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碰遇) (3)
裏硬是很感動,爸爸的口氣不再是居高臨下的感覺了,而是一種商量的語氣,一種閑聊的語氣。父親的确是老了,他也不再是那個對着自己孩子盛氣臨人的爸爸了,他對任何事情的心态已經平和了。
生活會将每一個人變得學會包容的。
爸爸感覺到心裏對陳家超愧疚,都怪自己無能,書讀少了,輕松活幹不了,苦力活年紀又大了也幹不了。陳家超一直很上進的孩子。陳父也知道。看他在外面受了這麽多的苦,心裏頭也真是疼的,一邊聽陳家超講話一變抽着悶煙。
陳家超覺得很多的事情還是可以跟爸爸講了,以前他總是以一種決策者的姿态來對待他的事情,現在他的位置偏向了傾聽者。他知道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他的觀念和自己很多的觀念都不想符合了。他畢竟是在大城市呆過的人,很多的人生觀,社會觀,價值觀都和自己不同了。
藍秋和陳母大概就只是一種傾聽的語氣了,藍秋感覺到這真的有點家的滋味了, 以前在自己的家鄉,下面有弟弟妹妹。上面有父母,什麽事情都得替他們操心。有時候他們并不領情,這讓她很失望。她想要的是一種平等,她希望有自己選擇幸福的權利,可是現在她依然不狠自己的父母當初的逼嫁。每個人做事情都是有道理的。
現在可不同了,家裏的弟妹都上學了,自己還收獲了不少,她覺得,最大的收獲就是遇見的陳家超。他一直是一個優秀的男孩,他終究會長成一棵蒼天大樹的。
夜晚很深了。藍秋和陳家超每人一張床。陳家超晚上的時候偶爾會聽見爸爸咳嗽的聲音,爸爸一直有肺病,可是他不抽煙就困得不行,再說長期的辛苦勞作,從來都沒有過好好的滋補和休息。陳家超心裏很難受,他多希望自己是一個有用的兒子,能将他們接到大城市裏去生活。
村裏修小學,他依然記得他上過的小學,是一棟兩層樓的房子,有三面是用木板拼成的,還有一面是用青磚砌成的。出太陽的時候還好,會有陽光偷偷摸摸的就鑽了進來了。要是在雨天,雨水就光明正大的漏了下來。一樓的教室都是坑坑窪窪的,有的小孩還用腳丫玩着地面上的水坑,老師講的課一般都抛到九霄雲外去了。看着外面瓦楞上滴落一雨水,雨大的時候是一股水流,雨小的時候就變成空階滴到天明的感覺了。
上小學的時候只有兩門課,一門是語文,一門是數學。教語文的老師連平舌音和轉舌音、en韻母和eng韻母等等的都搞不清,從來都沒有接觸過普通話,就算是讀書也是一口土腔,像煮粥似的聲音。
學校沒有操場,只有東西兩個藍秋架。見到的籃球也是從來都沒有充滿過氣的,要麽就是外皮開始破裂了的。沒有見過鉛球,沒有見過羽毛球,沒有見過足球。乒乓秋桌只是用來同學下課歇息的地方。偶爾才會有同學自己在校門口的經銷店買回來的乒乓球。打破之後就用膠布粘起來繼續打,所謂的球拍是同學們自己用木板做的,又厚又重。
純粹是破爛的小學,下課的地方有的同學就跑到對面的山岡上面玩去了,聽到上課的鈴聲就會急匆匆的淌過河水來上課。放學之後,老師布置了家庭作業可以不做,從來都不會檢查。做課堂作業的時候連題目都不抄完,直接寫上了答案就是了。
這就是自己的小學。這麽精彩的小學。陳家超想起來很好笑。上了初中的時候自己是以一百分的成績上的,在本校來說還是成績不錯的。初中就是另外的一個世界,無端的就加了五門課。整天就是背啊記啊的。收住了心的還好。拿了個對得起爹娘的分數好回家。心太野了的,讀了半年或者是一年的就不讀了。跟人家去當學徒或者是南下打工去了。初中也是在晃晃悠悠中過去了,都是那麽快的速度,人很快就長大了。
陳家超在村裏的口碑不是很好,為什麽呢?首先,他不喜歡做農活,他總是帶着一村的小孩子滿世界的跑。有一個村民指着陳家超的鼻子罵。
你整天就知道在外面瘋跑瘋玩,你變不出個人的。
我是喜歡玩啊,怎麽了。你還不是天天下地幹活,臉朝黃土背朝天的。你就變出了個人嗎?我是會變出個人來的。
