊寧:
“南邊的涼亭,阿,阿姐,也去過對不對?是誰,在哪裏?”
“這會兒知道擔心了?”陸瑄卻是一點兒都不想搭理這個蠢貨,又擔心他再着了程明珠的道,禍害到蘊寧身上,索性也不再瞞他,“告訴你也無妨!等在南邊涼亭裏的人,是,方簡。”
方簡心儀程明珠之事,外人或許不知,袁家人卻是都看出了端倪。如果出現在南邊涼亭裏的是一個陌生人也就罷了,是方簡的話,鐵定和程明珠脫不了幹系。
袁钊霖愣怔片刻,視線無比艱難的挪開,根本不敢看蘊寧的眼睛:
“阿姐……”
蘊寧還未開口,一陣喧嘩聲卻是由遠而近。
三人不覺有些奇怪——
畢竟這裏如此偏僻,三人到了這麽久,都沒見人過來,怎麽突然就出現了這麽多人?
索性閃身退避到幾叢高大的灌木後。
幾人方站定,人群就走了過來。
走在比較靠前地方談笑風生的正是靖國公夫人文氏。只文氏這會兒卻是精神煥發,哪還有之前分毫铩羽而歸的灰頭土臉?
除此之外,便是娘親丁芳華也在其中。更甚者跟柳肖氏并排走在最後面的可不正是帝都以最愛八卦聞名的都亭候夫人闵氏?
待得人群經過,陸瑄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也跟着回返:
“……說是方才有人在雁鳴湖南岸邊瞧見有兒臂粗的金色大魚躍出水面,大家便一道過來看稀罕……”
金色大魚?陸瑄冷哼一聲,怕是沒那麽簡單吧。不說是不是真的有,可這麽多人突然齊聚一堂,還全往南邊涼亭而去,卻也無疑太過湊巧。
又想到等在涼亭裏的方簡,眸中寒光連閃——若是沒有什麽壞心思也就罷了,若是真動了邪念,倒要看看他如何收場。
當下打消了離開的念頭,直接綴在人群後面:
“咱們也去瞧瞧,什麽樣的金色大魚,值得這般興師動衆……”
南北涼亭距離相當遠,這邊兒的喧鬧,方簡那裏自然察覺不到。
夏日多蚊蟲,水邊尤甚。楊家財大氣粗,竟是直接把棧道并涼亭全都用菱紗遮了起來,随着水勢蜿蜒,菱紗還變幻出不同的色彩,在水面上影影綽綽、飄飄搖搖,無形中自是多了幾分旖旎的氣息。
看小厮擺好茶具并各色水果點心,方簡便示意所有人全都退下——
既是要訴衷腸,如何也不能讓其他人在場不是?
幾個從人應了一聲,屏息退了下去。
約莫過的盞茶時間,便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分明是女子的足音。
方簡眉間閃過一絲冷意,卻是長嘆一口氣,低聲道:
“你來了?”
腳步聲果然停了下。方簡是武人,能判斷出來人距離自己已是不過兩三丈的距離。
“嗯。”身後果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是珠姐兒跟我說……公子受了委屈,我委實有些擔心……”
聲音明顯有些嬌羞,後面的話幾不可聞。
卻也足以讓方簡判斷出,來人必是袁蘊寧無疑——
這個地方,可不是方簡和程明珠兩人商量過的?
更甚者程明珠還打了包票,定會讓袁蘊寧如期赴約。還有口中的“委屈”,怕是指自己前些時日腿被陸瑄踹斷一事了……
眼下袁蘊寧不出所料,如期而至,可見自己在她心裏,必然還是不同的——
之前方簡自是已經打聽過,這些日子去武安侯府提親的,家世也好,前程也罷,就沒有一個人可以和自己相比。
聽說自己有意于她,袁蘊寧心裏不定怎樣竊喜呢。
“從前你受了太多苦……眼下也算是苦盡甘來了……”水聲潺潺,蒙蒙水汽中,方簡的聲音柔和至極,“……若是我之前哪裏冒犯了,還請姑娘多多見諒,以後卻是再也不會了……便是姑娘有什麽難處,都盡可着人說與我聽,但凡能做到的,定不會讓姑娘失望……”
方簡聲音柔和,神情卻不是一般的狠厲——
果然是個淫、賤嬌娃,但凡是好人家的女子,聽男子說出這樣的話來,怕不早吓得跑開了,這袁蘊寧倒好,竟是始終靜坐着。虧自己還以為,想要拿下袁家女多費力呢,要是早知道,這般輕而易舉,也不捎信給母親了——
文氏之所以會來,正是得了方簡讓人傳話。
之所以如此,實在是方簡以為,憑自己之前和袁蘊寧的過節,不見得能一下就打動了對方,且他心裏當真是對袁蘊寧厭惡至極,委實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和袁蘊寧糾纏在一起,索性讓母親帶了人直接過來抓個現行,到時候管保讓袁蘊寧百口莫辯。
所謂衆口铄金,頂着這樣一個壞名聲,不怕袁家不求着自己,到時候才要讓他們好看!
