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薄荷
周末，方緒拿着藝術特長生的報名表回家了。
距離方奶奶去世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原來沉溺着淡淡悲傷的家，慢慢地從那道灰色的影子裏走出來，方爸爸早起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窗簾的習慣也回來了。
方緒進門的時候，第一感覺就是家裏窗明幾淨。
晚飯時，一家四口圍在小圓桌前吃飯，三菜一湯，很普通的家常菜，旁邊還烙着一碟醬油。
方緒吃飯時，頻頻用餘光打量方爸，三番四次，幾經周折地想确認他的心情怎麽樣。但應該挺不錯的，因為他一直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方禛聊學校的事，雖然方禛并沒有說出什麽所以然來。
不過，每次臨了開口，她都沒敢出聲，最後磨磨蹭蹭，一個晚飯時間過去了。
于是乎，洗完碗後，方緒盤着腿坐在房間裏的小書桌前，盯着報名表糾結了十分鐘，一拍桌子，咬咬牙，去客廳問了。
方爸态度很堅決：“不行，我不同意，當什麽藝術生？你成績好，以後考個師範出來當老師，後面一輩子都有着落了，學個美術有什麽用，能找到工作嗎？”
方爸把報名表遞給方媽媽，接着開腔：“老爸也知道女孩子都喜歡學什麽唱歌畫畫，但當興趣愛好就可以了，沒事閑着，在房間裏寫寫畫畫爸爸還是支持你的，但你想當成專業學，不行！學這些有的沒的，大學出來畢業就等于失業，我跟你媽沒錢養你，你怎麽辦？”
“爸爸也不希望你做什麽大官，就希望你将來找個體面的工作，社會地位稍微好一點……”方爸緩了口氣，繼續道，“……不要像我和你媽這樣就可以了。”
方緒被這句話說得整個人心裏一顫，忽然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方媽媽看着女兒的頭頂，輕聲開口：“對啊，好好學習，以後出來當個老師，多輕松啊，女孩子就适合當老師了，等你畢業那會兒，我們也差不多老了，你一出來就能找到工作，時不時補貼家用什麽的，輔導阿禛學習，這樣多好？”
“你畢業出來的時候，你弟差不多上初中，等你工作穩定了，弟弟還得靠你呢，你說學畫畫就學畫畫，你可以不管我跟你爸，但你弟弟呢？你總得想想吧。”方媽媽徐徐道來。
方緒坐在沙發角落，聽他們一言一語的，不敢出聲，等他們差不多說夠了之後，才勉強開口：“我就是想學美術……我和美術老師交流過了，她說我畫得很好，走這條路還是很有前途的……”
“有什麽前途？！”方爸打斷她，“先不說你這學美術怎麽找工作，就說學美術得花不少錢吧，學費得另交，材料什麽的也得自己買吧？就算到時候真的考上了美術學校，那些院校的學費也高得吓人。”
方緒忍了忍，沒敢說到時候出去培訓還要另外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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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爸爸嘆了個氣：“家裏的錢不是這麽花的，我跟你媽都不是領工資的，就是水泥廠的工人，一個月領個三四千出頭的工資，要給你交學費，還要供你弟讀書，你弟上的小學也貴，校服一年都要個六七套，幹什麽還得在這裏拿錢……”
方媽媽看着自己的女兒一直不出聲，頭越來越低，把報名表擱在了桌子上：“緒啊，聽爸媽的話，咱算了……”
咱算了……
方緒的心口一下子沉甸甸的，目光重重地落在了報名表上。
滿滿當當的填好了各種信息，從報名原因到自我的認識，她都寫得很長，很認真。
她還記得當時填表的心情，比吃到蜜糖還甜，光是寫着自己字，她就能想到自己的未來，但好像再多的心願，都敵不過最後一角的空白，那麽短的意見欄，簡單的筆畫，好像就是遙遠的距離。
她把表拿走了，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回了房間之後，方緒把表夾進了書本裏，然後躺在床上一夜都沒開燈。
淩晨四點，方緒忽然從床上起來，開始翻箱倒櫃的找東西。
從書櫃到衣櫃，所有的抽屜都被她拉開了，她翻出來從初中就開始存上的壓歲錢，翻出來存獎學金的銀行卡。
她坐在地上數，零零碎碎的錢鋪在地上，她翻來覆去地數了好幾遍，最後再一一疊好，厚厚地拿在手心了，方緒就這樣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天色透過窗簾，朦朦亮堂的時候，她起身去拿了報名表。
八點的時候，方緒起來吃早餐，經過昨天的那件事，家裏的氛圍有種怪異的感覺，相互顧盼這眼神，整個客廳裏，就只有方禛在看電視的聲音。
方緒悶頭刷牙，上飯桌的時候，發現早餐是她喜歡吃的牛肉粉。
