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Oak and The Ash~橡樹與白蠟樹~

第18章

半獸人出現在地平線上的時候，Balin便去迎接Bilbo。Thorin、Frerin和Dwalin整個早晨都在依魯伯的大門口排兵布陣，準備迎擊即将到來的半獸人軍團。Bilbo需要一直留守到最後時刻，因為Thorin無法在他的向導焦慮的情緒中正常運作。Thorin也同意Bilbo在戰場附近等待，以便他在恰當的時機出現引誘Azog，但是Thorin并非心甘情願讓他的向導暴露在戰争中。

Bilbo讨厭Thorin總是決定Bilbo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什麽，但是每個矮人、精靈和巫師都站在Thorin的一邊。（Gandalf說戰争是醜陋的，越少人加入越好。“你應該感到幸運，Baggins老爺，矮人盡可能避免讓你受到戰争的創傷。”）

很難反駁。

但是，Balin帶着他去守備位置時，Bilbo仍然認為他們的顧慮有些愚蠢。Balin留給Bilbo充分的時間眺望外面的情況，然後才帶他到大門上方的位置。矮人們保持着足夠保護依魯伯和戴爾的防禦空間，即使這樣意味着他們必須放棄部分戰地。如果Bilbo不是向導，根本無法認出哪些是他的矮人們。Bilbo能夠輕易的辨別出另一些矮人只是矮人，完全陌生的存在。

為什麽，從孤山腹地上來的過程中，所有遇到的矮人對他真誠地行禮示意，那讓Bilbo感到有些不舒服。他希望他們認為他的表情是出于對Thorin的擔憂，而是因為他們太過禮貌讓他心煩意亂。（不過，等到他跟Thorin結婚以後，Bilbo一定第一時間廢除矮人的傳統屈膝禮，替換成簡單的問候。）

他們無法搞清楚Azog的感知範圍，所以Bilbo不得不藏在暗處，等半獸人進入哨兵的視力範圍再出現。Bilbo趁機将感知集中在Thorin身上，哨兵在隊伍的最前方，用庫茲都語激情四射地鼓舞士氣。即使Bilbo聽不懂，也能感覺到士兵的勇氣，還有他們追随Thorin到最後的決心。

Bilbo悄悄探入他的哨兵的感知，試圖不要在Thorin聚精會神準備攻擊時打擾到他。通過他們的連接，Bilbo可以感覺到Thorin因為他的碰觸而發出一聲嘆息，閉上雙眼，将面龐轉向太陽。Thorin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用更加誇張的方式贊美Bilbo的存在，而Bilbo也能感覺到Thorin的回饋像陽光一樣溫暖。Bilbo盡量不要因為心靈溝通而沾沾自喜（事實上，他确實如此），并催促Thorin回到手頭的戰事中去。Bilbo不需要用雙眼看就能知道Thorin在輕笑，給Bilbo的感知一個相當于額頭親吻的碰觸，然後才關閉連接。

Bilbo不喜歡這種感覺，但是他不得不在把不愉快分享給Thorin之前壓抑住情緒。他們曾經因為Thorin悉心照料Bilbo敏感的哈比感情而争吵，但是即使Bilbo也不得不承認，他有相當充分的理由接受這樣的安排，而不是責問Thorin為什麽要在戰鬥中将他的向導屏蔽在外。所以Bilbo收回焦慮，讓Balin帶着他回到守備位置。

Bilbo背靠其中一根大理石柱子站着，那是将孤山與戰場分隔開的門戶，正好可以将整個大門的情況盡收眼底。旁邊的柱子後是Elrohir和Elrond，他們帶着精靈夥伴站成一排，分別對着兩個方向。Azog或許有很多他們不了解的特征，但是絕不愚蠢。他應該知道精靈在依魯伯，因為是他親自将他們追趕到孤山腳下。但是絕不會料到精靈跟矮人一起戰鬥，甚至是面對讓他們雙方都覺得聞風喪膽的敵人。如果Azog看到精靈射手等着他，Thorin将永遠無法迫使Azog靠近孤山，給他致命一擊。

戰場上站着一排矮人弓箭手，表面上是為了阻止任何靠近的半獸人。事實上，他們只是為了給Balin打掩護。當矮人發現他被提名成為弓箭手中的一員時，表現得十分憤怒，但是他是隊伍中除了Thorin之外唯一一個接受過正規弓術訓練的人（而且也是除了Thorin之外最近十年唯一一個握過弓的人）。手握弓箭站在那裏是Balin的任務，而且還不能因為擔任精靈的耳目表現出過分的不愉快。Balin是判斷Azog是否足夠靠近，命令藏匿的精靈出擊的司令官。（而且同樣決定Bilbo是否需要出現，誘騙Azog進入射程。）

