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所說——不滿前線龍之怠戰,請兵三萬親自領戰。哪裏有這麽單純。至于他最後的謀反篡位,想必也不會是“幹脆反了”,而是蓄勢已久。
而龍塵伊最終也因使人們太過失望而背上“叛國變節”的罪名。他戰後的離奇消失和曾經有過的一次短暫失蹤,無疑也為這一猜想增加了可能性。神秘的事情必然不簡單,無論哪朝哪代的人都愛想入非非。然而人們卻不去想,這樣疑點重重,這樣反常的行為,莽撞到連民衆都看得出來的怠戰戰術,是否龍塵伊心中也有所謀劃?
至于這個“謀劃”是否真有其事,又是怎樣的謀劃,到底有沒有奏效,歷來沒有記載,今人不得而知。
顧若文中觀點認為,這事情有些蹊跷,提出幾點疑問——首先為何骁勇善戰的龍塵伊突然性情大變消極怠戰;其次龍塵伊禀性忠義,為人溫良,又沒有暴露與人前的欲念或短處,敵國開出怎樣的條件他才會棄國棄家,之後又能換取哪些足以打動他的利益;先不說投敵後可能獲取的利益,且說龍氏一族命脈捏在皇帝李庸手中,名則令龍塵伊打前陣,實則暗地召回他的一兄一弟,攜為人質,又嚴加監視後方龍公白一幹兵馬,防範之下,自幼最受父親愛護的龍塵伊,從小在鐵血傲骨的家風中成長的龍塵伊,怎會不顧家族榮譽、家人性命,叛國變節以求那些莫須有的利益;再者胡國的記載中為何絲毫沒有曾經接納龍塵伊或是任何漢臣的記載;最後,資料顯示,龍氏一族被定為“叛國”罪名是在尹文庭新朝建立以後,并且也只是定罪名而已,并沒有詳述戰時叛國的具體細節,而類似的流言也似乎是在這一段時間裏大肆興盛起來的,哄哄鬧鬧,從此流傳開來,仿佛有人引導輿論一般,而在這之前,從漠北決戰到尹文庭班師回朝之間,史書上沒有一個字是關于龍塵伊的,沒有說他的生死,沒有說他的去向,仿佛他退至陰山北麓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明明龍塵伊才是主帥,史書上卻以尹文庭英明勇武一舉克敵而結束了這場曠日持久的戰争。
這樣的記載未免有些不可思議,無論如何也該交待一句戰争主帥的去向。但是沒有。史書上往後的事情順理成章,尹文庭一路勢如破竹,誅昏君,立新政。歌功頌德,顯然有失偏頗。成王敗寇,倒是無可厚非。而“龍塵伊”的名字,除了多年後沒頭沒尾被定罪“叛國”,很久都沒有再被提起,消失得幹幹淨淨。直到很多年後,被人們以鄙棄的語氣再次談論開來,寫入後世的史書中。顧若寫道,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關鍵時刻裏,本該濃墨重彩,一時間卻在史書和民間同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未免稀奇。鑒于尹文庭的篡位事實,不妨假設,這是一場陰謀。
謀朝篡位,絕非一日之計。尹文庭早年以戰功獲封為異姓王侯,遠赴西疆,看似無心朝政,從史實看來,卻真正是狼子野心。他後以“李庸親信”的身份,蒙蔽世人眼目,暗度陳倉,秣兵厲馬,一步步實現自己的勃勃野心。此人城府極深,稱帝後執政二十年間,為政嚴苛,手段狠歷。但因其政績不凡,自此拉開一段太平盛世的帷幕,故而後人評價并不壞。
但對于李朝,他始終是罪人。誰又能知曉,那段年歲的戰亂裏,他動了幾分手腳。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場“龍塵伊變節”的戲,關乎于尹文庭的陰謀。或許歷史早已被人篡改,也未可知。
以上便是顧若的手稿,暫時寫至戰争結束,朝代颠覆。簡言之,他的觀點是,此後于史書中銷聲匿跡的龍塵伊沒有叛國變節的理由和機會;他的七戰七敗或許只是一場成竹在胸的謀劃,是為了戰争最終的勝利;至于最終的勝利到底是龍塵伊的功勳還是尹文庭?龍塵伊的決戰謀劃最終的制勝法寶到底是什麽?龍塵伊是否自作主張還是與別人甚至是尹文庭合謀?龍塵伊何以從戰場上消失得無影無蹤、生死未蔔卻未在史書上留下零星筆墨?龍家後來背負“叛國”的罪名是否尹文庭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目的的陰謀、是否有意栽贓、是否為了鏟除異己勢力?歷史有沒有被人篡改?這些,都還有待考證。
