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更新
“不可能!”虞昊蒼斬釘截鐵地落下一句。
破壞記憶中樞?忘記?這太可笑了,這意味着,從此以後對黎昕來說他就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過去所有的相處點滴都在這麽一句話裏灰飛煙滅,留不下任何痕跡。
到時候所有人對黎昕來說都是不認識的,就算擦肩而過也不知道對方是誰,更不會多留戀一點,那麽黎昕憑什麽會依然認定他虞昊蒼?
虞昊蒼考慮的不是自己還要不要那樣一個黎昕。
他害怕的是,那樣一個黎昕,還要不要他。
“認清現實。”關鶴安繼續抽煙,“或者你也可以當自己什麽都不知道,把責任扔幹淨,反正他不記得,不會怪你。”
他以為虞昊蒼的難以接受是因為自己愛的人不再像從前那麽美好,因而覺得失望。
他早就對黎昕說過,變成那樣,正常人都不想要,黎昕有時候聰明,有時候固執又愚蠢,這麽簡單的道理,偏偏想不通。
感情果然能夠蒙蔽最優秀人的雙眼,這種無聊的情緒,為什麽一直都會存在,早該淘汰了才是。
虞昊蒼不再理他,雙手緊緊捏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現實出他無法平靜的情緒。
關鶴安以為他會一拳揍向他或者最不濟也往牆上撞然後狂吼兩句什麽的,但顯然低估了虞昊蒼的自制力,他最後什麽都沒有做。
一牆之隔的裏面,黎昕穿着一身松垮垮的病號服,這是剛才出了太多汗以後,護士給他重新換的,當時他還沒有醒,一動不動地任由護士擺弄。
虞昊蒼與關鶴安在門外談了很久。
藥力生效很快,虞昊蒼走進去的時候,正看到那個男人安安靜靜地坐在病床邊,雙手手掌撐在兩側,唯有十指懸空,低着頭無聲無息。
紗布蒙去了半張臉,他現在什麽都看不見,聽到腳步聲,他微微側了側臉,往虞昊蒼走來的方向轉了轉,停在那裏,臉上的表情有點戒備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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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昊蒼眸色暗沉,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黎昕身邊,伸手想去握他的手,卻在意識到對方雙手的傷勢之後只能改而落在黎昕肩膀上。
“黎昕?”他說。
黎昕的肩膀在遇到陌生的觸碰時本能地縮了一縮,卻沒能逃開虞昊蒼的手,然而他也沒有說話,只是那麽靜靜地坐着。
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鑽入他的耳朵,沒有停留片刻又溜走,因為他并不知道對方是誰,更不知道他在叫誰,那對他來說,只是一種聲音而已。
他的腦海裏,現在只有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誰、從哪裏來、要做什麽,而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難以擺脫的疼痛在全身上下反反複複反反複複地糾纏。
對于自己的境遇,沒有任何清晰的認知,也完全無法預料危險或安全,只能盡量地保持安靜,一點點适應着身邊的環境。
當有人觸碰他的肩膀,對他說話的時候,無言以對。
“黎昕?”虞昊蒼俯下身來,湊到黎昕面前,保持平視,雖然對方根本看不到他。
黎昕微微側了側頭,這個名字讓他疑惑,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在叫他,這個聲音也讓他疑惑,因為裏面包含了太多情緒。
然而也只有那麽一個細微的動作而已,黎昕始終沒有說話。
虞昊蒼的心越來越沉,雖然一開始就知道關鶴安說的很可能是真的,卻始終抱有那麽一絲僥幸。
對于他這麽堅定的男人來說,這種僥幸情緒已經極為難得,不過顯然萬分之一的幸運并沒有發生。
他冷冷地轉頭逼視關鶴安的時候,關鶴安搖搖頭,“我可沒有弄啞他的喉嚨。”
說着走到黎昕面前,試探性地叫了一聲,“玄狐?”
也是沒有任何回答,但所有人都可以看到,關鶴安在念出那個代號的時候,黎昕遲疑地伸出手掌,在手腕上蹭了蹭。
虞昊蒼這才注意到,黎昕手腕上原本戴着着的那個“手镯”已經不見了。
他在找那個監視器?!
