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薄荷
周日晚上的班幹選舉，方緒沒有參加。
或者說是沒有上臺。
她能感覺到當時有好幾個人在看她，但她還是沒有上去，甚至王老師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的時候，她還是沒動。
兩天前，她吃完午餐回到寝室，站在門口還沒把鑰匙插進鑰匙孔裏，就聽見了寝室裏面的談話。
“話說整個年級開學第一周就選班幹了，就咱班，非要拖到第三周班會課才選，都快開始籃球賽了，班幹沒選，咱班啥也幹不了，別的班都練了好幾天了。”是淩羽的聲音。
“……為了方緒呗。”
她們寝室有四個女生是二班的，除了方緒，蘇繁，淩羽，就還剩一個辛爽了。
“啊？對哦，難怪，我聽說她以前一直是班長，而且他們6班那個班主任這麽無語，都對她另眼相看。”
“王卉明擺着是想留這個位置給她，前兩天我路過辦公室就聽見了，王卉跟方緒說讓她準備一下競選班幹。”
“這就內定了？！”淩羽發出驚訝的聲音，“可韓文志不一直是代理班長嗎？這事怎麽輪，也該是他吧，他以前在我們班也是班長來的，王卉這麽偏心？”她以前跟韓文志是5班的。
“韓文志成績有方緒好？”辛爽反問。
“……高中老師真無情啊，幹什麽都看成績，而且成績好就算了，當了班之後，好處可多了，以後發獎都是優先發給她們。”
“誰讓你成績差呢？我聽說啊，方緒在他們班口碑很差的，仗着自己當班長想幹嘛就幹嘛，板報什麽全都要她拿主意，文藝委員才敢上手。”
方緒握着鑰匙的手，緊了緊。
那是因為他們班以前的文藝委員是個選擇性恐懼症，自己做不了決定，所以才一直找方緒，而且，方緒畫畫很好……
“欸欸欸，我有個方緒的八卦你們要不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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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快說！”
“方緒暗戀徐讓啊！”
站在門外的方緒一瞬間整個人從頭頂涼到腳底。
“我靠，這麽勁爆？！就方緒那樣，還好意思暗戀徐讓呢？”
“真的真的，我聽說方緒還追着徐讓從一樓跑到四樓，追了人家一路說人家長得帥，這不是倒貼是什麽？”
“哇，這是真不要臉了。”
“而且還因為這事兒，方緒被徐讓在後門那裏潑了一整杯奶茶。”
“我靠，真的假的，徐讓也太牛了吧。”淩羽驚訝，“蘇繁，你不是和方緒他們一個班的嘛，你快說說……”
……
方緒聽到蘇繁的名字之後就跑了，後面再說她什麽，她一點也不知道。
她在寝室樓下，一圈一圈地繞着，聽到了打鈴聲，也不想回去，直到走到那個沒人的角落，被風迷了眼睛，她才發現，自己是哭了。
如果只聽到前面的話，她或許不會哭，但徐讓……
中學生的心思很敏感，喜歡什麽的，已經是一個人最大的秘密了。自己小心翼翼珍藏的心意，被他人這樣堂而皇之議論，她心裏只剩下幾分生氣，和幾分難過。
因為她反駁不了什麽，她确實是暗戀他……
而且，比起暗戀被人知道，更難過的是，自己和他僅有的故事被人說得這麽難堪，連他不喜歡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那天，方緒在宿舍樓後面的花園裏，蹲了一個中午，風吹幹了她的眼淚。
此時，方緒坐在座位上，看着身邊接二連三有同學上臺競選，她機械地鼓掌，對着偶爾看向她的人，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你不上？”韓文志發表完競選宣言回來，邊坐下邊開口。
“……這學期有別的安排。”方緒胡謅了個借口。
“這學期？那下學期呢？”韓文志隔着厚厚的鏡片看着她。
這次，方緒很認真地看着他：“我覺得你當班長挺好的。”
聽她這麽說，韓文志才自讨無趣地閉嘴。
其實她做不做班長，當不當班幹都沒什麽大不了，她已經過了那段需要靠家長會表揚才能獲得安全感的時間，她習慣了父母對她與對弟弟的不同态度，她現在想的是，好好學習，同時，若是能稍微在同學心裏不那麽不堪，就可以了。
班會很快就結束了，快下課時，王老師把她叫到了走廊去。
“怎麽沒有參加競選？”聲音很溫和。
王老師對她很上心，不管是不是戴月瑩跟她打了招呼的原因，方緒還是想認真對待：“老師，我這個學期想報名藝術生，我可能沒這麽多時間當班幹……”
“你要走藝術特長生的路？！”相對于她沒有競選班幹，當藝術生這個想法着實讓王卉吃了一驚。
方緒猶豫了一下，開口：“我很喜歡畫畫。”
王卉皺着眉看她，壓着聲音道：“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成績保持住，以後肯定是能上重本。”
“王老師，我想得很清楚。”
王卉看她這麽堅定了的模樣，只能問：“你爸媽同意嗎？”
方緒背在身後的手糾纏了起來，她原本是想假期和他們商量了，但奶奶的病突如其來，面對全家低迷的氣氛，她不敢開口，那也不是個适合開口的時間。
“……他們會同意的。”她只能這樣說。
王卉看着她嘆了口氣，嚴肅地道：“你再好好想想。”
周三的時候，新的班幹名單出來了，被韓文志拿過來，貼在了黑板上，頓時一群人全都圍了上去。
方緒不感興趣，她沒競選，班幹跟她沒關系，于是小方同志低着頭，收拾書包，準備去食堂吃飯。