始終不曾回頭的原因,也是和這一點有關——
實在是唯恐直面袁蘊寧,被對方瞧出什麽破綻來。
卻不知身後的柳嬌杏卻是聽得癡了——
她幼時和祖母守在老家,端的是吃了無數的苦頭,還是跟着搬到帝都的這幾年,才算是苦盡甘來。可即便如此,卻依舊被人看不起。可不也是因為這個,才讓柳嬌杏跟個刺猬似的,逮誰紮誰?
方才路上還忐忑不安,實在是之前和袁钊霖的幾次碰面,對方都是頗為冷淡,還想着會不會一見面就趕了自己走?
再不想對方竟是早已對自己情根深種不說,還這般呵護有加。
入帝都這麽些年來,早習慣了冷嘲熱諷,何嘗被人這麽心疼過?更別說,對方還做出種種承諾,雖是并沒有明白說出心意,無疑已是表明了對自己的好感。
饒是柳嬌杏,這會兒也直直的流下淚來。卻是再也坐不住,“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哭着朝方簡跑了過來。
耳聽得背後“騰騰騰”急促跑過來的腳步聲,連帶的還有輕微的啜泣,方簡明白,這件事成了!
當下轉過身,卻是正被柳嬌杏撲了個滿懷。
方簡嘴角的笑意卻是霎時凝住——這袁蘊寧,怎麽生的和名聞帝都的柳家第二潑柳嬌杏如此肖似?
柳嬌杏也察覺到有些不妥——
方才情緒太過激動,更兼淚眼模糊,直到離得這麽近了才發現,眼前這男子雖是生的也算俊俏,比之霖公子卻依舊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柳嬌杏的潑可是名不虛傳,當即想到是不是有人借袁钊霖的名頭特意想要害自己,下意識的擡手揪住方簡胸前的衣襟,剛要問什麽,不遠處河岸上卻是傳來一陣喧嘩聲。
方簡頭“轟”的一下,糟了!雖然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卻明白,現在還是趕緊脫身的好。下意識的就想推開柳嬌杏。
不想用力太大,柳嬌杏竟是朝着水中倒跌而下,更甚者這個時候,依舊死死拽住方簡衣服不放,兩人竟是先後落入水中,登時濺起大大的水花。
“小姐——”柳嬌杏的丫鬟本是遠遠的站着,察覺有人靠近,本想快步過來提醒,再不想竟是眼睜睜瞧着兩人雙雙落水,一時吓得目瞪口呆。竟是邊哭邊喊,“快來人啊,救命,小姐……”
這麽大的聲響自然也驚動了岸邊的文氏等人。
方才已是影影綽綽瞧見這邊好像有人,更有都亭候夫人闵氏,生就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雖是看不大清,可怎麽瞧着都像是一男一女,八卦之心早已熊熊燃燒,恨不得飛過來才好。
再瞧見巨大的水花第一時間,就急聲道:
“啊呀呀,果然有大魚嗎,咱們快着些……”
文氏卻覺得有些不妙,好像兒子并沒有說還有跳水這一茬啊。轉念一想,難不成兒子是想要來個英雄救美?
也對,真是袁家女掉下水,再被兒子救起來,名聲可不全毀了?
兒子可也不吃虧。到時候即便自家不願娶,對方又能如何?
畢竟,袁家不是最愛報恩的嗎,總沒臉做出來強逼着恩人娶他們家沒人要的女兒這樣的事!
又回頭看丁芳華也是滿臉好奇的模樣,登時覺得暢快無比——
方才還敢把自己踩在腳下,等會兒就讓她低頭求自己。
只她即便跪下,也別想自己同意兒子娶她女兒。
這般想着,竟是同丁芳華展顏一笑:
“我瞧着咱們這些人裏,袁夫人可是最有福的,那金色大魚說不好就是瞧見袁夫人來了……”
話音未落,丫鬟的呼救聲就傳了過來。
文氏立時做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啊呀,竟不是魚嗎,竟是有人掉下去了?也不知哪家的,眼下天又冷,咱們趕緊快着些……”
說着就想拽住丁芳華的手——
袁蘊寧出醜,可不能放人走了,畢竟最應該跟上去瞧瞧的自然就是她了。
只文氏話未說完,就突然變了臉色。卻是聽到人聲嘈雜,蘊寧不免有些不放心,便加快腳步,趕了過來,這會兒可不正走到幾人身後?!