那個大人被激怒了。你能變成個人,你是黃鼠狼變貍。變不出個樣。變出來的也是坨雞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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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超總是一個人跑到田野裏去玩,跑到河裏面帶着一幫子和自己同年齡的小孩洗澡。他跑到山岡上面對着群山歌唱。陳父為了陳家超的貪玩不知道打過他多少次。實在是對自己的兒子變得無能為力了。他不知道該怎麽教他。還記得他從縣城拿磁帶那一會回來的時候。陳父就罵他。你長大了該怎麽辦。他還X有成竹的說。
我要離開這裏的,鄉村裏裝不了我的夢想。
這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孩說出來的話嗎?陳父一聽這話就更來氣了。拖了腳下的草鞋來打他,你個兔崽子,年紀輕輕怎麽不好學。學人家異想天開。你真以為你是只會變成鳳凰的雞。
村子裏的人看到他就是一種不屑的神态,這中好吃懶做的人是沒有出息的。陳家超覺得自己不懶啊,早上起床放牛去山岡上學着書本上的姿勢練聲,他也是很賣力氣的。他只是不喜歡做農活。就算是學好了又怎麽樣。還不是走不出祖祖輩輩的那個簡單的圈子。他想要的不是這樣的生活。
就這樣,就算是陳家超考上了大學,村裏的人都說他是只想變成鳳凰的雞。連自己的老子都這樣說他了。他能有多大的能耐。知子莫若父。
陳家超在夜裏的思緒很是活躍,到最後,當他成長的道路慢慢的從他的腦海裏閃現了過去之後,他開始覺得有些疲倦。擁抱着自己內心深處那一個夢想,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就聽見了雞叫聲,這真是一種靈魂的歌唱。它慢慢的從每個角落裏響起,劃破黑暗,迎接黎明,一聽到雞叫的時候陳家超終于有點回到家的感覺。記得以前上初中的時候,他都是聽着雞叫聲起床的。所以一聽到雞叫他形成了條件反射的要起床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藍秋和陳家超每天都去學校幫忙。覺得這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以後的小孩上學也就有個好的環境了。打好點基礎是很重要的。教室是修起來了。學校的教學質量怎麽提高依然是個大問題。
陳家超有時候會和藍秋談起陸清輝,不知道他怎麽樣了。他在C城還好不好。
陳家超和藍秋走了以後,房子裏本來就冷,這下子就更冷了。陸清輝每天都睡得很早,起來得很晚。他像只冬眠的動物似的,飯也懶得去煮着吃了。到了第五天,覺得身上的骨頭痛得厲害,而且腦袋昏昏沉沉,睡覺睡出毛病了,該出去走走了啊,來到這個城市來上學,在這個城市裏兼職打工,直至自己退學。在這個城市呆了這麽久了,從來都沒有好好的看過它,自己的頭發很長了,胡子渣也出來了。應該找個理發店哩哩頭發,在把臉刮一刮了。
走出了房子,才發現外面的空氣愈加寒冷了,前幾天還只是感覺冷,可是現在耳根子都被刮傷了似的,大街上依然有很多的人在游蕩,人都是閑不住的,人在一個地放不能呆太久,呆太久了就會感覺到厭倦,就會遷徙了。
陸清輝一直都比較喜歡去一家叫“藍妹發型屋”剪頭發,他不知道是不是覺得跟它特別親近,還是因為藍秋的原因。“藍妹”并不大,生意卻很好,裏面的裝修很是簡單幹淨,給人一種舒适的感覺,一般的理發屋一進去就有一股很濃的發膠味,而這裏卻淡了很多,代替的是一種菊花或者是茉莉花的香味,冬季裏的菊花會顯得特別凜冽,它本來就是一種冷香。
他走進了“藍妹”,有人立刻過來招呼,陸清輝告訴他需要剪什麽發型,還有刮臉。不一會就有師傅過來服務了。是一個年紀很輕的年輕人,大概有二十五的樣子,頭發是黑色的,很長,像是一副藝術家的派頭,系着一塊圍群。他的手指很是尖細,很靈活的感覺。陸清輝就看見了自己的頭發一點點的被剪了下來,掉落在圍裙上或者是地面上。
頭發剪了,再把臉刮一刮,是一個女孩子過來給他刮臉,年齡在十八九歲左右。動作神是輕柔,他的手指摸在臉上的感覺就像是夏日的涼風拂面。陸清輝想,要這是藍秋就好了,他肯定會享受一翻的。女孩子似乎很喜歡給他刮臉,一點一點的,很是小心的樣子,而且不像是感覺在工作,而是在完成一副雕塑一樣。她很是細膩的臂尖,粉粉的。陸清輝突然有了說話的欲望。
聽你口音像四川人吧。
是的。
你過年的時候不回家嗎?