韓文志剛從前面下來，看起來臉色并不好，看着方緒在那收拾東西，忽然開口：“你是學委。”
“什麽？”方緒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能是因為落選的原因，韓文志的語氣不善，随口說：“自己上去看吧，你和辛爽是學委。”
方緒擱下書包，從一堆人中擠了進去，在那張貼在牆角的A4名單上，看到了學習委員的旁邊寫着自己的名字。
她皺了皺眉，往上，就看到了班長那一欄寫的是年級第一：農嫄。
而韓文志……韓文志在最下面，是體委。
從講臺走下來，方緒一直在反複确認自己确實是沒去競選，并且在看到名單的時候就明白了王老師的用意，她是在用實際行動告訴她，她不希望她去學藝術。
可她表已經填了，就差家長簽字了，而且，她不想放棄。
方緒抓起書包，去追池遙和吳夢潔的腳步，她們已經走到樓下了。
“你們走得好快啊。”方緒有些輕喘。
“再晚就沒飯吃了。”吳夢潔笑着開口。
方緒跟在一旁喘氣，聽到他們也在聊新的班幹名單，便說：“看到你們倆都選上組織委員了。”
“是啊，我上去的時候超級緊張，就擔心有人跟我撞了。”池遙說。
“我也是！我也擔心有人跟我們一起争那個組織委，大家都還不太熟，我成績又中下，我怕老王看不上我。”
方緒笑了笑：“我覺得你們表現挺好的。”
兩個女生挽着手對她笑了笑，然後開始相互分享經歷，方緒聽了一會兒，逐漸插不上話，就不說了。
排隊時，她們站在前面聊什麽方緒也沒聽，看了眼前面的長隊，從書包側邊，拿了單詞本出來。一邊背着，一邊想，該怎麽跟爸媽開口說自己要學美術……
班幹選出來之後，班裏就開始召集同學報名籃球賽了，男籃不必說，，他們班裏就7個男生，全都得上，不然人不夠。
至于女生，文科班的女生夠是肯定夠，但籃球這麽誇張的運動，大多數人都不會想報，而且，還不說會不會打的問題。
韓文志在講臺上呼籲了半天，最後只有一個女生報名，後來那個女生發現沒人跟她一起之後，又來找韓文志說自己不上了。
頓時，韓文志的臉就拉下來了：“矯情什麽，一個一個都不上，那還報不報了，有沒有一點班集體意識，怎麽，要不叫班主任親自過來選？到時候可就不是自願不自願這麽簡單了。”
那個女生也是個暴脾氣，頓時就生氣：“就不報什麽了？你牛你告班主任去啊，就你還想當班長，你這态度，為同學服務？競選的時候牛皮吹大了吧。”
韓文志本來就為這事兒不痛快，好好的競選班長，轉頭就成了體育委員，現在又被人在全班面前這樣說，頓時整個臉就紅起來了：“你媽的，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我抽你？”
韓文志看着不壯，但瘦瘦高高，生起氣來還挺吓人，旁邊有些看戲的女生已經不敢出聲了，偷偷拉了拉那個女生的衣角，示意她算了。
女生心裏也有點怵，但又不想丢面，支支吾吾地說：“幸好昨天沒給你投票。”
韓文志擡腿就是一腳，把旁邊的課桌給踢倒了，轟地一聲，整個班沒人敢說話。
方緒抱着作業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畫面，韓文志跟淩羽站在後面吵架，然後韓文志一腳把她的桌子踢倒了……
“靠。”方緒在心裏罵了聲，看着自己的抽屜裏的東西灑出來一半，裝着她素描紙的袋子，掉了一半在地上，一瞬間，她心情就不好了。
她站在講臺上，掃了一眼，擡手在講臺上敲了幾下，聲音不大，但很清晰，一下子全班的注意力就聚過來了。
方緒冷着臉開口：“上課了，聽不到鈴聲嗎？”
她現在是學習委員，上課時間維持紀律的事，她可以管。
像是突然得到了救贖一樣，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子就散了，幾個女生拉着淩羽回了座位。
原本擁擠的後排一下子被清了場，就剩下韓文志一個人直直地站在後面，目光穿過眼鏡，凜凜地落在方緒身上。
然而，方緒比他更凜凜，她甚至沒有走過來，直接站在講臺上，輕輕擡了擡眼，面無表情地開口：“扶起來。”
聲音很輕，但不容置喙的語氣讓在座的人，都不由而同心裏怵了一下。
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韓文志應該能把方緒殺個十來遍了，他硬着脖子站了半晌，沒動，方緒自然也沒動。
再然後，他就黑着臉，把方緒的書桌扶起了來，還順便把落在地上的東西給她撿到了桌上。
方緒沒在看他，把剛剛拿來的試卷從每組的第一桌傳下去。
整個教室安靜得吓人，只有試卷的摩擦聲安靜地喧嚣着，大家在方緒落座的那一刻，才稍微松了口氣。
許是因為剛剛那一下，衆人還心有餘悸，整節課安安靜靜，方緒坐下之後，韓文志也不敢給她找什麽麻煩，兩個人一直各幹各的。
方緒檢查了自己的稿子，沒發現有髒或者爛的，單方面決定不跟的韓文志計較。
之後的幾天，方緒難得過上了幾天舒心日子。
原本因為她沒競選班幹就當上學委的事，大家心裏還鬧着不愉快，想說王卉偏心之類的竊竊私語，但這件事後，他們似是也感覺到方緒确實沒有看起來那麽好欺負，便決定将一切閑言碎語轉為地下工作。
至于還有什麽不愉快的事，那就只能是周五下午，韓文志拿着球賽報名表過來，冷不伶仃地開口：“方緒，我把你名字報上去了，你長這麽高，肯定會打籃球。”
“……”
方緒看着他，忽然有種來吵一架的沖動。
作者有話要說：
緒緒生氣（╯▔皿▔）╯
謝謝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