文氏簡直覺得要瘋了——
袁蘊寧在這裏,那被兒子英雄救美的又是哪個?!
作者有話要說:
不愛紅妝愛武裝的将軍府大小姐傅月明,搖身一變,成了舉人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傻白甜嬌美小娘子……
☆、104
眼瞧着闵氏和柳肖氏已是踏上了棧橋, 文氏被馬蜂蟄了一下似的,一下甩開丁芳華的胳膊, 緊走幾步, 伸胳膊就想攔住:
“不然咱們換個地方吧,這兒怪冷的, 哪裏會有什麽金魚……”
只文氏明顯低估了闵氏的八卦之力。便是柳肖氏, 平日裏可也很是看不上文氏鼻孔朝天看不起人的清高樣子,這會兒看她發急, 卻是樂的看笑話——
方才往這邊過來最積極的就是這位方夫人了。眼下慌成這樣,要是沒鬼才怪。
甚至說看她拉着丁芳華的樣子, 也不知嘀咕了些什麽, 柳肖氏總覺得, 事情和袁家可也有關系呢。往日裏總被這些人嘲笑是土包子,更甚者方才還在丁芳華那裏讨了個大大的沒臉,好不容易有一個看這幫人出醜的機會, 柳肖氏如何肯放過?
是以文氏越勸阻,兩人非但不停下, 反而腳下生風、走的更快。
一個說:“看什麽大魚啊,我怎麽仿佛聽見有人落水了。”
另一個就附和:“可不是嗎,人命關天呢, 哪還有那等雅趣,咱們快過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
竟是一唱一和的繞過文氏就往前沖。
文氏這會兒呀,真是悔的腸子都青了——之前是為着柳肖氏和袁家結了梁子, 至于闵氏,卻是出名的無風還起浪呢,才想着拉過來,到時候借了她們的口,自然可以傳的滿城風雨,卻不想竟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眼下有大熱鬧可瞧,這倆肯離開才怪。
一時氣的咬牙,深悔之前豬油蒙了心,怎麽就想着要找這麽兩個攪屎棍過來呢?
只說什麽都晚了,只得随着衆人過去,想着好歹随機應變,把壞處降到最小才好。
因是還未想好對策,就有意落後些。不想就聽見柳肖氏忽然“嗷”的一嗓子,文氏登時一哆嗦。忙擡眼瞧去,卻見那老太太正以非人的速度向前狂奔。
不自覺就打了個哆嗦——怎麽就覺着大大的不妙呢。
那邊柳肖氏卻是簡直快要瘋了——
聽人說金色大魚會給人帶來好運,柳肖氏即便有些不太相信,最終還是興致勃勃的跟着人趕了過來。
真有的話,好歹也能替小兒子結個善緣不是。
哪想到大魚沒瞧見,卻有人掉水裏了。更甚者還是頗為刺激的一男一女。
柳肖氏跟着闵氏跑的颠颠的,就等着看了什麽稀罕回去當做茶餘飯後的嚼頭——
這樣的大事,說不得整個年頭裏就指着它過了。
因此別看年紀大,可不是跑的最快?倒是如願以償的最先瞧見“大魚”,卻在看清楚的第一時間恍若被雷劈了一般——
那渾身濕漉漉被從水裏撈出來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心肝肉一樣疼着的寶貝孫女柳嬌杏。
柳肖氏頭“嗡”的一下,一把推開文氏,瘋了似的就沖過去。
守在旁邊的小丫鬟也瞧見了柳肖氏,登時和見了主心骨一般,哭着跪倒在地:
“老夫人,老夫人,您可來了,快瞧瞧小姐……”
柳肖氏面色鐵青,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一把扶住柳嬌杏。
萬幸被救出來的及時,柳嬌杏雖是嗆了水,神智還算清醒,卻明顯受到了極大驚吓——
方才在水裏時,方簡可不還踹了柳嬌杏幾腳?
