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皇後區
時代廣場的夜晚比白天還要繁華,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光交錯打在游客們的臉上,各自呈現出怪異至極的色彩。
她站在人海中無措地張望。
看見三兩好友成群結伴;
看見年輕男女耳鬓厮磨;
看見中年夫婦牽着孩童;
……
看見人們一同聚集在這座龐大可怕的鋼鐵都市裏,相識相聚或是相離,朝着心中的方向前行,沒有一個人像她這樣盛裝出席卻漫無目的。
她能去哪。
她該去哪?
夜風微微發涼,吹醒了混沌一片的大腦。白蓁蓁知道自己應該回去,立刻回到那個極盡奢華的金色大廳。可是一回頭,看了半天,發現自己連來時的方向都分辨不出來了。在這條車水馬龍的街道上,警察的身影随處可見,連扒手和搶劫犯都懶得來關注她。
紐約的衛生狀況并不好,起碼沒有她想象中的好,長椅上放着香蕉皮,喝了一半的可樂瓶倒在地上,身邊連個能坐的地方都沒有。
這件禮服的裙擺做的很長,存在的意義在于紅毯,在于宴會裏纖塵不染的幾寸地板,而不是垃圾遍布的鬧市街井。她不得不提着它走,同時要踩着一雙能把後腳跟都磨爛的細高跟。
它現在還卡進了下水道井。
拔了半天拔不出來,白蓁蓁洩氣似的扔了裙擺就地一坐。她也不是什麽都沒帶出來的,她至少帶了部手機,雖然只剩百分之五的電量了。
在通訊錄裏劃了一遍一遍又一遍,能聯系的人找不不來反而還拉黑了好幾個,電量下降到了百分之三。
這下連通訊錄都劃不下去了。
她靠着身後的路燈柱子,目光放空地盯着天上那輪孤寂的月亮。今晚沒有星星,星星都藏在她的裙擺上,和月亮隔着一座遙遠天塹。
接電話的時候沒看名字,她并不擔心是弗朗茨或是沃爾納,因為她已經把這倆人一塊拉黑了。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下,在她以為是不是打錯了準備挂斷的時候,她聽見了江其葉的聲音。她也挺驚訝的,居然能靠三個字就辨認出他的聲音。
他問她在哪。
白蓁蓁扯了扯裙擺上的銀線,抱着膝蓋回了句在家。
“……你回頭。”
她握着電話回過頭,有光芒争先恐後竄上夜空,上升至最高點燃盡引信,在深色蒼穹裏一瞬間綻成千束萬束絢爛的鮮花,爆發時的巨大響聲引起地上人們的歡呼,沉默寂靜的夜空在璀璨奪目的盛景裏無影無蹤。
盛景覆滅之後是無盡的墜落,是星芒破碎,是流螢傾瀉,是花瓣一樣觸手可及的微弱火苗。她眼中看見的是萬千人海中獨将目光投向她的人,耳中聽見的是他話音落下後的關機提示。
清晨,在某間場景亂到不可描述的房間,在某張不可描述的床鋪上,睡着兩個不可描述的……男人。
被子下悶悶傳出一聲疑問,“幾點了?”
沒回應。
發出疑問的沃爾納踹了一腳弗朗茨,“我在問你幾點。”
弗朗茨的聲音死氣沉沉,“sir,麻煩你自己睜開你尊貴的雙眼看下手機。”
“充電器在你那邊。”
一陣窸窸窣窣摸索的聲音……沃爾納被反踹了一腳,“你胡說八道,根本不在我這兒。”
“你半夜夢游把它吞了?真是不可思議。”
“噢,那你是活在我夢裏的傻逼嗎?天亮了請你原地消失。”
一個美好的清晨就在這樣一個……琴瑟和諧鳴舉案齊眉的場面裏拉開了序幕。而此刻被他們遺忘的手機落在客廳,因為沒有電而涼透了一整夜。
弗朗茨起的更晚一些。等他洗漱完,沃爾納已經衣冠整齊地打開了街區監控繼續尋找白蓁蓁的影子。其實他們已經查了整整三天的監控了,只知道她跑掉那天在帝國大廈前停留過幾秒,跟着某個男人走掉,随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了。
她到紐約只有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內只獨自出去過一趟,第二趟就是生日。就這麽一個在紐約舉目無親的人得有多大膽子才敢在大街上跟着陌生男人走?憑什麽啊?就憑對方是個亞裔?她就不怕被賣掉嗎?警惕性怎麽可以這麽差?
好吧……警惕性要是好的話當初也不可能直接跟着沃爾納回家。
弗朗茨捧着抱枕神色郁悶,“我覺得她身上就這點不好,老是輕而易舉地被不認識的人帶回家,很容易遇到危險的。”
跟他回家沒問題。
跟別人回家就要出很大問題,
一開口就知道是老雙标了。
沃爾納把監控視頻放大,認真看了半天才篤定地說,“不對,這個人她認識。”
“你怎麽知道?”
