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涼拌黃瓜
作者有話要說: 很那啥的标題名是吧,先提醒一下,別想多……
花朝春蘇,河冰初融,東風尚冷天地清明,碧落萬裏無雲。豐梓吩咐浮丘采山間草果釀酒。
浮丘當然不會蠢到在其中投毒什麽的,普通□□對豐梓這種級別的修道者毫無用處,而不普通的□□,浮丘在豐梓的眼皮底下根本沒有機會得到。于是,浮丘什麽也沒做,只是順口提了一句曼陀羅釀酒的有趣。
笑采釀酒飲則令人笑,舞采釀酒飲則令人舞。
豐梓果然感興趣,轉眼七月至,就叫浮丘采曼陀羅。浮丘依言而行,心中想着荀況,采下這花來釀酒。
第二年秋分,北方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鄉間尋常人家吃了上頓沒下頓,豐梓以法力搬來不少南方鹿魚牛羊稻米,浮丘花五天時間全部處理了烹饪出來,還因為動作太慢被豐梓卸了雙臂,不過很快便又接上。
畢竟還要留着做菜。
五天後在田埂邊席地擺了數十丈遠,全村的人都争相來吃這天賜的宴席,口齒不清地稱贊着豐梓和浮丘的盛德。
豐梓坐在一間茅屋頂上,表情麻木地看着衆人,時不時往口中倒酒。
突然覺得一陣心痛。
每次喝這曼陀羅釀的酒,他都會有這樣的感覺。他知道曼陀羅有毒,但修為到他這地步也不在乎這點毒性,只是貪戀那昏昏如醉的時刻。
有毒的東西總是分外令人留戀一些。
明知不該,仍是難逃妄念。
浮丘站在屋檐下擡頭,看頭頂瓦片殘破,隔着屋梁仿佛望見了豐梓空洞的眼神。
豐梓今日又在喝曼陀羅的酒了,想必他心中分外不好受。
難受的時候總是會想一些傷心事,然而無欲則剛,人一旦動了情,便會虛弱。比如,察覺不出食物中所做的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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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浮丘一共釀了十幾葫蘆的曼陀羅,留待豐梓慢慢飲盡。此次,正是豐梓第八次喝下這酒,他已習慣那不尋常的醉意和傷痛。
人處在某種習慣的狀态中時,顯然就會降低警惕。
浮丘端起幾盤涼菜,縱身落在屋頂豐梓旁邊,默不作聲地放下,便又離開了。
豐梓舉箸夾起一塊拌黃瓜,放入口中粗嚼兩下咽入腹中,只覺咬住了幾粒芝麻,唇齒生香。而他沒有感覺到的,是更多未曾咬的芝麻完整地滑下了他的喉嚨。
那麽小的東西,誰會在意,誰會刻意将其咬碎呢?
誰能想到,還有人會在那麽小的東西上刻下符咒呢?
破碎的,并不連貫的符咒。
那是荀況曾經以一種毫不負責的态度教給浮丘的符咒——七殺炎符。事實上,荀況一直是一個很不合格的老師,教所有東西都只是說一遍就完,更多時候僅僅把功法書扔給浮丘讓他自己看。
可浮丘也不明白,自己怎麽就貪看那人扔書過來時嚣張肆意的神情。
所以他拼命修煉拼命修煉,天資尚可卻錯過了最佳的修煉年齡,修習起來頗為吃力,就只好反複地練習法術,反複看書,一招半式字裏行間全是荀況的笑意。他盡最大的努力,企圖追上師父的腳步,只可惜……
浮丘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恢複麻木。
為了不引起豐梓的懷疑,他在所有的菜裏都灑上了芝麻。大量的芝麻,每一顆都刻着一筆七殺炎符的芝麻。
這也是為什麽他花了整整五天時間來烹制那些菜肴的原因。
然後那些芝麻總會有部分能被完整地吞下,只要有七粒刻着不同筆畫的芝麻在豐梓胃中湊成一道炎符,引發後就可以瞬間殺死豐梓。
但是,如果浮丘的運氣實在不好,豐梓完整吞下的芝麻中,沒有能剛好湊成炎符的,那那麽浮丘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因為炎符的引發,靈力波動必定會使豐梓有所察覺。若不能當場除去豐梓,浮丘定然性命堪憂。
可是,都算計到這一步,剩下的只能賭了。
人事盡九分,還剩一道須看天意。
他此生向來時運不順,只能希冀物極必反,否極泰來。
于是浮丘起掌,念訣。
同一時間,豐梓手中葫蘆落在瓦頂,滴溜溜轉了個圈從屋頂落下跌碎在地,豐梓的身體倏然成一道火光,轉瞬化為灰燼。一把火灰還留在原處,清風一吹就了無痕跡,而這時落地的葫蘆才裂開來,沒喝完的酒水四濺,灑入人群之中,為火海再添一蓬光焰。
方才争相飲食的村民們,此刻也大多成了亡魂。剩下僥幸未死的站在火焰中,看着突然燃燒起來的親人朋友,驚慌茫然地奔跑。
他們不懂,前一秒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沒有人能明白,只有無盡的恐懼和絕望蔓延,人們推推搡搡地擁擠着,時或踐踏到別人也顧不得那些了,只想着逃離這場火海。也有人在親朋或愛人死去的地方,不顧周身火焰,跪坐在地抓起化作的那一捧灰,緊緊攥在手心裏,嚎啕大哭。
有一個穿破舊藍色打滿補丁衣服的小女孩,約莫三四歲,或者還要大些,畢竟可能會因為糧食不夠吃而發育不良,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小。她似乎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只是呆呆地看着周圍,直到頭上拿草繩紮的亂七八糟的兩根細辮子被火光吞噬,這才嗚咽着,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哭泣。
浮丘親眼确認豐梓死去,這才松了一口氣。接着他看着衆人百态,騰身飛空,随手折斷根樹枝做筆,畫地為牢,淩空畫下一個大圓将衆人圈在其中。
那些企圖逃離這場無妄之災的幸存者們,猛然就在奔跑間撞上無形的壁壘,有人甚至一頭撞去流血不止,随即就驚恐地摸索着,大叫着,哭嚎着,想要找出一條能出去的道路,然而浮丘已下定了決心不留活口。
初秋肅殺。
一把火燒盡天地蒼茫。
浮丘就村莊之外看這場火,幾步之遙,滔天火焰被圈在村莊的籬笆之中逃逸不了分毫,只能在裏面盡情肆虐朝着九天沖上。浮丘甚至能感受到傳來的熱浪,他聽見無數慘嚎。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那裏幹幹淨淨,卻似能看到鮮血滴下。
用一個村莊的人命給豐梓陪葬,可是他終于重獲自由了。
他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人。
他強迫自己大笑起來,像是要吼出所有的恐懼。
他知道這樣做不對,可是他沒有別的辦法了。他不敢冒險。
而趕盡殺絕,是為了防止這件事被人知道,他還不想被江湖中一些多管閑事的正道人士追殺。
盡管儒家是正道中佼佼之輩。
總之整個村莊男女老少,無一活口。
然後他轉身,閉嘴,天地寂靜無聲,他漠然地向前走去。
身後是怒火哀怨齊天,哭聲直上幹雲霄,他心如止水,大開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