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暗香
曲雲清一臉嚴肅的看着自己的小徒弟。
他本想好好斥責對方一番,可是看她皺着一臉,跌坐在地上,一條腿扭曲的随意伸着,似乎是徹底折了,另一條腿盤坐着支撐起自己的身體。明明很痛,卻偏偏一臉難耐又心虛的膽怯模樣,努力忍着不敢出聲叫痛。
曲雲清的心一軟,語氣也不自覺的放松了些:“可是禦劍不慎摔着了。”
李攸寧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曲雲清的聲音如同清風徐來,帶着波瀾不驚的沉靜。
“禦劍之術不僅僅是以自身靈力操控飛劍。這四周的氣流也會因時節和氣候的不同略有差異。今日風雨降至,氣流較之平日裏更為稀薄。正如湖水和海水,外表看不出什麽差異,浮力卻有細小的區別。
如今你尚未結丹,一時難以在體內聚集大量的靈力,禦劍時周遭的環境稍有變化就就會把控不住靈力的控制,容易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透支。”
李攸寧眨巴着眼睛乖巧點頭,一副受教的模樣。
曲雲清無奈的搖了搖頭,俯下身為她接上腿骨,又用靈力催生斷骨愈合。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曲雲清才停止為她療傷。
李攸寧站起身,發現腿上的傷就在剛才那麽一陣子,已經好了七七八八。雖然還有些疼痛,倒也不影響行動。
她本想着如今能動了,也就不用勞煩別人,自己慢慢走回去就是了。沒想到自己的師傅卻是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到身前來。
“我帶你一并回去,你可以順道感受一下靈力操控不同時禦劍的感受。”
李攸寧深知自己闖了禍,還被師傅抓了現行,心裏正是心虛。本打算灰溜溜的離開,沒想到對方卻是打算送佛送到西。
此時她入門不過三年,平日裏和這位挂名的師傅相處并不算多。許多基礎的功法道義都是靈樞和素問這對師姐弟代為傳授。
本以為自己在曲雲清眼中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小徒弟,可沒想到一旦遇到危機,自己的師傅卻是最快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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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和曲雲清修為最高,神魂最易感應有關。
本以為對方會訓斥自己,沒想到曲雲清不但為自己治了傷,還說要帶自己一道禦劍回去。
李攸寧有些吃驚,更有些受寵若驚。
面對自己的師傅,當時的李攸寧是心懷敬意又十分拘謹的,畢竟沒那麽熟悉。
一柄劍,無論是如何的舉世無雙,也長不過三尺寬不盈兩寸。
一人禦劍那是仙姿獨立,飄渺驚鴻。可一旦兩個人站在了一起,多多少少就變得局促起來。
憑劍禦空,更甚于逆風疾行。天上的風不僅冷,還大的很。
曲雲清手裏握着劍鞘,另一端叫李攸寧緊緊攥住。
他的手極穩,被他握住的劍鞘紋絲不動。可李攸寧不敢貼的太近,而眼下的狀況無法自主,完全沒有平日裏自己禦劍時那種人劍合一的默契感。
她整個人戰戰兢兢,生怕再掉下去一次。
突然腳下一輕,一陣失重的感覺油然而生。李攸寧吓了一跳,整個人向前一躬,撞上了曲雲清的後背。
“站穩了。”曲雲清的聲音被風聲吹散,聽上去又遠又輕。
李攸寧連忙直起身體,抓緊劍鞘的手卻是下意識的緊張發力,捏的曲雲清裹着白蟒皮的烏木劍鞘咯咯作響。劍鞘底部的鐵精上的陽刻花紋都深深印在了李攸寧緊握的手心裏。
曲雲清幾度變換靈力操控,一柄飛劍上上下下忽快忽慢。靈巧多變的操控飛劍對曲雲清來說是得心應手,如臂使指。
“禦劍需要的不僅僅是對靈力掌控的天分,經驗也很重要。”
風音過耳,李攸寧根本聽不出對方語氣如何。只覺得此番言傳身教,深深刻就于自己腦海。
“你天賦和悟性極高,可入門太晚經驗不足。看來靈樞和素問并不能好好的教導你。”
此言一出倒也不是貶損自己的徒弟。他們都還年輕,循規蹈矩容易,推陳出新卻是難上加難。面對李攸寧這樣入門晚,看似基礎不高但實則天資靈秀的小師妹,他們的确是已經開始力不從心。而曲雲清自己也還沒有來得及發現而已。
李攸寧的臉在半空中迎面而來的冷風中一陣發燙。
曲雲清并沒有苛責她,甚至沒有說上一句重話。可一下子就讓李攸寧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
她的優秀不過是與同時入道對弟子相比,哪怕師兄師姐對她百般誇獎。可原來她還沒有達到能夠讓掌教親自教習的高度。
過去的那些自以為是的沾沾自喜,不過是年少無知。僅僅只是尋常的禦劍之術,她粗才通皮毛就以為自己能比肩金丹,現在想來真是無知又淺薄。
真是讓人笑掉大牙了。
“從今往後,理當勤勉修學,夜以繼日,方不負自己萬裏無一的好天資。”
曲雲清說話的調子總是不疾不徐,卻透着一股深入人心的力量。
李攸寧站在他身後,默默的低下了頭。
不多時回到山門,曲雲清不再禦劍。
落地時山風變得和緩了不少,兩人之間的距離一時沒有拉開。
李攸寧跌傷了腿,丢了人。又被自己的師傅一番點醒。此時心中五味雜陳,一時就沒有晃過神來。仍舊是緊緊握住曲雲清的劍鞘不肯松開。
曲雲清轉過身看向自己的小徒弟,見她情緒有些低落。
“可是有什麽心事?”
