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碰遇) (1)
陳家超的生活信心一下子就被催垮了。他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不知道自己成天都是在幹着什麽,不知道自己曾經的理想是什麽了。他開始變的沉默了,頭上繃着厚厚的紗布,現在每天都要去醫院看病,得來的工資像水一樣的被花光了。
冬季裏的萬物都是死氣沉沉的,建築物都成了灰色,房子裏整天都是寒氣籠罩着,沒有溫暖。而城市裏的空調都在制暖氣,外面就會更冷了,寒冷像是一種病毒一樣的慢慢的混合進人的身體。
陳家超開始失眠了,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大半夜大半夜的睡不着覺,他聽見了外面的風聲,還有雨聲,實在是睡不着的時候他就爬起來看窗外,灰色的天空,路面有雨水,路燈照在上面呈現出了一種支離破碎的場面,他在這種閃爍的光芒裏,他想起了學校的操場,那裏有晃動的秋千還有足球場籃球場,他以前經常一個人大半夜去打籃球的,空蕩蕩的校園裏只有一個籃球在回響。他還記起了學校的食堂,下課之後總是鬧哄哄的和菜市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總是坐在最後面的那個座位安靜的吃着一塊五毛錢的飯。安靜的圖書館高大而幽深,圖書館的玻璃窗總是擦得很幹淨。他還記起了練聲房,有鋼琴,他站在旁邊練着聲。他的聲音回蕩在房子裏,一遍一遍的,一遍一遍的。
而現在,什麽都不是,自己整天都在忙着什麽。他不清楚自己的路該走向何方了。房間裏靜靜的擺着劉老師送給他的吉他。他想起了劉老師,那個對自己寄予了厚望的老師。陳家超拿出了口琴,開始幽幽怨怨的吹了起來,口琴的聲音總是那麽的悲傷,少年郎,卻沒有在家鄉,背井離鄉,流浪他鄉。他吹口琴的時候開始流眼淚了,眼淚像一條細碎的小溪,流過荒蕪人煙的戈壁,流過綠草如茵的山岡,流過漸次回響的山洞,流過誰也預測不了的憂傷。
總是在徘徊,轉了一圈之後有回到了起點。
藍秋買菜的時候會買一些豬排骨炖湯,冬天裏炖湯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大家現在都是快大過年的了。到哪裏去找工作去啊。明年找工作才是明智的選擇了。
聖誕節的時候,他們一起去廣場上看煙花,煙花騰空的瞬間照亮了每一個人的臉盤,消散的時候化做青煙,看演花最是一種傷心的事情,那麽漂亮的東西轉瞬即逝。太值得留戀和惋惜了。廣場上的人真多,老老少老都穿起起了棉衣,還有一些老人在唱着歌,跳着舞來驅感這一個寒冷的冬天,有許多賣小吃的。藍秋和陸清輝買了麻辣吃,很久都沒有吃過這種東西了。有許多的聖誕老人的扮相在廣場上留影。許多松樹,上面挂滿了彩燈還有天使,白色的天使那麽的漂亮。陳家超始終都沒有笑過,他不知道笑的內容到底是什麽了。廣場上的大鐘一分一分的走着。很是疲憊般的行走。
他穿着風衣的樣子依然那麽好看,只是他瘦了,飯量很少,一點點的消瘦下去,他坐在廣場的凳子上将雙手攏在手裏,藍秋挽着他的手坐在旁邊,她一直都感覺幸福,無論世界發生什麽,無論有什麽改變,我對你,一如既往。
藍秋,你說,你快樂嗎?陳家超問起了這句話。
我,我覺得很好啊。有和你在一起就夠了。
那要是我以後很窮,一點出息都沒有怎麽辦呢?陳家超越來越覺得藍秋在變,藍秋越來越優秀了。現在的她可以講一口很流利而且很純真的美國英語。并且開始可以自己設計服裝了。
你沒出息,不能說這樣的話。就算你一分錢都沒有,我依然愛着你。陳家超,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事情,無論我是不是可以真的可以嫁給你。我都愛你。
陳家超深呼吸了一口氣。陸清輝在和不遠處的一群小孩子在玩。藍秋,我們從來都沒有這麽認真的對話過,我怕我會辜負你的,真的。
不要這麽想,你是優秀的。
這個世界唱歌的人那麽多。有後臺的那麽多啊。
堅信自己好嗎?就算全世界都沒有人聽你的歌,還有我啊,我是你最鐵杆的歌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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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鐘聲敲響了,過了午夜,大家都陸續的往回走了。天那麽冷,腳都是冰涼的,藍秋的手也是涼的,陳家超一把将她的手伸進了自己肚子上面,熱烘烘的。陳家超對着藍秋笑,藍秋卻羞澀的低下了頭。
陸清輝一直都是走到前面。他心裏多少的有點酸酸的,他們兩都成雙成對的。更有甚是,他發現自己對藍秋有除了朋友之外的另外一種意思。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了,他一直都是壓抑着自己,藍秋根本就不知道,陳家超當他是鐵哥們。他怎麽樣才能表白自己的心跡呢?說出來之後又會有什麽樣的結果。是不是連朋友都沒得做了。陸清輝想到這裏很是難受了。
陸清輝好想往後看,他們到底在做什麽,可是他又不敢往後看。矛盾得要死,他後悔了,為什麽那天晚上肚子餓的不是自己,為什麽那天晚上走出去的不是自己,為什麽那天晚上将藍秋背回來的不是自己呢?
