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薄荷
深夜的一場電話打破了春節的安樂祥和。
方奶奶突發心髒病,連夜從鄉下送到了城裏的醫院。
方緒是在書桌前被叫走了。
方媽媽破門而入,當時方緒還趴在桌上,開着臺燈畫畫,和方媽媽驟然打了個照面,兩人皆是一愣,方緒反應極快地把那些素描紙塞進了抽屜。
方媽媽無暇顧他:“你奶奶進醫院了,你趕緊收拾一下,跟我上醫院去。”
方緒心尖一顫,忙換了衣服,跟着媽媽去醫院。
夜已經很深了,寒風呼啦啦地吹着,吹散了兩三點星天,雪從頂樓的一展白熾燈裏片片飄下,孤寂又寒涼,還沒落到地上,又不知消散在了哪方。
人民醫院四樓的急診室門前幾乎坐滿了人,從方緒一家,到大伯和兩個姑姑,再就是一些和方緒同輩的青年。
方緒在來的路上一直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安慰自己會沒事,但看到這麽多的人都來了,心裏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和奶奶算不上親,只是逢年過節會回去吃飯。方奶奶雖然重男輕女,但還是有過拍拍她手背說:“阿緒長大了。”的時候。
急診室門前的長椅上,方爸爸頹然地坐着,他把方禛抱在懷裏,頭靠在他小小的肩膀上,那一刻,原本在方緒眼裏正值壯年的爸爸,驟然老去……
幽亮的燈光從明到滅,四下一夜無聲……
方奶奶是在淩晨三點離開的。
随着方奶奶的離開,方爸爸一夜之間變成了沒有父母的孩子,有時候在沙發上一坐,就是半個夜。
方緒幾次出來,看到方爸爸躺在沙發上看着無聲的電視,幾次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她思索了好久,最後只是去廚房給他倒了杯水。
玻璃杯輕嗑在茶幾上的聲音,惹來了方爸爸的一個眼神,但他一句話也沒說,看了一眼,便移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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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爸爸是不擅長表達的人,難過、生氣抑或是傷心,選擇的方式都是不說話……
奶□□七那天,老家操辦了白席,幾桌的客人擠在小小的院子裏,到堂前說幾句話,就又回席落座。
方緒看着一群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再看看大堂裏白帳上黑色大“奠”字,覺得這一切都讓人難以接受。
觥籌交錯的人們,把酒話事,可一句都與今天的主題無關,他們緬懷一個老人的離去,但事實是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真正的難過與悵然只有幾個家人知道。
驅車回家的路上,方爸爸忽然開口,聲音透着幾分沙啞:“開學幾天了,明天回去上課吧。”
方緒點了點頭,又愣了一下,又說:“還是過兩天再去吧。”
方爸爸沒說話,但方緒知道他是同意的。
方緒回校的那天,已經開學一周了。
文科生搬進了新的教學樓,是獨立于舊教學樓的一處僻靜小樓,同學們喜歡管它叫“雅四間”,因為很安靜。直升班裏選文的不多,統共分成了兩個班,按成績排名,單數為一班,雙數的在二班,方緒的文科成績排在年級第五,被分到了一班。
班主任是教歷史的,姓王,單名一個卉,是個很有資歷的特級女教師,據說她有兩個兒子都考上了A大。
方緒背着書包報了到之後,跟着王卉進了教室。
班裏50多張幾乎陌生的臉,簌簌擡頭,方緒掃了一眼,有些見過,有些沒見過,并且一眼看下去只有七個男生。
唯一算得上幸運的是,方緒在角落裏找到了池遙的身影,她依舊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只不過不知道在忙什麽,沒有擡頭。
因為已經開學一周的原因,班裏早就排好了座位,這會兒只剩下最後一排的位置了,方緒做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後,心領神會地落座。
不巧的是,同桌是個男生……
厚重的鍋蓋劉海遮住了整個額頭,戴着一副無框的眼睛,見方緒過來,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自我介紹道:“韓文志。”
方緒微微颔首,又自我介紹了一遍。
老師已經開始講課了,方緒從抽屜裏找到了發下來的書,擺在桌上,準備上課。
一切安置妥當之後,方緒才知道,蘇繁居然也選了文,而且坐在了她的前面……
一早上,方緒在冷熱不均引起大氣運動,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基本特征之間來回颠倒,偶爾中場休息,還穿插了幾句唐詩和俄國十月革命勝利的意義,一堆概念和理論弄得剛剛結束假期的她措手不及,而且,剛剛處理完奶奶的事,她的心情也算不上好,于是乎,整個上午就被她這樣昏昏欲睡地劃過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王老師把她叫到辦公室,讓她填一堆表格。
“你的文科成績挺好,但請假了幾天,進度比大家晚了很多,自己要想辦法趕上來,課後可以和同學交流一下上課進度,然後自己安排好時間。”
方緒彎着腰在桌上填表,聞言,點了點頭。
“我聽說你以前一直是班長,下周班會課選班幹,你有意向的話,可以準備一下。”
王卉看起來年紀不輕,但人卻很時髦,頭發染成了棕色,燙成了小卷,這麽冷的天也穿着波西米亞風的長裙和小皮鞋,坐姿優雅,氣質很好,講起話也是言簡意赅。
方緒道了謝,禮貌地退出去。
回教室後,她原本是想找池遙一起去食堂吃飯的,但看了一圈,發現人已經走了。方緒記着她的座位,看她同桌還在,問道:“請問池遙呢?”