方爸爸端着個大碗過來，坐在了她旁邊，兩個人打了照面，默契的沒說話。
一邊是擔心昨天的那番話說得太過，不好意思說話。
一邊則是自己悄悄拿了大主意，不敢吭聲。
于是一家人奇奇怪怪地度過了一個周末。
周日晚上班會結束的時候，方緒把報名表拿給了王卉。
王卉确實很意外，但見她家長都同意了，她也不好說什麽，準了她晚自習去畫室上課。
周三的時候，是個豔陽高照的好天，籃球場上圍了五六道紅底黃字的橫幅，整齊有素地唱和着高一籃球賽的到來。
方緒穿着白色的籃球服站在旁邊做拉伸，耳邊聽着也不怎麽會打籃球的韓文志在做賽前指導。
“一會呢，讓方緒挑球，她個兒高，跳起來一下就能拍到，淩羽打前鋒，咱這麽多人裏面，就她會打球，你們拿了球就往她那裏傳，然後就是記得盯人，用自己的後背去攔，可別再用手拉了啊！。韓文志說着說着開始強調。
他這半個月跟着這幫女生打球，沒少挨打，挨球的打，也挨女生的打。
“咱打球呢，基本上不講什麽規則，拿到球投進了就有得分的可能，拿不到球基本就沒戲，你們這些人啊，滿場就知道盯着球跑，是不是自己班的人都不看，瞎傳。不過沒事，重在參與，切記切記，千萬別受傷了……”不然一會兒哭起來，他可有的煩的。
韓文志戰術指導不到兩句就開始放棄治療。
淩羽作為在場唯一一個會打籃球的女生白了他一眼，跟她們說：“一會兒你們就直接把球傳給我，二班她們也不會打，咱就大膽來，該怎麽上怎麽上，別怕。”
一群人會打球的，不會打球的，半會半不會的都緊張兮兮地聚在一起，戰術也瞎說一通。
沒過多久，穿着一套黑色運動服的裁判就上來了，拿着球站到了中線，吹響了口哨。
方緒身兼跳球重任，氣貫長虹地上了。
單屈着腿，目光凜凜地頂着對方的隊員。
不過很不巧，對面并不怕她，因為那是她的上鋪，林顏顏同學。
方緒沒跳過球，神情很嚴肅，但心裏很緊張，她越緊張越面無表情，小動作很多，于是乎，在她緊盯着林顏顏的時候，林顏顏忽然對她，笑了一下……
傻X了……
方緒錯過了第一個球。
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帶着球往她身後跑了。
“方緒，你長這麽高是幹什麽吃的？！”淩羽擦身而過的時候，吼了一聲。
方緒抹了把臉，沒說什麽幾步跟了上去。
不得不說，女生打球，還真是激烈，或者說，不會打籃球的女生打球，還是很激烈的，幾乎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一個小節下來，居然還有撈着球在地上搶的……
給她們當教練的是個高二的學長，看着她們這麽胡來，又想笑，但又只能跟上掐着表吹哨。
整場下來，幾乎就只淩羽一個人在很認真的打，于是她氣急敗壞地坐在飲水機邊喝水，邊喝還罵罵咧咧的。
方緒往自己水杯裏倒了些鹽，看了看比分。
12：8
還挺激烈的，方緒他們12。
她坐在地上拉了拉護膝，把自己的頭發紮緊，學着以前看比賽時，那些男生把水淋到自己的手臂和腿上。
很冷，但很爽。
方緒打了個寒顫，休息時間結束。
似乎對本校女子籃球水平深有了解，學校的籃球賽都是男生打4個小節，女生打3個小節。
沒什麽好說的，方緒很滿意，因為她又站上跳球的位置了。
這回她有了經驗，沒盯着她親愛的上鋪看，哨聲落地，她看着籃球起跳，仗着身高，一下子搶到了球。
淩羽手疾眼快，迅速帶球回沖。
他們班的女生雖然不會打球，但盯人還是很兇的，細長的胳膊手一伸，一下子讓淩羽直接過了半場，一個三步上籃，得了兩分。
比分14：8
換對方發球。
一班的女生繼續保持着人盯人的戰略，連人家發球都要搶，激烈程度，讓裁判覺得自己好像不是籃球比賽的裁判，而是打架比賽的裁判。
十分鐘之後，第二場結束，一班保持着小額優勢，換來的是方緒的手臂被對方剜了一道。
她坐在路邊，任韓文志握着她的手往下淋水，痛得整個眼睛都眯了起來。
淩羽蹲在她旁邊：“沒事的，破皮而已，我聽說昨天還有劃到臉上的。”
“要換人嗎？”辛爽也蹲下來問。
方緒側頭看她的手臂，感覺不嚴重，但不知道會不會留疤，被扣的時候不痛，現在一冷靜下來，反而覺得痛了，她輕輕皺了皺臉，說：“不了，林顏顏個兒也高，你們跳不過她。”
最後一場，二班換了個胖胖的女生做後衛，別問怎麽知道是後衛的，就是瞎說的，一班看着對面換人，就把農嫄換成了個子稍微高一點的蘇繁，裁判這邊，裁判換成了徐讓……
方緒看着徐讓拿着球站在中線的時候，一臉疑惑。
滿場回頭去找她們原來那個，那麽大一個黑黑的裁判。
徐讓吹了一哨，提醒大家準備。
眼光掃過方緒的時候，發現她還在邊偷看他邊東張西望。
然後，伸手在她受傷的手臂上戳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高中這一段應該還要再寫一段時間，因為還有些劇情沒講完，開頭的小姚姑娘都來沒出場咧（╯▔皿▔）╯）
謝謝支持（＾U＾）ノ～Y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