回家的路上,三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來來往往的車輛将整個城市攪得夜晚和白天不分了。站在天橋上,看着汽車的奔跑,就可以看見時光閃爍的樣子,很是急速。
這麽晚了,依然有許多的人在為生活奔波着,他們怨聲載道的生活在自己的圈子裏。每天奔走在大街上,愁容滿面。這些可愛的人們,在追逐着自己心裏面的那個家園。追逐着那一份幸福。
冬季裏的追逐更加明顯艱苦這一特征,風風雨雨中的探索和追求,一次次得到了驗證,他們行走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和每一個時間段。他們也會有自己的親人在守盼,也會有自己的朋友在祝福。
所有的東西在冬季裏都是寒氣籠罩的,城市也是在一片冷氣當中,大街上開始出現泥漿,很是肮髒的色彩。巷子裏的黴氣更是厲害了,回到家裏,房間也是冷冰冰的。
陸清輝睡不着,他的腦子裏不斷的湧現出了藍秋,這個跟着自己畫畫的女孩子,調皮的叫着自己師傅的人。她生氣時将畫筆扔得到處都是,一會就将他們在撿起來的可愛。他很苦惱,一邊是自己愛的人,一邊是自己最親的哥們兒。
我睡不着。陳家超說了句話。
我也是。
對了,我想把藍秋帶回家去過年。你說她會同意嗎?
陳家超要帶藍秋回去過年,陸清輝心裏一下子堵得很,于是接着說,那你自己去問她,她應該是不會拒絕你的。
陳家超穿起了衣服,他走進了客廳。陸清輝的心痛得要死,他把自己全身的鑽進了被子裏,眼淚在一瞬間奪眶而出。陳家超站在客廳裏,不知道藍秋睡着了沒有。不過看見了她的房間裏還亮着等。
藍秋,睡着了嗎?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說!
哦,你進來吧,我沒睡。
藍秋還在燈下看着小說,她在這半年的時間裏從市圖書館裏借了許多書回來看了。
哦,春節我想在家過,你跟我回去嗎?
藍秋的心裏喜了一下。不過她想欺騙一下陳家超。
我?
是的啊,我想回家去看看爸媽他們,看他們還好不好?我哥姐他們經常回家了沒有。
藍秋看着陳家超一副老實而又真誠的樣子,不免的有些不忍,就說。好吧,我跟你回家。
那我明天就去買火車票了,因為到過年的時候車票會緊張的買不到。
你自己定奪吧。
那我先出去了,你不要看書了, 趕緊睡覺。我幫你把燈關了。
陳家超将燈滅了,并走過去幫藍秋掖好她脖子邊的被子,他怕熱氣全都跑出來了。藍秋伸出手,勾住了陳家超的脖子。她的呼吸很厚重。陳家超被猛的一驚,腦袋被死死的勾住了。
藍秋,你?
