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四公主哭了
晉江猛地停下來, 緩緩轉過身, 用不太确定的口氣問:“爺,您是跟奴才說話嗎?”
“甭在這兒跟孤裝傻充愣。”太子轉向石舜華,“愛妃, 什麽事不能讓孤知道啊?”
石舜華頭皮發麻。
“愛妃”兩個字對石舜華來說很陌生,每次太子這麽喊她都有事,而且沒好事。石舜華的第一反應是聽太子的心裏話, 聽到太子懷疑她又瞞着他幹壞事,不禁想念兩年前的太子:“一點點小事。”
“哼!”太子瞥她一眼, “你覺得孤信嗎?嬷嬷, 抱弘晏、弘曜和弘皙出去。”
弘晏抱住石舜華的胳膊:“阿瑪,別打我額娘。”
太子愣了愣:“打誰?孤打你額娘做什麽?”
“爺,弘晏是見您臉色不對,又想揮鞭子打人。”石舜華道, “他屁股上的鞭痕還沒完全消下去。”
太子明白過來, 很是無語:“孤不打你額娘。”只是想掐死她, 省得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闖禍, “阿瑪跟你額娘說點事。”
“真的?”弘皙很懷疑,“阿瑪,您教過兒子, 做人要誠實,不能撒謊啊。”
太子心梗:“行, 你們留下, 成了吧?”說着, 看向石舜華,無聲地問,他仨留下沒事吧?
“沒事。”石舜華笑道,“真不是什麽大事。皇祖母今兒去給四妹添箱,聽說在公主所待了好長時間。妾身好奇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就叫晉江盯着點。晉江,出什麽事了?”
晉江下意識看石舜華。
太子嗤一聲:“看她做什麽?老老實實回答。”
“嗻。”晉江一哆嗦,連忙說:“剛剛有個宮女跑去乾清宮找皇上,奴才看見就問當值的侍衛,出什麽事了。侍衛說他也不清楚,只看到那名宮女是從北邊過來的。奴才估摸着她可能是四公主的人,又見她滿臉焦急,才說出事了。奴才也不知道出什麽事了。”
太子不信:“真不知道?”
晉江:“奴才真不知道。”
“阿瑪,兒子知道晉江不知道。”弘皙道:“您進來之前,晉江剛出去。”
太子想了想:“你先退下。小順子,去打聽打聽四公主那裏出了什麽事。”
大約一炷香的工夫,小順子回來禀報:“四公主的妝奁裏摻雜了好些次品,首飾缺斤短兩,嵌的寶石、珍珠也和禮單上寫的不一樣,三等東珠充當二等。
“奴才到公主所時,皇上大發雷霆,吩咐四公主的人把妝奁全部擡出來挨個查看。奴才回來的時候,四公主的院子裏已擺滿了。”
太子瞥石舜華一眼,見她很是驚訝,嗤一聲,裝,使勁裝:“是不是很意外?”
“內務府的人簡直膽大包天!”石舜華不但意外,還很生氣,“爺,這事必須嚴懲。”
太子搖頭失笑,還在這兒裝呢。于是就說:“小順子,再去打聽打聽。”随即轉向石舜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這事你事先不知道?”
石舜華心中一凜,她男人又聰明了,居然不是問這事是不是她搞出來的:“不知道。不過,妾身知道內務府的人膽子大,也曾跟謝嬷嬷和阿笙唠叨過,內務府的人會不會在四妹的妝奁上做手腳。
“四妹下嫁意義重大,妾身想到這一點又覺得內務府不敢搗鬼。沒想到財帛動人心,貪婪起來根本不考慮這事帶來的影響。”
太子一眼不錯地盯着她:“就這些?”
“還有一點。”石舜華心裏想罵老天爺,前世想着禍國殃民,可她還沒來及施展就陪葬了。結果,依然被文人墨客罵了兩千多年的“狐貍精”、“妖妃”等等。
今生不想再挨罵,連當狐貍的首個條件——美貌也掩蓋住,一心想當個賢妻,卻被自己的男人懷疑唯恐天下不亂,這叫什麽事,“妾身等着看笑話。”
“四妹的笑話?”太子嗤一聲,“這才對。你這種人——”
“妾身是哪一種人?”石舜華打斷他的話。
太子張了張嘴,一見三個兒子很想知道:“看熱鬧不嫌事大。你若是關心四妹,孤都得出去看看今天的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但有一點孤想不明白,這事對四妹來說是件好事,你看她什麽笑話?被內務府糊弄了?誰沒被內務府糊弄過,汗阿瑪爺不能例外。”
石舜華:“汗阿瑪一旦下令嚴查,內務府勢必會大換血。看似四妹獲益,指不定哪個侍衛的親戚就因為四妹被抓起來。您說他們還能盡心護送四妹?