女孩子說。去年回去了,今年就不回了吧。回家車費很貴,把這點車票錢寄回家就爸媽過一過好年了。
陸清輝一聽到爸媽兩個字,心底裏就疼痛起來。他仿佛有看見了漫天的洪水淹沒了整個村莊,爸媽的求救叫喊聲漸次遠去。他的眼淚一下子就來了。搞的女孩子慌了。
沒什麽,只是進去了一點發屑,會随着眼淚流出來的。陸清輝急忙解釋說。
交了錢走出理發店的時候才發現有些餓。剛好不遠處有一家米粉店,散發着淡淡的香味往這邊飄了過來。陸清輝剪了頭發,人似乎也精神了不少。只是更加感覺到寒冷了。濕冷的風從街道那邊緩緩的吹将過來,要深入人骨髓似的。
米粉店裏有幾張桌子,沒什麽客人,現在已經過了早飯的時間了,所以生意會暫時的淡下來。他點了一晚肥腸粉。他吃着吃着,才發現自己是孤身一人的,左邊和右邊都沒有人,他一個人孤單的看着自己在湯裏的影子吃着米粉。他想回去把妹妹接過來,在這邊過一個年。妹妹這麽小都沒有出過山寨,她肯定會很高興的。
只要妹妹高興的事情,哥哥盡力滿足她的需要了。他記起就在去年,他放假都回去了,沒想到那次回去是跟爸媽還有二妹的最後一次見面。現在世界上就只有妹妹這一個親人了。都大過年的。妹妹也肯定在盼着自己能跟哥哥一起吃年夜飯。能夠看着哥哥畫的漂亮的畫。能夠窩在哥哥的懷裏撒嬌。能夠在哥哥睡覺的時候騷擾他的耳朵。
妹妹才七歲,就得嘗人間冷暖,陸清輝心裏實在是不好受,可是自己的能力有限,他多麽希望自己能馬上有錢,就可以給妹妹去受好的教育,不用在窩在小鎮上跟着舅舅生活了。大家都怕閑麻煩的。
米粉的滋味很好吃。陸清輝也很久都沒有一個人吃米粉了。他喝了一大半碗湯,走出了米粉店。現在他都不知道幹什麽去了。找工作吧也是扯淡。那就只有先瞎逛了,要不現在就去給舅舅打個電話先。說他要回去接妹妹到C城來過年。
火車站的人總是很多的,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從一個地方來,要到另外的一個地方去。賣報紙的,有賣包的,有賣小吃的晃悠在火車站裏。感覺有點像個集貿市場。風将廣場上的廢紙和白色的小垃圾袋吹向了天空。一會便想火車站的那一邊飛過去了。人是不是也像這個垃圾袋般的不能控制自己的命運呢?夾在人群當中他感覺到雙腳冰冷的有些麻木了。人群的隊伍像一條龍一樣的排出了售票廳,廳裏廳外都是人。
警察也在忙着組織秩序,有人大聲的叫嚷自己的錢包被偷了,很多人都是一副不關己事的樣子,都麻木了,沒臨到自己身上的事情也懶得去管那麽多。挨到窗口的時候陸清輝突然想,自己沒有帶上學生證,那不是可以半價嗎?只好罵自己實在是太愚鈍了。不知道自己終究要幹什麽。一拍自己的腦袋。從隊伍裏抽了出來,回去去學生證。這樣一來。又得排好長的隊伍。實在是可惡。
肚子裏的食物在這樣的等待下消化了。等他拿到票的時候,火車站廣場的燈光已經亮了起來。到了晚上,人自然就少了很多,要麽是回到自己的住處睡會覺了。要麽就是在旁邊有暖氣的餐館裏吃飯,誰也不想在這冷風裏像個孤魂野鬼般的游蕩。
陸清輝看着迷離燈光,山過一瞬間的感覺,自己是一個孤魂野鬼,天上的神仙不管,地上的閻王也不管,孤獨的逗留在人世間。
