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投資商
倫敦腔真的賠了她一杯豆漿。
賣豆漿的阿姨見他模樣長的俊,還多放了幾顆紅棗。區區五塊八的燕麥豆漿搖身一變,逆襲成了六塊錢的紅棗燕麥豆漿。
事後白蓁蓁從爸爸的口中得知,那群外國人是來醫院洽談合作的投資團隊,那個倒黴到被潑了一身豆漿的哥們,是投資方代表。
代表先生嘴上說着不介意,不代表心裏真的不介意,成年人的交往永遠是口是心非的。豆漿是白蓁蓁潑的,于情于理,她都應該親自過去道歉。
——不道歉甲方爸爸心裏不爽投資打水漂可咋整。
甲方爸爸住在郊外的養雲安缦。
就是那棟整個酒店就二十多個标準套間,其餘十幾個全是獨棟古宅的超奢華酒店。住标準套間一晚得六七千,住古宅一晚就得七八萬,甲方爸爸就住在獨棟古宅裏。
養雲安缦是一座将中式古典風格和現代化風格相互融合為一體的酒店,外面有一大片古色古香的香樟樹林。
每當風從這裏經過,人們就會聽見香樟樹葉來自千年以前的沙啞低語,就會聽見飛檐樓閣上懸挂的風鈴搖搖晃晃。
它在歲月盡頭日複一日地重複響徹,叮叮作響的清脆鈴響那不是鈴铛,是嘩啦啦的金幣在你耳邊像瀑布一樣布靈布靈灑下。
試着想象那樣的一個人,歷盡風霜千裏迢迢出差到S市,坐了二十個小時的航班颠簸一整天,下了飛機打個車到酒店。結果下車後猛然發現自己還要提着行李走上二十分鐘的路才能躺到酒店舒服松軟的床——這個人心裏會是什麽感受呢?
他估摸着就想着原地躺下以天為被以地為床雙手交疊徹底安息了。
有辣麽多錢幹點啥不好非得住在這種滴滴出租都到不了門口,下車後必須親自走上一千多米才能夠着門的酒店?住在這裏的人都不覺得這路走起來特別費勁嗎?
白蓁蓁對着地圖導航,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目睹無數輛看得懂牌子的、看不懂牌子的私家車從她身邊呼嘯着經過。她走着走着,逐漸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方圓百裏,只有她一個人在傻乎乎地靠着兩條腿走向酒店。
……?
……?
……?
為什麽?
随風飄落的香樟樹葉在她面前舞了一場空前絕美的芬芳雨落。葉落的那一剎那,萬籁俱寂,她看見了佛——當場就悟了。
能住這兒的大佬,哪個不是出了私家飛機就有私家豪車一路護送的?誰像她一樣幸幸苦苦刷微信步數占據今天朋友圈封面啊?
酒店前臺賊漂亮的美女姐姐在白蓁蓁報出名字問起白人在不在的時候就抱歉地對她假笑了一下,“不好意思這位小姐,我們酒店不能透露顧客的隐私。”
白蓁蓁也沖她回了一個龇牙的假笑,“打擾了。”
她一聽就明白了,那個白人現在是在的,只是不見她罷了。因為如果他不在的話,前臺只會告訴她這個人現在不在這裏,讓她自己同他取得聯系。
買豆漿的時候畢恭畢敬,剛過了一天就翻臉不認人了,連見一面都不肯。哼,小肚雞腸的歪果仁。
将對方的态度轉告給爸爸,毫不意外地看見了爸爸臉上浮現遺憾,眉心舒展不開。
醫院目前的狀況,他一個字也沒跟白蓁蓁提,但白蓁蓁成天待在醫院,自然能意識到,醫院最近的營業狀況不佳。
本來最近一年就因為各方原因,各行各業的經濟都在走下坡路,年初又趕上了幾個合作商解約。他們談了新的合作商,營業成本一下子就增加了不少。雖不至于窮到發不起工資,但周轉上出現困難是避無可避的。
這時新的投資幾乎等于雪中送炭。
他們家的醫院創立自八十年代,迄今為止有四十多年,願意投錢的商家當然不止這一家外企。獨獨更看好他們的原因有三點,一是因為他們出手最大方;二是因為他們剛進入國內市場,沒什麽根基,談判主導權在醫院這裏;三是因為這些外企至少不像國內的一些投資商,一方面想着合作,一方面又想着聯姻。
聯姻的對象是白蓁蓁。
白家只生了一個女兒就是白蓁蓁。打小就不愛學習,父母偏愛她,同意她不學商科,不學醫科,只憑着興趣走藝體路線。這導致了她現在根本就不會管理自家醫院的現象,未來要嫁的人,肯定得是有能力替她管理這家醫院的人。
