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Helpless - stranded sadness
就這樣寂靜的躺在漫長時光裏
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1)
後來王鳳英死了,死的時候很凄涼,欣然沒有在她身體為她送終,而是那個男人,那個她曾經憎恨到抓狂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分鐘是他陪他走過的,這也算是幸福的吧,畢竟她還是那樣深愛着那個男人。唯一遺憾的是最後沒有在看看她至親至愛的女兒,其實這些年唯一支撐着她活的理由,除了欣然還能是什麽。對欣然的一切也只是為了做給別人看的,她要人知道她是多麽的無情,有多麽的不在乎,後來她發現自己錯了,錯的一塌糊塗,她愛欣然勝過愛自己。
王鳳英的病其實早就發現了,在早期的時候其實是有機會治療的,就算是不能完全治愈,但至少也能多活幾年的,但她沒有,因為那年正是欣然高考的時候,一但考上大學家裏的錢也就只夠她上大學罷了。至于病也就算了。說她是偉大也好說她是愚蠢也好,都無所謂了,一切都只是為了愛罷了。不是愛,又有幾個人能獨自承受這樣的煎熬呢,就這樣在寂靜的漫長時光裏,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在閉上眼的那一瞬間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麽。一定會想到欣然,是一定的。是在想欣然此時在做些什麽嗎?如果此刻,欣然能在自己最後的視線中定格該有多好,在最後閉上眼之前,眼眶中存了淚水,除了淚水就只有遠處的悲傷,又或許本身就是悲傷的又何必分開。
走了到最後都是要走的,也不必眷戀了吧。
弄堂的上空一直都被悲傷的眼淚覆蓋着,從王鳳英死的那天開始。
最後我死了。
死了,靜靜的離開這個瘋狂的世界。
(2)
欣然回到上海的時候王鳳英已經下葬了,連最後一面也沒見到。
墓碑上深深的刻着王鳳英的名字,照片上的她是笑着的,是在生活中很少能夠見到的笑容。欣然靜靜的坐在墳前,她沒有哭也沒有流淚,只是看着心裏不斷的翻湧着,她是忘記自己該怎麽哭了吧,忘記了怎麽哭,該怎麽哭,是該哭的,曾經淚水經常好似公共廚房裏被擰開的水龍頭一樣,不斷的向外噴灑,而此時是怎麽了,眼淚好像可以倒流一樣,湧上心頭然後又漸漸的退去。就是在最痛的地方深深的刺上一刀,然後帶着鮮血一起退去,直到第二次湧上來,用眼淚填滿心的空隙。
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她,而她也只有我,沒有了她我成了孤人,而沒有我的她也成了野鬼,在心裏對方都是重要的,勝過自己的重要,但我一直沒有把那份依戀與愛寫進日記裏。而是深深的埋在了心內。直到死亡也沒有打開那片心海。
我用了很長的時間去尋找你的世界,就像你用了很長的時間來回避我的探尋一樣,所以我們一直你追我趕的奔跑着,直到有一天你倦了累了,不想在奔了也就停了下來。然後一直停了下來,直到身體化為水化為灰,凝為土,也就是死了……死了……死了……。
Advertisement
死了又能怎樣,最多也是末了用眼淚來淹沒你的棺蓋,用身體來撫平眼前的土堆,也就只有這樣。
末了我也只是一個土堆而已。或者連土堆也沒有。
(3)
我靜靜的站着。
我站在柳絮紮眼。
寂寞胡同。
誰在弄堂。
默然沉默。
弄堂也許就是我們過去的感情了,在歷史的長河中或是生命裏,唯一可以證明我們曾經有關系的物體,也就只要它了。
房頂上還是炊煙四起,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只是在欣然心裏多了幾分悲傷的情緒。
人固然有一死,而死痛苦的并不是逝去者,而是逝者至親至愛之人。也就只有他們願意用眼淚去淹沒棺蓋。
(4)
轉眼已是大四的期中了,同學都忙着找工作,而欣然也只是每天在宿舍發呆,宿舍裏也沒有準備考研的人,都是在忙工作的事情,昨天有個室友拿回一張南航招空姐的招聘廣告,欣然想了很久,準備去試試,時間是今天下午三點半。
欣然随便的整理了一下然後出了門。
到了招聘地欣然大吃一驚,自己其實來得也算早的了,但已經是人山人海的,用人山人海這樣的詞來形容眼前的景象一點都不過分。
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選美大賽呢。除了來應聘的其實還有許多來湊熱鬧的,比方說像文哲這樣的,文哲一直跟在欣然身後東張西望的到處看,也許這也就是男人的本性吧。
經過一輪輪的選拔。欣然得到了一個回家等信的結果,垂着頭走出大廳,文哲遠遠的沖了過來。
“怎麽樣,過了嗎?”