他口袋裏揣着火車票。他向前走着。心裏的氣越是想不開來。做什麽事情都不順心似的。他随即走進了一家酒吧。坐在高腳凳上。一杯一杯的喝着威士忌。生活中一點一點的事情就在腦海裏上演着。酒喝多了,很自然的腦袋開始昏沉,他想着想着就開始哭了,男人哭的姿勢對于女人來說是致命的一招,他的眼淚可以招惹過來很多女人的。這麽英俊清純的帥哥在走進酒吧的剎那就被許多雙眼看住了。很多女人都在尋找着機會搭讪。陸清輝完全沒有注意到事态的發展。依然顧自的笑着,又哭着。
一個打扮的很是妖豔性感的女孩子扭着像要掉下水的小蠻腰坐在了他的身邊,将頭枕在自己的手上。毫無顧及的用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陸清輝,陸清輝注意到了她,她長着一對桃花眼,撲朔迷離,眼神裏有一把鈎子正在慢慢的将他往自己那邊鈎去,她發出甜美的如同山泉的聲音。
帥哥,可以請我喝杯酒,聊聊天嗎?
聊什麽?
什麽都可以啊。
比如?
哈哈,沒什麽比如的,你可以猜猜我的三圍啊,又或者你想聊什麽都可以。
兩個人開始東一句西一句的扯起來。陸清輝知道這個女孩子是哪一路的。不過自己既然寂寞,随便聊聊天啊。眼前的女孩子也算個美女,只是比起藍秋來說,差到老遠的地方去了。
酒吧裏的客人在持續的增多,女孩子喝了酒之後更加放蕩了。她将整個身子趴在吧臺上面。屁股使勁的搖着高腳凳。嘴裏的話語一套一套的就出來了。
你還是學生吧,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一看你這派頭。
接着她小心湊了過來,對陸清輝說,你要知道,今天晚上有好幾個已婚女人在看着你。
陸清輝着實的吓了一條,環望了一下酒吧,感覺真的有很多的眼睛看着自己。
女孩子繼續說,這個城市的所有人都是寂寞的。當你感覺到寂寞的時候不用傷心,因為有很多人在陪着你一起寂寞。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陸清輝站了起來踉跄的往外走去,女孩子跟了上來,扭着小水腰。今晚帶我回家排除你的寂寞怎麽樣。陸清輝往前走去。女孩子跟在後面,陸清輝感覺好象喝的不是酒,而像是老鼠藥似的讓他頭暈,他心浮氣燥,對着清冷寂寥的天空大聲的叫喚着,女孩子走過來攙扶着他,不時的在他身上這一摸一把那也擰一把。陸清輝到了自家樓下的時候,他感覺到走不動了。暈倒在鐵門旁。
女孩子見他暈過去了,叫了幾聲。陸清輝沒有知覺。她蹲下來,拿走了陸清輝皮夾裏的幾十塊零錢。
陸清輝是在朦胧中感覺有人說話,然後又好象有人把自己拉進了房間,接着脫掉了自己的衣服,然後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晌午的時候陸清輝還躺在床上,聽見了敲門聲音,他起床去開門,發現頭暈得厲害。只見一個消瘦的女孩子站在門邊。比自己矮半個頭,陸清輝想了想她不是昨晚的那個女孩子啊。
你有什麽事嗎?又或者你找誰。
我找你。
找我?
