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夢魇
小腹隐隐作痛,墜墜地疼。
發絲散落在枕間,少女睡得不安穩,眉頭輕蹙,額上是細密的冷汗。
耳邊不斷回響着震耳欲聾的爆破聲,“砰砰“、“砰砰”吵得人不得安寧。
床上的人兒微微搖着頭,渾身沉重得很,像是被什麽死死壓住,怎麽也醒不過來。
少女陷入夢魇。
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執起少女受傷的手,動作中帶着說不出的溫柔和珍視。
明明只是一點刺痛的,因為男人的呵護,疼痛仿佛被放大了,少女矯情起來,哼哼唧唧地撒嬌。
男人輕笑,輕輕地拍着少女的背,雙唇開合,說着聽不清的話語,他在安撫她。
少女全然信任他,眼睛亮亮的,濕漉漉的,綻開一個笑。
一顆血珠從指尖落下,滴在純白的棉布上,順着紋路微微暈開,暈染開的鮮血像一朵殷紅的山茶花。
……
深紅的山茶花在淫淫細雨中微微搖晃,承了雨珠,花瓣晶瑩透亮。
少女揚起的姣好面龐也被細雨打濕了,幾根發絲黏在臉頰。她專注地看着,所有的背景都模糊在濕冷的濃霧中,眼裏只有那一朵紅色的花兒。
有力的大手破開迷霧,直直劫取那一團紅。在少女猛然緊縮的瞳孔裏,花兒被骨節分明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摘下、揉撚,花瓣恹恹地垂落,花汁順着手掌流下。
少女低聲驚呼,避之不及,花汁滴落在蒼白的臉上,猩紅如血。
濃霧中有人輕笑,一雙寶石般閃爍的眼眸如狩獵般在少女蒼白的面龐上逡巡。
……
天色昏暗,鞭炮聲從山村各處傳來。
昭昭睫毛輕顫,腹內一陣絞痛。她扶了扶暈沉的腦袋,只隐約記得自己做了個夢。全身已經是汗漬漬的,黏膩不舒服。昭昭吃力地坐起來,感受到腿間的濕潤黏膩,一股似有如無的血腥味傳入鼻間。
身邊的周裴月翻了個身。
昭昭咬唇。大姨媽來得猝不及防,她完全沒有準備。這是穿進這個身體後第一次來大姨媽,沒想到會這麽痛。
在笨重的睡衣外面套上羽絨服,昭昭哆哆嗦嗦、不斷抽氣地從床上爬下來。她搖搖周裴月,後者只是嘟囔了幾句,睡得很沉。
忽然,像是有一只手狠狠在她肚子裏擰了一下,昭昭疼地身子一歪,額頭又滲出好多汗。
她沒有在周裴月放在桌上的衛生用品包裏找到衛生巾,只好捂着肚子出了房間。
在內褲裏墊了幾層紙,昭昭順着樓梯一步步往下走,終于到了二樓,她站都站不穩了,整個身子貼在冰冷的門上,有氣無力地敲門:“媽……”
她等了又等,沒有人應,猛然間想起今天是大年初一,大人們一大早就出門爬山去了。
每層的衛生間她都找過了,沒有她要的東西。
腹內仿佛進行着一場劇烈地震,斷壁殘垣簌簌撲撲地從建築上剝落,大小餘震不斷,城市狼狽不堪。
昭昭手腳冰冷,睡衣濕了又幹,想去外婆房間用暖氣片暖暖。可她高估了這具身子的忍耐能力,剛剛邁出一步,腳像踩在棉花上一樣,整個人從樓梯上往下撲。
半空中,她連害怕都來不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劇烈絞動的肚子上,其他地方仿佛失去了知覺,包括大腦。
腰被箍住了,昭昭踉跄幾步,軟軟地倒在青年懷中,她擡起臉,輕喚:“疼……”
懷中的少女臉色像紙一樣白,雙唇幹燥起皮,眉頭緊緊在一起,整個人氣若懸絲。看着她軟軟地靠在自己懷裏,周裴寧的心髒猛烈地跳動起來。
手指撫上昭昭冰涼的臉頰,目光黑沉,他低聲道:“哪裏疼?”
昭昭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只知道下意識抓着忽然出現的人,像抓住救命的稻草。
手臂被緊緊抓住,指甲陷進肉裏,青年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他俯身靠近昭昭不斷抽氣的雙唇,鼻尖是似有若無腥甜味道,喉結微動,忽然一把将人抱起。
是開門的聲音。周裴寧将人抱回房間,用被子将不斷喊冷喊疼的少女裹起來。
周裴寧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中拿出一個長方形物體。如果昭昭有意識的話,一定能認出這是一部手機。
昭昭就像一個凍僵的胖娃娃,被裹成一團,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杯子被遞到唇邊,冒着熱氣,她憑着本能張開嘴,後頸被一只微涼的大手捏着,微微仰頭,小口小口喝水。
剛喂完水,房門被敲響。周裴寧放下杯子去開門。
等他拿着東西回來時,昭昭恢複了一點意識,左看右看,眼神迷茫:“誰來了?”
