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補辦
傷好了幾天,沃爾納一直沒有提起帶她去大使館的事。她身上沒有錢,出門公交坐不到,小毛驢沒駕照,自行車不會騎。
晚餐桌上,她悶悶不樂地戳着軟趴趴的土豆泥。對面的沃爾納享用完晚餐,拿起潔淨餐巾的一角拭了拭唇才問她,“你怎麽了?”
她放下刀叉,看向他的表情帶上某種希冀,“你願意借我點錢嗎?不用太多,夠我坐幾趟公交就行。”
“想去大使館?”
她點點頭。沃爾納站了起來,繞過桌子坐到她身邊,慢條斯理地替她切起了盤子裏一口沒動的食物。
“我可以送你過去。”
白蓁蓁微笑着婉拒,“不用,你平常應該很忙。”
忙個鬼。
沃爾納的身家背景非常迷,上班全憑心情,好幾次半路翹回家都沒人罵。一天天閑出P來了,就是不跟她提去大使館的事,晾了她整整一個星期,白蓁蓁還能信他就有鬼了。
“我最近不忙,可以送你過去,但在那之前,我需要确認一件事。”
炖的軟爛的牛肉遞到白蓁蓁唇邊,白蓁蓁一口咬掉,黑溜溜的眼睛目不轉睛看着他等待下文。沃爾納又接連塞了兩三口,塞到白蓁蓁的腮幫子如他所想的那樣鼓了起來,這才滿意地停手。
“證件辦下來之後,你會不會立刻回中國?”
她不僅會,而且還會訂最快的一班飛機回去,并且此生再也不會來德國了,但白蓁蓁不能這麽說。
咀嚼完嘴裏的食物吞下,她喝了半杯果汁,露出個無害的笑容,“不會的,德國挺好玩的,你對我也挺好的,我肯定會再留一段時間再走的。”
沃爾納卷了一叉子意大利面,看着她吃進去才慢慢問,“如果我從現在開始追求你,你會不會更願意留下來?”
她眼裏的驚詫并未被他錯過,僅出現了一瞬便被快速掩去。微翹的唇又一次勾起了八顆齒的标準笑容,“可以啊,異國戀我沒有嘗試過。你那麽希望我留下來嗎?那你得記住我不喜歡吃木瓜,要給我草莓或者西瓜。”
沃爾納依言叉了塊西瓜,拿餐刀挑幹淨籽才喂給她,“我希望你留下來,心甘情願地永遠留下來。”
“永遠?那我不是得嫁給你?不不不我不想這麽早結婚,而且看婚紗的眼光還很挑。”
她像是把他的話當成了什麽玩笑似的,語氣也帶上了幾分調笑,實際上心底方的一批。
認識不到半個月就步入婚姻殿堂?EXM?哥們寧是不是太随便了?
“婚紗可以訂做。”
黃澄澄的木瓜被擺到了面前,白蓁蓁一聞見味兒就不想吃。
“我剛才說過我不喜歡吃木瓜。”
“木瓜能消食,你會需要它的。”
幾分鐘後的白蓁蓁切身體會到了他這句話的意思。
在這頓氣氛暧昧的晚餐投喂之中,她被逼着吃完了一盤炖牛肉,一盤意大利面,一盤水果沙拉,還灌完了一整杯牛奶,以及那半塊難以下咽的木瓜。東西實在太多,她感覺自己的整個胃都要被撐爆了,沃爾納終于肯放下餐具收拾起桌子。
“我來收拾,你上去休息。”
“謝謝。”她笑着松開了端盤子的手,關節攥到發白。
“不客氣。”
兩人齊齊轉身,面帶假笑的白蓁蓁瞬間垮下了臉。
晚餐真的太多了,她直奔上樓,房門一鎖就沖進衛生間,一直吐到後半夜。撐着盥洗臺站起來的那一刻,鏡子裏的自己狀态十分狼狽,眼角的淚花擦不幹似的流下來,胃部急劇收縮着,喉嚨火燒似的疼。日光燈管散發着慘白的光芒,四堵牆用同色系的瓷磚整齊排列,封閉狹隘的空間此刻看着就像一座天然的牢。
辦完了證件必須馬上離開,她一天也不想在這裏多待。
外面傳來了一陣富有節奏的敲門聲。
白蓁蓁迅速整理好表情,淋濕頭發洗把臉,這才出了衛生間,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開了門。沃爾納給她端來了一杯水,是外國人家裏幾乎不存在的熱水,溫度正好。
她的笑臉僵滞一刻,“你早就準備好了?”
“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吃飯。”
“那可真是太謝謝您了,過了今天我敢肯定我再也不想吃飯了!”
沃爾納并不在意她這一洩憤的言語,遞給她一張銀行卡。
“這裏面的錢你可以随便花,密碼4個1,明天我送你去大使館。”
“我可以自己去,不麻煩您!”