陸清輝讓女孩做在凳子上,打開了電暖器。順便蓋上了一床小毯子放在烤火架上。準備去燒點水,也好讓人家來有茶喝啊,茶壺裏竟然有熱水,這實在是不可思議。陳家超他們沒有回來啊。他想起了田螺姑娘的故事。
給女孩子倒了杯茶。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沒有什麽大的事情,我是房東的一門外房親戚,因為來這個城市上大學,所以才住在表叔家。昨天晚上我和表嬸看見你醉倒在門口,表嬸認識你,我們就把你搬進來了,現在放寒假了。而且又沒什麽事情做。剛好就上來看看你還好不。你叫陸清輝吧。我叫文枝俏。
陸清輝仔細的看了看女孩子。很順暢的頭發用一根橡皮箍紮起來了,戴着一副小眼睛,皮膚很白,眼睛很是精致,臉型恰到好處。
謝謝,昨晚我是有點貪杯,一個人喝酒都喝醉了。
只有一個人喝悶酒才是最有可能醉的,要是大家一起的話,別人勸你酒,你至少會想起拒絕,自己一個人就不一樣了,沒有人勸你喝,有沒有人敬你喝,只好自己喝了。
好象是滿有道理的,哦,對了現在是幾點了。
十一點啊。
哦,還好,我十二點的火車回老家。
什麽?你要回老家過年。
不是,我把妹妹接到這邊來過年。
陸清輝還沒有收拾東西,急忙找了和袋子裝了一套衣服,另外帶了一把雨傘。和女孩子告別。
跑到樓下的商場裏買了些送給舅舅的禮物。就去了火車站。
陳家超的生活信心一下子就被催垮了。他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不知道自己成天都是在幹着什麽,不知道自己曾經的理想是什麽了。他開始變的沉默了,頭上繃着厚厚的紗布,現在每天都要去醫院看病,得來的工資像水一樣的被花光了。
冬季裏的萬物都是死氣沉沉的,建築物都成了灰色,房子裏整天都是寒氣籠罩着,沒有溫暖。而城市裏的空調都在制暖氣,外面就會更冷了,寒冷像是一種病毒一樣的慢慢的混合進人的身體。
陳家超開始失眠了,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大半夜大半夜的睡不着覺,他聽見了外面的風聲,還有雨聲,實在是睡不着的時候他就爬起來看窗外,灰色的天空,路面有雨水,路燈照在上面呈現出了一種支離破碎的場面,他在這種閃爍的光芒裏,他想起了學校的操場,那裏有晃動的秋千還有足球場籃球場,他以前經常一個人大半夜去打籃球的,空蕩蕩的校園裏只有一個籃球在回響。他還記起了學校的食堂,下課之後總是鬧哄哄的和菜市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總是坐在最後面的那個座位安靜的吃着一塊五毛錢的飯。安靜的圖書館高大而幽深,圖書館的玻璃窗總是擦得很幹淨。他還記起了練聲房,有鋼琴,他站在旁邊練着聲。他的聲音回蕩在房子裏,一遍一遍的,一遍一遍的。
而現在,什麽都不是,自己整天都在忙着什麽。他不清楚自己的路該走向何方了。房間裏靜靜的擺着劉老師送給他的吉他。他想起了劉老師,那個對自己寄予了厚望的老師。陳家超拿出了口琴,開始幽幽怨怨的吹了起來,口琴的聲音總是那麽的悲傷,少年郎,卻沒有在家鄉,背井離鄉,流浪他鄉。他吹口琴的時候開始流眼淚了,眼淚像一條細碎的小溪,流過荒蕪人煙的戈壁,流過綠草如茵的山岡,流過漸次回響的山洞,流過誰也預測不了的憂傷。
總是在徘徊,轉了一圈之後有回到了起點。
藍秋買菜的時候會買一些豬排骨炖湯,冬天裏炖湯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大家現在都是快大過年的了。到哪裏去找工作去啊。明年找工作才是明智的選擇了。
聖誕節的時候,他們一起去廣場上看煙花,煙花騰空的瞬間照亮了每一個人的臉盤,消散的時候化做青煙,看演花最是一種傷心的事情,那麽漂亮的東西轉瞬即逝。太值得留戀和惋惜了。廣場上的人真多,老老少老都穿起起了棉衣,還有一些老人在唱着歌,跳着舞來驅感這一個寒冷的冬天,有許多賣小吃的。藍秋和陸清輝買了麻辣吃,很久都沒有吃過這種東西了。有許多的聖誕老人的扮相在廣場上留影。許多松樹,上面挂滿了彩燈還有天使,白色的天使那麽的漂亮。陳家超始終都沒有笑過,他不知道笑的內容到底是什麽了。廣場上的大鐘一分一分的走着。很是疲憊般的行走。
