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只看标題就足以讓她凜然一驚——何以為龍何以歸。雖然不明白他是要表達什麽意思,但直覺這文章一定是關于龍塵伊的。
果然,眼睛往下再一掃就得到了證實。副标題為——龍塵伊傳。
這是顧若的手稿,《龍塵伊傳》。李優孟不由自主收緊了手,感到胸膛裏那顆東西“突突”在跳。眼睛突然間就不敢再往下挪動一分一毫,仿佛一種近鄉情怯的情緒。
早知道顧若寫過許多關于龍塵伊的論文,但那些畢竟都只是基于所謂“龍庭之亂”之上的辨文。而現在手裏的這篇,卻是他為龍塵伊寫的傳記,專為龍塵伊一人寫的。裏面或許會有龍塵伊詳細的生平、事跡,甚至會涉及到有關于他相貌、品行、生活瑣事的描述。
李優孟深深吸一口氣,在閱讀正文之前擡頭又看了顧若一眼。這還算是巧合嗎?龍塵伊的傳記,竟然是由一千年後的一個與他長相驚人相似之人寫成。如果這都算巧合,那這人世究竟有多瘋狂?
除了冥冥之中的注定,還有什麽是更令人信服的解釋呢?
李優孟感覺心都亂了,腦中一片混沌一片空無。這些年來,發生了太多令她無解又深深恐懼的事情,本以為不會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可離奇之事卻接連降臨。
最可怕的時,接連不斷降臨的,只有一個又一個謎題,從來沒有答案。甚至連線索也無有一絲。她感到怕。她想,自己是真的被命運遺忘在這裏了吧。她感到自己的無力,幾乎快要崩潰。
可是很快又意識到,即便崩潰,也還是無力。什麽都改變不了,不,甚至是什麽都想不明白、看不透。這靈魂莫名其妙的穿越,這兩世驚人的一致,這處處透出的熟悉與古怪,這一切的一切,到底何始何終?到底是應了什麽樣的機緣,什麽樣的因果?誰能給個解釋,誰能解她的困惑?
問天天不語,無人理會這小小凡人。于是她沒有崩潰,更不能崩潰,只能這樣卑微地等着,像個傻子一樣等着,等着命運輪盤将那屬于她的因果始末展示給她看。也許哪一天根本不會到來,但她也只能這樣,任命運為所欲為。
李優孟是一個冷靜的人。所以這些思慮在她腦中都只是一閃念而過,因為她明白想也無用,猜也無用,怕也無用,痛苦也無用。眼下她拿着顧若的手稿,這是唯一可以确信的真實的感覺。所以她很快便恢複平靜,閉一閉眼,做好了準備,便開始将那文章往下看去。
文中首先考證了龍塵伊的生辰,準确無誤;然後是出生地,西域塞上,也沒有錯,那時其父龍公白出征西域,二子塵伊生于沙場,這是彼時人盡皆知的;其母為西域人,這一點也沒錯,只不過不太具體,沒說是西域何種人,顧若列出引證書目,查證多方也只得出西域人的結論,看來這一項是經久遺失了;少年時随父親在邊塞長大,八歲識得《六韬》,沒錯;後拜入一名神秘山人門下,修習詩書六藝,涵養心性,沒錯;十六歲回京,次年受到皇帝器重招作禦前護衛,沒錯;十八歲首次以主将身份攜兵出征,大獲全勝,退兵千裏,沒錯;往後戰功卓著,每每運籌帷幄,無往不勝,一時之間,龍老将軍、龍二将軍之名,令胡虜舉國上下聞風喪膽,沒錯;幾年之後,皇子李庸弑父篡位,忌憚龍氏之威,遂削減兵馬,逐漸收回兵權,父子四人遣往邊關“空拳”駐守,的确如此;新皇二年,胡虜糾集各國大舉來犯,其時朝中動蕩未平,南方又起災禍,入秋顆粒無收,災民揭竿起義,這一點李優孟未曾親眼見到,但那時多少也是有所耳聞的,只是因為身在其中當局而迷,想着畢竟泱泱大國,根基豈是輕易能被動搖的?如今看來,王朝大勢已去,竟然是真的……
(章二十三)歷史
(章二十三)
次年春,李朝疆域被北方敵軍撕開破口,勢不可擋,上百名将領在漠北以身殉國,節節敗退。北有戰亂,南有暴動,國家四分五裂,民不聊生。