“那天晚上,公寓電梯壞掉之前,是這個小男孩送她回來的。”
沃爾納那天不太清醒,根本沒有認真看過那個人的臉,只隐約記得很年輕,跟白蓁蓁年齡相仿,氣質打扮看着實在像個初出社會的青澀大學生,大學生在他眼裏就等于是小男孩。
西方人看東方人本身就有點臉盲,反之也一樣。這監控裏沒有拍到正臉,只有一個側臉,對方穿着正裝,稍微顯得成熟了那麽一點點,導致他差點沒認出來。
隔天他問過白蓁蓁那人是誰,她不想回答,反而問了他一句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問他認不認識投行的人,知不知道五大銀行什麽時候招聘,如何才能進入,專心致志做筆記的樣子差點讓他以為這孩子莫不是腦子被門擠了要進投行搬磚。
現在看來,不是她想搬磚。
而是她考慮到她的小男孩需要搬磚。
沃爾納給了她招聘官的名片,還告訴她若是真想進都不需要面試,直接報他的名字就行,甚至私下替她通好了氣。為了什麽呢?說出來原因都非常可笑,就因為白蓁蓁主動吻他了。
沃爾納到現在都能記起她那天害羞的樣子,臉頰紅彤彤的,裝的可太像了,跟真的一樣——去他媽的,跟真的一樣。
他合起了筆記本,抿了口冰水勉強壓下心底酸楚,剛放下杯子就聽見弗朗茨說,“警方來消息了,帶走她的人叫江其葉。”
皇後區是新移民混居的地方,街面上四處可見華裔,猶太裔,拉丁裔……法拉盛住的全是華人,物價不高,房租不高,中國留學生和初入職場毫無積蓄的年輕人們最喜歡住在這兒了,白蓁蓁願意待着也無可厚非。
可這地方的缺點同樣不可忽視,出了名的治安差貧民多,完全不是沃爾納和弗朗茨這種階層會涉足的地盤。
紐約本來就是一座為有錢人打造的城市,人越多的地方不意味着它更加繁華,意味着它更受罪犯的歡迎,治安問題只有在富人聚集的曼島才能得到保障。其他地方,隔段時間就會出幾件沒頭沒尾的命案,警方會視影響力決定壓不壓下,再往市裏發幾張不痛不癢的公告警示這事兒就算揭過了。
弗朗茨從把車開進皇後區的那一刻起臉色就難看到了極點。不熟悉路線所帶來的後果就是他誤打誤撞地開進了一條維修中的道路,倒退出去的時候,橫在路邊奇形怪狀的路障還把他的布加迪刮花了。
這裏的人像是天生有多動症一樣特別喜歡四處亂跑,人又多又密集,動不動就堵成一條長龍。整片區域的觀感除了髒亂差就是髒亂擠,唯一能算的上優點的優點就是……幹飯人很多。
多到人手一杯奶茶,手抓餅,煎餅果子,還有人沿街啃雞爪子。
雞爪子?
震撼我全家。
“你到底找到地址沒有?”
在這破地方轉了四五圈,耐心即将消磨到極限的弗朗茨暴躁地搖起了車窗,隔絕外頭人們傻愣愣的凝視。
“你不要吵,我在找。”
“你五分鐘前就這麽說了,後果是我又繞了一圈街區差點又開進那條破破爛爛的維修路。”
“這裏的房子都他媽長的一樣誰知道那小子住的哪棟。”
弗朗茨咒罵了一聲見鬼直接在路邊熄了火。剛熄了沒五分鐘,車窗被敲響了。搖下後看見的是一個打扮的相當時髦的年輕女人。東西方混血長相,臉蛋雖說不上是精致完美,但身材線條極度迷人。
“hi,先生,我想要去一趟曼哈頓,可以載我們一程嗎?”
她身旁還有兩個同伴,美貌程度不相上下,笑起來甜美可人。弗朗茨叼着煙,眼神極度冷漠,“對不起我是個gay對女人沒有興趣。”
說完再次搖上了車窗,并做好誰來敲都堅決不開的決定。結果下一秒就想打臉了,因為白蓁蓁出現了。
踩着拖鞋,穿着一件略大的男式T恤,長長的頭發紮成了丸子頭,額前和頸後多餘的發絲稍稍淩亂卻不失美感。
她從對面的超市裏出來,手裏提着一袋蘋果。還沒到綠燈通行的時間,她看了兩眼車流,大白天的沒看到什麽車,周圍也沒有小孩,就直接闖了紅燈跑過來,看那路線,就像是在往他們這裏沖。
弗朗茨的心一瞬間吊了起來。
如果她看見了這輛車。
願意朝他跑過來。
敲敲他的車玻璃。
見到他之後一臉驚喜地主動爬上來。
他就原諒她私自跑掉的所有事情。
然而……這份原諒沒有得到垂憐。
街邊停着一輛黑紅色的布加迪。
平民區裏沒有人能買得這種頂級超跑,突兀出現在這裏,很難不引起注意。白蓁蓁也看了一眼,可那車玻璃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許是哪個閑得找不到事幹的富家公子哥停在這兒吊妹子的吧。
她毫不在意地抽回了目光,從車尾路過。
弗朗茨當場就想下車把她拖進來,沃爾納冷靜地拉住了他,“我們需要先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好像有人的評論被删了?不是我動的手,可能是系統幹的,一般正常的評論我是不會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