藍秋沒有說話,她的眸子在黑夜裏發出像貓眼一樣的光芒,她呼吸急促的看着他。陳家超看着她美麗的眼睛,雙手抓住藍秋的雙手。輕輕的将她放下,在黑暗中,他将頭湊過去。在她的額頭上深吻了一下。接着在她的耳朵旁溫柔的說,睡覺吧。藍秋笑着點了點頭。陳家超挺直了背,走出了房間。
火車站人山人海,現在還不是到過年的時候啊。陳家超站在人群裏,他雙手放在兜裏,望着火車站的大鐘,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
陳家超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個碧綠的山村,那個故鄉。他依然記得有人說過,父母在,不遠游。可是他也聽人說過。故鄉就是故去的地方,是回不去的地方。
每個人在外面受傷的時候總是想到家裏歇息。在外面受的氣在家裏和爸媽呆幾日就化解了,很多想不通的事情到家裏之後就解決了。陳家超在這次受傷的時候很想家,從來都沒有過的急迫。他想看看久別的爸媽還好不好。問一問哥哥姐姐是不是經常來回家看看?
終于買到票了,他喜悅的在票上飛吻了一個,就回到了宿舍,陸清輝依然沒有起床。藍秋做好了中飯了。陳家超走進了房間,掀開了陸清輝的被子。
都快吃中飯了,還懶在床上啊。我們今天晚上的火車。
陸清輝起床了。
對了,你要回你舅舅家看看妹妹嗎?
我暫時還沒有定,先呆幾天再看看情況吧,也許會把妹妹接過來吧。
那也好。洗臉吃飯了。
吃完飯,藍秋挽着陳家超的手去火車站了。
在火車上,陳家超一直顯得很興奮,兩年沒回家了,自己長高了很多。父親只是從電話裏聽出自己兒子的聲音變了。變得厚重了,變的磁性十足了,變得有男人味了,火車以一種飛快的速度向前行使,陳家超臉上很是莫名的表情。他是在想,自己并沒有衣錦還鄉。過得要好不好要壞不壞。藍秋顯得很是好奇。
你說你們村比我們村會不會更差?藍秋問。
我怎麽知道,我又沒有去過你家。
哦,好了,算我沒問。你爸媽會不會不喜歡我啊?
我也不知道,要他們自己才知道。
喂,陳家超,你好好跟我說句話不行啊。藍秋一個巴掌打在了陳家超的肩膀上。藍秋第一次坐火車是在從家裏逃出來,可是現在她第二次坐火車不知道又會有什麽事情發生。日夜交替,到第二天的中午就到縣城的火車站了,再坐一個半小時的班車就會到家裏了。
下了火車的藍秋跟在陳家超的身後,他們向有開往家裏汽車站走去。這個縣城變化了很多,汽車站搬到了另外的一個地方了。他以前唱歌賺了十來盒磁帶的地方早就無影無蹤了,只是他上人生第一堂音樂課的中學還在,不過也翻新了。
他打的去了車站。
他從馬路上看見了自己家的村莊,村莊裏有大片的竹林,冬季裏的山村是寂靜的,沒有了鳥兒的叫聲,沒有了雞鴨的叫喚,沒有了野貓的追逐。只是偶爾會有狗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有炊煙從竹林裏升起來,陳家超下了車,往山上的家裏走去,這就是自己日夜夢裏的村莊,他兩年沒見了。山裏面什麽都沒有變,陳家超只是覺得,是山裏的路變窄了,還是自己的腳步變大了。山兩旁雜草叢生。一般的山村裏都很少看見有年輕人在的,都打工去了,只有很多的小孩子跑過來追過去,以一種陌生人的眼光看他們這兩個來自城裏的人。
