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燈蛾1
時隔多年,李攸寧再一次和曲雲清站在同一柄飛劍上。
而這一次,她的師傅沒有像從前那樣讓她抓着劍鞘。曲雲清微微側過身體,伸出一只手臂她抓住自己。
李攸寧一開始還裝着樣子避嫌,只肯抓着對方的袖子。可等到曲雲清禦劍而起,先是扶搖直上,緊接着又是一陣失重的感覺教人猝不及防。
李攸寧吓了一跳,連忙緊緊抓住對方的胳膊。
“師傅!”她忍不住驚叫出聲,帶着一絲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埋怨。
他是故意的,肯定是對自己這個連劍都禦不起的徒弟表示無聲嘲諷。
這是對麽簡單粗暴,直擊靈魂的打擊。
曲雲清面無表情:“抱歉,我也很久沒有禦劍了。一時加了重量,實在是控制不住。”
李攸寧嘴角輕輕抽搐,怎麽有種感覺對方是在影射自己太重。
“抓緊了,別再掉下去。”
為什麽要用“再”字,難道自己從前禦劍不慎摔斷腿這件事他竟然一直記得,到如今還有心情拿出來調侃自己。
曲雲清啊曲雲清,原來你也是這種人。
李攸寧神色古怪,總覺得自己的師傅跟從前相比有些不一樣了。可若是說具體哪點變得不同,她又難以描述。
三人追蹤着“奔星逐月”一路前行,直至飛出了上百裏,那點螢火似的白芒終究是漸漸消散。
幾人停下腳步,四處張望,發現來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
楚寒舟疑問道:“前輩,這引子怎麽突然燃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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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雲清環顧四周,開口答道:“奔星逐月作用的範圍有限,到了這裏已經是它的極限。本以為對方不久才犯下的案子,我們又緊跟其後,不會走的太遠,沒想到還是失去了蹤跡。”
楚寒舟:“此地十分荒僻,風水也是極為不佳。”
曲雲清眉頭微蹙,像是在印證對方所言:“青龍白虎交彙之處山體凹陷,風煞自穴地而起,此乃是大兇之地。”
李攸寧:“師傅所言甚是,我們是否現在此地探查一番?”
曲雲清點了點頭,緊接着一馬當先走在兩人之前。直接向這他所斷看的兇穴位置而去。
三人走的近了,發現交彙兩處山體交彙之處果然有一處深穴。
幾人分前後進入,一道明光咒閃過,漆黑的穴底頓時洞如白晝。
“怎會如此!”楚寒舟看清眼前情景之後,不由得驚叫出聲。
原來黑洞洞的底部,一排排或躺或坐,俱是高矮胖瘦不一而足的人形影子。
李攸寧眼中滿是震驚,她走上前去,發現這些人男女老幼形色各異。無一不是閉着雙眸一動不動。他們身上全都覆蓋着一層重重疊疊的絲網。
仔細一看,絲網之中還蜷縮爬行着無數條繡花針長短的褐色蠕蟲。看起來就像是燈蛾的幼蟲。而那些網就是這些幼蟲吐出的絲。
楚寒舟劍眉倒豎,義憤填膺道:“究竟是何人如此喪盡天良!”
李攸寧俯下身上前探視,發現絲網下的人影各個是形容枯槁。部分殘留在外的皮膚變作深褐色,非但沒有半點腐壞的痕跡。甚至連屍斑都不甚明顯。
“這些人并沒有死多久。”李攸寧眉頭緊鎖,如果她沒有猜錯,他們在這洞裏已經待了不少時日。而且應該存活了很長時間,是活生生熬成了現在這幅“人幹”模樣。
曲雲清跟着李攸寧一道看了看屍體,發現洞中竟然還有不少枯槁如同幹屍。甚至有一個身軀幹癟的人胸口處還在隐約起伏。
“還有人活着!”
幾人連忙将存有呼吸之人身上的絲網和蟲子一并拂去,可當他們在此檢查對方脈象時,卻發現此人經過一番折騰,已經在方才咽了最後一口氣。
這個片刻前還留有呼吸的人,同樣已經消瘦幹癟到不成人形。
曲雲清:“這是屍燈蛾,以血液精氣為食。會麻痹宿主,讓人不等動彈直至消耗過度衰弱而死。”
李攸寧眉頭蹙起,口中喃喃自語。
以血液精氣為食,用毒素麻痹宿主制造幻覺讓人無力反抗只能一直待在山洞裏坐以待斃……
這樣的殺人手法,簡直和食舌虱如出一轍。
如果對方的目的只是殺人,根本不必用如此曲折的法子。若是嗜血成性,沉湎虐殺的快感,這世界也有千百種更血腥的方法。
下蠱之人将受害者的魂魄長時間困于軀殼之中,用蠱蟲和毒素加以折磨,是否是為了将生魂堕化為怨魂?
最後被帶走魂魄,究竟是去往何方……
李攸寧:“這裏應當不久前才有人來過,将已死之人的魂魄帶走。而這人咽氣不久,我們可否問一問對方,害死他們的人究竟是誰?”
曲雲清點了點頭:“可以一試。”
曲雲清正要一試,一旁的楚寒舟卻是迫不及待的率先出手。
只見他以自身靈力為引,以此渡出将死之人的魂魄,讓對方能有暫時凝聚成型的力量。
一道半透明的虛影出現在三人眼前,還沒等開口問謝什麽,那影子又驟然潰散。
楚寒舟神色大驚:“怎麽會如此!”