女生趴在桌上寫寫畫畫,聞言,斜着眼看她:“走了,跟吳夢潔吃飯去了。”
方緒愣了一下思考吳夢潔是誰,半晌沒想起來,跟這位同學道了聲謝,準備轉身時,忽然彎下腰問:“請問,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女孩懶懶地看她一眼:“淩羽。”
到宿管那裏拿了行李,方緒推着箱子上了三樓。
一高的寝室是八人間的上下鋪,方緒住的寝室是混寝,一班二班都有,這會兒就剩下一個床位了。
她推着行李往最裏面去,就剩下一個下鋪,還是在靠近洗漱池的位置,優點是采光好,但缺點也是采光好。
她鼓了鼓腮幫子,為難地給自己做思想工作,在心裏做建設:未來三年就要住在這裏了,加油,鹿小緒!
大概收拾了一下,床鋪還算整潔,方緒動作熟練地把床位收拾好。
寝室的其他同學應該是都去吃飯了,這會兒一個人都沒有,她往門口的床位表看了看,一半是一班的,一半是二班的,一眼看下來,認識兩個名字,一個是淩羽,一個是蘇繁。
方緒的目光在蘇繁的名字上停留了一下,輕輕離開,站在門口伸了個懶腰,然後,出乎意料地等到了淩羽。
她跟對方打了個招呼,人家略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沒想到她們會是一個寝室的,側過她的肩膀就往裏面去了。
方緒尴尬地收回手,想,許是個酷女孩。
快到午休的時候,人才來齊。
蘇繁回來的時候,兩個人打了照面,但都默契的沒打招呼。
午休時間的前幾分鐘,都是女生固定的閑話時間,方緒剛來,還沒跟人熟絡起來,也不好輕易開口,便坐在床角聽他們講話。
聽了一會兒,聊的都是什麽明星、時裝雜志、化妝品,方緒覺得自己插不上話,而且她發現了,那個淩羽也并不是什麽酷女孩,她聊得最起勁兒。蘇繁靠在床頭看雜志,偶爾也說上一兩句話,雖然少,但基本她一開口,大家都會停下來聽她說完。
方緒又繼續往下聽了聽,确實自找無趣,拿了兩件衣服去洗。
再回來,大家就已經回到床上各幹各的了。
她的上鋪是個剪着蘑菇頭的小姑娘,戴着副黑色圓框眼鏡,但因為瘦,有種說不出的好看。
她從樓梯上去前,跟方緒打了招呼。
方緒對她笑了一下,記得她是二班的,在床位表上的名字是——林顏顏。
早上五節課,下午三節課,晚上三節課,高中生一天能上十一節課。方緒覺得他們很厲害,那些老師上了兩節課就說自己累了,方緒坐在位置上,上到第八節,才覺得餓。
放學鈴聲響了之後,她稍微收拾了書本,去了池遙的座位。
“一起吃飯嗎?”方緒站在窗邊。
池遙愣了一下:“啊,哦,走走走,去吃飯。”
方緒便站在走廊上等她,過了一會兒,看見她收拾好了東西,開始左搖右盼起來,半晌,對着一窗之隔的方緒說:“等一下啊,還有個同學也一起。”
說完,她沖着後面喊:“夢潔,吃飯了。”
原來那就是吳夢潔,方緒跟着看了過去,是個子小小的一個女生,稀碎的劉海,一小節馬尾辮,臉也小小的,一雙眼睛很大。
池遙和方緒站在走廊上等她,然後就看到小小的一只撲過來,抱住了池遙的手臂,聲音帶着一點娃娃音:“走吧。”
方緒的目光落到了兩人的手臂上,心裏有一絲不愉快,稍縱即逝……
“家裏怎麽樣了?”三個人走在校道上,池遙忽然開口。
“嗯,就還行。”方緒也不知道怎麽形容。
“沒關系,別多想,往前看。”池遙側着頭跟她說。
方緒抿了抿唇,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不會起名字的作者,盡量讓人物的名字變成三個字!)
依舊是放假早更一點!
謝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