藍秋記起了自己家的村莊,和這麽沒有多少大的區別,或許,這好像和全中國許多的鄉村一樣,都是大同小異的景色,山路彎彎曲曲,他們不一會都開始氣喘籲籲的。是自己退化了吧,很久沒有爬山路了,才這麽幾腳路就累成了這個樣子。終于到了家門前了。有黃狗猛的從家裏跑出來。兇狠的對着陳家超撲了過來,藍秋一閃就躲在了陳家超的背後。黃狗使勁的對着這兩個外來客叫喚。陳家超順手就操起了一根木棍。直直的和黃狗繞圈,村裏的其他的狗一聽見狗叫都跑過來了,很是壯觀的場面,把陳家超和藍秋逼向了一堵牆。陳家超大聲的叫着。用兒時喚狗的聲音呼叫着,安分一些的狗就不叫了,只是自己家的那只叫得更是厲害了,陳家超認出了,這是兩年前家裏的一只母狗生的一窩崽唯一幸存下來的狗娃。
媽媽大概是從來都沒有聽見狗叫的這麽兇,從豬欄的那一邊提着一個喂豬的桶子站在牆角邊喚狗,狗就跑過去了。陳家超看見了自己兩年未見的媽媽。她的頭發比面還白,寄着一條藍色的圍裙,一只豬食桶挽在手裏,另一只手放在褲兜裏,看着陳家超,媽媽的眼睛不怎麽好,隔幾丈遠應該是看不清楚的,更何況,陳家超已經變了很多了,長高了十多厘米。
陳家超看着媽媽站在牆角,風将她的鬓發吹得飄飄蕩蕩。這個就是包容自己的媽媽。這個就是在父親打自己為自己求饒的媽媽。這個就是将自己奶大的媽媽。陳家超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媽,我回來了。我是超崽啊。
媽媽一聽見有人說是超崽,就趕緊跑了過來,颠簸的跑過來看看以前那個瘦弱的孩子變成什麽樣了,那個倔強的孩子,那個不聽話的孩子,媽媽畢竟是有些老了,她已經陸續的拉大了四個孩子,她的腰肢已經不再矯健,她的臉上也失去了光華。媽媽激動的跑過來,看着眼前英俊的兒子,挺直的眉毛和鼻子,深邃的眼睛,被冷風吹紅了的臉還有彎月似的耳朵,健朗的身體,這是那個從自己肚子裏出來的心頭肉。要是平時在路上她自己是絕對認不出來的,一看他的五官,眉宇之間還是很像他的父親的。他十九歲就比他父親高出了很多了。媽媽的眼淚不經意的流了出來,媽媽的眼淚是渾濁的,她就像奶水一樣的有着豐富的內涵。
啊,超兒,真的是你啊。你個鬼崽子,你還記得回來啊。可把媽媽想死了。
伯母好。藍秋在旁邊甜甜的叫了一聲。
哦,好小子,還帶了個老婆回來啊。
媽媽。你不會讓我不進家門,站在這裏說吧。陳家超打岔。
媽媽一瞬間才回過神來,微笑的看了看藍秋,拿過了她手中的袋子,心裏想,個鬼崽子,帶的老婆可真俊俏,絲毫不比電影明星差啊。
進了竈屋,陳家超就坐在竈前的凳子燒火。
你別燒得太大了,鍋裏的白菜應該熟了。我上炕架家取些臘鴨子,炒個白辣椒拌臘鴨,你爸爸去建小學去了。小學應該還有一兩個星期都完工了吧,前前後後建了都有半年了。孩子們都沒教室上課,都在老師家的堂屋上。
哦,村裏建小學啊?
是的啊,上面撥了二十萬的款建小學。
那還不好啊,我以前讀的還是要倒塌的木房子,是該修了。藍秋,明天我們一起去幫忙去。
你小子就會出這樣的馊主意,那是這麽白嫩的姑娘家幹的活嗎?陳母不等藍秋發話就訓斥了自己的兒子。
媽,你不用這麽快就護着她吧。
伯母,不要緊的,幫着村裏修學校是應該的事情啊,小孩有個好的地方讀書才是大事。
陳母一邊吵菜一邊仔細的看着這個既時尚又漂亮氣質有好的姑娘。接着贊嘆道,呓,明白事理的姑娘,是個好姑娘,既然這樣。我也不阻止你們去了,畢竟多個人多份力。孩子們早點有好的學校那是大事啊。對了姑娘,你是城裏人吧?你家裏有多少人啊?爸媽是做什麽的?