畢竟也就是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早被瀕死的體驗吓破了膽,這會兒瞧見柳肖氏,“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更兼憤恨委屈至極,探手指了剛被人從水裏拉出來的方簡:
“這個人,就是這個人,他要害我……”
又一疊聲道:
“程明珠呢,快把程明珠那個賤人帶來,都是她跟我說,霖公子在這裏等着我……唔……”
嘴巴卻是一下被柳肖氏給捂住。
柳嬌杏年紀小不懂事,柳肖氏這麽大歲數如何不懂?
這裏可是帝都,不是老家那一畝三分地。
要說這京裏的貴人最重什麽,那就是名節了。
眼下孫女兒和人抱着這麽跌下水去,這名聲算是全毀了。要是在老家,自然還是能找着婆家的。在這帝都,可就慘了。
畢竟,即便有長公主這個繼子媳婦兒在哪兒站着,還是抹殺不了柳家一家子都是泥腿子出身的事實。
孫女兒姻緣上本就艱難,再頂着這麽個壞名聲,這輩子可就別想有出頭之日了。更別說柳嬌杏還口口聲聲她是來見別的男人的。
那邊方簡的手下正忙着幫方簡控水,又口口聲聲“世子世子”的叫着,柳肖氏很快拿定了主意——
孫女婿就是這個人了。要是沒娶妻就皆大歡喜,要是娶過了,也得逼着他停妻另娶嬌杏。
快速想清了利害輕重,當即就狠狠的掐了柳嬌杏一把:
“閉嘴!再胡說,信不信我把你嘴巴撕爛了!記住就是那個和你一起落水的男人害你掉下去的!”
說完随手扒下小丫鬟的外衣把柳嬌杏裹了個結結實實,然後起身,朝着剛吐了幾口水,臉色發白癱坐在地上的方簡就撞了過去:
“黑心肝的啊!真是稀罕我們家姑娘,就出幾兩銀子,使媒人上門來說啊,怎麽就敢這麽不要臉啊!老身這就去尋長公主,讓她給我們主持公道……”
心頭實在憋屈,竟是哭罵着,又朝方簡臉上使勁抓撓了幾下,令得方簡左右臉上頓時出現了好幾道血檩子。
話語裏分明占足了先機。
方簡登時慘叫連連。偏是他這會兒正在柳興平手底下做事,聽柳肖氏口口聲聲長公主,知道眼前這老太婆正經是柳大将軍的繼母,盡管氣的眼前金星直冒,卻也不敢就直接把人給打了。
不遠處的柳嬌杏則咬牙朝這邊惡狠狠的瞪着眼——祖母挖人可比掐人還要痛,這可是柳嬌杏切身體會過後總結出來的!卻是一點兒都不同情方簡!最好掐死這個混賬東西才好!
又想起柳肖氏的囑咐,忙又收回視線,悲悲切切的哭了起來。她這哭聲也是在柳肖氏身邊得了言傳身教的,端的是一唱三嘆、餘音繞梁。
衆人只聽得目瞪口呆。
唯有文氏,卻是在纏綿悱恻的哭聲背後,還聽到了兒子的慘叫聲,登時就發了急,也顧不得再想對策,用力推開面前幾個擋住路的夫人:
“讓開,你們快讓開些。”
好容易擠到最前面,就聽闵氏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喊:
“啊呀,我的老天爺,方夫人,方夫人您瞧瞧,那差點兒害了柳家小姐的登徒子,我怎麽瞧着像貴府少爺啊?”
“你胡說!”氣急敗壞的文氏當即就要否認,卻在瞧見對面情形的第一眼時,好險沒氣暈過去——
自己寶貝兒子一張白淨俊俏的臉上布滿了血道道,更甚者柳肖氏還邊罵邊就想往兒子身上撲。
哪裏還顧得上斥責闵氏?一溜煙的就朝前沖了過去,一把揪住柳肖氏的頭發,紅了眼睛道:
“你個老東西,憑什麽打我兒子……”
柳肖氏只覺頭皮發麻,回頭一眼認出文氏,提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靖國公家世,配自己孫女兒也算說的過去。
只滿意了可不意味着柳肖氏就會輕饒文氏。畢竟,俗語說,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反正不管誰壓倒誰,柳肖氏可也不會當被壓倒的那個。
更甚者眼下可是方家理虧!