欣然把剛才的報名表揉成了一團,狠狠地砸向垃圾桶,然後掉到了地上。
看着欣然的表情文哲也就沒有在繼續問。
“嘿,算了,有什麽,是吧。”
“滾你的,你腰不疼啊。”什麽腰不疼,大概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的意思吧。
“疼,怎麽不疼,在臺階上坐了一下午了。”文哲呵呵的笑着說。
“貧什麽貧,走了。”欣然甩過頭向前面走去。文哲在後面跟着。
“你不想工作嗎?”欣然對文哲說。
“我準備畢業了回上海去幫我爸。”文哲說。
“有個有錢的老爸多好呀。”欣然的眼神裏增添了幾分憂郁。不用找工作。
“你要嗎!送給你好了。”文哲沒有看到欣然的表情。
“我願意呀,怎麽不願意。”
“那你嫁給我不就有了嗎?”
“滾。”欣然大步的向前走了。
文哲在身後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并沒有追上去。
(5)
最近熙汶也是忙的不亦樂乎,也都是在為畢業以後做些什麽犯愁,父親想讓他繼續考研,而他自己并沒有這樣的打算。到底畢業以後是留在北京還是回上海他都沒有想好,其實也沒有什麽好想的留在北京早已成了定局了。
若琳還是會時常過來。
“你工作找的怎麽樣了。”若琳問熙汶。
“沒着落呢。”熙汶拍了拍手,無所謂的說。
“不着急慢慢來。”
“恩。”
若林父親是想讓若琳回上海的,去當老師或是別的。可若琳的性格也并非這方面的材料。她自己也不想去,不是不想回上海,而是不想做父親為它安排的工作。也并非父親安排的工作她不想做,而是那些工作并不适合她。至少她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回上海還是留在北京。”熙汶問。
“我不知道。”若琳沒有回頭,只是在望着操場邊的鐵栅欄。
“等畢業再說吧。”她又是了一句。
“……恩。”熙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就像剛來學校的時候一樣,一朵朵鉛灰的雲在蒼穹上來回的重疊着。直到把整個晴朗覆蓋,只呈現出鉛色的雲層,小粒小粒的晶體便開始從萬裏之外的雲層砸向地球表面。都是這樣的,砸碎以後它又滲入地層,然後經過太陽的溫度浮出表面。升華到太空之中。最後又掉了下來,砸碎,滲入,升華,就是這樣一直循環着循環着。
“下雨了走吧。”熙汶拉過若琳的手從雨中穿過。
并不讨厭雨,只是不喜歡那種潮濕和被濺起的泥漿在身體的四周不斷的湧動。
(6)
好像已經成了兩條不一樣的線,不管向那個方向前進也不會再相遇的兩條線上的兩個點,也就是熙汶和欣然兩條線、兩個點。
也不會再時常想起了,那裏因為我們有意無意的回避。也不會在時常挂念了,那是因為不想再成為空中漂浮的塵埃,漸漸的也就淡忘了,就算再相遇也是會擦出火花來的。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切嗎?如果是就讓它改變去吧,如果可以把世界變成滄海桑田的話。
我們是同一條線上被切割下來的完全不同的兩個點,慢慢的你劃向黑洞的深處,我跳進了萬丈深淵。在谷地我看見了黑洞的出口,可我又閉上了眼睛,一直一直沉睡到曾經的過去。
(7)
“快畢業了,你準備考研還是找工作。”熙汶和榕又在網上相遇了。
“找工作呀!我可不是考研的料。”榕說。
“終于要畢業了。”
“是啊!終于要畢業了。”
“四年裏有什麽值得回憶或是留念的東西嗎?”榕。
“有。”
“什麽?”