媽,陳家超打斷了。你這是幹什麽,調查人家的戶口啊。
我家裏還有兩個弟妹,爸媽健在。我是鄉下人。不是城裏人啊。
不是城裏人,那你個超兒是怎麽認識的啊。
媽,你怎麽這麽八婆啊。陳家超說。
陳母覺得自己問的确實也滿多的,就順勢的看着藍秋說。姑娘你看,這個沒用的小子,翅膀硬了,就想飛了,竟然還罵我八婆。呵呵,小子,這次看在你媳婦的份上就饒了你。
這一句話就說得陳家超和藍秋的臉通紅通紅的,藍秋心裏明白,陳母對自己很滿意,也便高興起來了。陳母是個快言快語的人,說話又幽默,正适合心目中的婆婆的角色,她偷偷的看了陳家超一眼,發現她也正好望了過來。
我媽媽胡說的,你不要介意。又轉過頭去對媽媽說,媽你別亂說,人家姑娘清清白白的什麽時候嫁給我了。
好,沒嫁沒嫁,你不用把這句話來堵娘的嘴行了吧。娘不說了,時間會證明一切的。我到時候再看你嘴硬不嘴硬。
媽媽,你快嘴的毛病還是沒有改啊。
我改。我為什麽要改啊,要是我不快嘴啊,當年你早就被你爹打死了。就你個牛脾氣。
陳父擔着簸箕從學校回來,陳家超一看見自己的父親,畢竟是兩個男人了,不像是跟媽媽講話一樣,叫了聲爸爸之後就不知道說什麽了。陳父也只會說回來就好,回來之前也不給家裏打個電話,好叫你媽去鎮上買點肉回來,這清菜淡湯的,人家姑娘會不習慣的。
伯父您別這麽說,我不挑食的,聽伯母說您是去修小學了,累了一天了吧。
還好,再累點也無所謂啊,只是村裏沒有年輕人,很多力氣活都很難幹。而且現在有降霜,應該很快就會下雪了。不過也快了,還差些天就完工了。現在只是粉刷的事情了。
陳家超家的房子分為上下兩層,下面有一間堂屋一間茶屋還有一間卧室,另加一間竈屋。樓上就用來堆柴草和農用家具之類的。另外還有裝谷子的大櫃子。櫃子旁還有一張雕花木床,這張床有一定的歷史了,是民國時陳家超祖母的嫁妝。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吃了頓晚飯,晚飯之後電視也沒有看,在一盞黃昏的電燈下拉起了家常。山村裏的人一般都睡得早,像冬季的話八九點鐘就上床睡覺了,今晚陳媽将爐火燒得旺旺的,大家坐在八仙桌上,東拉西扯的。父親講了這兩年村裏的變化。
村裏做事情就是個卵彈琴,沒什麽作用的,馬路修到半山腰硬是進不了村,劉家村那邊的人說占了他們的地,我們村跟他們說換地硬是不同意,xxx好象那幾塊地是他們的祖墳一樣的,動不得。
學校也修了個半年了,大家都拖拖拉拉,誰也放不下地裏的幾塊田,整天就在地裏轉,才三層的紅磚房,六間教室。大家挨到冬裏了,農活都告一段落了,才鼓起了勁建了起來。山裏面教育搞不上,是談不上走富裕道路的。
你嫂子有生了第二胎了,是個男娃。你哥哥再過幾天也就會回來了。你知道你嫂子和我們的關系不好。整天怪我們都沒有照顧他們。你媽可是每天都往那邊跑的。還說他分家的時候分少了地和稻谷給他,肯定把什麽值錢的東西要留給你了。其實她說的都是假話,也應該是村裏面有很多人在挑撥離間罷了。說你是最小的崽,肯定都會不把好東西留給你。不過我心裏還是很難受的,你哥哥他竟然悶聲不響的,由得她胡鬧,我看不起他的,想我這點財産的,無論是你還是你哥我都會看不起的。
明天你要是有時間就先去看看你嫂子去。畢竟現在她身體也很虛弱的,她主要是沒什麽見識,在村裏面見到的都是為了分家産打架,婆婆媳婦之間罵架,兄弟之見反目成仇。她本性并不壞,只是有時候耳根子軟,喜歡聽別人家的閑言。
你哥哥過幾天也就回來了吧,大家很久都沒有過年了。你兩個姐姐也都會回來過年的。還要把他們的小孩也帶過來。所以,修建完學校之後還會有很多的事情待做。殺過年豬,光塘的事情就交給他們來的時候再做了,我們還得辦年貨。你媽還得準備床鋪,還要房子大清掃。一件一件事情來。