“送東西的。”周裴寧不欲多答,伸手摸摸她額頭,滿手汗濕。
幸好昭昭這時候腦子混沌,不然一定會産生懷疑。大過年的,路上積了雪,山上的村莊,哪裏有人跑腿?
肚子又鈍鈍地疼了起來,她想打滾,可是被裹得緊了,動也動不了。昭昭目光幽幽地盯着正在看止痛藥說明書的青年。
等了一會,她忍不住扭捏道:“表哥,我想去衛生間……”
周裴寧一愣,半晌才恍然大悟般地幫她解開被子,在拿回來的幾個袋子裏找了找,将裝了衛生巾的遞給她。
昭昭捂着肚子去了衛生間,等她換了新的內衣和睡衣回來時,周裴寧又用被子給她裹起來。
門很快又被敲響。以昭昭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個高高壯壯的黑衣人影。
門被關上,周裴寧手上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八寶粥,坐到床邊,舀起一勺,輕輕吹氣,然後送到少女嘴邊。
昭昭下意識張口。熱粥入口,甜絲絲的,她意猶未盡地砸了砸嘴,期待地看着他。
“溫度怎麽樣?”周裴寧又舀了一勺粥,勺底在碗沿刮着。
昭昭忙不疊點頭,“剛剛好,好吃。”
聽到她這麽說,周裴寧繼續喂。他喂一口,她就吃一口,就這樣一碗粥很快地被解決了。
血色慢慢爬上少女的臉龐,周裴寧不動聲色看着,看着她在他的床上,被他的被子裹着,一口一口咽下他親手喂的粥。
心裏的某處似乎被填滿。
暖乎乎的食物下了肚,肚子沒有那麽疼了,昭昭忽然發覺現在的場景和前幾天的好像,只是角色對調,她成了被照顧的那個人。她努力動了動被裹緊的身子,表達自己的意見:“表哥,我想出來。”
青年嗓音微啞:“會冷的。”
不等少女說話就将一顆止痛藥喂進她嘴裏,然後端起杯子湊到她嘴邊。見她乖乖吃了藥,周裴寧看一眼時間:“現在還很早,昭昭再睡會兒,睡一覺就不痛了。”
昭昭點頭,想下床,就聽他說:“就在這裏睡吧,不用來回折騰,還會吵醒月月。”
少女陡然間警惕起來。
她的眼神似乎刺痛了他,周裴寧扶額,低低笑了起來。片刻後他走到床頭櫃前,拿出一張暖宮貼,解開包住昭昭的被子,将東西放到她手中,“昭昭很有警惕心,表哥很欣慰,不擔心昭昭保護不好自己了。”
之後他就離開了房間。
昭昭神色複雜地看他離開後自己也下了床,将有用的東西揣在懷裏,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房間。
折騰了一個清晨,貼了暖宮貼的肚子暖烘烘的,昭昭一沾上枕頭就睡着了。
“突突”的射擊聲就在耳畔,昭昭有些恍惚。直到周裴月抱怨豬隊友的聲音響起,她才猛然間想起睡着之前發生的事。
“你臉色這麽這麽差?”周裴月剛結束一盤游戲,被昭昭的臉色吓了一跳。
昭昭捂着肚子坐起來,解釋自己月經來了。不适感只是稍微減輕,但比最開始好很多。她将自己收拾好邊去廚房吃飯。
陽光驅散了一些冷氣,廚房亮堂堂的。還沒有進入昭昭就聞到一股濃郁的姜味。她循着味走進去,看見周裴寧在竈臺前搗鼓着什麽,側臉平和,純黑發色在陽光下微微發亮。
昭昭腳步一頓。
發出的動靜讓青年回頭,他似乎忘記了之前的芥蒂,招呼少女過來:“女生……要喝生姜黑糖水的,對嗎?我煮了些。”
昭昭微微抿唇:“是的。”
昭昭捧着周裴寧遞過來的不鏽鋼杯,辛辣的姜味和黑糖的焦香不斷刺激着大腦和味蕾。她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喝了一口,雙唇被浸潤,伸出舌頭舔舔,然後道:“很正宗。”
青年似是松了一口氣,便聽到她問:“表哥你怎麽知道這些的?”難道男主曾經有過女朋友?
少女的好奇太過明顯,讓周裴寧忍不住摸摸她的小腦袋:“我問奶奶的。”
周裴寧的奶奶就是昭昭外婆。
聽到他的回答,昭昭面上很是精彩。
飯後,昭昭去看外婆,正享受着暖氣,門被打開,周裴寧也進來了。
老人家不愛說話,只要有人陪着就很滿足了。此時兩個小輩都在,她讓他們說說年輕人間的話題,她在一旁聽着就好。
于是昭昭就和周裴寧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忽然周裴寧變魔術般拿出一包紅棗遞給面無血色的少女:“差點忘了這個。表哥也是第一次照顧女孩,有很多疏忽。”
“還有,止痛藥不要多吃,會有依賴的,實在忍不住了再吃。”
昭昭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飽滿香甜的紅棗,瞅他一眼,再瞅一眼,忽然鼻子一酸,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掉下來。