“思念,思念一個人的痛楚。”熙汶。
“是她嗎?你的那個鄰家女孩。”
“這幾年發生了很多事情,她母親去世了。在這個世界上她更加孤獨了。總想給你一份溫暖,她總是在手裏拿着一面鏡子。把我送去的光線又擋了回來。或許連她本有的一點溫暖都送給了我。”
“他是你現在為止唯一愛過的女生嗎?”
“不知道。我連是不是愛都不知道。”
“如果你看到她流淚也會心酸,如果她消失在你的世界你會想念。如果一覺起來總想看到她的樣子。如果她是你最想一起看日出日落的人,我想這應該就是愛吧。就像現在的我一樣,心裏總有這樣一個人。”
“我不管你心內的那個人是誰,我都希望你能幸福。”
如果說網絡與現實永遠都是有距離的,那我和榕也應該是有距離的。
那夜,輕竹夜飲小酌。
那杯,夜涼沁心小酒。
那輪,思春萦霜明月。
那片,漁舟唱晚殘陽。
如調、如歌、如秋夢。
如明、如暗、如悲涼。
(8)
電話那頭的人變的比以前更加陌生了,是陌生的有些可怕,有一天他和她就會在這樣的世界失掉。我們就像是陷入了沼澤兩個倒黴的人。身體不停的下墜。然後我們不斷的掙紮,越掙紮越下墜直到泥土沒過頭頂。也就是我們彼此失掉了對方的時候。
“怎麽有些生疏了嗎?”欣然對着電話那頭的熙汶說。
“怎麽會。”熙汶故做自然的擠出了些笑聲。笑的那樣坎坷或是忐忑。也就是坑坑哇哇的,可以是地表可以是別的。
“我媽去世了。”欣然說,語氣是平淡而無味的。
“知道。”
“恩。”也不知還能說些什麽。
就這樣沉默了,一直沉默着但誰也沒有提出要挂斷電話。
“恩……你和若琳怎麽樣。”過了很久欣然說。
“你和文哲學呢。”熙汶并沒有回答欣然的話而是反問了一句。
“和文哲,哼!還好。”欣然苦苦的笑了,古怪的語氣裏多了一種無法形容的東西。
“我和若琳什麽都沒有。”熙汶是想解釋結束什麽的。但又不知從何講起,或者不知應該對她解釋些什麽,畢竟他們什麽也不是。
“哦!”欣然淡定的應了一聲。并沒有想象中該有的喋喋不休。也許她真的認為答案對她不重要。她也不需要他任何解釋。
重慶的上空慢慢的被烏雲占據了,巨大的雷聲在耳邊撕裂的狂吼着,閃電也不眠不休的在天空中劃出一道道傷來。
“聽到了嗎?打雷了。”欣然說。
“恩,熙汶。”
“我好怕。”說完眼淚從眼眶裏不争氣的滾了下來。就是這些晶體,曾經引起了你多少次的注意,也只有你會在它摔碎之前從我臉莢上将它抹去,然後在我半紅的眼球裏只定下你的樣子。
怕是該有的情緒, 我也一直都害怕,怕失掉一些重要的東西。
“你還會回上海嗎?”
“也許不會了。”
“你呢,你會回嗎?”
