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漂亮的小傻子
她看見了沃爾納。
剛洗完澡不久,眼裏幾許将消未消的懶意,浴袍陰影之下有塊狀的腹肌若隐若現,目測應該是八……打住,現在是想這個的時候嗎白蓁蓁默念了兩句四大皆空,擡頭看見沃爾納正朝她走來,不自覺後撤了兩步,動作相當認真。
沃爾納提醒一句,“你身後是樓梯,當心掉下去。”
她下意識轉頭看,樓梯離這兒最少也有十步的距離。
“我騙你的。”
走到她面前的沃爾納補上了後半句,清爽的水汽正從他身上傳遞而來,他凝視着她的雙眼,彎了彎眸,“你一點也沒變,漂亮的小傻子。”
白蓁蓁感到自己身子一輕,人已經被他橫抱在了懷裏。
并不覺得羅曼蒂克,她渾身僵硬,腦補了無數種即将遭遇到的不詳後果。被放到沙發上的那一刻,沃爾納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農場裏的待宰公雞。
當他伸手觸碰到她腳踝的時候,她一陣激靈,反應極大,猛踹了一腳在他心窩,“莫挨老子!”
這下沃爾納看她的眼神徹底只能用看傻子來形容了。
兇惡的屠夫拿眼神毫無威脅力地警告了她一下,解開高跟鞋的綁帶,将她的雙腳塞進了一雙軟綿綿的平底拖鞋裏。
手指停留在她細白的腳腕上,拇指輕撫過綁帶遺留下的淡淡一抹紅印,“沒有人要求你今天必須穿高跟鞋來。”
她很愛美,也很嬌氣,喜歡穿漂漂亮亮的細高跟出門。走的久了,磨到起泡又央着人背求着人抱的,要是不答應,她就生氣,一星期都不跟他講話,也不許別人跟他講話。
白蓁蓁不服,“高跟鞋會顯得我比較專業。”
談判需要氣場,氣場都是高跟鞋堆出來的。不過要是早知道今天見的人是沃爾納,她肯定随便套件睡衣跑到門口,把企劃書從門縫底下塞進去,他愛看不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主動送上門來被抓個正着。
她會不會被帶回德國?
會不會被關起來?
會不會被醬醬釀釀後又釀釀醬醬就此成為失蹤人士?
白蓁蓁越想越愁,越想越垮起個批臉。
感覺每一種悲慘遭遇的可能性都超大。
沃爾納不是個随便的人,但他随便起來不是人。他不像弗朗茨那樣随心所欲毫無底線,他有底線,只是沒人知道他的底線在哪。
上輩子的弗朗茨是單純為了榮耀和信仰才上的戰場,他的勳章可以堆成一座小山。沃爾納不一樣,他沒有信仰,冷漠自持,勳章于他而言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那幾年能輪到他上前線沖鋒陷陣的次數其實少之又少,更多時候他都是待在占領區大大小小的情報局裏,他最常穿的是蓋世太保的制服,可他又從不怨恨鄙夷那些無辜的猶太裔。他從始至終都覺得那位元首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他怎麽可能為其獻出生命。白蓁蓁是他唯一愛過的人,可他最後沒有選擇回到他愛的人身邊。
她到死都沒想明白這是為什麽。
衣物窸窸窣窣的聲音把她飄到很遠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側過腦袋,厚重的窗簾只能透進一層薄光,卧室裏最亮的地方在那盞水晶燈下,沃爾納就站在底下,剛扯開身上的浴袍,燈影交錯間結實的胸膛清晰可見。
盯檔喵模式控寄不住試圖上線。
視線逐漸上移,一塊、兩塊、三塊……唯獨在今天表現的格外優秀的視力很完美地替它主人捕捉到了八塊腹肌和兩條向下延伸的V形人魚線以及……一雙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的祖母綠深邃眼睛。
白蓁蓁的臉蛋迅速竄紅,嗷了一聲,扯過被子鑽進去牢牢捂住了自己,控訴的聲音透過被子悶悶傳出,“是你先耍流氓的不怪我!”
沃爾納來扯她的被子,她裹着裹着就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繭,扭來扭去的樣子活像一條精神抖擻的蛆。他拎起那花卷狀的被子整個擺正,從頂端開始,扒粽子似的把被子整個扒拉下去,露出中間亂糟糟的一團烏發和紅彤彤的臉蛋。
穿好的襯衫沒系扣子,白蓁蓁一眼就發現了他精瘦的腰和形狀分明的腹肌,想畫圈圈的手蠢蠢欲動。
“你想摸它?”
白蓁蓁紅着臉小弧度地點了一下腦袋。他眸色微深,攥起她的手,如她所願那般主動按了上去。
想摸腹肌有什麽大錯?她上輩子肯定就是一塊腹肌。食色性也,去踏馬的四大皆空,她空不了,這輩子都空不了。
停手之即,白蓁蓁的眼神依依不舍。
真不是她願意停手,是她觀察到沃爾納那表情,第六感告訴她再摸下去她就要被扒了,物理層面上的那種。
沒有順理成章扒走她衣服的沃爾納看起來似乎有些遺憾,但是沒關系,他不是沒有克制力的毛頭小子,就這麽一點時間還是等得起的。
他将她摟進了懷裏,梳理好她淩亂的頭發,審視過兩三秒,又說了一句,“你一點也沒變,漂亮的小傻子。”
然後親了一口在她額頭。
——?
