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五師兄
入門第二日。
天未明,晨光熹微。
昨夜一切仿若無事發生,落閑早早拿起鏽劍劈柴。
等到東邊初陽即将破曉,三位師兄推着十一師兄來到梧桐樹旁邊。落閑本怕早上寒氣太重,擔心涼了十一師兄,結果她望去時,發現十一師兄鬥篷早已系上,身子被人裹得嚴實。
旭日東升,在第一縷朝陽穿破霞雲,四師兄撞向梧桐樹,五師兄歡樂拿着青翠竹筒在樹下跑來跑去,接掉下來的朝露。
随後遞給三師兄,由三師兄給十一師兄喂下。似是怕落閑擔心,在喂給十一師兄時,他們道:“以形補形,身子幹成這樣,就得補補水。”
清晨吃飯時,七個人圍着桌子而坐,落閑垂在身側的纏着紗布的手掌因為劈柴,已經全部浸滿血漬。
老頭子撚着胡須,看了眼,道:“若是受不了,不必強忍。”
在六雙眼睛注視下,落閑動了下手,看似難受地蹙緊眉。随即垂下眸子的一閃,落閑趁人不備,竹筷直接伸向離她最近的一疊菜。
離菜碟子還有一掌距離,一雙竹筷準确無誤夾住落閑的竹筷。
穿着繡花衣服的二師兄,眉梢一揚:“六師妹,和老頭子學什麽不好,盡學了些歪門邪道。在師兄們面前搞小把戲,你可太嫩了。”
說着手腕一用力,竹筷打在落閑手腕上,落閑頓覺手掌麻了一下。
緊接着,另外幾雙竹筷同時伸過來,落閑手掌受傷,手腕還發酸,動作又慢。于是再一次眼睜睜桌上飯菜以可見的速度消失。
“這點小聰明也敢拿出來使。”老頭子恨鐵不成鋼,直直搖頭。
“咳,咳咳,放心,下次說不定有機會碰到盤碟。”大師兄寬慰道。
“死病鬼愛瞎說,”二師兄時刻不忘怼大師兄,又道:“下次?我看再練個十幾年也別想碰到碟子邊。”
“六師妹,還需努力啊。”三師兄懶洋洋道。
“沒關系,我也沒吃到什麽~”四師兄分明安慰的話中,調子上揚,明顯帶着看見比終于有比自己還慘的人的歡樂。
老頭子和師兄們一個個從落閑身邊走過,還好心地安慰了落閑幾句。
“實在不行的話,你來廚房給我打雜,或許我可以悄悄分你一點?”唯有五師兄思索良久,忍痛小聲道。
落閑:……
同昨日一樣,劈了一整天的柴。掌心血漬凝固又再次浸出,紗布甚至磨蹭掉了幾次,不過落閑并未停下來休息。
晚上,老頭子依舊興致不減,在落閑劈完柴後,給落閑熬了一大鍋一模一樣臭暈人的粘液。強忍着泡完,清洗幹淨身子後,落閑來到後院梧桐樹下。
六人還是圍在十一師兄身邊,對于十一師兄他們似乎從不厭煩,最小的五師兄尤其更甚。他總愛趴在輪椅邊上盯着十一師兄看,似是想觸碰十一師兄又怕弄傷十一師兄般,手指只勾着十一師兄衣角。
老頭不知道從哪兒拿來的一本足有三尺多厚的破書,扔到落閑面前。灰塵撲了落閑一整臉,老頭笑眯眯道:“小落啊,出門在外,肚子裏沒裝點東西怎麽能成?”
