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以次充好
十月十二日, 天氣晴朗, 碧空如洗。太後走出寧壽宮, 暖呼呼的太陽灑在身上,不禁感慨:“這麽好的天兒, 坐在院子裏曬太陽多舒服啊。”
嬷嬷試探道:“要不奴婢去, 您在院子裏曬太陽?”
太後瞪她一眼,“小瞧哀家是不是?今兒哀家就把話撂在這兒,小四的妝奁的事, 哀家管定了。內務府那群包衣奴才, 不給他們點厲害瞧瞧,都快忘了這天下的主人是誰。”
“奴婢是怕您到了公主所,跟四公主說幾句話,再把這事給忘了。”嬷嬷道。
太後擡擡手:“放心, 哀家忘不了。”
四公主出嫁,妝奁得從宮裏擡出去。內務府籌備好妝奁, 必須送到公主所。而四公主原先跟石舜華說, 內務府九月底會把妝奁送過來。實際上,九月的最後一天,內務府确實把妝奁送齊了。
太後到公主所, 見到四公主就肯定得問:“妝奁都送來了?”
四公主:“都送來了。”
“送來就好, 送來就好。”太後往四周看了看,沒在院子裏, 也沒在廊檐下, 想必是放在屋裏, “哀家聽說額驸敦多布多爾濟快到了。說起來他還跟哀家一個姓,算得上是一家人呢。”
“皇祖母,您坐下歇歇。”四公主心想,他若能跟你是一家人,我就不用嫁過去了,“喝點茶。”
皇太後道:“不坐,不坐,哀家不累。小四啊,妝奁在哪兒呢?聽說內務府準備了八十臺,是不是真的?”
“沒有那麽多。”四公主道,“在東廂房裏放着。本來說是八十臺,但嫂子和弟妹們對我太好了,內務府再準備那麽多,可就沒辦法運去歸化城了。”
太後看她一眼,心說,對你這麽好,你還想把“陪嫁嬷嬷”的事賴到人家太子妃身上,真夠沒良心的:“帶哀家去看看。哀家得瞧瞧內務府那群偷奸耍滑的奴才有沒有以次充好。”
四公主一愣,轉向太後,見她不像是開玩笑,又不像是知道什麽,便說:“他們可不敢。”
太後邊走邊說:“那可不一定。你年齡小,不知道內務府那群人,膽子大着呢。他們啊,連哀家都敢糊弄。”
四公主心中一凜,連忙問:“皇祖母,您是不是聽到什麽?”
“沒有。”太後說着,一頓,轉向四公主,“你想知道?那哀家就跟你說吧。哀家早些天就被內務府的人給糊弄了。”
三公主出嫁前,太後親自去給三公主添箱。四公主看到太後親自過來添箱,也就沒覺得意外。可她一上來就說妝奁,四公主有種不好的預感:“皇祖母,內務府是怎麽糊弄您的?”
“哀家聽說鴨蛋煎着吃好吃,就想吃鴨蛋。”太後道,“嬷嬷找內務府采買,內務府的奴才跟哀家說一個鴨蛋一百錢。其實呢,一個鴨蛋只要五文錢,你說他們的心黑不黑?”
“不,不會吧?”四公主驚訝道,“一個鴨蛋才要五文錢?”
吃鴨蛋這事是蘇麻喇姑的主意,太後覺得不靠譜,“吃鴨蛋”怎麽跟妝奁扯一塊?可她自己沒主意,只能聽蘇麻喇姑的話。
後來太後得知采買的奴才黑她那麽多錢,險些氣暈過去。如今再聽四公主的話,一向反應有些遲鈍的太後問:“采買的奴才管你要多少?”
“一個雞蛋二十文。”四公主道,“我有次想吃核桃調蛋,膳房裏沒雞蛋了,就請采買的人出去買五個,跟我說一百文。皇祖母,雞蛋比鴨蛋小,民間的雞蛋幾文錢一個?四文還是三文?”
太後:“兩文錢。等等,采買的奴才收你這麽多,你就真給他們這麽多?”
“不給哪行呢。”四公主道,“為了五個雞蛋鬧得人盡皆知,多難為情啊。”
太後瞥她一眼,心想,你知道難為情,所以就想把“陪嫁嬷嬷”的事推到太子妃身上?太子妃也是要臉的人。
“主子,門開了。”跟着太後很多年,很了解太後的嬷嬷瞧見太後看四公主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麽,怕太後一禿嚕嘴說出來,壞了大事,“您不看四公主的妝奁了?”
太後:“看啊,哀家來都來了。小四啊,叫你的奴才打開,給哀家瞧瞧那群膽大妄為的奴才到底有多大膽。”
“這……”四公主遲疑道,“他們應該不敢。”
“不敢更好。”太後說,“內務府若是真敢在妝奁上做手腳,哀家叫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四公主心中一突,太後今兒是有備而來?她老人家要做什麽?難不成要拿她當槍使,借她的妝奁懲治糊弄她的內務府?