講的都是家裏的情況,以前爸爸是從來都不跟他将這些的,他一直認為他只是一個孩子,他什麽都不懂,可是這兩年沒有回家了,他長高了,長大了。有自己的思想和對事情的看法了。這些事情可以跟他說了。也是必須要跟他交代的。陳家超心裏硬是很感動,爸爸的口氣不再是居高臨下的感覺了,而是一種商量的語氣,一種閑聊的語氣。父親的确是老了,他也不再是那個對着自己孩子盛氣臨人的爸爸了,他對任何事情的心态已經平和了。
生活會将每一個人變得學會包容的。
爸爸感覺到心裏對陳家超愧疚,都怪自己無能,書讀少了,輕松活幹不了,苦力活年紀又大了也幹不了。陳家超一直很上進的孩子。陳父也知道。看他在外面受了這麽多的苦,心裏頭也真是疼的,一邊聽陳家超講話一變抽着悶煙。
陳家超覺得很多的事情還是可以跟爸爸講了,以前他總是以一種決策者的姿态來對待他的事情,現在他的位置偏向了傾聽者。他知道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他的觀念和自己很多的觀念都不想符合了。他畢竟是在大城市呆過的人,很多的人生觀,社會觀,價值觀都和自己不同了。
藍秋和陳母大概就只是一種傾聽的語氣了,藍秋感覺到這真的有點家的滋味了, 以前在自己的家鄉,下面有弟弟妹妹。上面有父母,什麽事情都得替他們操心。有時候他們并不領情,這讓她很失望。她想要的是一種平等,她希望有自己選擇幸福的權利,可是現在她依然不狠自己的父母當初的逼嫁。每個人做事情都是有道理的。
現在可不同了,家裏的弟妹都上學了,自己還收獲了不少,她覺得,最大的收獲就是遇見的陳家超。他一直是一個優秀的男孩,他終究會長成一棵蒼天大樹的。
夜晚很深了。藍秋和陳家超每人一張床。陳家超晚上的時候偶爾會聽見爸爸咳嗽的聲音,爸爸一直有肺病,可是他不抽煙就困得不行,再說長期的辛苦勞作,從來都沒有過好好的滋補和休息。陳家超心裏很難受,他多希望自己是一個有用的兒子,能将他們接到大城市裏去生活。
村裏修小學,他依然記得他上過的小學,是一棟兩層樓的房子,有三面是用木板拼成的,還有一面是用青磚砌成的。出太陽的時候還好,會有陽光偷偷摸摸的就鑽了進來了。要是在雨天,雨水就光明正大的漏了下來。一樓的教室都是坑坑窪窪的,有的小孩還用腳丫玩着地面上的水坑,老師講的課一般都抛到九霄雲外去了。看着外面瓦楞上滴落一雨水,雨大的時候是一股水流,雨小的時候就變成空階滴到天明的感覺了。
上小學的時候只有兩門課,一門是語文,一門是數學。教語文的老師連平舌音和轉舌音、en韻母和eng韻母等等的都搞不清,從來都沒有接觸過普通話,就算是讀書也是一口土腔,像煮粥似的聲音。
學校沒有操場,只有東西兩個藍秋架。見到的籃球也是從來都沒有充滿過氣的,要麽就是外皮開始破裂了的。沒有見過鉛球,沒有見過羽毛球,沒有見過足球。乒乓秋桌只是用來同學下課歇息的地方。偶爾才會有同學自己在校門口的經銷店買回來的乒乓球。打破之後就用膠布粘起來繼續打,所謂的球拍是同學們自己用木板做的,又厚又重。
純粹是破爛的小學,下課的地方有的同學就跑到對面的山岡上面玩去了,聽到上課的鈴聲就會急匆匆的淌過河水來上課。放學之後,老師布置了家庭作業可以不做,從來都不會檢查。做課堂作業的時候連題目都不抄完,直接寫上了答案就是了。
這就是自己的小學。這麽精彩的小學。陳家超想起來很好笑。上了初中的時候自己是以一百分的成績上的,在本校來說還是成績不錯的。初中就是另外的一個世界,無端的就加了五門課。整天就是背啊記啊的。收住了心的還好。拿了個對得起爹娘的分數好回家。心太野了的,讀了半年或者是一年的就不讀了。跟人家去當學徒或者是南下打工去了。初中也是在晃晃悠悠中過去了,都是那麽快的速度,人很快就長大了。
陳家超在村裏的口碑不是很好,為什麽呢?首先,他不喜歡做農活,他總是帶着一村的小孩子滿世界的跑。有一個村民指着陳家超的鼻子罵。
你整天就知道在外面瘋跑瘋玩,你變不出個人的。
我是喜歡玩啊,怎麽了。你還不是天天下地幹活,臉朝黃土背朝天的。你就變出了個人嗎?我是會變出個人來的。
那個大人被激怒了。你能變成個人,你是黃鼠狼變貍。變不出個樣。變出來的也是坨雞屎。