“也許也不會了吧。”
狹長的弄堂卻留不下兩個狂浪的心。
還清晰的可以回憶起在弄堂裏的一切,特別是我們在榕樹下的樣子。女人們也許還會不停的發生争吵。為了那些雞毛蒜皮的瑣事在弄堂裏沒完沒了。
你總會每天早晨從家門口飄進弄堂的入口處,然後拿出手機按動我的號碼,等着我騎着單車沖到你的面前。你甩手擦擦車後坐,然後跳上來,在穿過一個又一個紅紅綠綠的路口以後,我們又進入了那個你曾經說像是一群魔鬼待的地方。很奇怪的比喻。上課時總會聽到老師說:“李欣然同學,如果你不想聽課,可以出去請不要影響別的同學。”然後聽到從你的座位上傳來一聲清脆的,書撞擊地板的聲音和誰愛聽呀那樣不屑一顧的語言。帶着老師的憤怒和同學的嘩然消失在背後。
放學的時候我們也會一起回家一起挨罵,陪你流淚陪你歡笑,悲傷與快樂就是在那個時候在我們的生命裏上演着,凄婉與動人的戲曲如冬日裏的秋千,雖然坐上去回冰涼的刺骨。但當如蕩漾起來的時候卻一樣給人快樂。
(9)
那夜欣然失眠了,熙汶也失眠了,想起了很多,只要閉上眼腦海裏的影象就向電影膠片一樣穿過幻影燈呈現在眼皮外面的那片空間上。
榕樹被晨風籠罩在一片祥和的氣氛裏,欣然跨過自家門檻,出門的時候還刻意的留意了一下熙汶家的大門,然後走到弄堂入口的轉角處,坐在因為晨而有些冰涼的石凳上,手機上剛按出一條信息,準備發到指定的手機上。一會熙汶騎着單車出來了。
“這個月的手機費你要給我報銷。”欣然從石凳上站了起來。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熙汶。
“那好,給吧。”熙汶從書包裏拿出一代剛剛熱過的牛奶。
“就這個呀!”欣然從熙汶手中接過牛奶。
“不管是什麽我都給你報了。我這個月的手機費也差不多給你打了。你怎麽不給我報銷。”熙汶拍了拍欣然的頭說。
欣然想了想說:“那以後你要娶不到老婆,我就嫁給你好了,”過了一會她又說:“哎,這樣不好,我好象不值錢的樣子。”
熙汶笑了笑,“上來吧,走了。”
欣然跳上單車和熙汶一起消失在白茫茫的晨霧中。
現在如冬日的雪花不斷出現在地層的表面,覆蓋了它本來的顏色,直到我們都快要忘記了本來的地層,雪也還未化去,直到最後我們開始漠視雪的存在。而不是像剛開始那樣,只要有時間都會把院子裏的雪掃到一邊,讓本來的地層能見到美好的光線,
是把曾經從記憶裏拿出來,見見光線,這幾年讓我學會了什麽叫做回憶,不是因為有了年歲,而是因為值得回憶,值得把記憶深處的東西拿出來晾曬,但別把它蔓延。
(10)
晴空上還會挂着白雲。
因為要畢業了,學校組織結業演出。
“聽說你們要結業演出了。”若琳說。
熙汶點了點頭。
“有節目了嗎?”
“沒有,管他呢,你們不是有演出嗎?”
“是啊,我也沒準備。不過有我的節目,再說吧,還有一段時間。”
快畢業了時間好像都在匆忙中度過,時間好像都有些不夠用了,除了找工作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們各自去解決。
“有和欣然聯系嗎?”
“有。”
“她還好嗎?聽說她母親去世了。”
“是啊,不過好像狀态沒有那麽差。”
“你有喜歡過她嗎?”
“有。”熙汶很快的回答了。速度超出了若琳的預料。
“我呢?”
熙汶想了很久,“我不知道。”
晨風把一縷青絲抛向空中,如一段綢在空靈飛舞,臉莢上還是有些稚氣與狂熱。在你我之間回蕩。
随之而去的時光在一陣翻湧的波濤後消失了,也許将在下個輪回裏重現。如果有下一個輪回的話。
(11)
熙汶在電腦旁一直發呆,心裏總期盼着什麽。
一聲消息提示的聲音。好像束了很久的繩忽然打開,将栓着已久的心放到空氣裏,輕松而自由的向往。
“最近在忙什麽?”
“學校要搞演出,要排節目了。”
“我們也是。”
“畢業了會留在北京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你知道的。”
“你呢?不去找你的那個人嗎?”
“不會。”
“為什麽。”
“她本來就不屬于我,何必呢?”