手術完成之後,按照約定,那個監視器已經用特殊的方法取了下來。
黎昕現在明明應該什麽都不記得了,卻還是會下意識地去确認,看來取不取下那個東西,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
換句話說,虞昊蒼對他很重要,雖然現在說這個沒有意義。
關鶴安看一眼還沒離去的醫生,在對方點頭表示一切正常之後,他對虞昊蒼說:“你可以帶他走了。”
“我闖到這裏,你們還能放我回去?”虞昊蒼嘲諷到,直起腰來,他比關鶴安高,說話時就有種居高臨下的意味。
“虞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和我們也站在一條線上,扣下你,對誰都沒好處。”關鶴安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卻又用側頭看了看黎昕。
“再說,他那麽想跟你在一起。”
其實虞昊蒼的到來确實是個意外,按照黎昕原本的安排,手術完成以後他們會把他送回虞家,編一個意外事故,讓這段隐秘永遠不見天日。
誰想到他竟然會闖過來,按規矩,虞昊蒼和他帶來的人确實是回不去的。
但一來,虞家不同于別的家族,它的地位對于國家來說本來就舉足輕重。如同關鶴安所說的,某種程度上站在一條線上。
二來……關鶴安看着那個曾經在自己手底下最得意最耀眼的下屬,既然黎昕已經執意走到這個地步,他也并不是個眼中只有公事的刻薄上司。
“就算是為了他,我相信你不會讓消息外洩——如果你還要他的話。”
虞昊蒼有片刻沉默,了解對方的意思,哪怕為了黎昕的安全,他也不可能讓這個地方見到天日。
小心翼翼地環住黎昕,低聲說:“跟我走,我們回家。”
從醒過來到現在,除了坐起來以外,再沒有別的動作也不發出任何聲音的黎昕順從地跟着虞昊蒼的力道站起來,靠着虞昊蒼。
虞昊蒼被他的動作弄得有些欣喜,原以為把人哄回去需要花好一番功夫,畢竟黎昕現在什麽都不記得。
卻沒想到反而這麽配合。
虞昊蒼心裏五味雜陳,這種時候只是帶着黎昕頭也不回地往外走,黎昕剛開始腳步有些不穩,慢慢地行動流暢起來,除了不說話之外,看上去一切正常,乖乖地跟着虞昊蒼。
聽話得讓人心裏不是滋味。
“等等!”關鶴安像是想起了什麽,忽然叫住了兩個人。
虞昊蒼停下腳步,不耐地回頭,“怎麽,現在想起來後悔?黎昕,我一定要帶走!”
“不是。”關鶴安搖搖頭,“只是他在注射針劑前,還有句話留給你。”
原本臉色不耐的男人立刻動容,幾乎是脫口而出地問,“是什麽?”
關鶴安慢慢地說:“他說,‘虞昊蒼,我想跟你再禦劍乘風一次。’”
“……”虞昊蒼牽着黎昕手腕的五指無意識地捏緊,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
黎昕沒有掙脫,盡管有點痛,他只是感覺到身邊這個男人,忽然散發出了某種悲傷而痛苦的氣息,難以自抑。
無數往事紛至沓來,在腦海裏快速地閃現又迅速地湮滅,如同婚禮那一夜清水鎮上空的煙花,絢爛至極璀璨至極,最後卻無聲凋謝。
“昊天,你說過不要神器。”
“不要神器,要人。”
“你不怕跟我一樣被輪白?”
“他們,不行。”
那是初見,荒夜無明拽住了他衣服,問他:“你要帶我去哪裏?”
……
“你不開心。”
“你該去矯正視力,你看,我明明在笑。”
“去哪兒?”
“上來。”
“浩浩乎如馮虛禦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鬥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淩萬頃之茫然。”
……
“竟然是平手,不好辦呢。”
“确實遺憾。”
“真可惜,原以為為了這一次,你一定會竭盡全力呢。看來其實你對我也沒有很渴望?”