回身反手照着文氏就是一巴掌:
“我說是哪家能生不能養,教出這樣的畜生來!卻是你這個徐娘半老還天天裝俏的娼婦……”
柳肖氏帝都“第一潑”的名頭可謂名不虛傳,直把文氏給罵了個狗血噴頭。便是打架動作也非同一般的敏捷。
文氏即便先發制人,人也年輕的多,卻哪裏是久經沙場的柳肖氏的對手?依舊很快失去控制權,更兼自诩書香名門,何嘗這麽大庭廣衆之下和人尖聲撕罵大打出手過?
竟是很快敗下陣來。
更甚者最後柳肖氏觑了個時機,一下騎在文氏身上。
圍觀衆人簡直看的目瞪口呆。
方簡也顧不得柳興平是自己上官了,氣的渾身都是哆嗦的:
“快,快把她們拉開……”
方家侍衛這才反應過來,忙一擁而上,分開兩人。
文氏已是釵環狼藉頭發散亂,而比這更不能忍受的則是和柳肖氏當衆厮打——
文家書香名門的名頭啊,以後真是沒臉見人了!
打擊過大之下,竟是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那邊兒柳肖氏瞧見了,卻是不甘示弱,也瞬時躺在地上,變得氣若游絲,饒是如此,還抖着一只手指着方簡母子:
“你們不是人啊!這還有王法嗎?不是瞧在我苦命的孫女兒、瞧在咱們兩家要結親的份上,我這會兒就一頭撞死了……”
得,已經上升到結親的程度了,更甚者,連結果都說了——不願意迎娶柳嬌杏過門的話,就等着吃人命官司吧。
這場戲實在太過精彩,便是闵氏這等見慣了稀奇古怪事情的人,也看的目瞪口呆,這樣的大戲,當真可稱得上是前無古人了。
其他人瞧得目眩神迷,人群後的袁钊霖卻是面色慘白,嘴唇都咬出了血來——
旁人不知,他卻清楚,差一點兒,跟方簡一起跌落水中的就是姐姐袁蘊寧。
真是那樣的話,自己就是死了也不足以贖取罪孽!
轉頭要走,卻被陸瑄拉住,聲音冷冽:
“怎麽,這時候,還想去通風報信嗎?”
“我不是……”袁钊霖痛苦的搖頭,卻是不知該如何給自己辯解。
是啊,怪不得陸瑄會罵自己蠢材,這世上,還有比自己更蠢的嗎?一時竟是眼睛都紅了:
“我要去親自問問她,如何要這般算計……”
難道為了榮華富貴,真的能讓人扭曲到這等程度?
程明珠竟是變成了這麽一個喪心病狂的!
“你呆在這裏就好!”陸瑄冷冷一眼瞧過去,“只即便你吃裏扒外又如何,你的明珠阿姐,注定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以為她還是那個千嬌百寵的武安侯府嫡小姐嗎?方家和柳家吃了這麽大一個虧,不管結不結成親,第一個要處置的必然就是程明珠!
☆、105
溪水淺碧, 清可見底,偶有魚兒從水下越出, 登時濺的一地碎珠如玉。
綠水之上有亭子飛檐翹起, 一水如帶纏繞四周,可不正是靜怡園中以景色雅致着稱的漱玉亭?
漱玉亭外花團錦簇, 蜂飛蝶繞, 亭內絲竹聲聲之外,更有縷縷筆墨馨香。
卻是帝都一幹貴女, 正或凝眉冥想,或揮毫潑墨, 或作書, 或畫畫, 端的是各顯神通。
胡敏蓉落了最後一筆,又仔細端詳紙上的這朵菊花——花瓣紫紅,花蕊顫顫, 又隐隐透出背面的赭黃色。不覺大為滿意,畫了那麽多菊花, 眼前這幅帥旗無疑最是傳神。
即便詩文比試,自己無緣奪魁,書畫上卻有很大把握能名列前茅, 也算不枉自己才名了。
看胡敏蓉收筆,兩個丫鬟忙走過來,一個接過筆來拿到一邊小心清洗,一個則輕輕托起胡敏蓉的手腕幫着推拿。
胡敏蓉眯了眯眼, 眼角餘光從旁邊的幾個女子身上掃過,待得瞧見程明珠面前的紙上不過寫了一行字,下面依舊一片空白時,嘴角微微勾了勾——
所謂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沒了武安侯府的名頭,程明珠再想如從前那般耀眼,是注定不可能了。從此後,再也別想和自己相提并論。
視線旋即挪開,投注在拿着枝筆不停把玩的何容薰身上,眸色卻是有些轉深——
雖然何容薰沒有多說什麽,胡敏蓉依舊敏感的察覺到,何家怕是也有意和楊家結親。
畢竟,那楊修雲有的可不只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