很久榕都沒有在說話,一切靜止的好像她就沒出現過一樣。
“不知不覺我們聊了四年了。雖然沒有見過面,但你在我心裏已經有很重要的位置。”許久以後榕終于說話了。
“我也一樣,謝謝你,這四年一直聽我說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也許你該是我心靈的港灣吧。”
在這人海之中必定有一個港灣或是崗位是留給你停泊的。而你則是我最後的港灣。心中總會對你有種牽挂,是牽挂你的,牽挂你的快樂與哀傷,我們同身在這個虛無飄渺的世界。是你喚醒我的一種叫相信的物質。
良久以後也許你将不再記得我,我也将消失在你的世界。但你所帶給我的我将一生收藏。光陰似箭,歲月銘刻。石碑上的那個名字是最後的諾言。
“你說我們會見面嗎?”熙汶說。
“不會吧,也許早就見過,那是在夢裏或是在前世。”
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兩個擦肩而過的人又怎會認的容顏。
(12)
最後的結業典禮上,。
熙汶在臺上唱這那首“同桌的你”,熙汶有些冷,他感覺眼裏有了淚水。
明天你是否會想起,昨天你寫的日記……
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誰為你做了嫁衣……
場下的同學也跟着應和着,不是應和歌曲,而是其中包含的感情,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的時候,眼淚從熙汶的眼眶中湧了出來。想止也止不住的眼淚。不是因為離的傷感,那片場地又有什麽留念的呢,而是因為那個同桌的你。
小學,中學,大學,我們都有一個同桌的你,畢竟是欣喜的,也同樣充滿傷感,大學四年讓我們學會了成熟,而結束的時候也就是分手的時間。如果你将與你的愛人告別,請別忘了你們曾經一起度過的生涯。我想我們中的大部分人在大學四年,都有過或多或少的愛的,就算你最後分手了,也并不是因為不愛,而是為了各自的前程。
畢業的時候分手的季節。
就這樣為大學生涯畫上了句號,在最後一個音符落幕的時候,歡笑與淚水在操場上飛揚,空氣中分別的氣氛如一對挽聯,拉動着每顆即将遠走的心,天涯路上還是一個人,一直低着頭往黑暗的旋渦中走進或是掉入墜下去。然後浮上來,然後再墜下去,若隐若現的在生命線上停停走走,笑容也許在這樣的時刻還是牽強的。眼淚才是此刻最真的夢。
或許畢業也是期盼的,只是無法去面對結業之期的淚水與不安,狂燥的溫度在地層表面一直向上蔓延,一直一直的慢慢走向每一個人的皮層,然後不安的情緒開始不斷的游走于分分合合之間,也許只是合吧,分別之後不是合該是什麽。
路上我看見你和另一個他握了握手,然後轉身一直走進我的懷裏。認真的躺在我的X膛上,聆聽我心跳的聲音然後再也沒有離開過。
分與合往往就在同一瞬間。
(13)
寧靜的夜被遠處施工的機械聲打破了,就像一根無情的剛針用力的刺向無力的雞蛋,碎了,滿地黃色與那些粘斂而又透明的液體。濃濃的腥味混進這本不相幹的空氣中,在這寧靜的夜裏顯得空虛而又沉痛。
熙汶坐在窗臺上,看着遠處逆流的燈光,惡狼一樣撲向渺小的馬路或是建築,機械的聲音不斷與耳膜發生碰撞或是争吵,腦袋像是要被某種不知名的物質撕裂或是爆炸。
也許是病了。
幾年前父親還沒有能力話幾百萬買下這樣的公寓的時候,熙汶或許要比現在開心的多。
弄堂的雜亂與高檔公寓的豪華是不可相提并論的,但那又怎樣呢?難道滿足與空虛,晴朗與陰霾是可以相提并論的嗎?無奈與悲傷才是可以被劃分到同一個層面的吧。
淚眼朦胧中看見天使尋找翅膀的樣子。
那時欣然還小,總會不知哪裏做錯了就會受到王鳳英的辱罵或是耳光,像是閃電一樣從眼角上方滑下來。臉上的灼熱催促着淚的滑落,盡管她一直盡量做到最好,但辱罵與耳光一直都如影随形,總是伴随着那句你怎麽不去死呀被甩出家門。
能怎麽樣呢?除了躲在牆角裏看着因為天快要下雨了而又在搬運食物的螞蟻,她還能怎樣呢。有時也會有個念頭從她的眼前一閃而過。或許螞蟻也要比我幸福的多。但也僅僅是一閃而過而已。因為每到這個時候都會有熙汶站在她面前。而螞蟻是沒有的。僅有的一點小幸福就是熙汶能站在她面前。而她也總能躲在他身後,或許也就是從那個時候就注定了吧。
注定了什麽,友情愛情,哎——還是友情吧。
挂不住總有些溫熱的液體從眼眶裏湧出來。
又或是因為那年她要想有一個和班裏同學一樣漂亮的書包,而被王鳳英扇了幾個耳光,然後又是一句:老子開銀行還是印鈔機的和一聲能撞動整條弄堂的關門聲。隔壁女人偶爾也會傳出幾聲憤怒的嘶吼。
——該死的,你有病吧。
——作孽呀,對你女兒能好點不。
——你關門的聲音小點好不好,給死鬼聽的嗎?
