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前塵疑
當年尋回曲雲清的遺體之後,李攸寧與曲素問曾經反複确認對方是否還有複生的可能。對他身上的傷勢自然了如指掌。
可奇怪的是,曲雲清身上所受重創,新舊交替,至少就有兩處重傷。時間相隔不遠,卻能明顯分出先後。而且手法也是大為不同,只要仔細分辨,就能判斷出絕對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前者帶着殘餘魔氣十分剛猛,應當正是出于魔君之手。而後者不似魔修所為,手段卻極為陰損。出手歹毒,卻不像是境界能夠壓制曲雲清的高手所為。
魔君下手雖重,但看得出威吓為主,并不損傷要害,無意傷他性命。
而新傷則是狠絕無比,不僅是神魂破碎,連紫府亦是遭到破壞。這樣的傷勢對于一個地仙而言就好比是尋常修士被人碎了魂魄挖了丹田,廢了根骨。即便想方設法重聚魂魄也無法複生。
根本是存心斷絕曲雲清全部生機。
魔君赭淵本為半魔,尚在襁褓之中,就被生母棄于深山,恰好被路過的道修收養。而早在三百年前,收養他的道人搖身一變成了當年正如日中天的華陽宗宗主赭墨陽。
只是這位赭宗主心懷不正,為了從自己師兄手中奪得宗主之位,勾結淅川魔族暗殺了自己的師兄以此謀奪宗主之位。然而好景不長,很快在魔道大戰之中事跡敗露,死于玄霄派先任掌教張旻之手。
自此之後,天之驕子淪落泥沼,處處遭人唾棄,更是為天下道宗不恥。縱使赭淵對自己師父所行之事一無所知,依舊是讓人逼迫的走投無路,只能喚醒半魔血脈,徹底堕入魔道。
誰曾想道門棄子,後來竟是看破塵障,一步步登臨魔君之位。在天魔蕭晗攜好友退隐遠游異世之後,榮登君位,與另一位魔尊郁磊共同執掌淅川魔境。
如此算來,魔君與玄霄派先輩算是有殺師之仇,縱然報複,也不算是事出無名。
之前一直忍隐不發,很可能是看在淅川天魔蕭晗是玄霄派客卿長老李松雲交好的面子上。
如今兩人異世遠游久久不歸,魔君自然不必再有所顧忌。
也許是魔君修為高于曲雲清,将他重傷後又顧及如今魔道之間的關系,不願徹底鬧僵魔道關系。因此在明面上放他一馬。
可是之後遺恨難消,遂聯合神秘高手暗度款曲,私下了解了李松雲性命,再覆滅玄霄滿門,以此報償當年之仇。
可關鍵是那名不見經傳的神秘高手究竟是誰?此人到底是聽命于魔族,還是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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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魔君有意想殺人,欲蓋彌彰。還是另有他人陰謀窺伺,暗中觀察把握時機,趁人之危害了曲雲清和玄霄派呢?
當年曲雲清身死之後,對方沒有立刻動作。阖派上下俱是沉浸在悲痛之中,根本無人察覺潛在的危險和隐患。
也就在這個時候,李攸寧機緣得知承影石本是混沌初開時,天地間分化出的第一縷清氣凝聚而成的先天靈寶。
其中蘊含無上五行靈力,應當能夠助她淬煉修複當年穿越虛空時毀壞的護身靈珠。
只是承影石乃玄霄至寶,不可妄動,和遑論被弟子拿來試煉本命法器。
于是她趁着玄霄派人心惶惶,趁亂盜走了鎮山之寶。又花費了數年時間刻苦鑽研,遍尋天下奇珍,終于利用承影石中的至純靈力修複靈珠。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本想着要第一時間趕回玄霄派,歸還承影石,再取出本命靈珠修複曲雲清的紫府,其後再為其招魂。
可沒想到的是,就在自己在回山途中突然遇到神秘人襲擊。她本就為了修複靈珠虛耗過大,不是敵手,堪堪保住性命落荒而逃,卻遺失了承影石。
自此以後,她的盜取承影石的罪名便再也洗脫不清。
李攸寧隐約辨認出,那人同樣是金丹修為。功法卻十分霸道詭異,幾番周旋下來也根本沒有使用任何帶有門派标識的功法絕技。
雖然分辨不出神秘人師從何派,但與之交過手的李攸寧能百分百确認,對方根本不可能是魔族。
李攸寧為了修複靈珠殚精竭慮,耗費了大量心血,當時根本不在全盛狀态。加之對方的戰力也遠比一般金丹修士要強上許多。
一來二去,李攸寧中了暗算,承影石也被人奪走。
好在靈珠融于丹田,不曾教人察覺。李攸寧趁機遁走,修養幾日後慌慌忙忙的趕回了玄霄派,卻發現一切為時已晚。昔日風光鼎盛的仙門成為了一片廢墟焦土。除了在後山禁地中找到已經失去神智的師姐,現場便再沒有看見一個活口。