……
“昊天蒼茫,我們結婚吧。”
那句話,雖然發在世界頻道上,虞昊蒼卻可以想象,那時的黎昕,笑容狡黠、語帶輕笑,那麽地鮮活動人。
現在身邊這一個,安靜而聽話,機械得如同機器娃娃,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再沒有神采飛揚。
虞昊蒼回過神來,才發現黎昕的手腕幾乎要被他握出淤痕來,趕緊放開手,卻又不想完全放掉,虛虛地握着。
胸膛裏有什麽從未遇到過的怪異情緒,讓心跳都變得那麽沉重,他也不管還在什麽地方身邊還有什麽人,另一只手小心地按着黎昕的後腦勺,盡量不碰到他的眼睛,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走,我們回去,結婚。”他說。
他說着要走,關鶴安不動聲色地看着他們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說:“虞昊蒼,雖然黎昕說過,這是他的選擇,你最後怎麽做,他都不介意。但——最好不要讓我知道你放棄了他,否則……”
“不會有那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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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家。
虞長空手裏拿着鞭子,一臉陰沉地等在門口,倪淑蘭急切地在他身後轉來轉去,幾次想奪那條鞭子,都被擋了回去。
“淑蘭,這次的事你別管,人常說慈母多敗兒,若不是你嬌寵他太過,怎麽會連賽場都敢轉身走!”
倪淑蘭一臉氣悶,“我嬌寵?我是寵壞了,但不是寵壞了兒子,倒是寵壞了你!”
“……”
兩人難得地争執,虞長空對誰都嚴肅,就拿妻子沒辦法,平常倪淑蘭指東他不敢往西。
只是倪淑蘭為人一向大方得體,不該她任性的時候絕對不胡鬧,兩人倒還沒什麽沖突。
唯有這一次,虞昊蒼的忽然退賽,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簡直是臉面無光。
虞長空如何能夠不怒。
更聽說虞昊蒼把最高級別的銀翼隊全部調走,黎昕也不見了蹤影,更覺得讓這兩個人在一起沒好事,當初聽憑倪淑蘭勸着把那個男人留下來,根本就是禍害!
兩個人各懷心思地等着,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聽說虞昊蒼回來了,卻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那種情景。
虞昊蒼扶着黎昕進來的時候虞長空幾乎要一鞭子甩出去,卻在看見黎昕的模樣時硬生生轉了手。
黎昕眼睛上蒙着紗布,身上還穿着病號服,手上也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由虞昊蒼引導着慢慢走進來,身上尚未消散幹淨的醫療用品的味道中,還夾雜着絲絲縷縷的血腥氣。
倪淑蘭臉色一下子白了,黎昕走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
“小黎?這是怎麽了?”
虞長空也變了臉色,沒想到黎昕成了這幅模樣,雖然仍舊對虞昊蒼退賽一事感到憤怒,卻立刻意識到現在并不是說這個的好時候。
他雖然不承認黎昕是他虞家的媳婦兒,終究是虞昊蒼堂堂正正帶進家門的人,又住在虞家,等于身上貼着虞家的标簽。
什麽人這麽大膽嚣張,連他們家的人都敢動?
“這是怎麽回事?”
虞昊蒼先沒說話,扶着黎昕讓他找到凳子坐了,見他挺直了脊背坐在那裏,明顯有點拘束的模樣,心下又是一抽。
一路上無論怎麽跟他說話,黎昕都沒有回應,虞昊蒼很疑惑,雖然失憶,但智商應該是正常的,不會退化到連話都不會說的程度。
還是說,連關鶴安也不肯定這針劑的副作用究竟有多大?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對黎昕來說,完全沒有和他說話的必要,因為找不出和陌生人說話的理由。
倪淑蘭已經趕上來查看黎昕的狀态,然而與待在虞昊蒼身邊時的順從不同,倪淑蘭的手還沒伸到黎昕身上,他已經霍然站了起來,戒備地後退。
虞昊蒼制止了倪淑蘭的動作,安撫地拍拍黎昕的後背,看着她又看看虞長空,鄭重地說:“爸,媽,我要和黎昕結婚。”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我不是學醫的,所以人身上雖然還有很多證明身份的東西,就不……
就不禍害小明明了~
讓我們重複一遍:本文絕對he!絕對he!絕對he!
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