——王鳳英你也不怕折壽。
接着也會有幾個好心的奶奶說欣然別哭了,可是就連這樣憐憫的詞語或是聲音也很少能在這條弄堂裏穿梭。後來弄堂的老人也都去世了,其他的住戶和王鳳英家的關系也緊張到當年的伊拉克與美國一樣,不打仗已經是萬幸了。
而欣然呢,除了把眼睛哭到發腫聲音哭到可以嗅到血腥的味道,又還能怎樣呢。在流淚的時候偶爾也會出現一個男人的樣子,臉龐雖然并不能看清,也只是一個輪廓而已,如影一樣。該是她心裏又投影的形象吧,早已經忘記了或許從來就沒有記住過。本該熟悉的那張慈祥的面容。
對于欣然的父親該用慈祥來形容嗎?不知道,至少那時欣然是那樣認為的。
她也會問媽媽自己為什麽沒有爸爸,可換來的只有王鳳英惡狠狠的說:死了,問他做什麽。想去找他嗎?要去趕快去。到陰朝地府去找他吧。她也會想問父親為什麽會死,但她還沒有那個勇氣。而對于父親欣然一直認為是像熙汶爸爸一樣,高大而又慈祥,不勝言談但細心有加的樣子。
也許是這樣的形象一直支撐着她想要去找父親吧理由吧。那時她還不知道陰朝地府是個什麽地方。在她的印象裏也許該是和上海一樣的一個城市吧。或是一個國家,反正是個可以觸及的地方。
熙汶剛走出自己的房間,走到近處的大門口換上鞋子,就聽到從廚房裏傳來的韓子心的聲音:“吃飯了。不許出去。”然後熙汶會在門口呆呆的站着,靜靜的聽着門外的哭聲,許久以後,轉進房間打開窗戶,欣然六歲的聲音不攙雜一絲雜質的純淨。
然後欣然會拖動着因為被媽媽甩出門,而只剩下右腳上的那只拖鞋從那個角落裏慢慢的向有光線的這邊靠近,也會接過熙汶手上遞過來的紙巾和紙條,把摻着塵的眼淚從臉上抹去,然後留下一片淡淡的黑色。紙條上總會寫着:丫頭!不哭了。熙汶也會指着欣然臉上因為摻雜着塵而流淌于臉上的淚而留下的淡黑色說:“看看你現在的臉吧。”同時也會有些稚氣的笑容。欣然轉過臉在窗戶的玻璃上照了照,然後笑容一直裝扮在她的臉上。
熙汶坐在窗臺上一直望着,望着光最後變成了點,模糊了一片,好像在寂寞中流淚的天使。
(14)
欣然拖動着行李,在樓梯上一步一步的向下走着,走的很慢不是因為行李的沉重,也不因為留念學校的光景,只是不知道該往何處。
沉重當然有一點,但不是因為行李,是因為腳步,因為心情。
旁邊也會有男生飛速的沖進女生宿舍,過了一會又走了出來,手裏也都會提着沉重的行李。接着會有個女生從裏面慢騰騰的飄下樓來,懶洋洋的說:你慢點。男生只是轉過臉羞澀或是純真的笑笑。然後轉身下了樓,一不小心撞到在樓梯上發楞的欣然也會說聲抱歉,就消失在視線裏,只聽見樓道中略有些幸福的腳步聲。
同樣是腳步,有的是沉重,而有的卻是幸福。
在樓梯發愣又有什麽用,還是要走的要離開,該往何處,也不該留在此地。何況這裏已經并不接受,或者從來就不歡迎你的加入,而只是略帶人性的收留罷了。盡管你要走了,也該說聲謝謝吧。盡管并非發自內心的聲音。
“給我吧,”聲音還是溫柔的,和從前或是比以前還要溫柔。“別人都是男生幫着拿下去,你也應該一樣。”文哲拿過放在樓梯上的行李,就在欣然與他四目交接一碰而過的瞬間,有一種心酸的痛在文哲的內心湧動着。
看着文哲轉身的那一瞬間,欣然真的被感動了,是曾經只有熙汶可以給予她的心酸,眼神慢慢變的模糊了,是水流過玻璃的那種模糊感。
也是同樣拿着行李下樓的腳步聲,但聽不到絲絲的幸福,只是沉重和悲傷。
欣然坐在樓梯上放聲的大哭。好像讓全世界都能聽到,痛快的哭要比痛苦的笑更加暢快。是一種悲傷的釋放,為什麽總覺得空氣中都是悲傷的情緒呢,因為所有悲傷的人都把這種叫做悲傷的物質放入了空氣中。後來我也明白了為什麽會有地心引力。那是所有的悲傷壓着物體向下沉的過程,是因為有一天空氣忽然發現它已經不能負荷悲傷的力量。哭泣着沉入大海。
身邊還會有來來往往的同學,體會着離校的刺激與欣然接受的過程。
裝滿整整一心的悲傷走到上帝面前,上帝問:“你心裏是什麽?”