他那毫無變化的平和态度反倒讓白蓁蓁産生出一拳打進棉花的無力感,搶過卡砰一聲合上了門,氣的不輕。
第二天一大早,沃爾納剛走沒多久,白蓁蓁就帶着他的銀行卡雄赳赳氣昂昂地飛奔ATM機。
今天不把沃爾納的錢花光,她白蓁蓁的名字倒過來寫!
輸完密碼看清餘額的她陷入了沉默——那什麽,外國人的名字不都是倒過來寫的嘛,既來之則安之,入鄉随俗不能搞特殊,名在前姓在後,蓁蓁白也挺好聽的,真的。
她實在是沒有勇氣把錢全取出來,全取出來也沒法藏,只取了幾百歐供日常開銷,換算成人民幣也挺多的了。
德國這邊的物價便宜到讓人不敢相信,指不定回國那時候幾百歐都花不完呢。取完錢的她按照某歌地圖指引的,一路乘坐地鐵過去,車廂裏遇到一個帥氣小鮮肉,認認真真在閱讀一本……中小學生作文大全。
最近是旅游旺季,爺爺團奶奶團來了不少,大使館裏人滿為患,中式英語四處可見,更絕的是大使館裏的工作人員聽得懂。來之前白蓁蓁已經把在德國遭遇的一切都告訴了父母,嘴上數落她個不停的母親下一秒就發來了所有材料,并要求她一補辦好就立刻回國,一刻也不準貪玩。
櫃臺人員讓她填了好幾張表。本以為準備好了材料很快就能辦下來,一問才知道,她丢的證件太多了,最少也要一個月才能補辦齊全。若是運氣不好再碰上些辦事磨唧的,拖到秋天降臨都有可能。
“我就這麽倒黴嗎?姐姐你幫幫忙,我真的着急回國,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了,房東只允許我拖欠三天的房租!”
白蓁蓁試圖把自己的情況描述的慘一點,以激發起櫃臺小姐姐難以抑制的同情心。
小姐姐也是中國人,挺溫柔的長相,入職好幾年,從沒見過連居民身份證都能搞丢了的傻x國內游客,就給她寫了一串電話號碼,“你記下我電話,我盡量幫你催,下來了及時聯系你。不過像你這樣不警惕的人呀,以後可千萬不要一個人出國。”
存好了小姐姐的電話,時間還早,白蓁蓁不太想回去,沿着街區漫無目的地逛起來。
她現在所看見的柏林,是在二戰廢墟裏依照舊貌複原起來的一座‘僞’古城。
每一處都下足了功夫,該做舊的做舊,該翻新的翻新,但複原終究只是複原,做不到百分百呈現。她的腳步停在一棟破敗荒涼的建築前,它殘缺到只剩下一扇半塌的鐵門。
它是一座教堂?還是一家醫院?
頭頂的紅十字标志不再鮮豔,聖母瑪利亞的石像碎成殘渣——它也可能是一座教書育人的學校。
在大街上像個游魂一樣晃到了夜幕降臨,白蓁蓁在走到一片完全不認識的街區時,及時剎住了腳步。她再怎麽散漫也想的起來這裏不是中國,天黑了什麽危險都能找警察同志。
她摸出手機熟練地點開地圖——地鐵站,太遠;公交站,太繞;還是打車方便,反正她現在有錢了,她還沒做過奔馳牌的出租車!
還未伸出手,另一只穿金戴銀的花臂手就先一步惡狠狠攥住了白蓁蓁的手腕,刺鼻的香水味和酒氣一股腦熏入她的鼻腔,差點讓她忘記世上還有呼吸這件事。
定睛一看,濃妝豔抹衣着露骨的白人女性高高挑起深棕色的眉毛,刻薄至極的面相一看就不好相處。
“卡翠西,你想去哪兒?活都沒幹完還想跑?”
卡翠西?姐們你喝多了吧?
“不好意思這位小姐,您應該是認錯了人,我不是卡翠西。”
“不是卡翠西?那你是誰?”
“我……叫佩奇!”
白蓁蓁使勁兒掙了掙,沒拯救出手腕,對方尖銳的指甲進一步鉗進了肉裏。女人湊近一看,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左右轉了轉,一張口就是沖天的酒氣,“黑眼睛黑頭發長不大的矮個子,不就是你嘛,想蒙混過關?門都沒有!跟我走!先生們還等着你呢!“女人不由分說地拖着她往裏走。
裏面是個氣氛high爆了的酒吧,五光十色的燈光晃的人眼珠子立刻就能瞎,DJ聲震耳發聩,舞池裏的男男女女彼此搖頭晃腦互相找不着北。
在看到那些打扮妖豔的女人穿的一個比一個少,貼着的男人一個賽一個土豪,膚色還都不相同,白蓁蓁心頭拔涼拔涼。
她別不是誤入了什麽紅燈區了吧?那女人的手也不知道是什麽做的,比鐵箍還牢,掰了半天紋絲不動。打開包廂門的下一刻,罵罵咧咧的女人重重甩了她一巴掌,甩的她腦袋一懵,眼前直泛金星地一頭砸進沙發裏。
艹,她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