“所有的次品都挑出來換成好的又如何,京城離歸化城幾千裏路,護送四妹的人路上把所有瓷器全摔碎了,汗阿瑪能怪罪他們?不能,道路坎坷不是車夫的錯。再說了,法不責衆啊。”
“照你這麽說,還不如不換?”太子道。
石舜華笑了笑:“明知妝奁有問題,又有宜妃這個靠山,四妹是敢叫內務府重新換的,可是卻不能換,膈應不膈應?”
“所以還不如四妹從一開始就不知道妝奁有問題。”太子說着,一頓,“這事是不是你挑出來的?”
石舜華連連搖頭:“上個月初九妾身就把妝奁送過去了,那時內務府籌備的妝奁還沒送去公主所。妾身沒見過妝奁,這些天也沒着人去過公主所,根本不知道哪些東西有問題,妾身怎麽挑事?別出了什麽事就賴妾身。”
“大嫂,三弟妹,四弟妹也去了,皇祖母此時就在公主所,孤不懷疑她們,偏偏懷疑你。愛妃,你心裏沒點數嗎?”太子似笑非笑地問。
石舜華搖頭:“妾身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蟲子,哪知道你怎麽想的?再說了,您一直嫌妾身醜,看妾身不順眼,什麽事都往我身上推,我有什麽辦法?”
“你——伶牙利嘴。別叫孤抓個現行。”太子起身往外走。
弘皙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石舜華,不确定:“嫡額娘,阿瑪生氣了?”
“沒有。”石舜華道,“做給你們看呢。別怕,他是去找你們皇瑪法。”
弘皙:“是要告訴皇瑪法你想看四姑姑的笑話嗎?”
石舜華笑了:“當然不是。我和你阿瑪,還有你額娘,咱們都是一家人。有誰犯了錯,咱們關起門來自己解決。就像你很小的時候,我教訓那個孫嬷嬷,就是關起門來打她。才不會告訴外人,給他們看咱家笑話的機會呢。”
“你們阿瑪啊,怕送你四姑姑去歸化城的侍衛故意把你四姑姑的嫁妝摔壞,提前跟你皇瑪法提個醒。”
“可是我剛才聽說內務府,內務府不都是包衣奴才?”小小的弘皙不懂了,“咋還有侍衛呢?”
石舜華:“包衣奴才把差的東西給你四姑姑,好的東西自己留下。如今這事被你皇瑪法知道,你皇瑪法要處罰內務府的包衣奴才。
“有些包衣奴才和侍衛是親戚,侍衛看到他的親戚因為你四姑姑被罰,恨上你四姑姑,所以就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使壞。可惜啊,你阿瑪這麽一去,你四姑姑的笑話是看不成喽。”
“包衣奴才的親戚不都是包衣奴才嗎?”小弘皙又不懂了。
石舜華道:“你們四叔和十四叔的額娘的娘家就是包衣。”
“啊?”弘皙驚訝的合不攏嘴,“德妃娘娘是——”
“知道就行了,不能說出來。”石舜華道,“她因生了你四叔和十四叔,如今已變成皇妃。不能再說她是那個。”
“我終于知道四叔為啥不喜歡德妃娘娘的娘家人了,原來是包衣啊。”弘皙道。
石舜華好奇:“你怎麽知道他不喜歡?”
弘皙:“九叔說的。”
“你們九叔也是個大嘴巴子。”石舜華眼角的餘光發現倆兒子一臉茫然,笑問:“是不是聽不懂額娘說的話?”