什麽意思?
在她不解的注視之下,沃爾納拉開了床頭櫃的抽屜,抽屜裏擺着一個戒指盒大小的絲絨盒子,白蓁蓁的心突然狂跳了起來。
直覺告訴她那一定是給她的,直覺也告訴她,她一定不會想要那件東西。
“我給你準備了一件禮物。”沃爾納将戒指盒拿起,“盡可能讓工匠打造成适合你的無名指尺寸。”
白金镂空,血紅寶石,指環之間的縫隙連在一起是一串德語字母,拼起來叫海德裏希。
白蓁蓁的心沉了下去。
多年以前她見過這枚戒指,也曾想過将它戴起,當時的沃爾納卻不想看見,最後将它改成了項鏈。而他現在又說,這是按照她的無名指尺寸來重新打造的?
她抗拒的動作很強烈,但是沃爾納好像沒看見,力氣比她要更大一些,十分強硬地将那枚戒指套進了她的無名指上,她的左手手腕被捏紅了一整圈。
戒指尺寸很合适,可白蓁蓁就是覺得勒的她過分窒息。
“你全想起來了?”她望着他喃喃發問。
沃爾納沒說話,專心致志地替她戴上戒指,他這是默認了。
“我不要!”
白蓁蓁突然劇烈地掙紮起來跳離了他的懷抱,動作粗暴地扯下戒指丢在地上,銀白色的指環在地板上滾了兩圈撞到障礙物,叮的一聲停在了陰影和光亮的交接處上。
見到這一幕,沃爾納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冷卻下來,蹙起的眉間山雨欲來。白蓁蓁的眼睛逐漸泛起了紅,頂着頭頂沉沉的視線,帶着哭腔堅持重複,“我不要了。”
沃爾納沉着臉靜默片刻,走過去撿起了那枚戒指,放在手心擺弄,聲音平靜,聽不出絲毫怒氣,只漫不經心地問,“不喜歡紅寶石?那我給你買水晶?買翡翠?買……”
“你聽不懂嗎?”白蓁蓁擦幹眼淚,幾步上前,像是發怒的小獸,面對敵人表情十足地猙獰卻露了一口沒長齊的乳牙,揪起他的領子往牆上推,“我是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沃爾納!”
沃爾納面無表情地垂眸看向她,眼底像藏着漩渦,沉浮其中的情緒如雲似霧,無人瞧得分明。良久,他發出了一聲輕笑,說,“這只是一件禮物。”
他随意扯下了她的手,擡高至唇邊,吻了一下掌心,又繼續道,“它不代表任何意義。若你不喜歡,直接丢掉就好了,你過于敏感了。”
語罷,松開握着戒指的那只手,任由那枚刻着姓氏的戒指再一次無力地滑落,這一次它徹底沒入了那片陰影,銀白色的戒圈也不再耀眼。
白蓁蓁看的有些愣了。
她有……過于敏感嗎?
沃爾納越過她,走向了那份被遺忘許久的商業企劃, “也許我們該來讨論一下投資了。”
在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他沒有再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處處都表現地像是一個談判桌上刻薄冷漠的投機商人。
他總是把玩着一支自動中性筆一摁就發出一聲咔噠,聽一兩聲沒影響,聽多了極其煩躁。整個下午,他來來回回摁了不下數百次,白蓁蓁滿腦子都是咔噠咔噠咔噠咔噠,他抛出來的刁難,需求的投資回報,百分之八十的問題她都沒回答上來。
最後一個問題是近三年的營業利潤平均值,伴随着自動筆咔噠咔噠咔噠不斷的聲音,白蓁蓁依稀記得剛才好像回答過這個問題,可一轉眼就給忘了那數字是多少。
“你家的醫院應該不是由你繼承吧?”沃爾納總算放下了他那該死的自動筆,深邃的五官輪廓被落日染上一層暖茫,金色的睫毛同窗外的夕陽一樣美麗,“除非你爸爸希望它走向破産。”
“……用不着你操心。”
“這份企劃書我沒法簽字,”他把企劃書推回她面前,言語冷淡,“看在你的份兒上,我可以接受第二次會面。但是第二次,我希望你們找一個專業的人來談判。你的能力太不夠看了。”
白蓁蓁悶聲不吭地合上了企劃書,暗自腹诽,誰能接受你這種審訊式談判。
她準備穿鞋離開,一起身便聽見沃爾納說,“快六點了,你應該餓了,我叫了晚餐來。”
“我可以自己去吃。”
“我們的關系已經差到這種程度了嗎?你連一頓晚餐都不願意陪我吃?”
別墅太空曠了,落日的光芒一消失,整間房間都透着死寂。燈光下他的影子映在地上,孤獨而冷清。
白蓁蓁咕哝着又坐了回去,“就這一次了,最後一次了。”
就這一次,重新把她拖回了深淵。
陷入昏迷之前,她看見他穿過重重燈影來到身邊,觸摸面頰的手指是溫熱的,可她卻覺得徹骨森冷。他又說了那句話,“你一點也沒變,漂亮的小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
漂亮的小傻子被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