外人想同她聯姻,看中的不是她的臉,只是她背後的醫院。而不管是她爸還是她媽都舍不得她去聯姻。她媽只希望她嫁個體制內的丈夫以後當個安穩的官太太,因為她自己就是高幹家庭出來的,她爸則傾向于讓她自己找對象。
自由選擇的前提是他們家的醫院能正常營業。
隔天她又去了酒店。這回學聰明了把車開過去了,不過她的停車技術是真的不太好,停了二十分鐘才把車停正。
一下車就聽見了側後方車輛重新發動的引擎聲。那是一輛很低調的保時捷,不知道停在後邊多久了,目睹了她多少次頻繁上下車只為了觀察停車距離停車方位的奇怪舉動。
白蓁蓁讓開了一條道,看着那輛保時捷掠過她,用一個弧度極小的拐彎和一個恰到好處的倒退,輕而易舉地停在了她旁邊的車位。
靠着停車場微弱的燈光,她觀察到保時捷的車牌是黑色的,有個鮮紅的使字挂在上面。
這是大使館的車。
但不知道是哪個國家的大使館。
她隐約能感受到一道莫名的注視落在身上,源頭像是那輛車,可車上的人也挺奇怪,車都停好了也不下來。
坐電梯到前臺,當她重新問起資方代表在不在時,又一次遭到了前臺轉達的委婉拒絕。
白蓁蓁也不氣餒,掏出身份證往桌上一放,直接訂了間房守株待兔。
一晚六千。
好貴好貴。
刷卡的時候有些難過。她雖然是本市人,但幾乎沒住過本市的酒店,有家不回住酒店這不鬧嘛。
y1s1,這家酒店之所以能成為國內最奢華的頂尖酒店,住宿體驗和烹饪水平真的挺不賴的,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除了餐巾紙以外全部東西的價格都是以千為計量單位的。
她在酒店裏住了一個星期,每天一吃完飯就等在大廳待客區,望眼欲穿地盯着電梯口一整天。資方代表沒等到,倒是把一樓的保潔阿姨認全了。
等到第八天的時候,她照例問了一次前臺,得到的答案一如既往。
真的有點煩了。
當時要不是爸爸同她說,來醫院視察的時候,對方整個團隊看起來興趣都挺大的。如果沒潑豆漿,應該是會有後續可能的。所以她自作主張來這兒等人,不想看見她爸爸為難。
現在都一個星期了,她所展現出來的誠意早就足夠了,對方若是有意向,這時候也差不多該下來見一面了。可他直到現在都是一副避之不理的樣子,或許是真的沒有投資的意思。
算了,不投就不投。她就不信全上海只有他們這一家外企剛進入市場。
白蓁蓁本來打算吃完午飯,最後睡個午覺就回去的。睡到下午三點,迷迷糊糊被一陣敲門聲弄醒。
她揉着眼睛開門,見到一個穿職業裝的白人女性。她遞過來一張名片,告訴白蓁蓁,霍姆斯先生想見她一面。
霍姆斯先生就是那位她等了整整七天的資方代表。白蓁蓁飛速回房,翻出了壓箱底的商業計劃書。
女助理領着她到了一處古宅別墅。
今天雲層堆積,沒出太陽,光線不是很充足,宅子裏中式風格的裝修和家具線條都不如現代那般簡潔明亮。白蓁蓁站在門口往裏瞧了一眼,靜悄悄的沒看見人。
女助理說,“boss就在裏面。”
白蓁蓁朝裏邁了一步,女助理在身後正要把門關上,被她及時把住了,她眼巴巴地問,“能不能不關門?”
她這是第一次跟投資人談判,本來就很緊張了,別墅裏要是孤男寡女,關上門誰也不能保證出什麽事。
女助理沖她善意地笑了,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慢慢地掰開了她緊握着門的手,最後啪嗒一聲牢牢關上了門,徹底隔絕了屋外所有光亮。
這是密碼門,一關上就自動落鎖的那種,沒密碼打不開。
白蓁蓁欲哭無淚地轉身,一樓客廳都沒有人,二樓倒是有燈光亮着。
她攥緊了手裏的商業計劃書,大有把那幾頁紙當成救命稻草看待的意思,小心翼翼地步上了階梯。
二樓的窗戶多,光線會更亮一些,但依舊寂靜無聲。走廊裏回響着高跟鞋細細的鞋跟叩擊釉面瓷磚發出的清脆響聲,有光源的房間只有一個,看樣子是間主卧。
她還未走到,門剛巧就開了,出現了一個她分外熟悉卻并不想面對的人。她眼中閃爍出微微的訝異,抱着計劃書怔在了原地,不想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