他一臉的難以置信。
李攸寧和曲雲清也是面面相觑。
曲雲清上前一步,探查死者靈臺。
“此人神識潰散,魂魄難以凝聚魂。大約是受到了太大的折磨因而承受不住,已經快要魂飛魄散了。”
如此一來線索算是又一次斷了。
“我看這些人的衣着,應當都是附近村民。不如我們去附近的村莊打聽一下,最近他們可曾今過形貌可疑的外鄉人。”楚寒舟提議。
李攸寧和曲雲清交換眼神,都覺得此議可行。
這處藏匿屍體的凹穴夾在山谷之中确實隐蔽,但實際上走出這座山不到十裏,三人就發現了一處村落。
這村裏的人與那恐怖的屍穴相隔不過十裏,卻是毫無察覺。
此時正值春耕時節,可田間卻只有零星的農夫勞作。也不見這些人相互交談,大家都是愁雲滿面,憂心忡忡的模樣。
李攸寧一身挑夫裝扮,倒是很接地氣。正巧看見一名四十歲上下的嬸子在河邊洗米,李攸寧走過前去,客氣的朝對方打聽消息。
“這位大姐,我們是從數十裏外的村子過來的。只因家中走失了親眷,一路沿途詢問才找到了這裏。不知道大姐最近可曾見過什麽陌生人來到這裏?”
洗米的婦人擡頭一瞧,看見對方是一個面皮生嫩的年輕人。二十來歲的模樣,卻對着自己這已經做了祖母的人,一口一聲大姐叫的親切,心中不免感到高興,頓時生出幾分好感。
“這位小兄弟你說的這件事情我們村之前也發生過。之前曾經來過一個江湖游醫,到咱們村歇腳的時候,主動幫好幾人看過病。
起初那幾人吃過游醫給的藥,第二日就大有好轉。因此又有幾個人跑去求藥。
那游醫在村中待了三日,我們大家俱是對他盛情款待。可沒想到三日一過,那人就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連帶在他那裏看過病的人口,一并沒了蹤跡。”
李攸寧此時還穿着男人的衣服,又故意将嗓子壓的很低,直接被那婦人錯認成了男子。
她面露疑色:“可有去尋過?沒有人再回來嗎?”
洗米的婦人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怎麽沒人去尋,當時村子裏的男丁基本上都出去找了。非但一無所獲,反而又走失了幾個。”
說到這裏,婦人打了個寒顫像是想到了什麽滲人的事情:“這事情怎麽看都透着邪門,後來就再也沒人敢去找了。”
李攸寧:“那名游醫是何時來到村裏,他身上又有何特別之處能夠辨認的麽?”
那婦人聽到這,頓時起了警惕。像是對之前的事情感到後怕,不敢繼續再說下去。
李攸寧見對方神情,心中了然。
溫言道:“大姐莫要害怕,你說的這些事跟我們村子裏發生的一模一樣。我們村裏一位德高望重的族老,聯合鄉紳大戶一并籌措了一筆銀錢,去請來了一位聲震四海的大法師。”說着李攸寧擡手一指,指引着婦人的視線落在了背負長劍一身青色道袍的楚寒舟身上。
他模樣生的端莊正氣,身材高大器宇軒昂,一看就是一副靠得住的模樣。
至于曲雲清,他此時和李攸寧一樣一身挑夫的短打扮。雖然沒了之前的刻意掩飾,露出尋常狀态的曲真人和這身裝扮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正所謂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沒了法袍加身的地仙前輩,在世人眼中就沒有站在他身邊的楚寒舟看上去那麽有說服力了。
婦人将三人打量了一番,似乎是從楚寒舟身上找到了一點安全感。猶豫了一下,開口繼續道:
“那人長得倒是斯文白淨,看上去年紀不大。一開始我們還不信他能治病,以為不過是江湖騙子。
可是他主動給一個受驚夜啼不止,最後引發驚厥的小兒看了看,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法。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那孩子就跟從前一樣活蹦亂跳。”
李攸寧若有所思,孩子之于父母那就是心頭至寶。如果出了什麽事,家裏的大人又束手無策,很可能做些病急亂投醫的舉動。
這一切很可能就是那人自導自演的一出戲。先是引幼童發病,随後再出手治好,以此來騙取信任。
看來此人條理清晰,做的一切都是有所預謀。
婦人繼續道:“後來他又在一日之間出手緩解了好幾人困擾多年的老毛病,不過是一日之間大家都對他十分信服起來。”
李攸寧:“他除了長相斯文還有沒有更具體一點的特征?”
婦人或許是因為沒讀過書,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人的長相。最後只能指着曲雲清和楚寒舟。
“喏,就長得跟他倆差不太多。”
李攸寧露出滿臉疑問——什麽叫長得和他倆差不多?況且曲雲清和楚寒舟也根本長得一點都不像好嗎!
“都是雙眼皮,高鼻梁看起來怪好看的。”
看來這名婦人有點臉盲啊,看人竟然只能分出美醜。
李攸寧感覺到一陣頭疼,無奈道:“可還有更具體一點點的嗎?”
婦人仔細思索了一陣,突然手掌一拍,像是想到了什麽:“我想起來了,我見他在溪邊洗手時,看見他的左手前臂尺骨的三分之一處有一塊銅錢大小的胭脂色紅斑,大約是胎記一類的東西。”
這胎記的大小顏色和位置都還算是具體,除非非常巧合,應當能夠成為确認對方身份的一個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