“連紫雷劫中如何含天雷都不知道,好歹是個正兒八經的修士,怎麽比我們這窮鄉僻壤的閑人還不如?拿去,好好背背。”
“好。”
入門第三日。
落閑照舊早早起來劈柴。
旭日初升時,依舊是五師兄捧着青翠竹筒開心地接露水,四師兄撞樹,不過喂十一師兄晨露的變成了二師兄。向來嘴毒,不耐心的二師兄,卻在面對那張半腐爛,早已沒法自己張開唇,甚至連下颌也動不了的十一師兄時,動作卻少見柔和。
飯桌上,因為落閑不似昨日,這次更沒有先機。竹筷還沒到半空中,方拿到手中,手掌一麻,竹筷便被人打掉。
落閑:……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連續劈了兩日的柴,落閑終于掌握到一點技巧。今日比昨日要早半柱香結束。
然而該泡藥浴還是得泡。
泡完後,落閑跟着來到梧桐樹下,梧桐清香入鼻。素來懶洋洋的三師兄,話看似最少,實則一開口便停不下來。大抵閑來無聊,開始扯起了修真界中一些有趣俗事。
比如幾千年前,劍修一途勢弱,尤其女劍修最是受人瞧不起。有個女劍修橫空出世,不僅打得那些天之驕子嗷嗷叫,更是僅憑一人帶劍修一途崛起。僅用不到三百年,直破大乘,成為渡劫老祖,之後還一劍斬了飛升雷劫。
人人皆渴望飛升,不過有人就是不屑。
除了那個女劍修外,沒幾百年又有個橫空出世的陣修大佬,不知其名,在即将飛升時用了個天地大陣吞了飛升雷劫。
……
早幾千年的事,如今只是傳言,這等玄乎的事一聽便是假的,不過落閑聽得津津有味。聽完後,落閑回去開始背書。
入門第四日。
喂水的換成了大師兄。
落閑還是連竹筷也拿不穩。
不過劈完柴比昨日又快上了一點時間。
老頭子給的書,雖然很厚,很枯燥,而且落閑記得并不快。很多東西,因為理解不了,所以總要翻來覆去的背,時常一背就是一整夜。
不過她素來有耐心,有時候她怕十一師兄無聊,會輕聲地在床邊小聲讀出來。
拿到這書三日,落閑也背了足有七十多頁。
入門第五日。
入門第七日。
……
喂十一師兄飲朝露的師兄們挨着輪換不知幾遭。落閑發現十一師兄身上的毒神奇般停住了,并沒有再像以前那樣以可怕的速度蔓延。
然而飯桌上,落閑依舊碰不到盤碟,不過好在手中竹筷不會輕而易舉被別人打落。
除此之外,落閑劈柴的手已經習慣每日劈柴的強度,不會再磨破皮,也不會震得手腕和手臂發酸。一劍下去,木樁上的圓木瞬間分裂成兩瓣。自打劈柴劈得流暢,原本一天的時間只需花上兩個時辰後,任務随之增多。
清晨劈柴,劈完柴後,落閑拎着鏽劍去後山砍黑竹。從腳尖開始用力,感受手中鏽劍最好的點,随後落下。
锵!
鏽劍和竹皮碰撞,竹葉唰唰搖動,落閑蹙眉,竹子只破了點皮。
跟着一起來的五師兄嚼着掰來的鮮嫩竹筍,道:“不行不行,只用蠻力不行,你得想辦法找找這竹子該從哪兒砍才行,可別只會劈柴呀!”