小哥倆不約而同地點頭。
石舜華招招手,雙胞胎爬到石舜華身邊:“聽不懂也沒關系,你們像弘皙這麽大自然就懂了。額娘教你們《論語》好不好?”說着,坐到羅漢床上。
弘晏和弘曜窩在石舜華懷裏,弘皙坐在石舜華對面,托着下巴靜靜地聽石舜華念他早已學過的內容。看着兩個弟弟總是忍不住問為什麽,石舜華一臉無奈,還得耐心說給他倆聽,弘皙也不覺得無聊。
話說回來,太子不知道石舜華能聽到他的心裏,走出東宮,回頭看一眼,暗暗腹诽,不是喜歡看笑話?孤就讓你看不成。
“爺,您去後宮不合适。”霍林見太子往北拐,連忙提醒道。
太子腳步一頓:“孤去乾清宮等汗阿瑪。你去找汗阿瑪,就說孤有要事向他禀報。”
“太子?”聞訊趕到公主所的宜妃還沒站穩,看到太子的心腹過來,正疑惑他怎麽來了。聽到霍林的話,望着匆匆而去的康熙的背影,宜妃輕呼一聲,福至心靈,開口就問:“太後她老人家在哪兒?”
“禀報娘娘,皇上過來就請太後回去了。”銀杏道,“娘娘,主子在屋裏,您過去看看吧。”
宜妃到正堂看到四公主正在抹淚,揮退所有人,留銀杏守在門口:“哭什麽呢?妝奁裏面次品被挑出來是好事。”
“姨母……”有外人在場時,四公主喊把她養大的宜妃為宜額娘,沒有外人,四公主就喊她姨母。對四公主而言,姨母這個稱呼更親昵,更像一家人,“沒有一箱完好的。”說着,眼淚又流下來。
宜妃嘆氣:“我來的路上已經料到了。內務府那些奴才膽大不是一天兩天了。妝奁送過來那天你就沒打開看看?”
“看了。”四公主擦幹眼淚,“東珠嵌在帽子上,我沒看出那是三等珠。有個金鑲珊瑚頂圈,冊子上寫五兩四錢,剛才用秤一稱,四兩九錢,差這麽一點哪能看出來啊。姨母,您說說這叫什麽事啊。”
“先別哭了。”宜妃道,“我問你,太後是怎麽想起來查你的妝奁?太後她老人家都分不清翡翠和軟玉,能幫你看什麽?”
四公主:“太後才不是幫我,她是氣內務府的人。”把鴨蛋一事告訴宜妃,就說:“我覺得她老人家想跟汗阿瑪說,又怕汗阿瑪覺得她小題大做。就這麽算了又氣不過,便來我這裏碰碰運氣。誰曾想真被她帶來的幾個嬷嬷看出來了。”
“不對,不對,這不是太後的手筆,太後也想不出來從你這邊入手。”宜妃想了想,“一定有人給她出主意。”
四公主忙問:“誰給她出主意?”
“太子妃。”宜妃很肯定,“你想想除了她誰敢慫恿太後查你的妝奁?你可是本宮的親外甥女。”
“二,二嫂,為什麽啊?”四公主難以置信。
宜妃道:“還能為什麽,警告你以後少在她面前耍小聰明。”
“陪嫁嬷嬷那事?”宜妃點了點頭,四公主張了張嘴,“都,都過去那麽久了,她怎麽還記得?汗阿瑪都說了,我請示過他。”
宜妃:“你就別提你汗阿瑪了。你的時間選的太巧,我都險些誤會是太子妃教你做的。皇上那樣說只是提醒太子妃,不可因為那件事為難你。
“但是你的妝奁有問題,她借太後的手捅出來,你汗阿瑪即便查到她那兒,也不能怪她。關心妹妹這一個理由,就能把所有人的嘴巴堵上。”
“捅出來對她又沒什麽好處,她幹麽要這樣做啊。”四公主擡眼看到院子裏的箱子,又難受的想哭。
宜妃:“你現在氣得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她的目的就達到了。不敢相信是不是?太子妃就這麽一個人,目的簡單明确,她才不管牽扯多少人。”
“她可是太子妃啊。”四公主不禁睜大眼,“将來的皇後,一國之母。”
宜妃嗤笑:“正因為她是太子妃,有兩個兒子傍身,除了皇上和太子沒人敢把她怎麽着,做事時才不考慮誰會被牽扯進來。”
“她,她就不怕連累石家人?”四公主問。
宜妃:“小九跟我說過,太子妃的鋪子日進鬥金,石家因為她根本不差錢,才不會摳你的妝奁。再說了,石家老太太還在,她是皇上的堂姑姑。有這層關系在,太子妃生不出孩子,皇上都不會怪太子妃。甭說這點事了。”
“姨母……”
“別哭,別哭。你做初一,還不許人家做十五啊。”宜妃拍拍她的肩膀,“以後切莫耍小聰明。”
“可我就不是看不慣她的行事作風麽。”四公主苦着臉道,“她嫁進來才多久啊,誰見着她都得低頭行禮。”
宜妃搖頭嘆氣:“她姓石,但她是皇家人。你姓愛新覺羅,你以後就不再是皇家人。小四啊,別怪姨母說你,你只是小姑子,擱在民間不喜歡當家的嫂子的小姑子,嫁出去以後就真成了潑出去的水,連娘家都沒有。
“太子妃若是不厲害點,就你太子二哥動辄打死奴才的性子,能幫着皇上一起勸太子收斂脾氣?你只看到我們避其鋒芒,怎麽就沒看到太子大婚後,脾氣一天比一天好。你有多久沒聽說太子和大皇子吵吵?”
