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節
你這些資料究竟是從哪些書裏看來的?可以告訴我書名目錄嗎?或許對我編寫這本傳記會有幫助。不過,你是理科生,怎麽會看過這麽多連我都沒有看過的歷史書?”
李優孟用堅定的語氣道:“不是,不是從書本裏看來的。我沒開玩笑,真的,我是李朝的人。”
顧若蹙一蹙眉,顯然不信。“看來是有所保留了?”
“不是的,我真的是……”李優孟辯解無力,嘆一口氣,“唉,算了,反正你也不信。”
顧若兩手交叉,手肘支着桌面,微微俯到李優孟面前:“最近喜歡看穿越小說?嗯?”
“……”距離有點近,李優孟不動聲色往後仰一仰,點點頭,“我認識的一個小妹妹給我看過幾本,倒是不錯,立意新奇,情節有趣,見所未見,閑來無事讀一讀也很好……”
顧若點點頭,看着她,沒說什麽。突然伸手過去碰了碰她鬓邊的發,像是想要輕撫臉龐,卻又在覆上去的一刻猶豫了,語氣莫名有些惆悵,說:“你變了。”
不知道為什麽忘了躲。
“什麽?”因為那一聲太輕,又太柔軟,李優孟覺得自己是不是産生了錯覺。
“什麽?”沒想到顧若也反問一句,便收回手,起身去整理桌上淩亂的書稿。仿佛對剛才的事情一無所知。
李優孟愣了愣,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看着顧若的動作。“顧教授……”她忍不住又問一句,“可不可以告訴我,龍塵伊,他最後……到底怎麽樣了?”
顧若奇怪地看她:“真的這麽想知道?”
“嗯。”
“為什麽?你好像對龍塵伊很感興趣?”
“因為……因為我喜歡他。”這是真話,但也可以理解為對于書本中人物的喜歡。顧若果然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眉頭緩緩舒展了些,不知想到什麽。
“他死了。”顧若整理着書本,淡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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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麽?”李優孟為這突如其來的三個字所震動,幾乎驚心動魄。
“怎麽?”顧若察覺到她的激動,停下動作來瞧她,“一千年以前的人,可不早就死了麽?”
李優孟猛然舒一口氣,被人掐得快要斷氣的心髒也終于松了一點,道:“我是說,那場戰争之後,龍塵伊怎麽樣了?”
“他具體怎麽樣了,我并不知道。過去了這麽久,恐怕也沒有人知道了。我們都只是猜想臆斷,并盡量推測考證,而已。”
“所以,你猜想,他怎麽樣了?”
“我猜想……”顧若頓了頓,看着李優孟臉上抑制不住的緊張,不再說下去,話鋒一轉道,“容我再整理一下資料,三兩天寫完這本傳記,再拿給你看我最後的猜想,好嗎?”
李優孟想了想,說:“也好。”
顧若點點頭,看着她:“其實,他最終的結局如何,早死或是晚死,對于我們來說,有什麽不一樣呢?他離我們很遠,命運也早已塵埃落定了,不是我們的想象能夠改變的。”
“不一樣的,他的結局,對我來說,不一樣的。”李優孟堅定地說,又好像自言自語。
“蘇輕暖,你……”顧若欲言又止。仿佛并沒有想好要說什麽,可是分明又有話要說。就這樣頓住了,注視着對面有些心神不寧的女子,靜默了好久。
“對了,”李優孟又想到什麽,擡眼問說:“顧教授,一直想問您,您又是為什麽執着于對于龍塵伊的研究?”
問出這句話,其實心裏是存在僥幸的,僥幸地想,他會不會說,“因為我就是他的轉世”。這也是李優孟自從見到顧若以來最大的疑惑。但是她明白,他絕不會給出這樣的答案。這一題,無解。
顧若說:“因為有一個人曾說過,我跟龍塵伊長得很像。”
李優孟聽了此話心頭一驚,忍不住激動道:“對吧對吧,我就說,果然還有人這樣覺得吧……”想一想又覺得不對,“可是,那個人又沒有見過龍塵伊,怎麽會知道你們長相相似呢?”