最後一頁的最後一行寫了下一節的标題——塵埃落定魂何歸。再往下就沒有了。擡眼一瞧,顧若筆下新墨只有兩行半,餘下的內容恐怕還在他肚子裏住着,尚未付諸筆墨。但是李優孟猜得到,這一節內容一定是關于龍塵伊去向的研究,所以格外好奇。
以上內容,一口氣看完,心裏有些翻騰,似真似幻,百感交集。文中有些內容是對的,有些內容是錯的,但是大部分是對的,可見顧若考證得認真;有些內容她熟悉,譬如龍塵伊的身世學識經歷功勳,更多內容她陌生,譬如戰争起時那兩年間發生的種種、戰争中的波折、尹文庭的動作、以及後來戰勝後龍塵伊消失不見的事情。因為那時她已經離開了那個世界。即便未離開時,因為身處局中,她知道的也很少很紛亂。沒想到,第一次完整地知曉當時的局勢,是從一千年後某人的筆下。分明昨日還身處其中,今日卻變成了紙上塵埃。
她離開那天,聽到的最後一個消息,是龍将軍大勝。可是來到一千年以後,卻發現所有的書本上都寫着,是尹文庭帥兵取得了最後一戰的勝利。她始終對此充滿疑惑,卻也不知真相究竟如何。唯有顧若,敢提出疑義,敢說那勝利有可能是屬于龍塵伊的。這無可避免地讓李優孟心生感動。
突然間想起之前在顧若發表的論文中看到的一句話——我篤信,龍塵伊沒有變節。
他說他篤信。李優孟以為這世界上除了自己,再不會有人信誓旦旦地說這句話。而顧若一個後世之人,不曾看見歷史的真相,卻敢說篤信。很想問問他究竟是為什麽。
但她更關心的一點是,自己離開後,龍塵伊究竟去了哪裏?來到這個時空的時間裏,每每想到這個問題,她便感覺心口難以忍耐的焦灼。因為看不到、問不着,隔着的不是距離,而是一千年的時間,她完全無法知曉,或許再也無法知曉,他在哪裏。只知道他不見了,不見了。怎麽會不見呢?
顧若恰在此時頓了筆,略微沉吟,仿佛思索。下意識地在紙上掇了兩個墨點,随後便收起筆,向後傾靠在椅背上,擡起眼來瞧李優孟。
瞧了一陣子,大約是看出了她的情緒波動,問說:“有什麽疑問?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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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優孟聞聲看他,又看看桌上那兩行半文字,和已被擱置在一旁的鋼筆,問:“怎麽不寫了呢?”
“今天寫累了,明天再寫。”
“哦。”李優孟點點頭,無可厚非。想一想又說:“那……可以把明天要寫的內容先告訴我嗎?”雖然知道他作為後世人,寫的東西未必接近真實的史實,可畢竟若能看到一點文字性的交待,哪怕是說龍塵伊攜妻隐姓埋名多年後才重現于世,也算心裏有所安慰,不必再如此焦灼不安。
顧若看她好一陣,堅定地搖頭,說:“不可以,不劇透。”
李優孟剛想問說“劇透”是啥意思,顧若又說:“這是下個月要出版的書稿,本來不該給任何人看的,你今天就看了大半。蘇輕暖,你知道的太多了。”
李優孟當然沒有領會最後那句港片臺詞的幽默。當然,這一半也歸功于說話者完全沒有幽默感的嚴肅表情。于是她嚴肅地問說:“您怎麽知道我知道太多?對沒錯我的确是知道很多關于龍塵伊的事情,呃……不知道是否冒犯,其實我想指出您文中的幾點纰漏和誤傳……”
“哦?”顧若挑一挑眉,似乎很有些意外,又饒有趣味,“哪裏?你說。”
(章二十四)坦白
(章二十四)
“這裏,龍塵伊生于七月初七夜,不是七月初八淩晨;十八歲大勝回朝,獲賞賜十千石,不是三千;您文中寫了他十九歲拜将,未寫二十一歲封侯,大約是因為很快新帝登基大換朝臣的緣故被後人忽略了;還有……”李優孟一一指出了顧若文中不足之處。很是詳盡。
顧若靜靜聽着,一言不發。臉上看不出情緒。
直到李優孟差不多糾正完畢,做了總結陳詞,顧若才問:“這些……你都是從哪裏看來的?”
李優孟思索一下,坦白說:“其實,不瞞您說,我是從那個時代來的人。”
顧若看了她半天。又說:“不開玩笑,蘇輕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