“皇祖母,內務府沒這麽大的膽子。”四公主笑着說,“他們啊,也就敢在雞零狗碎的事上做手腳。”
太後嘆氣道:“小四啊,哀家都說了沒有更好。有啊,你也別怕,哀家給你做主。來人,打開。”
“主子?”銀杏拿着鑰匙,看了看太後,又看了看四公主,“奴婢打開。”
“打開啊,有什麽好猶豫的。”太後說,“出了事哀家擔着。”
銀杏走向前,把離她最近的箱子打開就看向四公主無聲地問,真要開啊?
事已至此,四公主又不敢攔着太後,也不敢把她轟走,只能點了點頭,心不甘,情不願:“打開吧。”
銀杏把大箱子裏面的小箱子一一打開。太後往前走兩步,入眼的是一頂紅寶石朝帽,嵌有東珠,朝帽旁邊是金鑲珊瑚頭箍一圍,金荷蓮螃蟹簪一對等等,不禁有些失望:“這邊的箱子也打開讓哀家看看。”
“主子,您不看看這個?”跟着太後的嬷嬷指着近在咫尺的朝帽。
太後扭頭看向她,首飾有什麽好看的?
嬷嬷很想扶額,內務府膽敢以次充好,首飾是最好做手腳的東西:“主子,奴婢瞧着朝帽上面嵌的東珠不大對勁。”
四公主心裏咯噔一下,真有問題?!
太後眼中一亮:“哪裏不對?快說。”
“奴婢瞧着朝帽上的六顆東珠很像三等的珠子。”嬷嬷道,“奴婢記得公主朝帽上的東珠是二等東珠,對嗎?”
太後從不注意這等小事,哪裏知道啊。于是,就問:“小四啊,嬷嬷說得對麽?”
四公主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我,我也不知道。銀杏,去,去把單子拿來。”
“你自己的嫁妝,你怎麽能不知道呢?”太後皺眉道。
四公主心想,內務府送來七十多臺妝奁,那麽多東西,哪有精力一件一件查看。再說了,要不是您老人家過來,誰知道內務府敢在妝奁上弄鬼:“我還沒來得及查看。”
“那今兒哀家幫你查。”太後說着,拿起紅寶石朝帽,猛地發現,“這個重量也不對啊。嬷嬷,你看看是不是比哀家的輕得多。”
嬷嬷頓時無語:“公主的朝帽比您的輕是正常的。內務府給的單子上應該有寫多重。”
“沒有。”四公主翻開看了看,“這個金嵌珊瑚頂圈有寫,重五兩四錢。”
太後拿起金嵌珊瑚頂圈,擱手裏掂量一下:“有五兩麽?”
四公主很想翻白眼,在您手裏,誰知道到底有多重:“我找個秤稱一下?”
“對對對,還是小四的腦子活泛,找個秤稱一下,省得咱們一個個猜。”太後說着,就叫管着鑰匙的銀杏把其他箱子打開。
晉江急匆匆進來,還沒到門口就說:“主子,太後去公主所了。”
“什麽時候?”石舜華放下手中的書。
晉江:“兩刻鐘以前。奴才托人打聽一下,太後她老人家還沒出來。”
石舜華望着北邊,嘴角一勾:“繼續探。”
“嗻!”晉江轉身出去。
坐在羅漢床上的弘皙歪着腦袋好奇地問:“嫡額娘,出什麽事了?要不要我回去啊?”
“不用,沒事。”石舜華道,“剛才給你們講到哪裏了?”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弘皙道,“嫡額娘,這句話什麽意思啊?”
石舜華挑眉:“你不知道?”
“額娘,我不知道。”弘晏開口說。
石舜華點了點他的額頭:“你快兩周歲了,連這句話都不懂,真笨。”
“我聰明。”弘晏道,“阿瑪說的。”
“你阿瑪——”石舜華感覺身邊猛一暗,扭頭一看,手一抖,“爺怎麽來了?”
太子:“汗阿瑪今兒有點不舒服,把奏折推給孤了。孤不想打擾汗阿瑪歇息,就把奏折拿來這邊處理。聽說你在教他仨讀書,孤便過來看看。弘晏,弘曜,聽得懂嗎?”
“聽不懂。”弘晏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太子“撲哧”笑出聲:“你倆還小,明年就懂了。弘皙呢?”
“禀報阿瑪,兒子能聽懂。”弘皙道。
石舜華:“所以你剛才是替他倆問的?你呀,別管他倆。他倆不懂的多着呢。”
“額娘,我不懂,你才要說啊。”弘曜道。
太子拍拍弘曜的小屁股:“往裏面坐一點,哪裏不懂,阿瑪告訴你。”
“主子,不好了!”晉江看到突然多出的人,心中一突,倏然住口,“主子,爺,你們忙。那什麽,奴才待會兒再來。”
太子:“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