陳家超總是一個人跑到田野裏去玩,跑到河裏面帶着一幫子和自己同年齡的小孩洗澡。他跑到山岡上面對着群山歌唱。陳父為了陳家超的貪玩不知道打過他多少次。實在是對自己的兒子變得無能為力了。他不知道該怎麽教他。還記得他從縣城拿磁帶那一會回來的時候。陳父就罵他。你長大了該怎麽辦。他還X有成竹的說。
我要離開這裏的,鄉村裏裝不了我的夢想。
這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孩說出來的話嗎?陳父一聽這話就更來氣了。拖了腳下的草鞋來打他,你個兔崽子,年紀輕輕怎麽不好學。學人家異想天開。你真以為你是只會變成鳳凰的雞。
村子裏的人看到他就是一種不屑的神态,這中好吃懶做的人是沒有出息的。陳家超覺得自己不懶啊,早上起床放牛去山岡上學着書本上的姿勢練聲,他也是很賣力氣的。他只是不喜歡做農活。就算是學好了又怎麽樣。還不是走不出祖祖輩輩的那個簡單的圈子。他想要的不是這樣的生活。
就這樣,就算是陳家超考上了大學,村裏的人都說他是只想變成鳳凰的雞。連自己的老子都這樣說他了。他能有多大的能耐。知子莫若父。
陳家超在夜裏的思緒很是活躍,到最後,當他成長的道路慢慢的從他的腦海裏閃現了過去之後,他開始覺得有些疲倦。擁抱着自己內心深處那一個夢想,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就聽見了雞叫聲,這真是一種靈魂的歌唱。它慢慢的從每個角落裏響起,劃破黑暗,迎接黎明,一聽到雞叫的時候陳家超終于有點回到家的感覺。記得以前上初中的時候,他都是聽着雞叫聲起床的。所以一聽到雞叫他形成了條件反射的要起床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藍秋和陳家超每天都去學校幫忙。覺得這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以後的小孩上學也就有個好的環境了。打好點基礎是很重要的。教室是修起來了。學校的教學質量怎麽提高依然是個大問題。
陳家超有時候會和藍秋談起陸清輝,不知道他怎麽樣了。他在C城還好不好。
陳家超和藍秋走了以後,房子裏本來就冷,這下子就更冷了。陸清輝每天都睡得很早,起來得很晚。他像只冬眠的動物似的,飯也懶得去煮着吃了。到了第五天,覺得身上的骨頭痛得厲害,而且腦袋昏昏沉沉,睡覺睡出毛病了,該出去走走了啊,來到這個城市來上學,在這個城市裏兼職打工,直至自己退學。在這個城市呆了這麽久了,從來都沒有好好的看過它,自己的頭發很長了,胡子渣也出來了。應該找個理發店哩哩頭發,在把臉刮一刮了。
走出了房子,才發現外面的空氣愈加寒冷了,前幾天還只是感覺冷,可是現在耳根子都被刮傷了似的,大街上依然有很多的人在游蕩,人都是閑不住的,人在一個地放不能呆太久,呆太久了就會感覺到厭倦,就會遷徙了。
陸清輝一直都比較喜歡去一家叫“藍妹發型屋”剪頭發,他不知道是不是覺得跟它特別親近,還是因為藍秋的原因。“藍妹”并不大,生意卻很好,裏面的裝修很是簡單幹淨,給人一種舒适的感覺,一般的理發屋一進去就有一股很濃的發膠味,而這裏卻淡了很多,代替的是一種菊花或者是茉莉花的香味,冬季裏的菊花會顯得特別凜冽,它本來就是一種冷香。
他走進了“藍妹”,有人立刻過來招呼,陸清輝告訴他需要剪什麽發型,還有刮臉。不一會就有師傅過來服務了。是一個年紀很輕的年輕人,大概有二十五的樣子,頭發是黑色的,很長,像是一副藝術家的派頭,系着一塊圍群。他的手指很是尖細,很靈活的感覺。陸清輝就看見了自己的頭發一點點的被剪了下來,掉落在圍裙上或者是地面上。
頭發剪了,再把臉刮一刮,是一個女孩子過來給他刮臉,年齡在十八九歲左右。動作神是輕柔,他的手指摸在臉上的感覺就像是夏日的涼風拂面。陸清輝想,要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