既無法靠視力觀察，又要保持最大限度的安靜，Bilbo不得不試着把戰場的情況拼湊起來。Bilbo無法計算半獸人軍隊需要多久才能穿過依魯伯周圍的平原，所以他只能擔驚受怕。至少是在一直困擾他整個早晨的擔憂化成實體前，他一直努力嘗試過了。

Bilbo能夠感覺到貪婪、如饑似渴的欲望慢慢靠近、再靠近，當戰場産生一段不自然的安靜時，Bilbo即使不用看也知道，Azog出現了。Bilbo能理解Thorin将他隔離在戰鬥之外的動機，因為Bilbo也不願意他的哨兵得知Azog一路追趕他，搜遍孤山也要得到這個向導的事實。如果Thorin得知那些細節，他一定會不顧一切找上蒼白半獸人，親手殺了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等君入甕。但是此時，Azog越過整個平原對他露出得意的微笑，Thorin的哨兵本能可以感知到Azog對Bilbo的貪婪。

Bilbo潛意識裏有一瞬間希望兩個哨兵在戰鬥開始前大聲叫罵，因為故事裏都是那樣寫的。但是Bilbo猜想當其中一個指揮者是Durin的王子，而另一個是發誓要掃除整個Durin家族的半獸人時，絕不可能發生那樣的情況。而且，Bilbo并不認為Thorin願意跟觊觎Bilbo的任何生物進行言語交流。不，雙方沒有任何言語交流，戰鬥便打響了。

下方刀劍交錯的轟鳴聲使Bilbo幾乎無法正常呼吸，耳邊充斥着半獸人的尖叫、怒吼，還有矮人每一次因為疼痛脫口而出的呼叫，Bilbo不得不壓抑住啜泣的沖動。那是他的人民，他的矮人們，在他的腳下奮戰、消亡，因為Azog對不屬于他的東西伸出貪婪的雙手。

Bilbo緊緊地靠在石柱上掩住他的身形，試圖感覺到孤山所有矮人不由自主傳遞出的心跳和呼吸。他向孤山腹地探出感知，希望能被他的哨兵的家園鼓舞，也使他不再深陷在因他而死的矮人的愧疚中。他感受着手掌下冰涼的石頭，将他的感知一層層包裹起來，使他遠離Azog的利爪，和Thorin無法抛去的憂慮。Bilbo關閉一切感知，集中在對Thorin的保護上，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哀嚎。

那聲音将戰場一分為二，直接傳入Bilbo的耳朵裏，他不需要感受撕扯着胸腹的劇痛，就能知道那聲哀嚎來自于Thorin。

Bilbo的世界顫抖着停了下來，從發誓沒有Balin的命令絕對不現身的柱子後面跌跌撞撞走出來。在他轉身的瞬間，Bilbo看到Elrond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但是不得不在暴露藏匿地點前收回手。更糟的是，在短暫的瞬間，Bilbo看到Elrond眼裏的悲傷。他哨兵的聽力，以及漫長生命的經歷使他比Bilbo的心更加了解外面發生了什麽。Bilbo加速沖出去，靠近戰場的邊緣。他的感知比視線更早發現Thorin，當真的映入眼簾時，他希望自己什麽也沒看到。

Thorin獨自一人與Azog對峙，矮人倒在地上翻滾向一側躲避Azog狼牙棒帶來的沖擊。那些無法避免的攻擊，Thorin用他的橡木盾一一正面接了下來。與一個幾乎是他體積兩倍的生物對決，Thorin寸土必争、毫不懈怠。他不能讓步，因為身後浸滿獻血的土地上躺着的是他的弟弟。

Frerin的金發在他蒼白的臉龐兩側宛如某種扭曲的光暈，泥土和鮮血使他堅定的眉目髒污、變形，身下的土地仿佛饑餓的張開嘴巴想要把他吞進去一樣。金屬铠甲覆蓋在他的胸前，因為致命的戳刺凸起、破裂，在金屬的碎片中間，一條紅色的小河順着傷口流淌而出。