“好,好久了。”四公主道。
宜妃:“別再哭了,收拾收拾去寧壽宮謝謝太後。太子妃看到你服軟,陪嫁嬷嬷那事就算翻篇了。”
“她能看出來?”四公主問。
宜妃不禁扶額:“太後會跟太子妃說的。還有啊,以後這天下是你太子的,你嫁到喀爾喀蒙古,跟額驸好好相處,朝廷的目的達到了,太子妃再找你麻煩,太子也會攔着。”
“姨母,我聽額娘說,舅舅跟她說額驸很平庸。”四公主道,“好好相處有點難。”
“別聽你額娘的,正事沒她,淨幹些上不了臺面的事。”宜妃皺眉道,“跟你阿瑪和兄弟相比,天底下有幾個男人不平庸?隆科多不平庸,年齡不大,就是一等侍衛兼着副都統。可寵妾滅妻的男人能嫁嗎?納蘭明珠不平庸,大清的官快被他賣完了,這樣的男人你看得起嗎?
“遠的不說,你太子二哥,龍章鳳姿,看起來不錯。可是太子妃還沒嫁進來,他就有兩個庶子。換成你忍得了?太子妃不但忍下,前年選秀,皇上都留幾個秀女,東宮卻連一個人都沒要。太子的四個妾也沒再生下孩子。小四啊,無論有多麽不喜歡太子妃,你想在蒙古過得好,多跟太子妃學學。”
“姨母……”
宜妃:“我也不喜歡太子妃。不是因為她太橫,而是她活成了我喜歡的樣子。”
“姨母,我記下了。”四公主使勁點了點頭,“我會試着跟額驸好好相處。”
“保成有什麽急事?”康熙說着,忍不住咳嗽兩聲。
太子扶着康熙坐下:“兒臣聽說你打算嚴懲內務府那些人?”
“你聽誰說的?”康熙猛地擡起頭。
太子:“兒臣宮裏守門的晉江說,宮裏都在傳您很生氣。汗阿瑪,兒臣覺得這事您得三思。”
“保成,你是沒看見小四多難過。”康熙道:“七十多臺妝奁,沒有一箱子是完好的,就連布匹的尺寸都不對。朕還要怎麽三思?”
太子:“內務府盤根錯綜,您嚴懲采買妝奁的那些人,可他們的至親好友若是送嫁的侍衛,四妹的妝奁還能順利抵達喀爾喀蒙古?汗阿瑪,依兒臣之見,不如等四妹到歸化城,您再查這事。”
康熙思考片刻:“朕被氣昏了頭,保成考慮的是。不過,你可能不知道,內務府不但在妝奁上做手腳,還糊弄太後,朕必須徹查到底。”
“皇祖母?”太子挑眉,他冤枉他媳婦了?今天這事跟她沒關系?不不不,她絕對是始作俑者,“內務府怎麽糊弄皇祖母了?”
康熙:“你就別問這麽多,這事朕自有主張,你若是沒事就去批閱朕給你的奏折。晌午,不,傍晚送過來。”
太子拱手道:“兒臣告退。”到東宮就問晉江,“你主子最近一次去寧壽宮是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