顧若看她半天,從一旁書架最裏側取出一本書冊,翻開夾了竹制書簽的那一頁,擺在書桌上。淡黃色的書頁上,印着一幅人像畫。畫中男子執一頂月白色竹傘,着一襲水藍色深衣,衣上淡染清荷,白色花瓣瑩潔如玉。傘下一張動人面容,棱角深刻,眉宇間淡淡透出倔強執着的溫和,和雲淡風輕的英氣。年輕而穩重,驕傲又謙和。
那是龍塵伊。初見時的龍塵伊。十七歲。
若說現在的顧若與畫上之人有八分相似,那之前照片上的少年顧若倒與畫中人是十分十神似了。仿佛同一個人。
李優孟顫抖着指尖去摩挲那畫,沿着邊角,沿着面孔,從發際撫到臉龐,從眉眼撫到薄唇。眼中突然就氤氲了,努力想要看清楚,卻如隔了薄霧輕紗,鏡花水月,遙不可及。
“你……”顧若當然看到了她眼中波動的異樣,不禁緊張起來,沉沉的聲音問說,“這幅畫,是讓你想起了什麽嗎?”
“是。”李優孟點點頭。
“想起了什麽?”顧若幾乎是屏息在問了。
“想起了畫中的光景,想起了作畫的時光。”
“……什麽?”顧若努力去理解了一下這句話。但還是沒能理解。“想起了什麽?”他重複了一遍。
李優孟擡起頭來,看出他眼中的疑惑,于是指着畫說:“你相信嗎?這幅畫,是我作的。”
顧若眨一下眼睛,又眨一下,指了指畫上落款,淡定問道:“‘貞宣二年,陳吳軒作’,這個怎麽解釋?”
李優孟湊過去看了看,畫面左下角果然有一行小字。怪醜的,擺在那裏破壞整體美感。陳吳軒是李庸朝中一名出色的畫師,李優孟知道并且見過,并不喜歡他的畫作,風格很不大氣。“這個是他欺世盜名,得到畫以後私自加上去的落款。”李優孟幾乎是用肯定的語氣說。“或者是後人的附會。”
“哦?”顧若挑眉,覺得有趣,“你憑什麽這麽說呢?有什麽證據說明這畫不是出自陳吳軒之手?”
“因為它是我親手畫的呀,我認得。”李優孟指一指畫上淺草叢中亂麻一般扭曲的一團墨色,說,“你看,這裏有我的名字,跟作畫的筆墨顏色無差。而陳吳軒的字跡墨色顯然要深一些。”
“……”顧若很費力地辨認了一會兒李優孟指着的那團烏漆墨黑的……“字”。如果她不說那是“字”,顧若還真當那是一團畫得惟妙惟肖的雜草。觀察半天後,他問說:“你确定……這……是‘字’?是‘蘇’字?不對不對,是‘暖’,是‘暖’字,對不對?”
李優孟好脾氣道:“是‘優孟’。”
“幽夢?一簾幽夢?”顧若蹙眉道,“筆名?還是別號?”
“不是,不是‘幽夢’,是‘優孟’,‘優孟衣冠’的‘優孟’。我的真名叫做‘李優孟’,‘桃李增榮’的‘李’,‘優孟衣冠’的‘優孟’。”李優孟頓一頓,“您這麽博學,想必應該聽說過這個名字吧?對,沒錯,我就是李朝末年廢太子李蘅之女,李優孟。”
“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我是來自一千年前的李優孟。這幅畫是我作的。”
“胡言亂語。”顧若打量她半天,嗤笑着吐出這四個字。顯然還是不信。“你告訴我,這一團墨球哪裏像‘優孟’兩個字了?還是說李優孟的字本來就這樣醜?”
“嗯……不是的,其實我的字還不錯。只不過,這幅畫是我蒙着眼睛畫的,所以落款寫得有些潦草。”
“蒙着眼睛?”顧若揚聲輕笑,“真是越說越離譜,蒙着眼睛作畫,畫倒是端端正正,連細節都準确無誤生動精致,可見是何等功力。可是兩個簡單的字卻寫得像一團肉蟲?這話說給你聽你信嗎?”
“是真的。”李優孟耐心解釋,不急不躁,“我是特意學過盲畫的,卻未學過盲書。所以名字寫的不像樣子。”
顧若沒說話,探手過來試了試她的額頭。
李優孟退一步躲開:“還是不信是吧?這樣,改日我盲畫一幅給你看好了。”
顧若直起身子,瞧一眼牆上挂鐘:“難怪夢話連篇,宵禁時間到了。”
李優孟猛然發現時間已經是十點四十五分了,于是拔腿就跑。招呼也沒打。
她離開以後,顧若又将手裏的書翻開至那一頁,端詳起那早已熟悉無比的畫像。正是因為這幅畫,他大學時才會選擇“龍庭之亂”作為研究課題。也正是這幅畫,成就了他現如今的錦繡功名。二十二歲一篇論文轟動學術界,二十五歲便因傑出的成績被這所名校聘為教授。
可是這一切,有什麽意義呢?真的想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