他穿着風衣的樣子依然那麽好看,只是他瘦了,飯量很少,一點點的消瘦下去,他坐在廣場的凳子上将雙手攏在手裏,藍秋挽着他的手坐在旁邊,她一直都感覺幸福,無論世界發生什麽,無論有什麽改變,我對你,一如既往。
藍秋,你說,你快樂嗎?陳家超問起了這句話。
我,我覺得很好啊。有和你在一起就夠了。
那要是我以後很窮,一點出息都沒有怎麽辦呢?陳家超越來越覺得藍秋在變,藍秋越來越優秀了。現在的她可以講一口很流利而且很純真的美國英語。并且開始可以自己設計服裝了。
你沒出息,不能說這樣的話。就算你一分錢都沒有,我依然愛着你。陳家超,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事情,無論我是不是可以真的可以嫁給你。我都愛你。
陳家超深呼吸了一口氣。陸清輝在和不遠處的一群小孩子在玩。藍秋,我們從來都沒有這麽認真的對話過,我怕我會辜負你的,真的。
不要這麽想,你是優秀的。
這個世界唱歌的人那麽多。有後臺的那麽多啊。
堅信自己好嗎?就算全世界都沒有人聽你的歌,還有我啊,我是你最鐵杆的歌迷。
夜晚的鐘聲敲響了,過了午夜,大家都陸續的往回走了。天那麽冷,腳都是冰涼的,藍秋的手也是涼的,陳家超一把将她的手伸進了自己肚子上面,熱烘烘的。陳家超對着藍秋笑,藍秋卻羞澀的低下了頭。
陸清輝一直都是走到前面。他心裏多少的有點酸酸的,他們兩都成雙成對的。更有甚是,他發現自己對藍秋有除了朋友之外的另外一種意思。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了,他一直都是壓抑着自己,藍秋根本就不知道,陳家超當他是鐵哥們。他怎麽樣才能表白自己的心跡呢?說出來之後又會有什麽樣的結果。是不是連朋友都沒得做了。陸清輝想到這裏很是難受了。
陸清輝好想往後看,他們到底在做什麽,可是他又不敢往後看。矛盾得要死,他後悔了,為什麽那天晚上肚子餓的不是自己,為什麽那天晚上走出去的不是自己,為什麽那天晚上将藍秋背回來的不是自己呢?
回家的路上,三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來來往往的車輛将整個城市攪得夜晚和白天不分了。站在天橋上,看着汽車的奔跑,就可以看見時光閃爍的樣子,很是急速。
這麽晚了,依然有許多的人在為生活奔波着,他們怨聲載道的生活在自己的圈子裏。每天奔走在大街上,愁容滿面。這些可愛的人們,在追逐着自己心裏面的那個家園。追逐着那一份幸福。
冬季裏的追逐更加明顯艱苦這一特征,風風雨雨中的探索和追求,一次次得到了驗證,他們行走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和每一個時間段。他們也會有自己的親人在守盼,也會有自己的朋友在祝福。
所有的東西在冬季裏都是寒氣籠罩的,城市也是在一片冷氣當中,大街上開始出現泥漿,很是肮髒的色彩。巷子裏的黴氣更是厲害了,回到家裏,房間也是冷冰冰的。
陸清輝睡不着,他的腦子裏不斷的湧現出了藍秋,這個跟着自己畫畫的女孩子,調皮的叫着自己師傅的人。她生氣時将畫筆扔得到處都是,一會就将他們在撿起來的可愛。他很苦惱,一邊是自己愛的人,一邊是自己最親的哥們兒。
我睡不着。陳家超說了句話。
我也是。
對了,我想把藍秋帶回家去過年。你說她會同意嗎?
陳家超要帶藍秋回去過年,陸清輝心裏一下子堵得很,于是接着說,那你自己去問她,她應該是不會拒絕你的。
陳家超穿起了衣服,他走進了客廳。陸清輝的心痛得要死,他把自己全身的鑽進了被子裏,眼淚在一瞬間奪眶而出。陳家超站在客廳裏,不知道藍秋睡着了沒有。不過看見了她的房間裏還亮着等。
藍秋,睡着了嗎?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說!
哦,你進來吧,我沒睡。
藍秋還在燈下看着小說,她在這半年的時間裏從市圖書館裏借了許多書回來看了。
哦,春節我想在家過,你跟我回去嗎?
藍秋的心裏喜了一下。不過她想欺騙一下陳家超。
我?