“是悲傷。”逝者回答。
“你裝滿了悲傷為何還要來天堂。”上帝又問。
“因為我想知道快樂是什麽樣子。”逝者又說。
“那你先去把你的悲傷釋放了吧!”說完上帝一甩手。
等逝者看清楚眼前的一切的時候他已經在一個不知名的黑洞中。其實他什麽也看不到。
(15)
李明越收好行李也準備搬走了。
“你什麽時候走。”收好行李的李明月坐在***對熙汶說。
“該走了,我也該走了。”熙汶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語氣中充滿了留念或是別的什麽感情。
“以後聯系。”
熙汶點了點頭。
也只是這樣簡單的告別,李明越站起來拉起行李,當李明越走到門口的時候,熙汶忽然問了一句:“你和那個女生怎麽樣了。”
“啊!”李明月有些吃驚和不知所措。
“就是若琳介紹那個。”
“哦,她啊,我都快忘了的人你還記得。”李明越擺了擺手,似乎一切也就在擺手間明了啦。
李明越走出宿舍後,關門的聲音在寂寥的宿舍中回蕩起來。就連熙汶也沒有想到這樣的關門聲會顯得那樣悲涼。或許是在心裏回蕩時卷起的浪花。激蕩在潮來潮往的青春歲月中。此起彼伏的蹉跎在光陰裏。
其實也有很多東西都沒有帶走,房間也并沒有顯得有多淩亂。留下的東西上都會沾上一張紙條,紙條上寫着:留給剛進校的學弟們。再也熟悉不過的紙條,就像剛進學校時我們拿下的寫着一樣文字的紙條一樣。只是今非昔比了。
熙汶一個人坐在窗前的書桌邊,還記得剛進來時這張書桌,依然還能見到年輕的樣子,而此刻已有了歲月的印記。電腦還擺在那裏,屏幕還是不停的閃爍,只是那個頭像在也沒有動。
熙汶打開郵箱。
——畢業了,一直都盼望着,盼望了這麽多年,終于結束了,其實一直都是有準備的但當真正來臨的時候,一種莫大的悲傷還是湧上了心頭,湧上我的眼眶。忽然覺得孤獨空虛,好像被掏空了一樣,沒有任何思想,空白的好像剛從書桌的抽屜裏拿出的那張宣紙。
也是莫大的榮幸能與你共度四年時光。我不會忘記你。
末了也該有句謝謝。
寫完後,熙汶輸入了一串在也熟悉不過的字母和數字。是與榕有關的字母和數字。
看着窗外依稀還有幾個與自己一樣孤單的影子。從宿舍流向校門,也偶爾會聽到某個男生或女生在操場上大聲對着前面的某個背影喊:我們還會見面嗎?就是這樣的文字撕碎了多少個純真的春夏。夏花依然綻放,夏夜生豔如花,與這樣的場面完全不吻合的場景。
也許這樣的場景此時正在每個高校上演,在每個無人的角落哭泣。夏花依就欣然,滄海卻空如荒漠。是該用眼淚去裝填的。
也會像剛走出宿舍的影子一樣,穿過走廊走下樓梯,然後走出宿舍,最後消失在學校的門口。至多也就是腳步聲會比先前顯得更加空靈悲傷。
就好像最後一個死亡的人總比前面倒下的生命顯得更加悲涼,可是那又這怎樣還不是死亡,一樣的死亡。
(16)
機場人很多,都快沒有間隙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