Bilbo感覺Balin的二頭肌繃緊，想要把他拖回去。他奮力掙紮，蹒跚着回到戰場邊緣，吶喊着讓Frerin站起來。喊聲從風中傳到Azog的耳朵裏，他轉過頭斜視着Bilbo。半獸人将半分心力用在Thorin的身上，然後在Bilbo聽力範圍外的戰場另一頭大喊了什麽。不管他說了什麽，Bilbo感覺到Thorin面目猙獰嘶吼着作出回答。

那是Thorin心中全部矮人的情感，或許也是全部的哈比人，瞬間全部抛去，直到剩下的唯有本能。

Thorin此刻感覺就像Bilbo精神上敞開的傷口，他的心因為空氣中彌撒着弟弟血液的氣息，還有他的向導風中破碎的呼喚而抽痛、吶喊。Bilbo曾經聽到過人類和精靈談論這樣的狀态，哨兵因為自己的原因陷入神游，最後失去控制。哈比人的歷史中沒有這樣的先例，但是Bilbo想不出更好的稱呼這種狀态的方式。Thorin瘋狂、抑制不住的情緒，不受控制地在Bilbo的腦海中清晰呈現出來。

Bilbo無聲地探向他的哨兵，分享他的痛苦、分擔他的憤怒。哈比人從未有過類似的情緒，他們用和平、安寧、光明、富有生命力的力量治愈，等待萬物在春季複蘇重生。

但是Bilbo Baggins從來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哈比人。

他沒有壓抑Thorin的憎恨情緒，反而熱情地像撩撥星火般接納它、擁抱它。在Bilbo的幫助下，Thorin的憤怒生根發芽，對Aozg發出猛烈的一擊。他低頭躲過揮舞而過的狼牙棒，趁機進入Azog的防禦空擋，猛地砍在Azog的胸前。在Azog恢複前，Thorin就地一滾逃出他的攻擊範圍，又将一記攻擊刺入半獸人的後背。Azog旋過身，抓住Thorin的頭，将他慣在地上。如果Thorin還是平時的自己，那麽他會翻過身，用短暫的瞬間冷靜頭腦，相信Azog的驕傲來争取時間移動。但是Thorin此刻不是自己。

或者，他此刻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像他自己。

他沒有翻身躲避，反而滾向他的敵人。他向Azog的肋骨下方刺出一劍，同時也在同樣的地方得到回報的一腳。這一擊迫使Thorin滾到一邊，劍也脫手而出，留在Azog的胸口上。

Bilbo沒有看到接下來的情景，因為一雙強壯的臂膀環住他的胸膛，将他抱了起來。他奮力掙紮，不想離開他的哨兵，但是那雙手臂将他帶到半空，然後帶着他進入戰場。Bilbo在他沒有意識到發生什麽，或者猜測另一邊什麽情況的時候，已經開始向下飛去。精靈的腳落地時，他發現自己像個鋪蓋卷一樣被夾在腋下，然後他們開始帶着Bilbo飛奔起來。Elrond站在Bilbo的身邊，負責前沿，Elrohir負責後背守護，而Elladan帶着Bilbo去找他的哨兵。

半獸人在Elrond的劍下像遇到熱流的黃油一樣身首異處。在這樣的距離下，Azog龐大的身軀第一次讓他感覺到恐怖、壓迫的存在感，Elrohir的箭飛馳而過，在Azog的背後留下一個個傷痕。他仍然是個龐然大物，以憤怒為燃料，抗擊着疼痛，将狼牙棒高高舉過頭頂，想要用對待Freirin的方式結束Thorin的生命。箭矢如雨般穿透Azog的手腕和手掌，想要讓他放開手裏的武器。但是一聲扭曲的咆哮後，他再次舉起了狼牙棒。

箭矢飛馳而過，有Bilbo在他意識中推進，Thorin本可以逃開，拯救自己的生命。或許Elrohir能在有機會反擊前殺死半獸人，或者Elrond和他發光的寶劍能使Azog身首異處。但是Bilbo不能坐以待斃等待幸運降臨。

Bilbo非常清楚，當他面對食人妖，生命受到威脅時産生的恐懼是如何傳遞給Thorin的。精靈以為Bilbo沒有聽到，他們說哨兵的天賦是最後的依靠。既不是學來的，也不是靠某種力量催化，因為它的核心是哨兵耗盡生命賦予向導力量，用他的生命換取向導存活為目的。那是哨兵瀕死前最後的掙紮，而之後哨兵的命運也唯有死亡。（不知是力量殺死了他的意志，還是天賦的轉換破壞了哨兵和向導間的連接，沒有人清楚，也沒有人願意深究。）