是的啊,我想回家去看看爸媽他們,看他們還好不好?我哥姐他們經常回家了沒有。
藍秋看着陳家超一副老實而又真誠的樣子,不免的有些不忍,就說。好吧,我跟你回家。
那我明天就去買火車票了,因為到過年的時候車票會緊張的買不到。
你自己定奪吧。
那我先出去了,你不要看書了, 趕緊睡覺。我幫你把燈關了。
陳家超将燈滅了,并走過去幫藍秋掖好她脖子邊的被子,他怕熱氣全都跑出來了。藍秋伸出手,勾住了陳家超的脖子。她的呼吸很厚重。陳家超被猛的一驚,腦袋被死死的勾住了。
藍秋,你?
藍秋沒有說話,她的眸子在黑夜裏發出像貓眼一樣的光芒,她呼吸急促的看着他。陳家超看着她美麗的眼睛,雙手抓住藍秋的雙手。輕輕的将她放下,在黑暗中,他将頭湊過去。在她的額頭上深吻了一下。接着在她的耳朵旁溫柔的說,睡覺吧。藍秋笑着點了點頭。陳家超挺直了背,走出了房間。
火車站人山人海,現在還不是到過年的時候啊。陳家超站在人群裏,他雙手放在兜裏,望着火車站的大鐘,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
陳家超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個碧綠的山村,那個故鄉。他依然記得有人說過,父母在,不遠游。可是他也聽人說過。故鄉就是故去的地方,是回不去的地方。
每個人在外面受傷的時候總是想到家裏歇息。在外面受的氣在家裏和爸媽呆幾日就化解了,很多想不通的事情到家裏之後就解決了。陳家超在這次受傷的時候很想家,從來都沒有過的急迫。他想看看久別的爸媽還好不好。問一問哥哥姐姐是不是經常來回家看看?
終于買到票了,他喜悅的在票上飛吻了一個,就回到了宿舍,陸清輝依然沒有起床。藍秋做好了中飯了。陳家超走進了房間,掀開了陸清輝的被子。
都快吃中飯了,還懶在床上啊。我們今天晚上的火車。
陸清輝起床了。
對了,你要回你舅舅家看看妹妹嗎?
我暫時還沒有定,先呆幾天再看看情況吧,也許會把妹妹接過來吧。
那也好。洗臉吃飯了。
吃完飯,藍秋挽着陳家超的手去火車站了。
在火車上,陳家超一直顯得很興奮,兩年沒回家了,自己長高了很多。父親只是從電話裏聽出自己兒子的聲音變了。變得厚重了,變的磁性十足了,變得有男人味了,火車以一種飛快的速度向前行使,陳家超臉上很是莫名的表情。他是在想,自己并沒有衣錦還鄉。過得要好不好要壞不壞。藍秋顯得很是好奇。
你說你們村比我們村會不會更差?藍秋問。
我怎麽知道,我又沒有去過你家。
哦,好了,算我沒問。你爸媽會不會不喜歡我啊?
我也不知道,要他們自己才知道。
喂,陳家超,你好好跟我說句話不行啊。藍秋一個巴掌打在了陳家超的肩膀上。藍秋第一次坐火車是在從家裏逃出來,可是現在她第二次坐火車不知道又會有什麽事情發生。日夜交替,到第二天的中午就到縣城的火車站了,再坐一個半小時的班車就會到家裏了。
下了火車的藍秋跟在陳家超的身後,他們向有開往家裏汽車站走去。這個縣城變化了很多,汽車站搬到了另外的一個地方了。他以前唱歌賺了十來盒磁帶的地方早就無影無蹤了,只是他上人生第一堂音樂課的中學還在,不過也翻新了。
他打的去了車站。
他從馬路上看見了自己家的村莊,村莊裏有大片的竹林,冬季裏的山村是寂靜的,沒有了鳥兒的叫聲,沒有了雞鴨的叫喚,沒有了野貓的追逐。只是偶爾會有狗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有炊煙從竹林裏升起來,陳家超下了車,往山上的家裏走去,這就是自己日夜夢裏的村莊,他兩年沒見了。山裏面什麽都沒有變,陳家超只是覺得,是山裏的路變窄了,還是自己的腳步變大了。山兩旁雜草叢生。一般的山村裏都很少看見有年輕人在的,都打工去了,只有很多的小孩子跑過來追過去,以一種陌生人的眼光看他們這兩個來自城裏的人。
藍秋記起了自己家的村莊,和這麽沒有多少大的區別,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