一切仿佛又回到起點,落閑再次天黑之後才勉強完成任務,拖着幾截竹子回來。
老頭子熬的藥浴與以前大不相同,更加濃綠惡心,落閑顯然已經習慣這種氣味,能做到屏息視而不見。
他們還是喜歡聚在梧桐樹下,落閑每每浸浴完,會一同來到梧桐樹下,聽三師兄或者別的師兄,有時候老頭子也喜歡跟着講上些她從未聽過的東西。
而且雖然無名派衆人看似格外不靠譜,為了掙點銀子連哭喪這種都能接,但正如他們不凡的相貌般。
一言一行中無不透出一種氣度禮節和不凡,那是落閑在應天宗許多內門弟子乃至親傳弟子身上都沒見過的,深刻在骨子裏的氣質。
那本三尺多厚的書,也已經背了十分之一。
在裏面,落閑看見了三師兄所講的七九紫雷劫。看見了神魂于修士的重要性,在被摧毀時有多少修士寧願選擇自斷性命,也不願承受神魂之痛。還看見了靈根似骨髓,抽取靈根的痛絲毫不亞于摧毀神魂的痛。
手指幾欲撕裂書頁,翻騰的情緒悄無聲息再次強行壓了下去。
時間過得很快。
大抵掌握了訣竅,落閑這次用了比劈柴少足足一半多的時間,很快便能砍完竹子。
砍完了竹子,五師兄覺得後院井中水太少,不幹淨,又讓落閑每日劈完柴,砍完竹子後,必須從山腳挑水上來,把整個井裝滿,而且不能太慢。
因為五師兄覺得,太慢了,從山腳打上來的水便不新鮮了。
一開始落閑挑着水,因為山間無路,草深,坡斜,加上青竹亂生。別說快,每次到山頂時,桶中滿滿的水一半都不剩。
不過落閑并未說什麽,只是默默将過了時辰,且數量不足的水全部倒掉,再重新打。漸漸地水不灑了,落閑也總能在五師兄規定時間內到達山頂,将水倒入井中。
直到落閑每天都能将井水打滿後,似乎得到五師兄認可,五師兄讓落閑進了廚房,給了她一把比鏽劍好不到哪兒去的大菜刀切菜。
無名派衆人吃得不好,但吃得精細,菜葉要剔除葉脈的,肉要剔了骨頭的。習慣了大力的落閑,一時間掌握不好這種精細的手法,當天的菜做得一塌糊塗。
等好不容易落閑把菜剔得幹淨,不損傷菜原樣。五師兄又帶着落閑回到竹林,讓落閑用鏽劍剔除落下竹葉上的經絡。
竹葉太輕,風一吹竹葉便往別的方向去了。
一開始落閑別說剔除竹葉經絡,就是連竹葉也觸碰不到,而且竹葉落下時機不一,空中風向變得太快。
落閑便學着感受風的動向,聽細微的動靜,找到竹葉軌跡。不過竹葉的确能觸碰到了,但鏽劍太大,竹葉太小,要想短時間剔除竹葉上的經絡談何容易?
落閑在這裏耗費了前所未有多的時間,甚至連着整日整夜留在竹林中。
不過這并非最後一樣,直到落閑終于能不論哪陣風吹來,都能将無數竹葉精準無誤剔除脈絡後。
五師兄又帶着她來到樹林中。
說剔除死物算不了什麽,他指着山上的野老鼠洞,道:在老鼠冒出來的那一瞬間不僅要結果老鼠的命,還得同時剔除老鼠身體裏所有的骨骼。
他要看見一副完成的老鼠骨架,斷了一根骨頭都不行,老鼠的皮肉得需保持完整。
這無異于是最難的。
速度、眼力、手腕的力度、使力的精巧度……
落閑為了練出來,蹲遍了山上大大小小所有看得見的看不見的老鼠洞,一瞬間老鼠幾乎絕跡。
劈柴、砍竹子、砍樹、打水、剔葉子、蹲老鼠、蹲兔子、蹲蛇……
日複一日,月複一月。
落閑手中竹筷不知什麽時候不僅已經握得緊,還能在精巧避開飛撲而來的六雙竹筷,不過可惜,依舊沾不了盤碟子。
等落閑帶着完整的各種野禽骨架子來到五師兄面前,五師兄一張臉皺緊了,心疼地接過自己全染上了亂七八糟血的鏽劍。
五師兄并沒考慮讓落閑做飯,一個人偷吃已經夠明顯,再來一個還得了?!
在落閑已經游刃有餘,每日都能幹淨漂亮利索地完成五師兄所交代的事後,五師兄忙不疊地趕走落閑。
這次輪到四師兄來吩咐落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