李攸寧驀然回神,連忙松開了手中的劍鞘。
她心中有疑,卻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問。
“你有什麽話,不妨說與為師。”
曲雲清過去于她說話總是這麽一副平淡如水的模樣。
李攸寧從前還覺得這是他的師傅性情好,不喜歡教訓人。可如今卻覺得對方是覺得自己根本還入不了他的眼。
李攸寧咬了咬嘴唇,稍作遲疑,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師傅可是覺得攸寧頑劣,心中不喜?”
曲雲清平靜無波的臉上露出茫然:“你何有此問?”
雖然李攸寧不似他座下另外兩名弟子,是從小入他門下。可曲雲清自認對他們三人一視同仁,并沒有厚此薄彼。
李攸寧自顧自的将話說開,見對方根本毫無意識,心中不免一陣委屈。
她自幼生于大家,備受寵愛。雖然因為自己意外分化成了乾元而被兄長顧忌,逼她跳落無極之淵。可除此以外,李攸寧向來是無拘無束,又被人嬌寵慣了。
雖然也算歷經了生死,可當時畢竟年紀不大,這幾年在玄霄派過的也算順心,很多事也就淡了,導致如今仍舊是一副少年心性。
“攸寧入門三年,可師傅教我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師傅難道不是因為不喜歡我的性情,才讓師姐和師兄代為傳習的嗎?”
曲雲清聽聞對方孩子氣的抱怨,竟是露出一點笑意。正如春風吹皺湖面,卷起漣漪點點。
李攸寧還是第一次注意到曲雲清臉上露出這麽和煦的神情,仿佛一下子整個人溫柔了不少。
她不由看的愣了。
曲雲清:“是我的疏忽。從今往後,你的課業還是由為師負責吧。”
實際上曲雲清每日事務繁忙,确确實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徒弟進境如此之快,已經隐隐有了要跟自己的師兄師姐比肩的趨勢。今日發現對方居然禦劍走了老遠,才意識到自己這個做師傅的确實是有些疏忽了。
李攸寧聞言一喜,臉上綻出一個燦然的微笑。
曲雲清:“天色不早,我們回吧。”
山門往上,無論是距離弟子居所還是掌教的休寝之地都還有無數長階。
李攸寧疑惑道:“師傅何不禦劍?”
曲雲清:“玄霄派在此立派千年,雖然并不是教條嚴苛的宗門,可在山門之中禦劍有失莊重。”
李攸寧吐了吐舌頭,才想起确實有這麽一條規矩。
“走吧。”曲雲清長袖一展,轉身踏上石階。
李攸寧感覺到自己的腿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也緊跟上自己師傅的步伐。
山風徐徐而過,帶來一陣似藥似花的冷冽香氣。李攸寧抽着鼻子聞了聞,不由得沉醉的閉上了眼睛。
“好香啊。”
這種味道她從前也聞到過幾次,可都是若有似無,而今日确實尤為明顯。
似乎這是她第一次與自己的師傅相隔如此之近,而風中傳來的味道,似乎正是從曲雲清身上散發出來的。
乾元和坤澤成年之後會各自散發出獨特的信香。乾元僅憑氣味就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坤澤。
曲雲清身上的味道……
李攸寧明知不可能,卻仍舊是感覺到一陣恍惚。
或許只是師傅衣物上沾染的香料,自己這麽喜歡,不如問問是哪一種?
李攸寧跟在曲雲清身後,突然探出頭來。
“師傅您用的是什麽香料?好特別啊。”
曲雲清:“不曾燃香。”
因為湊的近了,又有心留意。李攸寧只覺得對方身上的味道越發明顯。可看曲雲清的樣子,根本沒必要瞞她。
她有些失望。
曲雲清:“或許是今日在正殿講經時沾上了靜神香。你若喜歡,自己去你素問師姐哪裏領一些。”
李攸寧當天就去找去曲素問拿了靜神香回來。可她卻發現那和記憶中的根本不是一個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