無奈之下,新皇重新委任龍氏父子為統兵大帥,令韬略才智最為卓越的龍塵伊首當其沖,執兵北上,正面抗擊胡虜強兵。以五萬迎敵二十萬,看似懸殊,然而在那時的所有人看來,這都已是綽綽有餘。因為他是龍塵伊,戰無不勝的神将龍塵伊。在人們心裏,莫說五萬,他就是單槍匹馬,也可以殺得胡虜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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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防止龍氏因忌憚前嫌懷恨在心,趁手握重兵之際倒戈叛變,新皇又召回自己的心腹、安西王尹文庭,命其手持另一半兵符及帝王鹿盧劍,随行出征,可斬叛臣,另予之沿途募兵征新調兵遣将之權,名為監軍,實則主要是監督制衡主帥龍塵伊。
尹文庭領命出京之時,正是隆冬。龍塵伊已一戰告捷,雖尚未扭轉戰局,但仍是贏來了喘息之機。剛抵邊關,京城傳來皇帝遇刺的消息。尹文庭應诏返京。八月,皇帝傷愈,朝政肅清,尹文庭整頓兩千親随,再次趕赴漠北監軍。史書有記,這一次,馬不停蹄。
半月即達。
此間有傳聞流出,說休兵期間龍塵伊将軍曾失蹤過一段時間。彼時軍心險些潰散,不戰自敗。所幸八月底,龍塵伊又一人一騎飒飒地回到了前線。此時也正巧是尹文庭到達的時刻。
然而這一次回來,龍塵伊卻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不設藍圖,不謀不劃,不言不語,卻三番五次擊鼓邀戰,戰時卻又不顧章法,不指揮陣型,只自己一味亂砍亂殺,狠歷極了。然而自己厮殺片刻,一旦眼見大軍占了下風,便開始慌忙撤退,一退再退。退的過程中,龍軍不見傷亡,人數卻銳減。有人猜想大軍是被沖散了。文中顧若卻以為不然。
這便是臭名昭彰的“七戰七敗”。且戰且退,一路退至陰山北麓某處山谷。他曾深受軍民愛戴,他曾翻覆戰局從不莽撞,這一次卻一連七敗,七戰都莽撞得都不像是龍塵伊。
顧若提到一點,往往是被其他書籍所忽略的——決戰兵馬從何而來?真的是尹文庭因七戰七敗看不過眼才請兵而至的嗎?據考證,尹文庭來時就該是帶着精銳兵馬的,而且數目不小,而且在那樣一個南有暴民動亂北有強敵犯境、兵馬十分緊缺的時間裏。因他快馬加鞭,故而兵馬比他晚幾日到達。所以會造成現今主流書本中所說的“尹文庭千鈞一發之際自漠北向朝中請兵”的謬誤。試想,若真是決戰前夕請兵,路途萬裏迢遞,決戰反敗為勝,來得及嗎?
這些兵馬并非正式編制的軍士,俱是京中臨時湊集的禦前親兵。兩萬人。
接下來,手持兵符與鹿盧劍的尹文庭開始大張旗鼓征兵了,以戰之名。最後手下兵馬總人數達到三萬五千餘人。
除此之外,有近代學者經推算人數後得出,這批兵馬中恐怕另外還有一部分尹文庭半年來明裏暗裏收編的惡民。這是推測,基于他後來謀反的事實的推測,史書中找不到确切的根據。然而接下來顧若列舉了一大串數字,全是有出處的記載,裏裏外外經過一番計算,證明出尹文庭手中确實有近兩萬來歷不明的人馬的結論。秘而不宣。
對于兵馬一事,大部分書籍所載都含糊不明,只說尹文庭是憤慨龍塵伊的消極怠戰,故而向皇帝求來大量的親兵。沒有說明請兵時間,也沒有說明援兵到達時間。聽起來沒有漏洞,卻經不起推敲。這樣說法,無疑是站在默認了龍塵伊消極怠戰甚至裏通叛國的立場上,是為大家的憤怒找一個代言人。于是尹文庭順理成章做了那一場的英雄。然而事實是否真的如此呢?
下一節裏,文章抄錄舉證了當時兩年間的征兵名錄。而後說明:尹文大量募兵從是年春季便開始了,也就是最初被賦予招兵職權之時,前往邊塞的沿途。那時龍塵伊一戰告捷,尚未“七戰七敗”,也未顯露出“變節”跡象,所以這顯然“操之過急”的募兵一事是否真與他憤慨龍塵伊有關呢?還是出于尹文氏的私心?其次,按《舊李書》所載是時間計算,尹文庭的三萬援軍(即上述近衛及新兵,若加上惡民,大約五萬)到達邊關的時間與尹文庭僅相差七日,以這麽短的間隔可見,那三萬人(或說五萬人)應該不是他憤慨“七戰七敗”後才向朝廷請兵的,而是随他一同前來,是他親自帶來的人馬。至于細節不得而知。
由此可見,尹文庭恐怕早有謀劃。而不是像一般書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