如今想來,這一切都十分可疑。玄霄派的滅門之禍,與魔族的舊怨有可能只是一個幌子。而是有另有一股神秘勢力,暗中虎視眈眈,想要将玄霄派徹底擊垮。
玄霄滅門之後,各大宗們都表現十分平靜。也曾有過離散的弟子號召其他宗門馳援玄霄,可終究是沒有激起太大風浪。偶爾有人前來讨伐,也被李攸寧用重新修複的護山陣法一一攔下。
不是她要就此占山為王,獨占曲雲清。而是她擔心如今無人護佑的宗門如果重新複立,恐怕難逃災禍。反倒不如就這樣名存實亡的拖着,直到曲雲清徹底清醒的那一日。
好在當年殘存下來的玄霄弟子也因為不成氣候不曾繼續遭人針對。也不枉費自己當了一回惡人。
只是在曲雲清徹底回魂那一日,這些人又是因何聚集在了一起?難道真是因為曲靈樞這些年來四處游走奔波争取而來的嗎?為何偏偏沒有早一日或是晚一日。
還是說有人暗中窺探着自己的一舉一動……
可無論如何,這一步步的環環相扣,實在是充滿了陰謀的味道。可對方的目的究竟是為何呢。
李攸寧不由得為曲雲清安危感到憂心忡忡。可是如今她修為倒退已經是自身難保,回去不僅但幫不上忙,甚至連自證清白都無法做到。
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曲雲清直接以欺師滅祖的罪名清理門戶。
哪怕曲雲清顧及過去的師徒情誼饒她一命,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将自己囚禁在玄霄禁地,自此不見天日孤獨終老。
而自己名聲又會連累師門,使玄霄派這只落地的鳳凰,再次成為衆矢之的。
思及此處,李攸寧只覺得一陣頭疼。
一直跟在她身旁的綠竹察覺到李攸寧心事重重。眼珠子滴溜一轉,“哎呀”一聲故意裝作失足跌倒,一下子拽住了李攸寧的袖子,半邊身體挂在了對方身上。
李攸寧本能的将她托起。
綠竹繼續裝作吃痛的模樣,又繪聲繪色的慘叫□□了幾聲。
“可曾扭傷?”李攸寧一邊輕聲詢問,一邊伸手想要去捏對方的足踝,想要查看是否有礙。
綠竹卻是連忙朝一旁跳開,連連擺手:“沒事沒事,我自己揉揉就好。”
李攸寧見她龇牙咧嘴,提着一只腳胡亂的上下揉動兩下。随即又露出一副暗自慶幸的驚喜的神情,歡快道:“咦,竟然又不妨事兒了。”
李攸寧知道她是為了逗自己開心,十分領情的展顏一笑,輕叱一聲:“頑皮。”
綠竹朝她做了個鬼臉,又吐了吐舌頭。上前一步拉起李攸寧的袖子:“阿姐,你怎麽成天悶悶不樂。”
李攸寧搖了搖頭:“我沒有,你看錯了。”
綠竹見她一副打死不肯承認的模樣,心頭一悶。
她突然覺得,對方有很多秘密,卻根本不願意與自己分享。
或許李攸寧自始自終沒有把她當成是自己人。
綠竹感到一陣失望,卻仍舊是不肯松手。繼續軟磨硬泡的拉着李攸寧的袖子,撒嬌一般繼續纏問:“阿姐,那你和我說說,接下來我們應該去哪兒啊?”
李攸寧平靜道:“現在我也無處可去。或許可以先四處找找,看看有沒有哪家哪戶需要請道士捉鬼除祟,好歹賺些銀錢留作盤纏吧。”
是了,自李攸寧能夠正常走動開始。就開始履行要帶綠竹去“吃好吃的”這個承諾。她身無長物,只能帶着綠竹在鄉間行走,四處打聽哪家那戶需要請神除祟。
就在這些日子已經把永安附近的城鎮轉了個邊,現下已經一路走到了鹽關地界。
綠竹對于李攸寧這番及其富有煙火氣的行為感到既失望又親切。仿佛那些幻想中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們一下子跌入了凡塵,變成了和她一樣的為三餐生計發愁俗人。
當時綠竹還特意與對方玩笑,說自己從沒想過原來傳說中的修士也要走街串巷,靠自己的“手藝”賺取銅板。
聽聞對方的調侃,李攸寧只是無所謂的笑了笑,坦然回答:“衣食住行都要耗費銀錢,不去賺還等着天上掉下來麽。況且我也只會這些,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于是兩人結伴的這些日子,李攸寧一直帶着綠竹四處游走。看似漫無目的,可似乎總是有意無意在有修仙宗門世家的地界附近游蕩。
借着捉鬼的由頭,四處打聽玄奇的坊間傳聞,暗中留意宗門世家的修士動向。
今日她們剛剛行至鹽關縣,采買幹糧的時候,聽得周遭商販都在談論一件怪事。
綠竹聽了幾嗓子,靈機一動自知生意就要來了,連忙上去與人搭讪。
李攸寧在一旁看着對方小小年紀如此機靈世故,輕嘆一聲。她不知道對方如此早慧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