當Bilbo生命受到威脅時，Thorin反其道而行之。他瓦解自己的感知，将自己的天賦轉換為破壞力，給予Bilbo殺死食人妖需要的力量。當他的哈比人偷偷出現在Azog的背後，Thorin再次做了相同的舉動。

被困在石屋裏，距離Bilbo将近半個世界遙遙相隔，想要使用那樣的能力，仿佛将自己的靈魂撕扯出來，用足以把手臂掏出肩窩的力量投擲出去。但是此刻，幾百碼的距離，雖然他的肋骨已經斷了，而他的弟弟在不足十步遠的地方為他死去，感覺就像殊死一搏。為了所有他愛的人，Thorin将最後一絲力量從手指抽離，注入Bilbo的靈魂，Bilbo敞開懷抱迎接他的力量。

随着Elrohir下一支箭飛出，Bilbo下定決心。當他攻擊想要吃掉堂兄的食人妖時，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只是循着Thorin賦予他的本能。但是現在他了解到自己是如何辦到的，Bilbo用感知告訴食人妖停下來，說那些哈比人不是他的食物，最後Bilbo确保那個生物永遠不能吃任何東西。

而現在也一樣，Bilbo探出感知，暗示Azog那是他最後一次舉起狼牙棒，他将永遠不能再砸碎任何矮人的胸膛，将永遠無法再傷害任何一個Durin。他們是Bilbo的家人，Baggins保護他們的家人。Azog感到真實的疼痛，仿佛刺入肋骨的尖銳匕首，直接插進他毫無抵抗的心髒一樣。

Azog跌跌撞撞低頭看向自己的胸膛，以為疼痛是來自正中胸口的利箭。但是那裏既沒有傷口，也沒有流血， Azog在能夠搞清楚之前，頹然倒在地上，不再構成任何威脅。

考慮到Elladan橫在他胸前的手臂有多麽用力，Bilbo猜想如果是故事的話，此時就該是他暈倒不省人事的時候，直到幾天後醒來面對床榻邊守候的Thorin。（或者，如果這是個虐心的故事，那麽就會變成Dis被迫成為那個告訴Bilbo，Thorin緊随弟弟的腳步，長眠地下。）但是實際上，作為戰争的目擊者，Bilbo學會某些事，那就是，故事都是騙人的。

Bilbo擺脫Elladan的懷抱，沖向Frerin。眼角的餘光看到半獸人軍團已經開始撤退，但是仍然有幾個矮人在他們的指揮官周圍形成銅牆鐵壁，避免造成更多難以治愈的傷害。

Bilbo跪倒在Freirin身邊，手掌穩穩地放在矮人血流成河的胸前。就像Halfred Greenhand教給他那樣，Bilbo向生命種子探出感知，富有生命力的手指刺激它、鼓勵它恢複生長。Bilbo的能力或許沒辦法在土豆、玉米或者胡蘿蔔上發揮作用，但是當種子是矮人的生命，而且還是Bilbo當做唯一弟弟的矮人時，一切就會截然不同。

就像蔬菜應有的回應，活力在Frerin體內展開，深入土壤慢慢生根壯大，枝葉向天空舒展渴望陽光的沐浴。就像土地應有的給予，Frerin的內核重整應有的秩序，給種子提供所需的空間和水分，肋骨和受傷的肺部也重新接和起來。Bilbo的手掌輕輕撫過矮人的皮膚，就像哈比人種完種子後推平四周的泥土一樣。

最後Bilbo拍拍Frerin完好的皮膚做為完成标志，然後站起身。他繞過Azog僵硬的屍首，不想弄髒他的腳。Bilbo很遺憾，放倒那個畸形的怪物沒有把Frerin完整地帶回來消耗更多能力。但是，Bilbo想象着取笑矮人比他們家族仇敵更加難纏會是多麽有趣的情形。是的，沒錯，他一定會為此取笑Frerin，等到他一覺醒來之後。

Bilbo搖搖晃晃向Thorin走去，跪倒在他的哨兵身邊。盔甲不是這個世界上最舒服的東西，但是Bilbo蜷縮在Thorin的身側，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想或許這是最糟的環境之一。但是，畢竟Thorin比岩石來得舒服。在破碎的铠甲下，Bilbo能夠感覺到Thorin的胸膛穩健地起起落落，心跳的旋律跟Bilbo如出一轍。有這些存在，Bilbo就能夠克服所有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